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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门庭(青山见晓)


“我在府中安排扫撒饮食,敬告安抚城中百姓,并恭候太尉与曹使君。”荀攸起身拱手道。
荀柔立即明白荀攸的意思,他自己带的文吏大多随军还没赶来,这里用的还是魏郡本来的,公达需得留下坐镇,否则这城里马上就会生乱。
“好。”
车马都被牵至门前,荀柔随手披上氅衣,没有登车,一跃攀上后面的马,正待起行,荀攸这时却跟出来,扯住缰绳,“曹孟德性险,狡诈反复,小叔父万勿以身犯险。”
荀柔愣了一愣。
“小叔父当记身担天下之重!”荀攸仰头,幽深黑瞳定定望着他,惊得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的荀柔竟莫名心虚。
“知道了。”他胡乱一点头,拨过马,转身一提缰,越门而出。
荀柔驰马过街时,街面上已没什么人了。
乱世中活到现在的百姓,精神都被炼得强大,虽也有个别牵儿抱女逃往城西,但大多关门闭户躲进家里。
至城门下,大门已经关闭了。
曹性在城门边迎候,见他驰马而来,立即上前伸手牵缰,扶他下马。
“敌军来势汹汹,高将军去城外收拢兵马,让在下关闭城门,等候太尉。”他口中的高将军,自然是高顺。
荀柔还想着方才荀攸的话,看他身后跟着几个魏郡降将,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上来行礼。
“城外尚有多少人?”
馆陶的大军还没来,但曹性和高顺这边还有一万多。
军队驻扎城外,城内除了本地兵卒,还有三千精卒。
“还有一万。”曹性立即回答。
“城中有多少?”
“亦有万余。”
两句问过,荀柔就不再说话,埋头登阶。
等登上城楼,荀柔喘定了,众将心也定了。
武将与文吏不同,本来不惧打仗,不过是突发事件,一时惊慌,定下心,想起眼下兵马充足,城池坚固,纵要战,也不惧。
荀柔上得城头,放眼眺去,城下果然烽烟尘动,旌旗如林,铁甲耀日,马鸣蹄躁,人影攒动。
训练有素的精锐兵勇,如同一支巨大的铁剑,杀气逼人。
怎么也超过万人。
而超过了万人的军队,就不再好估算人数。
倒是红底黑字的大旗,“曹”字清楚,除了“曹”还有“兖”。
后面低一阶杂色旗子,则多是“曹”和“夏侯”。
果然是曹操。
至于有人冒充的可能性这样完备的军械与甲衣,以及训练有素的精悍,这天下能冒充的一个手都能数出来,而能做到这点的诸侯,则不至于做出这种无聊的事。
他望向大纛下,几个高大将校簇拥中,黑色骏马上坐着一个中等身材,身着重甲的将军。
面目自然是看不清,身形与记忆中大致相仿。
说来者不善,自然也是,兖州东郡在冀州魏郡之东,相隔不远,要过来当然是方便,但来便来,这样一路刻意避过城池,一句招呼都不打,这种情况,就是他动兵和曹孟德做一场,他也是占理。
可同时,长途奔袭,士卒疲惫,以这样的兵卒,攻打他荀含光亲自镇守的城池,就不提后续有援军,曹孟德敢这样小视他么?
无关先前在城中对府吏说的大话,到眼下,他必须做出的决断,关乎天下的大局。
那是曹操,曹孟德据两州之地,足以威胁天下。
荀柔望着大纛之下的人,满脸髭须的大将也正抬头望来。
那双眼睛里是什么?
是审视、是挑衅,还是战意?
曹操既未发兵攻城,也未使人喊话。
但荀柔并不认为对方会等待太久。
“收起弓弩,打开城门。”荀柔转身,“我要”他顿了一顿,再次想起荀攸的话,“我要在城门口,亲迎曹使君。”
公达,竟是如此了解他。
“……再有,典叔,门后安排刀斧手,一但听我号令,则强关城门。”
与荀柔反复思量才最终确认不同,在城下的曹操、郭嘉等人,在他出现在城墙上,第一时刻就看得清楚。
身披玄氅的青年,在一众厚甲武将簇拥下,自然相当显眼。
他在城上望了一望,似乎确认了来者,旋即转身,消失了身影。
但很快,城上搭起瞄准的弓弩就收回,又过了一会儿,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邺县的两扇大门,缓缓向内开启。
“太尉请曹使君入城”
“请曹使君入城”
城上兵卒大声的喊。
身着玄氅的身影,也终于在群将簇拥下,出现在城门口。
“主公。”郭嘉于马上侧身一笑,“荀含光已现诚意,可要就此近前相见?”
