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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无情道(比卡比)


长孙策走在最前面带路:“因为好奇。”
贺兰熹:“就这?”
长孙策:“就这。雾失园的玫瑰号称三界之最,谁不想看看?”
贺兰熹:“也是。”他也想看!
虽然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合欢道院内依旧朱门华灯胜,落花映寰宇。
在一排排摇曳的绯红灯笼下,贺兰熹轻轻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远方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却因为太过模糊而像是梦境中怎么努力都无法听清的呓语。
朦胧的红灯照在少年身上,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一层红色的薄纱。饶是长孙策这等“见多识广”的人也忍不住嘀咕:“每次晚上来合欢道院我都觉得怪怪的,总感觉自己到了鬼界的花市一般。”
祝如霜难得对长孙策表达了赞同:“你这形容倒是贴切。”
宋玄机:“继续。”
长孙策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越合欢道院的仙舍区域,一路深入后山,最终来到了今夜的目的地。
花园虽然名为雾失园,却笼罩在浓得不太正常的雾气中。无数本该艳丽盛放的玫瑰在弥漫的雾气中只有微弱的影子,可一旦你朝它们走去,就能在某个瞬间突然清晰地看到它们的模样。
艳丽却诡谲,妖娆却扭曲。
贺兰熹莫名有些冷,他问:“此处全是玫瑰,哪来的彼岸花?”
长孙策:“急什么,你们无情道人不是最讲究一个‘云淡风轻’‘不急不缓’么。”
贺兰熹:“那我喝了话多多辣椒水。”
雾失园有一个迷津渡那么大,每一朵看似不同,又好像一样,置身其中十分容易迷路。
长孙策带着他们绕了半天,贺兰熹都快被玫瑰花香腌入味了,总算有了发现。
“找着了!”长孙策一个箭步向前,拨开一团盛放的玫瑰花丛,因为被玫瑰花刺刺到还叫嗷嗷了两下。
只见在拨开的玫瑰丛中,有一只蹲地而坐,尾巴盘在脚边的“小狐狸”,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幽蓝的光芒,额头上则刻着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彼岸印。
这是雾失园内唯一一朵除玫瑰以外的花。
祝如霜奇道:“这个小狐狸的雕像这么隐蔽,你是如何发现的?”
长孙策:“哦,巧合而已。我当时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跤,脑袋差点撞上狐狸雕像,眼睛则刚好对上了彼岸印。”
贺兰熹一怔,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玄机:“何时的事?”
长孙策:“就是几天前的事。你们要庆幸你们问得早,不然我肯定早忘了。”
贺兰熹轻声道:“宋浔,你也觉得,是有人专门利用长孙经略把我们引到这里的?”
“什么什么?利用我?”长孙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谁敢利用我!
祝如霜:“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
长孙策其实还是没看太明白,但不妨碍他气急败坏:“是谁?!我去他姥姥的!”
短发少年一个不爽,拔下腰间的短刀一扔,刀尖精准地插入彼岸印的正中心,而后只听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小狐狸”的身体陡然变大,不过眨眼的功夫竟变得比他们还高了。
大“狐狸”狭长的双眼由先前的幽蓝变成了粘稠的暗红,它的肚皮化成一道窄门,缓缓而开,向四人发出无声的邀请。
祝如霜眼眸一沉,抬手捂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锁骨。
“怎么说啊无情道的各位,”长孙策扬起下巴,脸上阴沉道:“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看?你们也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胆大包天敢利用我来设计你们吧。”
祝如霜道:“你低声些,不怕被人发现?”
“你们已经被发现了。”
四人立即回头看去。来人一袭天青色道袍,神色凛然,于玫瑰花丛中持剑而立——是上官慎。
贺兰熹认出上官慎手中的佩剑是他的本命剑【怀袖忍】。连本命剑都拿出来了,看来上官慎对他们的疑心已经很大了。
唉,有点麻烦了。
祝如霜眉头紧锁:“上官师兄一直在跟着我们?”
