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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门庭(青山见晓)


他收编了冀州豪强出身,能力品行都还过得去的武将,但这些根脚古老的士族,却是过去笼罩在冀州头顶的云,要让冀州百姓得见天日,少不得要将这云给掀了。
当然,这些才俊的人家,是如何理解这事,那又另说。
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啦,什么扶持亲近势力啦,什么拉踩平衡啦,随他们怎么想,毕竟他可从来没许过诺。
但冀州,终究还是要靠冀州人治理。
荀柔清楚。
哪怕他极为讨厌此地风气。
可他能选择州牧,选择郡守,甚至调一些别处的青年吏员,可终究本地人会占大头。
乡里之间,一开口的亲切,同样的方言、俚语,同样的习俗、习惯,外来者一时间是比不得的。
这些才俊以及其出身门庭,当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大多数人都很卖力。
当然,这期间,也会出现一些刚烈正直,要主持正义的头铁青年,也会出现,想要卖好抄底投资的大聪明。
前者调往它处培养试试,毕竟性情难得,后者……那只有厚葬。
荀柔都不必自己动手,消息是同乡传的,排挤是同列做的,打压必然是往死的打压让这些大士族缓过气,他们还有什么利益可争。
总之,冀州各家才俊这段时日的工作积极状态,让他比较满意的。
在民间,则秋社过后,渐渐街巷里,出现玩耍蹴鞠的人。
再后来长安送来补给,与此同来的还有益州人,在镇压巴蜀叛乱中立了大功的巴人甘宁,这个巴蜀汉子,性情豪爽,颇具侠气,由于暂时也没仗可打,每日带着他一众“兄弟伙”,在市井间四处游玩打闹。
他们手中也有钱,看什么都新鲜,连馆陶的梨子,都造了几筐,不知不觉中,竟也促进了几县的经济贸易。
故而冀州的气氛,就愈加祥和了。
扛着牛皮木鼓,扎着头巾的说书人,在这时来到里巷市口,将破席往地上一铺,将小鼓一敲,唱得竟都是新鲜歌谣。
夫妻拌嘴,父子闹架,小儿戏弄,大人玩笑,市井之间,家长里短,在说书人两瓣嘴皮子一张间,真是又亲切又有趣。
也到农闲时候,纵使衣衫褴褛,纵使过冬的衣裳粮食还不知够不够,人活着总还是想要片刻轻松。
大多数人匮中空空,偶有一二喜好戏耍的人家,一碗酒水、半碗稀饭,这都是好的,大多数时候,口干舌燥一天,一口吃都没有。
不过,近来这些说书人学精明了,不知从何处偷得方法,说个几段玩笑段子,必要念一念自家苦事。
或是被占了地,或是被抢了妻女,或是家中大儿征兵一去不回,或是兄弟死于冤狱。
大户人家自然隐去名姓不敢提,总之,自己是孤苦无依,孤寡老头一个,求大家给口饭吃。
这些事本也不新鲜,平头百姓好命自己还没遇着,才得活到如今,但谁没个亲戚故旧街坊好友,十几二十岁上,这些事情,囫囵都能见、听个全。
可说书人前因后果讲得详细,人物依稀像是故人,哭得凄凄惨惨,肝肠寸断,听得人也是低头叹息,也是默默垂泪,也是涕泗横流。
幸运者是相同的幸运,不幸之人,各有不同可不幸,本就是人们的共通之处。
固然,国人常善忍耐,可有时候,也只是缺一个引子。
“情动于中,当发于言,有诸内则形诸外,反之亦然,发诸于外,而动情于内也。”
心中情绪激动,就要发泄出来,同样在情感之下说出的话,也能感动人的内心。
