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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无情道(比卡比)


宋玄机身形一顿,朝他看了过来,两人不期然地四目相对。
贺兰熹小小地“咦”了一声,他想象中的宋玄机居然是今日深夜夜行的打扮?
扪心自问,他还是最喜欢宋玄机平日里欺霜胜雪的高冷模样,尤其是宋玄机戴在发间的流苏金簪,他想把玩很久了。【风月宝匣】如果要创造一个他最喜欢的皮囊,也应该是那样的宋玄机才对吧。
贺兰熹胡思乱想之际,宋玄机已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在他额间短暂停留了一下,又看到他活蹦乱跳不像有事之后,竟然只是轻一颔首,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贺兰熹:“?”
不是吧宋同学,你都是我幻想的产物了,居然还对我这么冷淡?
贺兰熹:“站住!”
被他这么一喊,宋玄机站倒是站住了,却迟迟没有回过身看他。贺兰熹只好主动朝宋玄机走去,他心里着急,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
宋玄机听见身后急切的脚步声,还以为贺兰熹出了什么事,转身看去。
只见少年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在【神狐之居】的打斗中落下了几缕发丝,一跑起来更凌乱得像刚刚睡醒一样。这样的模样虽然和无情道弟子该有的端庄仪态相去甚远,却多了几分明艳鲜活之感。
——少年的眉心之间还有一朵缓缓绽放,娇艳欲滴的彼岸花。
贺兰熹就这样一路跑着跑着,一把扑进了他怀里。
宋玄机:“……!”
直到最后贺兰熹都没有减速,他速度太快,撞得宋玄机微微后退了半步。明明回抱他一下就能让两个人都稳住身体,宋玄机却没有任何动作,任由他猝不及防地抱了个满怀。
为何不回抱我呢,贺兰熹心想,之前又不是没抱过,有必要这般矜持吗?
不过,眼前的宋玄机是由他的思绪幻化而成,这个宋玄机矜持,也可以侧面证明他自己骨子里也是个矜持之人。
贺兰熹又一次闻到了那清冷淡雅,如同山间簌簌松雪般的味道。他抬起头去看宋玄机,发现宋玄机也在垂眸看他,纤长的长睫之下似有几分罕见的迷惑。
宋玄机之前和他说过两次“看不懂你”,现在怕是又看不懂了吧,毕竟正常的“贺兰时雨”哪会一路狂奔地去抱他呢。
贺兰熹想和眼前的宋玄机多说几句话,无奈眉间的灼烧感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不得不先说正事,喘息着道:“时间紧迫,我们开始吧?”
宋玄机:“开始?”
“这里……”贺兰熹左右看了看,抿了抿嘴,有些嫌弃地说:“这里不好,虽然风月之地没有旁人,那也不能在室外啊,我会害羞的。”
宋玄机微微一顿:“嗯?”
贺兰熹隐约感觉到他抱着的宋玄机有一点点紧绷呆滞。真正的宋玄机虽然也是“嗯”来“嗯”去的,但断然不会像这样呆呆的。
大概是这个宋玄机没有自主意识的缘故?既然是属于他的风月之地,理应由他来主动才对。
“但去讲堂里面我应该就不会害羞了。”贺兰熹牵起宋玄机的手,露出早该在去年就对宋玄机展露出的灿烂笑容:“我带你去好不好?你喜欢哪一间讲堂?”
宋玄机沉默片刻,问:“入魔?”
贺兰熹:“。”
对,就是这样!之前他就想象过,若是有朝一日他在宋玄机面前暴露本性,宋玄机肯定会觉得他走火入魔或者被夺舍了。
贺兰熹没有闲到去和一个幻化之物去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拉着宋玄机就往离他们最近的讲堂走去。宋玄机也不挣扎,任由他拉着,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讲堂,贺兰熹发现这刚好是绯月真君给他们上课时的地方。
说到绯月真君的课……有一样东西要提前拿出来,他记得讲堂里应该有的。
贺兰熹带着宋玄机来到他们平日上课时坐的座位,把人往长椅上一按:“你在这里坐好,不要乱跑。”
宋玄机:“……嗯。”
贺兰熹安顿好宋玄机,独自走到讲台旁。讲台旁边有一木柜,里面装着每个弟子上回交给绯月真君检查的【请君留】,每一个瓷瓶上都贴着弟子的姓名。
贺兰熹找了一圈,毫不犹豫地忽略了最先看到的“宋玄机”三字,他将贴着“贺兰时雨”的瓷瓶拿起,回到了宋玄机面前。
贺兰熹看看宋玄机,又看看【请君留】,不由地皱起了眉,嘀咕道:“若我把它用在你身上,你会拔剑吗?”