上官慎不置可否:“你们为何违反宵禁,深更半夜潜入合欢道院?白观宁的失踪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贺兰熹知道上官慎不过是在履行身为监察者的职责,依旧不想和他有所冲突,尽量耐心地解释:“上官师兄,我们发现了一些有关【鬼相语】一事的线索,故而前来查看。”
“【鬼相语】?”上官慎自然没那么好敷衍,“若真如此,你们为何不上报给各院院长,反而要深夜行动,私闯合欢道禁地?”
贺兰熹沉声道:“我们自有我们的理由。”
如果长孙策的确是被人利用,那么一开始他们在古藏书阁发现彼岸印的事,还是巧合吗?
而他们之所以会去古藏书阁,是因为……
“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长孙策不耐烦道,“反正我们已经违反了宗规,日后少不得要关几次禁闭,再加一个打晕监察生的罪名,大不了再被请一次爹娘呗!”
贺兰熹如梦初醒:“什么?我不要!”
“打晕我?”上官慎呵地一声冷笑,贺兰熹还是头一回见到太善道的弟子露出心高气傲的一面:“凭你吗?”
长孙策的暴脾气一下上来了:“就凭我怎么了!”
宋玄机:“少自不量力。”
知道自己打不过但嘴硬的长孙策瞬间被戳中痛点:“?不是宋浔,我们不是一伙的吗?你干嘛怼我!”
宋玄机走到贺兰熹面前,连剑都没有拿,只是微微侧目:“走。”
贺兰熹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好,解决后你来找我们汇合。”
上官慎脸色微变:“贺兰时雨,你就那么肯定宋玄机能‘解决’我?”
贺兰熹没回答上官慎的问题,而是对宋玄机嘱咐:“不要伤他。”
宋玄机轻一颔首:“嗯,知道。”
上官慎:“……”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本届弟子全宗第一对上届弟子全宗第一?!”长孙策兴奋得摩拳擦掌,“这泼天的热闹我岂能错过!我要看,这个我一定要看!”
贺兰熹转身进入洞穴,嘴上喊道:“祝云,处理一下!”
祝如霜心领神会,一把扯过长孙策的衣领,干脆利落地把人拎远了:“不准看,跟我走!”

贺兰熹率先进入狐狸洞穴,祝如霜拖着骂骂咧咧的长孙策紧随其后。
待三人全部进去后,狐狸雕像的嘴角隐约动了一下,像是轻笑了一声。随后,它嗖地合上了自己的肚子。
长孙策瞪着两个无情道,质问:“你们为什么不让我看?”
祝如霜淡道:“没什么可看的,上官师兄不是宋玄机的对手。”
贺兰熹深表同意地点了点头。别人或许不清楚宋玄机的实力,但他和祝如霜再清楚不过了。
长孙策冷嗤:“你就对自己道友这么有信心?别忘了,上官慎可比宋玄机多修炼了十年啊。”
祝如霜没心思在这种时候与人拌嘴,冷冷道:“你不是要和我避嫌吗?你为何还主动和我说话?”
长孙策:“那我和贺兰熹说。”
贺兰熹:“我也不要和你说话。”
长孙策:“。”
长孙策吃瘪的模样让贺兰熹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
祝如霜望着前面未知的道路,下意识地用手按着锁骨,神色颇为凝重:“我们现在究竟在哪。”
贺兰熹想了想,道:“在小狐狸的肚子里?反正不是雪雪肚的肚子里。”
祝如霜被贺兰熹的回答可爱到了,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些许。
长孙策:“雪雪肚?那是什么玩意儿,可以吃吗。”
贺兰熹先安慰祝如霜:“别怕,不会有事的。”说完,又从祝如霜身前朝一旁探出脑袋,对站在祝如霜身后的长孙策说:“你也别怕,跟着我就好了。”
长孙策:“我怕?我这辈子就不知道‘怕’怎么写。”
贺兰熹:“一个忄,再加一个白。”
长孙策:“。”他居然好像有点后悔今天对无情道们使用话多多辣椒水了,怎会如此。
贺兰熹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祝如霜和长孙策。脚底的触感是松软的泥土,每走一步都有青草拂过衣摆。
抬头望天,竟有明月高悬,时不时还有零星的萤火虫从眼前飞过。贺兰熹也拿不准他们究竟身在何处,是合欢道院某个不知名的秘境,还是又一个诡异的梦境?