当初荀柔说出这话,提出种种安排,尤其是要求说书人务必要哭出声,哭得越要越加钱时,董昭并不明白,只是出于本能,坚决执行领导分配的任务。
直到他亲临现场视察,在无知无觉中,莫名其妙也同哭一场,哭泣过后,竟隐隐觉得心底放松许多。
黔首百姓,还是那些百姓,可渐渐风静了,市井间却活泛了,甚至异乡之间的隔阂,在民间也隐隐有消失的倾向。
董昭自己就是拿捏人心的高手,这次却说不出究竟,只能感觉厉害,甚至比荀太尉摆弄冀州士族,更让他震撼。
后者,不过是庙堂那些平衡之道,古来就是,并不新鲜,但前者,甚至不用奖罚,不用财物,如春雨无声,不过几个说书伎人,就轻易摆布他人情绪,而一个人若能掌握他人的情绪,那么离他摆布人的行为已不远。
《诗经》所谓王师采风,是采来给贵族们看的,自来没有精心编排的故事乐曲,演奏给黔首听。
董昭识时务的对冀州士族敬而远之。
夹杂在伎人口中,男女之事,家庭逸趣中,凄寒的身世中,关于家国,关于立身,关于道理,以及道德的思辨,让他感到战栗。
这才是教化,他隐隐察觉这一点,对这个体弱多病、年纪比他小十余岁的太尉,又敬又畏。
如果他知道荀太尉手中还握着“诉苦活动”这一利器,只是担心把握不住,不得不藏而不用,大概他对荀柔的感受又将改变变成欲除之而后快了。
不过,眼下他并不知道,所以虽然不缺钱,董昭还是一直稳稳当当客居在馆陶县衙,并在霜降这样一个休假日,大清早起来,去向荀柔问好。
董昭在县衙后花园的小径,遇见的荀柔。
一见面,他便想不起所谓体弱多病、想不起对方比他少十岁、甚至欣赏不了这位太尉名传天下的姿容。
身披玄色大氅的青年,立于半枯杂树之侧,低头俯察,气韵如沉渊深流,淼不可观,不由他不肃然。
还是荀柔先听得脚步,转头发现了来人。
“公仁?”
被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一望,董昭顿时一凛,连忙趋步上前,“昭,见过太尉,嗯,”他鼓了鼓劲,方才开口,“太尉似有忧色,莫非,莫非是担忧北面军事?”
至于邺县,却不必说,即使他不常在衙中,却也晓得隔三五日,太尉都能收到一封邺县传来的求降书。
若非袁熙和田丰还镇压得住,邺县早打开城门,迎接王师了。
只是河间之战,在他看来,也没什么悬念,高幹甚至都不姓袁,以过往所见,也并非什么了得的英雄人物。
攻克他,只是时间问题。
荀柔伸手握住旁边的手臂,一攒劲直起身来,摇摇头,却问了一个董昭未曾设想的问题,“公仁觉得,近来天气是否过暖,比之往岁如何?”
“啊……这……”董昭有些紧张,心里却清明,上官问话,无论说点什么,不能说不知道,“似乎是比较温和。”
他忍不住瞥向荀太尉厚实的大氅。
荀柔再次摇头,只负手自语,“还是要尽早请太史令测算。”
他从襄楷那里得的书倒也能看天象,但主要能看个明日有雨,后天有雾,气象变化,还是得专业人士。
董昭不明所以,但荀柔也没作解释。
“今日霜降,公仁可有安排?”
董昭拱手正待回答,这时,青衣素裙的荀光自远处快步走来,笑意吟吟的一屈膝,“阿兄,董君,好雅兴,一清早就来逛园子。”
她同董昭一船到的冀州,至于原因,自然是将恤孤寺在冀州落地生根。
现下已将之发展到广平、巨鹿等郡去。
荀柔知她近来忙碌,必是连夜赶回来,温声道,“昨晚何时回来,怎么也未来报我一声。”
“夜已深了,不想惊动兄长睡眠。”荀光仰首笑答,“今日霜降,兄长可有安排?”
