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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无情道(比卡比)


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其他道院的弟子一样,和道友们在食肆边吃饭边聊天。今日,他们虽然不是去食肆吃饭的,但四舍五入也算得偿所愿了。
真不错啊,去年刚入宗时,他哪里敢想象自己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贺兰熹收拾好东西,正要叫上祝如霜三人一起走,就听见绯月真君道:“玄机,有劳你和观宁一同去【槛花笼】取配制【请君留】的药材,晚些再分发给如霜和时雨。”
宋玄机:“好。”
白观宁走了过来,对宋玄机道:“宋同学,我们一起走罢?”
贺兰熹:“。”
绯月真君一个转身,就瞧见贺兰时雨正看着自己,一向无波无澜的目光中似乎含着几分……幽怨?
“怎么了时雨?”绯月真君扬了扬眉,笑眯眯道:“怎么突然垮起了一张小猫脸?可是本座哪里让你不开心了。”
是的,弟子很不开心,您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把宋玄机叫走当搬运工呢?食肆之旅都被您毁了——被您毁了!
内心发疯的贺兰熹端着冷漠脸:“弟子不敢。”
食肆之旅由三人行变成了他和祝如霜的双人行。路过后花园时,他看到了两个因头一日双修到太晚导致今日上课迟到的合欢道弟子。绯月真君罚他们打扫后花园,当然也是不准他们使用术法。
贺兰熹虽然有点小郁闷,但还是偷偷施了个法,顺手替他们除了一大片较难处理的落叶。
贺兰熹本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却冷不丁感觉到一股强烈到无法忽视的视线打在了自己身上。
他微微蹙眉,回头一看,竟然是张悟言。
自上回被白观宁在古藏书阁狠狠凌辱后,张悟言日渐消瘦,再无往日意气风发之态。但见他眼下乌青,神色萎顿,唯有一双望着贺兰熹的眼眸仅存一丝零星的亮光。
对上贺兰熹的视线,张悟言目光下移,来到了那枚赤红的戒指上。张悟言踌躇片刻,哑声道:“贺兰时雨……”
祝如霜将贺兰熹护在身后,冷声道:“你欲如何?”
“算了,没必要,正事要紧。”贺兰熹带着祝如霜,加快步伐离开了迷津渡。
太华宗一共有十二座食肆,不要天真地以为一个道院配一个食肆。无情道院没有食肆,万兽道院却有两座——是的,万兽道院有一个专门供灵兽进食的食肆。
贺兰熹和祝如霜都是第一次来混天道院的地盘,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穿着黑金色校服的弟子混在一起。
混天道的校服是极为轻便灵活的束腰劲装,穿在身上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两个无情道的飘逸纯白身影混在其中,宛若黑石白雪,显眼得不得了。
在混天道弟子的围观中,贺兰熹很快找到了长孙策的身影。那家伙正一边啃着煎饼,一边眉飞色舞地和道友吹牛。
不得不说,长孙策不愧是混天道院本届首席弟子,除了百武精通这个极大的优势外,他长得也的确比他的同院道友们英挺俊朗多了。
“时雨,你去把长孙经略叫过来吧。”祝如霜抿了抿唇,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若是我去,他恐怕会急得一蹦三尺高。”
贺兰熹:“这么夸张吗?”
祝如霜:“不信?那你且看着罢。”
祝如霜朝长孙策走去。长孙策还没看到祝如霜,坐在他身边的道友先有了反应,打趣道:“长孙经略,你在西洲抢来的道侣来了。”
“!!!”长孙策差点没被煎饼噎死,猛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贺兰熹:“……噗。”
祝如霜方才说的属实夸张,长孙策这一蹦最多只有一尺半的高度。
祝如霜在长孙策身旁停下:“长孙经略。”
长孙策如临大敌,用吃剩下的煎饼挡在自己脸前:“你不要过来啊!”
祝如霜淡道:“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现在整个混天道院——不,整个太华宗都在传我和你有一腿!”长孙策连连后退,避祝如霜如同洪水猛兽:“避嫌!避嫌你懂不懂?你怎么还能专门跑到混天道院来找我呢!”
