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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和我(逆水舟)


子春瞧了眼从被子里小心翼翼探出半张脸的小姑娘,笑道:“小孩子怕打针吃药很正常。”说着,方向手中药箱,将手伸向小姑娘额头,笑眯眯柔声说道,“小姑娘,让叔叔看看你还烧不烧?”
他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俊秀脸,说起话来如沐春风一般,来医院这大半年,但凡遇到哭闹不配合的小孩子,只要他一哄,十个九个都会老实下来。
医生护士遇到搞不定的小孩,都会跑来叫他帮忙。
眼前这小姑娘显眼也一样,看着他眨眨眼睛,自动地将小脸探出来,见他拿出听诊器也乖乖让他听。
仔细检查一番,子春道:“太太不用担心,令媛就是普通伤风感冒,我给他开一点发烧药,先吃两顿,如果退了烧,就不需再吃。其他的药一日三次,两天后,还没好转的话,马上来医院。若是不严重,又碰到下班时间,也可以打电话,让我们上门复查。”
说着从药箱里取出两份药递给女人。
女人忙不迭点头,似乎是舒了口气:“谢谢许大夫。”
子春笑道:“不客气。”说着又拿出自来水笔和病历纸开单子,开完后递给女人签字。
女人接过单子,随口问:“我写我家先生名字可好?”
子春:“都行。”
等女人签好,子春接过扫了眼上面那三个娟秀小字,金佚名。
他看到这个姓氏时,心中如被细针刺下,但很快就消失殆尽,毕竟这大半年这样的姓氏见了太多。
然后又落在那名字上。
大名取作佚名,倒是少见。
他将单子收好,接过金太太的诊费,起身道:“金太太,那就告辞了。”
因为有女儿要照顾,金太太只送他房门口,便吩咐刚刚那女佣送客。
“大夫,您慢走!”
“好嘞。”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没见着胡同里有车,子春只能往先步行往外走。
这条胡同很宽敞,足够两架马车并行,自然也容得下一辆小汽车穿行。走了没几米,便有一辆黑色雪佛兰从前方驶进来,子春忙让到路边继续往前走。
及至快走到路口时,也不知想到什么,他下意识转头往身后看了眼,只见那黑色小汽车正是停在十六号院门口。
暮色中,司机先下车走到后车门前,将门打开,一个身形挺拔高大的男子从后座下来。
他身穿一件黑色长风衣,留着一头当下摩登男青年们流行的英式短发,看起来气度不凡。
子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已经迈步走入院门。
他心想,这大约便是那十六号院儿的男主人金佚名先生了。

“许医生,您好!”
子春抬头,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年轻女子,手中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两人都是白肤圆脸,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子春自然还记得这对母女,弯唇轻笑道:“金太太,你来了,请坐!”
金太太抱着女儿在对面的椅子坐好。
子春看向她手臂中的小姑娘,笑眯眯道,“金小姐看着气色好像好了不少。”
小女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也不知怎么,忽然又有点害羞,脑袋一歪埋进了母亲怀中。
金太太摸了摸女儿脑袋,笑道:“前天就没再烧了,但一直不怎么吃饭,原本是想约医生上门的,但丫丫说要看许医生,我说许医生在医院,她竟然答应来医院。看来我家丫丫和许医生挺投缘。”
“是吗?看来丫丫不怕医生了。”子春和颜悦色道,这话自然是在哄小姑娘。
他起身走过来,拿起听诊器为小姑娘检查,又看了看他的舌苔和眼睛,道:“没什么问题,我开点适合小孩开胃健脾的药,你拿回去给丫丫吃几天。孩子不爱吃东西,就换些花样做她喜欢吃的。”他一边写药单,一边随口问道,“金太太不是北京人吧?刚搬来北京没多久?”