宋玄机瞥了眼他手中的瓷瓶,安静一瞬,道:“会。”
贺兰熹忿忿道:“我就知道。”他的【载星月】没带进来,宋玄机的【忘川三途】却在,他现在可打不过宋玄机。
罢了,反正在【风月宝匣】之中,宋玄机就是他,他就是宋玄机,谁上谁下都一样。
贺兰熹自己将自己说服完毕,把【请君留】放在顺手的位置,又朝宋玄机走近了一步。宋玄机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双长腿自然向两侧分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贺兰熹一直知道宋玄机腿很长,只是平时他们穿得太过仙气飘飘,他几乎没机会直观地感受宋玄机的身材,而今夜这一身轻便的黑衣,刚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现在才发现,宋玄机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但也真的比他高上好多啊。
贺兰熹一边回忆着绯月真君教他们的双修之法,一边犹犹豫豫地将双手搭在了宋玄机的肩膀上,然后又犹犹豫豫地……往宋玄机怀里坐。
“贺兰时雨。”宋玄机终于开口了。两人面对着面,相隔不过毫厘,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在宋玄机瞳仁中的倒影。
他的脸好红啊,红得像是烧起来了一般。而宋玄机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疏离,连声音都是不急不缓的。这样一对比,倒显得他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少年冰霜般的视线清凌凌地落在他脸上,看得他的脸比眉心还烫:“我劝你想清楚。”
这还有什么可想的,祝如霜还在外面等他。
贺兰熹扶着宋玄机的肩膀,慢慢坐了下去:“我想清楚了。”
宋玄机长睫一颤,竟是闭了闭眼,偏过脸道:“……你先下来。”
“不要。”贺兰熹坐在宋玄机怀里,抬手去解宋玄机衣服上的扣子,纳闷道:“你话怎么突然这么多了?哦,对,不能怪你,是我话多,导致你也话多了起来。”
宋玄机双手自然垂放,完全没有碰他,只是用一双冷淡的眼睛盯着他眉心间的彼岸印:“你是贺兰时雨?”
他之前说什么来着,宋玄机不是怀疑他走火入魔就是怀疑他被夺舍。
“是的是的,我是我是。”贺兰熹嘴上敷衍着,反手一个定身术用在了宋玄机身上:“对不起,宋浔,但我真的很赶时间。”

第25章
定身术还附带禁言的效果。如此一来,宋玄机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当真成了一个冰雕雪筑般的木头美人。
宋玄机连眼睛都动不了,视线被迫牢牢定格在他脸上。奇怪的是,被这样一双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的眼睛时时刻刻注视着,贺兰熹不但没有因为宋玄机的冷淡而觉得扫兴,心底反而涌起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都说坏人干坏事的时候会觉得兴奋,他现在何尝不是在干坏事么。
强行坐在清冷美人的怀里,逼他为自己沾染风月红尘。还好这个宋玄机只是幻化之物,否则他肯定会因为违反宗规被太华宗请父母。
贺兰熹第一次帮别人脱衣服,动作很是生疏。好不容易解开了宋玄机的衣扣,看到了那平时藏在衣衫之下冷白的肩膀,以及一对横卧在颈部两侧线条清晰流畅的锁骨,贺兰熹呆了一呆,而后顶着一对发烫的耳朵,愣是默默地把上衣给人家穿回去了。
双修又不是用上半身修的,上衣不脱也没关系。
贺兰熹改变主意,低头快速扯开了自己的腰带。原本穿的严严实实的长衣失去了腰带的束缚,前襟朝两边敞开,松松垮垮地挂在了他身上。
贺兰熹忙着给自己宽衣解带,没有多余的手去管宋玄机,只能先暂时把宋玄机放置在一边,可他却始终能感觉到宋玄机平静清冷的目光。
本来在【迷津渡】脱衣服已经很害羞了,还要一直被宋玄机盯着,他都快羞死了。
贺兰熹的害羞在拿起【请君留】时达到了顶峰,他拿起自己解下的黑布腰带,覆在了宋玄机的双眼之上。
宋玄机:“。”
这样一来,宋玄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也不至于羞愤欲绝,
贺兰熹将腰带在宋玄机脑后打了一个结,然后站在宋玄机面前,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被蒙住双眼的美人静静地坐在长椅之上,只露出笔挺的鼻梁和淡雅的双唇;长发如瀑,姿态端庄,宛若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玉雕。
可某个“坏人”马上就要去“侵犯”他了。
“啵”的一声,贺兰熹一手打开了【请君留】的瓶塞,另一手则轻轻抱起了自己衣服的下摆。
……好奇怪,太奇怪了,怎么会是这种感觉。
世事难料啊,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神狐之居】英姿飒爽地大战鬼神,现在却居然在做这种事情!