“‘整个太华宗都在传’?”贺兰熹走了过来,好奇地问:“我为何从来没听说过。”
长孙策见祝如霜不是单独来找自己的,稍微冷静了一点,冷哼道:“整个除无情道院以外的太华宗。就凭你们的“嗯”“哦”“好”,你们觉得有人会愿意和你们说八卦吗?”
祝如霜道:“我们有话问你。”
长孙策一愣,抬手指向自己:“问我?”
贺兰熹点点头:“嗯。”
“哈,真是稀罕事啊。”长孙策有了底气,煎饼一放,盛气凌人道:“事先说明,你们如果想和我说话,必须先每人各饮一杯话多多辣椒水,否则我是不会理你们的。”
不久前,长孙策在无情道院待了一天一夜,也静了一天一夜。在茫茫冰原中,他突然顿悟了,原来沉默寡言的心是如此平静,如此祥和。他以往整日忙忙碌碌,力争上游,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然后,他怀着平静祥和的心态回到了混天道院。再然后,他被道友们驱了一波邪,又被自家院长痛骂了一顿,这才恢复了正常。
和无情道院走得太近很危险,非常容易被他们同化,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贺兰熹和祝如霜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道:“我们已经饮过了。”
长孙策满意地一挑眉:“算你们有自知之明。说吧,你们想问什么?”
祝如霜看了眼长孙策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道友。长孙策心领神会,对道友道:“你可以滚了。”
“你小子见色忘友,我定要将此事大肆宣扬,广而告之!”道友骂归骂,还是骂骂咧咧地端着午膳走了。
贺兰熹和祝如霜分别在长孙策的旁边和对面坐下。贺兰熹设下结界,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人看见听见。
祝如霜拿出事先临摹好的彼岸印,问:“长孙经略,你认识这个印记吗?”
长孙策接过印记仔细端详,脸上渐渐露出了正在动脑子的表情,虽然看起来仍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但贺兰熹觉得他们找对人了。
长孙经略非常热衷于探索太华宗各类隐秘之地。不夸张地说,他十次违反宗规戒律,其中至少有六次是因为他去了不该去的禁地。
西洲小霸王在入宗的第一日,就起了为太华宗绘制一版详细又绝密的地图的念头。一年过去了,地图的轮廓已经有了个大概,上回的无情道院之旅更让他粗略地补充了一大片区域。
良晌,长孙策拧成团的剑眉一松,开口道:“你们别说,你们还真别说,我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这个印记,有点眼熟啊——这朵花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你们为什么要打听?”
贺兰熹强忍激动,道:“你先告诉我们你在哪里见过它。”
长孙策又皱起了眉:“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了。”
贺兰熹一阵无语,恨不得立即配制一枚补脑丸给长孙经略补补脑。
“似乎,隐约,好像是我哪次被关禁闭……”长孙策的声音逐渐飘远,随即正色道:“你们给我一日时间,我要先自己确定一下。”
贺兰熹没想到长孙策还有这么谨慎的一面,颔首道:“好,麻烦你了。”
长孙策看看贺兰熹,又看看祝如霜,问:“话说,你们介意违反宗规吗?”
两人毫不犹豫:“不介意。”
“痛快。”长孙策打了个响指,“若无意外,明日宵禁后半个时辰,迷津渡后门见。”
和长孙策约定好后,贺兰熹即刻将这个消息传音告知了宋玄机。
宋玄机“嗯”了一声,道:“配制【请君留】的药材已取回,你们可来炼丹房取之。”
直至今日,无情道三人的双修之术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明日深夜行动的话,他们至少还有时间完成绯月真君布置的功课。
贺兰熹问祝如霜:“祝云,你有去【风月宝匣】里和你自己双修吗?双修是什么感觉呢?”
祝如霜似有几分羞赧:“还没有。”
贺兰熹:“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祝如霜:“先看看长孙策能给我们提供什么线索吧。”
两人回到无情道院,先去了趟炼丹房,大老远就看见黑烟弥漫,散发出令人咯噔的气息。
贺兰熹还以为炼丹房走水了,惊呼“不好”,和祝如霜一路狂奔,砰地一下推开炼丹房的门:“宋浔?宋浔你在吗,你还好吗!”