虽然北京改名北平,他还是习惯叫北京。
金太太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嗯,去年年底才从奉天搬来北平。”
子春写字的手,微微一顿,东北去年沦陷,即使是富贵人家从奉天搬来北京,想来也是被迫背井离乡。
他也是轻叹一声,道:“金太太,您去拿药吧,按着上面写的服用就好。小孩换地方,水土不服闹点小毛病很正常,不用担心。”
金太太接过药单,将女儿放下地,站起身道,“丫丫,谢谢许医生。”
穿着粉红褂子的小姑娘,上前乖乖鞠了个躬,奶声奶气道:“谢谢许医生。”
子春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不用谢。”
小姑娘对他弯唇一笑,拉着母亲的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下午看诊的病人不算多,金太太出门后,一时没有人再进来,子春便站起身来到窗边活动身体。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温柔,天空湛蓝,还有柔和春风轻轻拂过。因为沙尘暴而一直紧闭的窗户,今日也得以打开。
办公室在二楼,子春活动了下手臂,懒洋洋靠在窗台,不经意往楼下看去,恰好看到金太太牵着女儿从医院大楼走出去,一直走到路边一辆黑色小汽车旁。
与此同时,那小汽车后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半蹲在地上朝小姑娘张开手臂,小姑娘立刻扑进他怀中。
虽然隔了挺远的距离,什么都听不见,但子春觉得自己好像听到小孩银铃似的笑声。
如果他没认错,这男人便是那天傍晚在史家胡同十六号院门口看到的那位金先生。
金太太与男人说了句什么,先坐进了车内,金先生紧跟着将女儿放进去,自己最后才进入车子。
男人身形高大,坐上车时,并不像寻常人躬身钻进去,而是微微侧过身子,单腿先迈上车,然后下半身往内一沉,整个人便优雅地坐上了车,再顺手将门拉上。
这套他侧身到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前后不过两秒,却让子春神色蓦地一怔。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疯狂跑出办公室,一路跑下楼梯,跑出医院楼大门。
然而等他跑到路边,那黑色雪佛兰早已绝尘而去。
子春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脑子都是刚刚男人上车时,那一晃而过的侧脸。
虽然已经过去快六年,虽然这人留着短发,看着更高大挺拔,气质似乎也截然不同,但他与商羽一起生活十年,是对方化成灰也认得出的关系。
何况商羽那模样,天上地下只怕也再难找出第二人,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与他长得这么相似。
只是,怎么可能是商羽?
他在路边神思恍惚了半晌,及至有小护士跑来唤他,才回过神来。
“许医生,你没事吧?”
子春摇摇头:“没事。”
话是这样说,但余下这几个钟头,他一直心神不灵,及至到了下班,他也不向往常那样留下加班,只跟科长说了一声,便混混沌沌回了家。
他租住的公寓,就毗邻东交民巷,步行不到十分钟。走进门内时,门房大叔与他打招呼,他也恍若未闻,及至上楼梯时,被人唤了几声,又才回过神。
回头一看,却见是哥哥子冬。
子冬拎着一只鼓囊囊的布袋子走上来,见他神色不对,蹙眉问道:“怎么了?叫你几声都没答应。”
子春摇摇头:“没什么。”
“工作太累?”
子春不置可否,只问道:“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子冬道:“我路过这边办事,顺道来看看你,你嫂子做了些好吃的,给你捎了点。我瞧你比回国时还瘦了,要是医院工作实在太累,就别干了,干脆去学校找个□□工作,我听说做先生的薪水比医生高很多。或者直接家歇着,哥哥养得起你,”
兄弟两并肩往楼上走,子春闻言好笑地摇摇头,子冬早几年已经自立门户,去年刚娶了媳妇,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在这纷乱的世道里,日子也还算滋润。
子春看着他手中鼓鼓的布袋子,颇有几分无奈道:“哥哥,你给我带这么多东西,一个人也吃不完,回头得坏掉。”
子冬道:“你也知道你一个人,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儿,也该成家了。”
子春但笑不语。
子冬又道:“除了饼就是卤牛肉,如今天气还不热,放个两天没问题,你看自己能吃多少,剩下的带去医院分给你那些同事。你才进医院没多久,得和同事们搞好关系。”
子春哭笑不得,到了房门口,边拿钥匙开门,边打趣道:“看来男人结了婚也会变得婆婆妈妈。”
子冬瞪他一眼。
子春又问:“哥哥,你要一起吃晚饭吗?”
子冬道:“我约了人去饭馆谈事情,喝口水就走,今天没法和你一起吃,改天你有空去家里,我让你嫂子给你做桌好菜。”
子春点头,拿了水杯去暖壶接了水,递给沙发上的子冬。
在子冬喝水时,他又忍不住走了神,想起先前那匆匆一瞥。
“小春!”
这一走神,让子冬唤了三声,才又拉回来:“啊?什么?”
子冬皱眉:“你今日到底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子春望着他,嚅嗫了下唇,道:“哥哥,我……今天好像看到少爷了。”
子冬一头雾水:“什么少爷?”
子春:“就是从前天津的金家少爷金商羽。”
子冬神色一沉,轻斥道:“小春,你说什么胡话呢?当年金少爷烧成了黑炭,连带金公馆都没了,全天津谁人不知?那时金家出事,你跟得了失魂症似的,总说胡话,一会儿说少爷死了,一会儿又说没死。还是你师父说让你去留洋,换个环境学点新东西可能会好些。去年你回来,我见你是长大成熟了,应是忘了那事,这才回来多久,你怎么又犯起病了?”