即便有月光和萤光相伴,道路依旧难以分辨。贺兰熹回过头确认同伴情况时,眼睛都快瞎掉了也看不清楚。
所以穿纯黑有什么用,看不清自己人不说,还照样被上官慎逮个正着。
现在可好,他和宋玄机都要被请父母了。
贺兰熹心里正抱怨着,脚下忽然亮起了无数幽蓝的光点。仔细一看,这些蓝色的光点两个为一对,原来是一个个小狐狸雕像的眼睛。
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雕像藏在草丛里,宛若一只只因为好奇来客而探头探脑的小主人,不经意间为他们照亮了前路。
模糊不清的轻声笑语再度响起,像极了狐妖们被风吹散的窃窃低语。
贺兰熹:“好多狐狸啊。”
祝如霜:“《九州史》中曾记载,合欢道院初任院长,藏玉仙君,曾与一青丘狐妖在太华宗双修数百载。时雨,你不知道吗?”
贺兰熹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那你都说是《九州史》里面记载的东西了,我怎么会知道。”
长孙策无情嘲笑:“哈哈哈,这个连我知道。贺兰熹去年的《九州史》考不过我是真不冤。”
贺兰熹:“‘閇’。”
长孙策:“什么意思?”
贺兰熹:“闭嘴吧你。”
难怪自从他进入狐狸肚子洞之后感觉不到任何的恶意,原来这里是藏玉仙君和狐妖双修的地方。
藏玉仙君和浮绪仙君一样,这两位太华宗曾经为人师表的创始人,对太华宗无意闯入自己地盘的弟子又怎么可能会有恶意呢。
雾失园中狐狸雕像上的彼岸印定是有人故意刻上去的。那个人把他们引到藏玉仙君曾经的住处,到底想要干什么。
贺兰熹:“和藏玉仙君双修的是男狐妖还是女狐妖?”
祝如霜:“男狐妖。”
贺兰熹了然点头:“难怪合欢道院现在遍地是断袖。”敢情是祖传下来的。
长孙策大惊:“什么?合欢道院很多断袖?!过于可怕了,我以后得离合欢道的人远点。”
小狐狸的雕像在道路的尽头戛然而止,矗立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座挂满轻纱帷幔的凉亭。
淡粉色的帷幔随风而动,梦幻的像一个旖旎轻柔的梦境。凉亭中的摇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个毛绒绒,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小窝。
贺兰熹猜测,这个小窝应该是给懒得维持人形的狐妖睡的吧。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藏玉仙君教完学生回来,摇着摇椅闭目小憩。一只公狐狸轻盈地跳上他的双腿,前爪搭在他的肩膀上,用鼻子亲昵地蹭蹭仙君的脸颊,惹得仙君发出了一声低笑。
只可惜,这位藏玉仙君和太善道院的浮绪仙君一样,在两千年前与鬼界的大战中,不幸身陨了。
贺兰熹有些胸闷难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九州史》从头到尾好好学一遍,他很想知道那只狐妖的结局。他有没有继续留在太华宗呢。
无情道的两个少年沉浸在藏玉仙君的往事中,不知道“多愁善感”四字怎么写的长孙策突然指着一根方柱道:“那是什么?”
贺兰熹这才注意到凉亭背面的方柱上有一圈一圈的帔帛,应该是有个东西被绑在上面。
三人绕到凉亭的背后,看清被绑在方柱上的“东西”之后,面色均是一变。
长孙策骇然不已:“这这这……这不是合欢道院的那个第一名吗!”
失踪了一日一夜的白观宁此刻被五花大绑在方柱上,身上异域风情的服饰早已破烂不堪,失去意识的脑袋和双手自然垂下,鲜血顺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落下,缓缓渗入泥土之中。
——白观宁被毁容了。他明媚艳丽的脸庞上充斥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痕,眉心的朱砂痣被一刀挖去,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合欢道院的弟子最在意的莫过于是容貌,这样的折辱比直接杀了白观宁更让他无法接受。
在合欢道院初任院长的双修之地,对他后来的弟子凌辱至此……
长孙策看得直皱眉:“他死了吗?”