宋玄机的身影在黑烟之中若隐若现:“我在。”
祝如霜被呛得连咳三声,贺兰熹捂着口鼻闻声寻去,看见宋玄机站在一口点燃的炉灶前,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滚滚黑烟的影响,依旧是面如冷玉,不染烟尘。
贺兰熹松了口气,问:“你在干嘛?”
宋玄机:“做功课。”
“嗯?”贺兰熹探身看了眼锅里的东西,登时没了表情:“那是何物,我问你那是何物。”
宋玄机:“……【请君留】。”
贺兰熹望着那团黑不溜秋,如雨后泥土般泥泞的“双修香膏”,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这这这这……这哪是【请君留】,这分明是【请君死】吧!我请问你到底想给谁用啊,宋同学!

第20章
在贺兰熹和祝如霜的帮助下,无情道院的炼丹房恢复了常态,炉灶上那坨看似会要人命的“香膏”也被处理得一干二净。
随后,贺兰熹搬了个小凳子在宋玄机身旁坐下,抱起双臂,冷冷道:“现在,你再来配制一次【请君留】。”
宋玄机:“。”
经过贺兰熹的五次指点和六次纠错后,宋玄机的【请君留】终于由乌漆嘛黑的颜色变成了漂亮的暗红色,虽然离浅粉色带清香的完美状态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至少不会毒死人了。
次日,绯月真君依言检查学生的【请君留】。贺兰熹不出意外地拿到了全场最佳的成绩,宋玄机也拿了一个乙等。
下课后,无情道三人一同回到道院,不想竟在道院门口瞧见了上官知谨。
想到自己今晚违反宗规的夜行计划,贺兰熹看到监察师兄不免有些心虚,心道长孙策不会走漏了消息吧。
他虽然不介意为了调查真相做一些优等生不该做的“坏事”,但他真的不想做“坏事”被发现啊!
好在上官慎并不是来过问夜行一事。他对宋玄机道:“玄机,你昨日可是和合欢道院的白帷白观宁一同去了一趟【槛花笼】?”
宋玄机:“嗯。”
上官慎:“之后呢?”
宋玄机:“?”
上官慎:“你和白观宁在【槛花笼】拿完药材之后,你去了哪里。”
宋玄机:“。”
宋玄机能回答两个问题已经算很有耐心了,贺兰熹隐约能感觉到宋玄机快要开始不爽了。他对上官慎的观感尚可,不想和对方闹出龃龉,便在宋玄机发动毒舌嘲讽之前道:“上官师兄为何有此数问?”
上官慎语气凝重:“白观宁失踪了。”
贺兰熹有些诧异:“失踪?”
上官慎点了点头:“合欢道院的弟子最后一次见白观宁就是他和宋玄机一起去【槛花笼】取药的时候,之后他便彻夜未归,一直到现在仍不见踪影。”
祝如霜问:“此事绯月真君可知晓?”
上官慎:“知晓,绯月真君现下也在寻找白观宁的下落。”
难怪刚刚上课时绯月真君不似往常那般慵懒惬意,下课后也没有对他们三人进行惯例的逗趣捉弄。
此前太华宗不是没有发生过弟子失踪的事情。太华宗群山环绕,大如城池,时常有弟子不慎迷路或走失。所以太华宗的弟子一般会随身携带旗花,万一迷路了,只要朝天空发出信号,自然会有人前来相救。
上官慎既然说白观宁是“失踪”,想必是没有收到白观宁的求救信号,事情确实有些蹊跷。
贺兰熹看向宋玄机,放轻声音:“和上官师兄多说几句,好不好?”
宋玄机静了一静,道:“我不曾和白观宁有过交流。”
上官慎:“你真的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宋玄机:“嗯。”
“那他呢?他没和你主动说什么?”
“没仔细听,不记得。”
上官慎看了宋玄机一会儿,也知道自己问不出更多的线索了,无奈道:“好吧。若你们三人有相关的线索,烦请第一时间告知我。”
贺兰熹刚要应声“好”,宋玄机又道:“失踪者唯有白观宁一人?”
上官慎怔愣一息,道:“是的。你为何这么问?”