董昭立在一旁,见着这一幕兄妹情深,登时头皮发麻,向后退一步。
一是,共事以来,这位女郎看上去娇美非常,性情实比男儿还精明强干,
二是……还是一,这姑娘太厉害,恤孤寺比他这边竟发展得还快,巨鹿几乎都占完。
相比起来,他就显得太懈怠了。
三是……还是一,恤孤寺遍地开花,一郡消息源源不断汇来,眼下还只是他,想必将来各地州郡官吏,听见女郎大名,都要闻之变色。
四是,有某传闻,这位女郎,亲手弑夫。
最后嘛,他丧妻空室,来时同路,这位女郎美貌且博学,又是荀太尉亲自认得的妹妹,不免想入非非……直到他听到第四条传说……心里对照着其他消息,反复琢磨,越想越真……
所以荀太尉究竟知不知道……
“今日霜降,当食兔肉,我在巨鹿得了几只兔,颇为肥美,已带回来,兄若无安排,不如晚膳由妹来整治。”
荀柔不愿辜负她的心意,将关于气候的疑虑放到一边,轻轻一笑,“如此,便看阿妹手段公仁,今日休假,有事自便即可,不必太拘礼。”
“啊……是。”董昭哪敢多言,如蒙大赦,连忙拱手而去。
至于晚间,传来的河间捷报,这位甚有职业志向的魏郡别驾,一改往日消息灵通,直到好几日后才知晓。

西京长安,未央宫向来以高大宏丽著称。
尚书台建制虽不及未央、椒房等宫殿观阁,亦是层构厥高,崔巍耸擢。
堂内未设熏炉,却有幽幽兰香盈室,香气源头,正是端坐垂眸书写的尚书令荀彧。
今日霜降节气,又逢休沐之期,尚书台内除了几名留守职官,只有尚书令荀彧,照例在舍内办理公务,守至近午。
尚书台主揽朝政,本事多繁杂,又添御史中丞荀攸随军出征,代御史郭鸿事不敢专,所有消息,一经过手,就送至尚书台。
荀彧处理完尚书台日常政务,趁休息之暇,兼看御史台的消息。
秋收已毕,各州郡上计当时,正是长安最热闹的时候,城中拥满随队至京,踌躇满志的青年。
求学倒也罢,太学、名家、高士,如今安定繁荣的长安城,也算是文学兴盛;但更多人所求,却是功名。
虽有策试,但察举征辟之制,并不能一旦取消,一些书生见几次考试,录用不过乡里小吏,便不愿俯就,仍盼着贵人提举,日日投刺,晨夕徘徊于权贵门第。
这也罢了,荀彧只守在尚书台,想寻他的儒生也就投拜无门了。
只是有一等士子,先通过策试授官,却又不满于职位,或不满于地方,不往就任,依旧滞留长安,四处投递,想攀权门。
这样的人,往年也有,但今岁两场,取士极多,故弃者亦极多,因牵涉不少高门子弟,他就不得不传信堂弟。
他原本只是想告诉含光这个消息,看是否将来要改改办法,含光回信,却要他直接宣令,指斥这些人轻蔑国家威严,未来三年,不许入仕。
含光之意,自然是要选真正愿意为国为民为官之人。
但他心气高凌,并非所有人都理解。
今次长安策试取士后,太学博士孔融等人,就上书,借本朝贤令王涣之句“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岂大贤之路”,称策试后授官太低。
并以此指责朝廷慢待贤臣,闭塞言路,独为一言。
孔融名门之后,颇有声望,话说到这样地步,便不能视若无睹。
荀彧在石砚中蘸了蘸笔,向堂外秋日晴空望了一眼。
坐在堂内一侧的两位书吏,相互顶肘,目光一对,相互示意。
虽说加班,但随荀令君做事,大家向来也是愿意的,只是今天
自端午过后,逢有节日或节气,每月总有一天,太学在渭水边开辩经盛会,今日霜降,正是本月集会之期。
今日辩题,自然早已广而告之:
辨《古文尚书》之《咸有一德》与《傅说之命》二篇,是否为后世伪作。
“古”、“今”两家学派之争,本身就很刺激了。
如今谁人不知,荀家是古文派,如今太尉荀含光先父荀慈明,便是古文派大儒。
而今文派,则由孔子第二十世孙孔融,孔文举亲自擎举旗帜。
这两篇文,历来也颇有争议,先孝灵帝时,所刊刻的荀慈明所注五经《尚书》,当时并无《咸有》《傅说》二篇,却是今年重刊后,添加上的。
《咸有一德》中,伊尹教导周成王“常厥德,保厥位”,要修德专一,才能保持帝位。
《傅说之命》中,武丁求教于贤人傅说,傅说告诉武丁,“惟民从义”,要谨慎对待百姓,才能保有帝位,“唯学,道积于厥躬”,要不断学习,并增长道德。