贺兰熹因为【请君留】带来的不适生了一会儿闷气,把【请君留】往书桌上重重一放,郁闷地回到了宋玄机怀里,眼睛一闭,心一横,刷地解开了宋玄机的腰带——他的手都要把宋玄机的衣服弄脏了。
嗯?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宋玄机的身体紧绷得非常厉害?
贺兰熹抬起另一只干燥的手,用手背碰了碰宋玄机的脸颊,竟然被烫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搞了半天宋玄机的脸居然也烫成这样。可宋玄机又看不到他,最多只能听见他搅弄【请君留】的声音,何至于此?
贺兰熹凑得更近,他想看看这冰肌玉骨的美人会不会出汗,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宋玄机脸上有汗水。
或许是因为他脸颊发烫,导致幻化之物也跟着他一起烫吧。
贺兰熹双手抱着衣摆,又一次坐进了宋玄机怀里。和之前不同,他坐得并不顺利,不得不腾出两只手来辅助自己。
少年一松开手,衣摆便从他手中悉数落下,层层叠叠挡在了他和宋玄机之前。
从未有过的剧痛袭来,贺兰熹一张嫣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疼,好疼……”贺兰熹小的时候就很怕疼,一点小病小痛都要找娘亲撒撒娇。而他现在在经历的疼痛,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痛得他理智全无。
于是,他本能地搂住了宋玄机的脖子,一个劲地往人家身上贴:“好疼好疼,真的好疼,你快安慰一下我……”
被蒙着双眼的宋玄机一动不动。
贺兰熹已然忘记了自己给宋玄机用过定身术的事情。没有得到想要的安慰,少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宋浔你抱抱我呀……”
一直被定身术禁锢的宋玄机在听见他叫他名字的时候,长睫忽地一颤。
“真的好疼。”贺兰熹将烙有彼岸印的额头抵在宋玄机肩膀上,一边向下坐一边泫然欲泣:“我、我有点怕……你会不会和我一样疼呢?对不起,我弄疼了你,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对不起——”
忽然,一只手从他腰间环过,微微发烫的掌心扣住了他因疼痛不住颤抖的背,他整个人都因为这个动作完完全全地陷入了宋玄机怀抱里。
恍惚之间,他竟然……竟然听见了宋玄机隐隐带着轻喘的声音:“别怕。”
一个离谱的念头从贺兰熹脑海中一闪而过:宋玄机怎么会喘呢?宋玄机是不会喘的啊。
最痛的地方熬过去了,或者说,他被迫适应了。在宋玄机的安抚下,贺兰熹的理智稍稍回笼,努力抬头望向宋玄机。
宋玄机明明已经强行破了他的定身术,却没有扯下眼前的腰带,而是维持着先前的端庄仪态,他甚至还是衣冠楚楚的,唯有一双手在抱着他。
贺兰熹突然很想看看宋玄机现在的眼睛,便朝自己亲手绑上的腰带伸出手。可他还没有触碰到布料,手腕就被宋玄机抓住了。
不等他细想宋玄机阻止他的原因,宋玄机忽然凑到了他耳边,缓缓启唇:“要继续吗?”