宋玄机不再言语。
白观宁失踪一事蹊跷归蹊跷,此刻的贺兰熹也没有管闲事的心事。虽说白观宁曾经为了他们三人特意警告过张悟言,但白观宁的行事作风他实在欣赏不来。
眼下彼岸印一事才是重中之重,白观宁的事情自有绯月真君操心。
贺兰熹回到仙舍,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三套大小不一的纯黑夜行服,应该是长孙策托雪雪肚送来的。
夜行服内夹着一张长孙策潦草的手写信:【有点担心你们三个为了无情道的风度大晚上穿白衣和我夜游】
贺兰熹:“。”
他们才不会那么笨好吗。
宵禁时间一到,十二道院的大门准时关闭,除了每天值日巡游的弟子及监察生,其余弟子都应老老实实待在自己仙舍里。
然而,宗规只对守规矩的弟子有用,对长孙策而言则和几百张废纸没有区别。
毫不夸张地说,他对深夜的太华宗比对白天的太华宗还要熟悉,混天道的院门拦不住他,无情道的院门自然也拦不住贺兰熹等人。
此刻的迷津渡早已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一座座空无一人的讲堂紧紧包裹在寂寥和黑暗中。
短发黑衣的少年背靠树干,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劲瘦的腰间挂着一把短刀。
虽说什么武器在他手中的效果都大差不差,可今夜他就是对这把短刀感觉良好。
晚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短发少年终于等来了和他一起违反宗规的小伙伴。
长孙策“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刚想按照惯例对无情道三美来几句阴阳怪气,可一看清三人的模样后,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脱下无情道校服的贺兰熹气质突变,双眼璀璨明亮,身姿轻盈灵动,仿若一只可以在夜间肆意妄为却不会被人发现的漂亮小灵兽;
再看一身玄色的宋浔,月色一般的清冷感消退了几分,平添了些许深沉与深邃;发间的金簪终于被取下,这让他脸部的轮廓越发清晰俊美,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高高在上的禁欲把控感。
至于祝云,很遗憾,他因为要避嫌所以没有细看,总归也不差。
穿纯黑还这么惊艳养眼,你们不觉得很过分吗?
贺兰熹见长孙策愣在原地半天不吭声,大概也猜到了他为何而愣。
实不相瞒,他刚刚看到限时黑衣的宋玄机也愣了一下。倒是宋玄机,第一次瞧见他穿黑色和第一次看他穿红色喜服一样,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没有给出任何评价。还好有祝如霜安慰他,夸他夸了好几次,说他穿黑色也很好看。
祝如霜:“长孙经略?”
长孙策回过神,轻咳一声,提醒三人:“规矩你们知道的。”
祝如霜:“我已经用过了。”
贺兰熹:“我也,宋浔应该没有。”
两人说完,心照不宣地向宋玄机投去“该你了”的目光。
长孙策从灵囊中拿出话多多辣椒水,不由分说地递给宋玄机。
宋玄机:“。”
长孙策催促道:“快快快,别耽误时间。”
宋玄机走上前,从长孙策手中接过了辣椒水。
“好了, ”长孙策左右活动着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气势:“出发!”
这四人齐聚的一幕让贺兰熹想起了当日在西洲的情景,那时便是他们四人联手夺回了【鬼相语】。准确来说,是宋玄机一击毙了邪崇的命。
不过这一回他们身在太华宗,应该不会有邪崇,他们需要小心的是不要被巡游的弟子和监察的师兄发现。
贺兰熹问:“那么,你究竟在哪里看到过那枚彼岸印。”
长孙策朝南看去:“合欢道院的禁地之一,【雾失园】。”
雾失园是合欢道院内一片盛大的玫瑰花园,里面的玫瑰据传是由合欢道初任院长亲手种下,又被一个个继任者精心养育至今。
雾失园玫瑰的根茎叶花皆可入药,每一朵都珍贵异常,其中甚至还有对人有毒的部位。合欢道院为了防止弟子靠近后被误伤,这才把雾失园设为了禁地。
贺兰熹一边轻而易举地越过合欢道大门,一边问:“你之前为什么要去雾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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