单独来看这两段文字,并没有问题,但结合实事,就让人觉得有些微妙这两篇文,可是尚书之中,极少以臣教君的文字。
周公训诫周成王不算,人家毕竟是亲叔侄。
有了诸多让人浮想联翩的要点,今日值班的两个文吏,都想去看热闹。
却又意外他们都以为荀令君今日一定会去参会,但眼见近午,都无动静。
荀彧低头对比着御史台送来的名册,册上考中策试受职,却滞留长安,不往就任者名字,他已亲手誊抄下来。
尚书台职责包含有官吏授职与升迁,这篇名册尚书台要留档,他也要记下心里。
察举征辟之制行至如今,弊端已经显露,一则恩出私门,二则门户之见越盛,三则,朝为乡隐,暮登庙堂,即高谈阔论,却无实能,四则,为得征举,庶多乖丑行事以图名声,五则,故意征辟不就,以张已之声望,以图高名厚位。
故虽非全无益处,但策试必要逐渐取而代之。
只是,对于有才华者,他还是有些惋惜。
既然含光并未指明时间,他便决定缓一缓,到在立冬再宣令。
他想给这些士子留一点考虑的时间。
但立冬过后,天气严寒,已不能出行,若到时还未启程,是必定不会就任了。
搁下笔,荀彧目光望向两名书吏,二人俨然已魂不守舍。
“今日就到这里罢。”
他将书案整理干净,缓缓起身,虽怀隐忧,却并不展露于行色。
一个年轻些的书吏,忍不住开口,“令君,要同去渭水经会吗?”
荀彧摇头,温声道,“二位自去便是,我若前去,恐怕影响辩论公平。”
“难道不怕辩输”
年轻书吏才脱口而出,便被一旁年长者拉住衣袖。
“令君又未公开支持哪一方,何来输赢?”年长者连连向同僚施以眼色。
话,心里知道就好,怎能说出来?
荀彧如何看不见二人动静,只温和摇摇头,“学问争辩,并非要争胜负,若能辩清意理,就是好事,若有过,则改之,善莫大焉于是。”
他不等二人再说出奉承的话语,轻轻点头,缓步而去。
辩论只限于太学则好,只是学术之争,他要前去,结果且不谈,要更生波折。
君子已去,余香犹萦于堂内。
年轻书吏,露出懊恼之色,“方才我怎么说出那样的话!”
他今年才调入尚书台,好不容易与令君说两句无关公务的话,他刚才却说的啥?
“无事,无事。”
年长书吏其实也是今年才入尚书台,不过在当初太学改制后,应招在太学做了好几年专作抄录的诸生,早就抄得火气全无。
他原本不过识得几个字,并未读过多少书,也是那几年律令、月令抄得不少,才得以考试通过,入了仕。
眼下,却安慰起年轻同僚,“只要做事勤谨,以你的年岁,将来大有可为。”
“徐君”年轻书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对方这句安慰是事实,而同样还隐含一层真相则是,以四旬年纪才得以考中入仕的对方,却不知能再跨几道官阶了。
“我说不得能做到县令呢,”年长者笑道,“荀太尉先父慈明公,当年也不过县长你还去不去看辩经?”
“同去,同去!”年轻者连忙道。
这边二人,匆匆小跑赶路。
另一边,荀彧登上马车,车夫不必询问,照旧将马一牵,往西面直城门出宫。
行至门口,荀彧亦照旧下车,步行绕过门口矗立的天下为公石,又在石之正面停驻,仰头凝望片刻。
待他收回神思,正要登车,却远远望见一辆涂朱绘彩的戎车,由一匹黑色骏马所领,迎面疾驰而来。
车虽未逾制,但装饰得十分华丽光彩,车上独立一个年轻御者。
荀彧先是因其人形影略似堂弟少时不免微微一愣,待其人渐近,看清面目,却不由蹙紧眉。
御者是个弱冠青年,朱唇皓齿,眉目艳丽,面容却傅了厚厚的粉,涂得雪白。
远见时,只以为其人皮肤皎洁,近前才见其不自然之处。
荀彧认得这个青年,正因认得,才更为其过分容饰,轻浮举止不悦。
“孔君何来?”
驾车的孔桂,听见呼唤,这才看见荀彧,顿时一惊。
不过,他身手颇为矫健,当即将马拉得一人立,不待停稳,便从车上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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