“嗯。”曹操缓缓点头,却无命令,只望着门口的身影,提马缓行向前。
前军一千人亦跟随他缓缓压近城门。
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兵马逼近,众将多少都有些躁动,只有玄衣削瘦的身影,岿然不移,曹操甚至看得清楚,那袍裾竟被寒风扬起,居然片甲未披。
如此气量吗?
曹操忍不住眯了眯眼,荀含光猜中他意吗?
可若是他,断不会如此轻敌……
曹操停住马,向身后一挥手,令众兵将止步,自己翻身下马,脸上严肃的神色已改,大笑上前,“含光,多年不见,风采依旧,气度更胜往昔!”
“孟德兄亦是,英雄气概不减。”荀柔含笑,任由曹操把住他的手。
“闻君西定凉州,南定巴蜀,”曹操捏着那一把腕,细得几乎一使力就能折断,脸上笑得豪爽,“今又下袁绍,此擒天之功,天下皆望,操何敢相比?”
“民心思定,民心向汉,众心协力,岂我一人功劳?”荀柔笑意一展,如明月流光一瞬转息,“城中已经设宴,还请孟德兄赏光。”
曹操却拽着他驻步,“含光稍待,家中几个子侄随某前来,自是不及荀氏俊秀,但亦有一二可观,不若先亲近亲近。”
“既要点评子侄,该于宴席之上从容坐谈,城门口哪是说话之地!”
这时荀柔身后传来一声。
曹操这才抬头一瞥,顿时一惊,冷汗背出。
不知何时,荀柔身后竟站了一个巨汉,须发怒张,声如洪钟,单手执着一长斧,锋韧雪亮。
“此莫非颠軨坂斩麹义、劈颜良之人?”他当即问道。
“正是我叔父典韦。”荀柔含笑点头。
曹操顿觉后颈一片冰凉,双脚更钉在了原地。
“含光怎生这般岁数,还捉弄于人?”正僵持间,一绛衣文士含笑上前。
来人身形消瘦,肤色微黑,一双浓眉飞扬,正是郭嘉。
“郭奉孝!”荀柔也笑,他左手还被曹操抓紧,只将左臂展开相迎,“竟是谁要捉弄人,你这话实在有失偏颇。”
“主公只为旧日情谊,劳师远来,奔波数日,其中心意,你领是不领?”郭嘉摇步上前。
“天下大事,岂于我心,曹使君心意,当答苍天厚土,江山百姓,千秋大义!”荀柔神色一凛。
他音量不高,却着实匝地有声。
似一瞬间千万斤冰雪灌下去,却激得肝肠滚烫。
“好!”曹操竟将荀柔一扯,主动向门内走去,“好一句苍天厚土,江山百姓,千秋大义!只此一句,当值一场大醉!”
然而,他再走几步,又定住了脚,继而从背颈后至头顶一线发麻。
邺县两侧门后,密密的排着两排健硕的刀斧手,都举着锋锐的武器。
“撤了罢。”耳边荀柔声音平静道。
但直盯得两边的兵丁真的收了武器,缓缓撤下,曹操这才回头。
荀柔依旧风清月静,被他一瞪,竟还回以微微一笑,润如春风。
曹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笑脸,突然仰首大笑。
他笑,荀柔也展颜笑开。
两人仿佛比赛着笑了半晌,终究是曹操的大笑更耗费力气,先停下来。
“君真妙人也!”曹孟德松了手,拊掌道。
荀柔含笑,低了一低头,将手臂一展,“府中确实备下宴席,孟德兄请?”