祝如霜:“没有,但他应该受了很重的伤。”
贺兰熹喃喃道:“难道是他。”
祝如霜语气担忧:“时雨,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贺兰熹抬头看着祝如霜,正要开口,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倏地转过身:“来了。”
“欢迎造访【神狐之居】,各位。”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凉亭中响起,“尤其是你,贺兰时雨,我等你很久了。”
晚风吹起遮挡在少年面前的轻纱,三人看清了他的脸。
祝如霜瞳仁一缩,极是诧异:“张悟言?”
“就是你这小子设计利用我?”长孙策上下打量着张悟言。他和合欢道的人不熟,只认识几个高手,他不认识张悟言就证明张悟言并非高手:“谁给你的胆子?”
张悟言没有理会两人,从他现身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从贺兰熹脸上移开过:“你穿黑色很好看,贺兰时雨。”
贺兰熹只瞥了一眼张悟言,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白观宁身上。
张悟言根本不是白观宁的对手,白观宁怎么会落到他手中,还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是白观宁一时不察被张悟言暗算报复,还是张悟言借助了外力对付他?
祝如霜也想到这一点,更想到了当初在西洲的“林澹”:“你当真是张悟言,而不是……‘它’?”
这时,昏迷中的白观宁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苏醒的迹象。张悟言发现后,手上遽然一扯,白观宁身上的帔帛迅速勒紧,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
白观宁再度昏死过去。张悟言放下手,慢条斯理地问贺兰熹:“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贺兰时雨。”
贺兰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凉亭的左侧方有几只围成一圈的狐狸雕像,一个身穿绯红轻衣的俊美青年站在雕像的中间,低着头,眉眼弯弯地抚摸着一只小狐狸的脑袋。
——是藏玉仙君的神像!
这一刻,贺兰熹眼前陡然浮现出一个场景:沙海深处,空旷寂寥的神殿上,浮绪真君满身污垢,无数暗红粘稠的液体在他身上生长蠕动……
难道,“它”的目标,是太华宗每一位初任院长的雕像?
贺兰熹双眸骤然一暗,【载星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你想对藏玉仙君的神像做什么?”
“贺兰熹,我喜欢你啊,我很喜欢你。”张悟言答非所问,语气轻松得怪异:“可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呢?”
“你喜欢我?”贺兰熹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谈何喜欢?”
张悟言牢牢盯着贺兰熹,忽然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贺兰熹,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得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语:“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啊。”

第22章
太华宗的弟子每月有两日的休沐,由于休息的时间过短,大部分弟子会选择留在太华宗度过假期。
张悟言并非“大部分弟子”中的一员。他不似其他道友一般,有着没有后顾之忧的家境。每逢假日,他都会下山来到附近的城镇,接一些可以换取报酬的私人委托。
在一个阳光正好的春日午后,他路过热闹的市集,忽然被一道淡粉色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合欢道院的弟子对美人一向敏感,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都能点亮他们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张悟言习惯性地朝那抹身影多看了一眼,脚步猛地一刹。
贺兰时雨?竟是无情道院的贺兰时雨?他怎会穿着一袭粉衣出现在喧哗吵闹的市集?
要知道,无情道院数千年的历史,可从来没有哪位弟子穿过纯白以外的颜色啊。
张悟言一下子把委托的正事抛之脑后,受到蛊惑一般地,悄无声息地跟在了贺兰时雨身后。
若问合欢道最感兴趣的是什么样的美人,那无疑是无情道院的高冷美人。
高岭之花总是能激起合欢道弟子的征服欲。试问,如果连强大又美丽的无情道弟子都能为他们动心,三界之中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到的?
合欢道弟子对无情道三美一向“垂涎已久”。贺兰时雨有着春光一般耀眼璀璨的美貌,修的却是无情道,这样的反差感让“垂涎”他的合欢道弟子甚多,甚至有不少人采取了实际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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