贺兰熹眼睫上挂着泪珠,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双唇:“要……吧?”
宋玄机:“嗯。”
宋玄机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方才那一声的低喘仿佛真的成了他的错觉。
贺兰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窗外已是夕阳西下,万鸟归巢。
在他身边,有一个端坐着看书的宋玄机,落日的余晖在他身上染上了一层橙黄的色彩,冰冷的玉容也因此看起来柔和了些许。
这一幕如此似曾相识,过去一年发生过无数次。要不是宋玄机身上仍旧穿着那身黑衣,他恐怕会以为在【神狐之居】和【风月宝匣】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而现世里的他正如往常一样,和宋玄机一起上着课呢。
最初的涣散过后,贺兰熹猛地坐了起来。
他怎么睡着了?他睡了多久?祝如霜和长孙策还在外面等他啊!
宋玄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醒了?”
“我醒了我醒了。”贺兰熹心急火燎也不忘回答宋玄机的问题,甚至还回答了两次。他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已经摸不到彼岸印的痕迹了。
宋玄机淡道:“彼岸印尚未深入你的机体骨髓,一次双修便可尽除。”而祝如霜,就没贺兰熹这般幸运了。
贺兰熹有些纳闷一个幻物居然还知道这些,一般而言,在幻境中土生土长的人都不会知道自己身处幻境才对。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他已经按照祝如霜的意愿完成了双修,怎么还没有看见【风月宝匣】的出口?
贺兰熹顾不上酸痛的腰身,更来不及总结初次双修的心得,撑着书桌艰难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去。
宋玄机单手扶稳他:“你去哪。”
贺兰熹抬眸看向宋玄机,神色沉着冷静,偏偏有一双哭红了的可怜兮兮的眼睛:“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出去,祝云还在等我。”
宋玄机道:“……他没在等。”
贺兰熹死马当成活马医,问:“宋浔,你知道这里的出口在哪里吗?”
宋玄机沉默须臾,从剑鞘中拔出【忘川三途】,挥剑在虚空中斩下,竟硬生生破开了一个出口。
宋玄机:“出口。”
他居然真的知道!他好厉害,他不愧是我欲念的产物!
贺兰熹惊喜不已,推开宋玄机就往出口走。临走之前,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对宋玄机道:“谢谢你救了我,下回……下回我若有了机会再进来找你。”
宋玄机:“找我做什么。”
贺兰熹:“不找你双修,就找你聊天,好不好?”
“随你。”宋玄机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站在出口处:“我先出去。”
贺兰熹一愣:“什么?”
“祝如霜和长孙策已经脱险,两人应该正守在【风月宝匣】外。”宋玄机话音微顿,“你多休息,我先出去。”
贺兰熹两愣:“……什么?”
宋玄机双肩一沉,平生第一次将同一句话重复了三次:“我先出去。”
贺兰熹脑袋嗡地一下卡了个彻底:“你为什么要出去?”
宋玄机瞥他一眼,道:“因为此处不过是须臾幻境。”
贺兰熹低声喃喃:“幻境……”他当然知道【风月宝匣】里是幻境,也知道这都是假的,但……什么是真的?
贺兰熹惊恐万分,连退数步,颤声道:“那什么是真的……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真的?”
于是,宋玄机如他所愿,干脆地告诉他:“我。”
短短一个字,犹如一道惊雷落下,劈得贺兰熹面色惨白,瞳孔放大,死去活来,活去死来。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宋玄机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说起来,我也想问你——贺兰时雨,什么才是真的。”宋玄机淡道,“长孙经略的辣椒水,是真的吗?”
贺兰熹的嘴唇张了合,合了张,几度欲言又止,却死活言不出来。最后,他抬起手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将千言万语化成了他们无情道的院训——
贺兰熹:“。”

第26章
在无情道院一年多的修行使贺兰熹依旧可以勉强维持着镇定脸,即便他的内心早已洪水滚滚,波浪滔天。
假的……【迷津渡】是假的,讲堂是假的,甚至【请君留】也是假的,但宋玄机却是真的。
眼前的宋玄机根本不是【风月宝匣】为他幻化而成的美人,而是真真正正,货真价实的宋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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