“敢不从命!”曹操抱拳一笑。

笙歌乐起,舞袖低回。
这一年虽经历旱灾、蝗灾、兵灾,但邺县里各家献上的珍馐佳肴,还是摆满了食案。
果有橘、枣,肉有鸡、豚,菜有姜、葵,酱有葱、菊,酒是去岁冬酿。
舞伎才艺高妙,长袖和着乐鼓,飘飘飖飖飞旋,如回风流雪。
有酒有乐,足以悦众,无论荀柔这边,还是曹操带的两家子弟,都是武将多,武将多,好饮豪爽,再加一个嗜酒如命的郭奉孝,宴席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荀柔酒量不佳,但这种场合也不能拒饮,幸而提前做了准备,酒兑了水冲淡,闻着还是酒气,尝着倒没多少味。
不过,就算是水,饮得多也难受,酒过三巡,该喝得也都喝过一圈,见席间气氛挺好,他就找了一个借口逃席出来。
其实艺术欣赏水平,他还是有的,也能看出舞伎跳得不错,乐工技艺也高于馆陶的小地主家,但也就如此了,他没有文若对音律的喜好,也没有公达对舞蹈的兴趣,对他来说,歌舞表演超过三分钟就多,屋内又是人多味杂,气闷头晕。
外面天色已暗,稀星闪烁。
凉风飕飕,虽然有些冷,但被风一吹,整个人精神都不同了。
侍从捧来氅衣,提来两盏灯,荀柔披上外衣,向庭院信步。
袁绍这座宅院,他才住了几天还不熟悉,不过这时候的宅院结构大抵都相似,正堂背后必有花园游赏,园中若有池塘,水上必有曲栏回廊,通向中央水榭。
水榭建为敞轩,立水中央,天上乌云笼月,四周一片幽暗,亭轩挂起灯烛,如黑暗中一叶孤舟。
侍从询问是否要挂帘挡风。
荀柔摇头,让置一处火炉取暖,再要一壶清泉水即可。
话虽如此,侍从还是端来一张漆画食案,摆上一盘橘枣,一盘桃杏果脯。
盐渍果脯在灯火下呈半透明琥珀色,润泽晶亮。
荀柔忍不住拈了一条桃脯,先是一抹咸,继而甜味才慢慢自舌尖化开,有盐衬着,果脯更显得蜜糖一样甜。
这个季节,鲜果不易得,果脯用夏季桃杏制成,保存至今,更贵比黄金。
家中向来没有,他也不曾享用过,是邺县城里的家族奉上的。
他望向此时灯火通明的大殿,大殿顶端立着一只铜制朱雀,昂首向天,展翅欲飞。
袁氏这座府邸,装修偏于华丽,能涂金绘彩的地方,都金碧辉煌,好在屋宇高大,并不显得庸俗,反而是一种壮丽的美,即使在夜晚,也像一把金红灿烂的火焰。
雒阳宫殿也是这种风格,只是那份燃烧的热烈,被皇宫磅礴恢宏的规模压制成端庄,缺少袁宅兀立中展现的进取之态。
住着这样的屋子,也难怪袁绍生出蓬勃的野心。
当然,野心本不是坏事,有野心才会进取,死气沉沉,那才什么用也没有。
先前曹操问起袁绍,袁本初三个儿子都被带上席。
三兄弟刚到时,曹操挨个关怀赞赏了一遍,然后很快就冷淡下来。
所谓竖子不足与谋!
以曹孟德的眼光,想来是很容易看出,这三兄弟比起他们的父亲差远了。
这种差距,不在于才学多寡,而是志气,袁本初的确有改换天地的志气,而这三位就差远了。
按照后世方式说,袁绍不满汉王朝晚期的衰朽制度,领导这个时代的上层资产阶级发动革命,想要建立以豪强大地主阶级为主的新王朝,最终失败。
只是,袁绍本人的失败,并不代表拥有大量生产资料、资源的豪强地主阶级的失败,事实上,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中原汉民族,占据主要政治地位的,不正是这样一群人么?
江山不曾因为姓刘、姓袁、姓孙、姓曹、姓司马而改变。
没有魏郡的,还有吴郡的、有太原郡的、有琅琊郡的……也有他的家乡颍川的。
本质都没有区别。
唯物主义史观中,历史的前进,是整个时代共识,而不是英雄的个人。
尧舜时代,记载不多,到商一朝,商人族群。阶层观念明确,杀奴祭祀,残酷对待附属部族,不将别族人当人。
这种残暴,使得三千部族首领自发聚集到周武王麾下,推翻了商王朝。
周吸取教训,采取更宽容的政策,为掌控国家,分封兄弟叔伯,用联姻织网,但随着血脉传代,亲缘渐疏,周王朝最终也崩溃了。
横空出世的秦,建立了更先进的军功制度,算是一定程度脱离了血缘桎梏,但这种尝试,脱离了当时的生产力,坏得太快,以至于直接成了反面教材。
汉朝的君主意识到兄弟们不可靠,母亲、妻子却一定立场相同,于是有推恩令,于是外戚正是登上政治巅峰。
西汉有吕氏,卫氏,霍氏,王氏,东汉有郭氏,阴氏,马氏,邓氏,窦氏,阎氏、梁氏、何氏。
每一任皇后、太后背后,都是一个登上国家权利巅峰的家族。
是孝治天下么?不过在强调王权主体罢了。
外戚势力于是极度膨胀,两汉王朝的兴盛与衰败,每一个重要历史拐点,都伴随着外戚的重要出场。
在这个时间里,即使是所谓豪强,也是要依附于外戚家族,如当初屠夫子出身的何进,一朝成为皇后之兄,四世三公出身,名满天下的袁绍也要屈于帐下,借其之手,才能达成自己的政治意图。
然后,先有王莽,后有何进。
太后之侄,皇后之兄,两家外戚,分别断送了两汉王朝。
历史再次意识到这条路错了。
兄弟不行,亲戚也不行,原本以家为国的政治路线错了,历史吸取了教训,于是转便为以国为家。
王权向外寻求支援,遇见了猥琐发育成功的世家。
世家是从两汉地方豪强发展而成的。
前汉尚且勉强抑制,到了后汉,光武帝凭豪强起家,东汉皇帝寿命越来越短,母后当国,上层激烈的政治斗争,王权无暇自顾中,豪强野蛮生长。
没有教育资源的豪强,是宗贼,是匪徒,有教育资源的豪强是士族,是贤良。
顶层是宗室、外戚不会改变,但国家永远需要有知识与见识的官僚。
士族豪强一面维持着王朝统一,社会稳定,一面以依附王权的方式来兼并土地,隐匿人口,悄悄挖王权的墙角。
他们与一般豪强实质并无不同,但做法更聪明,更隐蔽,更巧妙。
最终,王权被挖空了,一阵风来就几乎吹倒,士族豪强却壮大起来。
衰弱王权,需要外来的支持,新成长起来的士族想要拥有了更多政治权利。
两者结合,然后,发展出了世家。
社会格局改变了。
虽然出现了五胡乱华这样的黑暗时刻,但魏晋时期,世族与皇族共治,从整个历史发展来看,仍然是一种进步。
王权从家族化转向制度化了。
一切,看上去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而看上去他做了很多,其实眼下局势,与所知历史改变得并不大。
袁绍一死,天下纷争进入尾声,冀州士族跪了,他似乎就不好在用对付田氏、审氏、沮氏那样对付其他人。
还有扬州。
如果孙坚在当地名门支持下打赢了袁术,那么朝廷似乎反倒还应该给与他们奖赏。
曹操在兖州,开始硬啃过骨头,但结果如何?据他所知,直到今岁,兖州每年都有叛乱,从未停止。
徐州还未安稳,不好判断,但荆州刘表,只要江东一定,必然也能跪得干脆。
这甚至无关其本人意愿,而是荆州大族,绝无挑战天下的勇气。
然后,这样自然发展下去,只是“王与马共天下”变成了“荀与刘共天下”而已。
也许中原王朝战争中,这次没有历史记载死亡那么多,不至于让胡族乘虚而入,上演五胡乱华。
可这种改变只是短暂的。
世族不断膨胀吞噬与内部斗争都是必然的,而其继续生长,甚至吞噬王权也是必然的,到时候依旧是一片战乱。
不同于脚盆鸡只有一只让人嫌弃的脚盆,中原内乱,必然导致觊觎这片沃土的外族进来。
一切似乎回到原点。
荀柔珍惜的品着桃脯的甜味虽然喜欢,他现在确实不敢吃多了甜食不过,这家的桃脯制得的确好,很耐嚼,越嚼越有滋味。
他现在已经不会为假想历史的惯性而胆怯、退避了。
必须想得透,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世家乱国,并非偶然,但也未必是必然。
和明、清相比,一切草创未就,大汉拥有更多的可能,世界也拥有更多可能。
他不能将有限精力浪费在内部权力无限的斗争里,他需要盟友,需要更多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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