子春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哥哥,我这回不是犯病,我是真的……”说到这里,他又顿住,别说子冬,就是自己也无法相信商羽还活着,最终只叹了口气,转而道,“你别担心,我就是今日看到个人,有点触景生情。”
“那就好。”子冬起身,“金家的事也过去这么多年,不管你与那金少爷感情多好,以后都别想了。”
子春嘴上答应,但将人送走后,脑子又全是今日那金先生一闪而过的侧脸。
这个晚上,他做了整夜的梦,梦里都是少时在金公馆那些年,当时不觉,如今再看,只觉在那偌大的园中,不问世事,只知嬉乐,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也只有后来再想起,才懂了商羽对自己的好。
因为被梦缠绕了一夜,翌日的子春,精神自然不大好。
一早来到医院,他将嫂嫂给他的吃食,大半分给上班的医生和护士。
如今东北沦陷,多地也不安生,老百姓日子大都不好过,医护薪水尚可,但面对飞涨的物价,一个月几十大洋的薪水,若是要养家糊口,也并不能过得多滋润。
他带来的这些酱油和饼,对同事们来说,跟过大节差不多。
时日尚早,医院病人不多,几个人得了吃的,便挤在他办公室先聊着。
陈时年啃着烧饼道:“如今这物价真是一天一个样,去年去东来顺吃顿涮肉只要三个小洋,昨日两人去吃,竟然要一块大洋。”
有人笑道:“你和佳玲去吃的吧?你俩都要结婚了,可得省着点花。”
陈时年不以为然道:“现在这日子过了今天不知明天,就那前清皇帝溥仪,不是上月刚从天津跑去长春,被日本人扶持建了个满洲国么?将长春改成新京,做了傀儡皇帝。我听说北京城不少旗人,跑长春投奔伪满,想着光复大清呢。”
有小护士啐了口:“日本人的傀儡政府,还想光复大清,做他的狗屁春秋大梦?”
陈时年抓起一块卤牛肉塞入口中,道:“就怕日本人野心不止东北,我看国民政府也靠不住,咱们老百姓就能苟一日是一日,该吃吃该喝喝。”
原本气氛轻松的早谈会,不知不觉变得沉重,众人又说几句,便各悻悻然散去工作了。
子春则是想起昨天金太太说的话,他们是去年从奉天搬来京城的。看她长相,应该是满人家庭。
日本占了东北,大量笼络满人贵族,如今更是建了伪满洲国,但他们这样一户富贵人家却选择离开。
背井离乡,舍弃的不仅是故土,想必还有财富。
他又想到了那个与商羽相似的金先生。
其实过了一晚上,他已经平静许多,若是商羽还活着那自然是好的,可思来想去也觉得不可能。
只不过要彻底断了这念头,估计还得去当面见一见那位金先生。
没想到的是,这机会很快就来了。
傍晚时分,子春正要收拾了下班,一个小护士来敲门:“许医生,史家胡同有户人家打电话,说是家里先生不舒服,问你有什么有没有空出诊,去帮忙瞧瞧?”
子春微微一愣:“史家胡同?多少号?”
“十六号院。”

原本二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仿佛走了几十年。
及至三轮车在史家胡同十六号院停下,他仍旧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因为是上门来给人看病的,子春也不敢耽搁,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踏上石阶,抬手叩响了朱红大门上的门环。
里面很快有人来开门,正是上回那个中年仆妇吴妈,她显然也还记得他,见到老人,忙道:“许大夫,您来了,快进来吧。”
子春点点头,拎着药箱随她进门。
只是想到即将要见到那位金先生,剧烈的心跳始终无法平静。
吴妈边走边道:“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小姐才刚好,先生又发了烧。”
子春问道:“烧多久了?”
吴妈道:“今早就没起来,吃了药也不管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第二进院,吴妈大声道:“太太,许大夫来了。”
金太太从正房门口走出来,脸上写满了焦灼:“许医生,您来了,麻烦您这么晚还上门。”
子春颔首道:“应当的。”
说罢,随着金太太走进屋内,穿过隔扇门,来到内屋。
这间寝房不算大,一眼便看到内侧那张雕花架子床上,躺着一道身影,只是脸隐在半掀开的蚊帐后,看不清楚。
金太太走到床边,转身道:“先前刚吃了退烧药,好像睡着了,让他去医院也不去,跟孩子似的。许医生,你来给瞧瞧吧。”
子春讪讪笑了笑,一步一步走上前,床上男人的脸,也就在他行走中,一点点进入他的视线。
他一直觉得,就算是商羽化成灰,自己也认得出。
但此刻时隔将近六年,再次看到那张脸,他脑子却一片空白,忽然不敢认了。
“许医生!”
金太太的唤声,将子春拉回神,他暗暗深呼吸一口气,手忙脚乱打开药箱,将听诊器拿出来。
金太太见状,又说道:“我去外面等着,有什么事叫我。”
子春愣了下,点头:“嗯。”
随着金太太的离开,隔扇门咯吱一声轻掩,这小小的屋中,只剩下子春和床上双目紧阖的男人。
男人面色苍白,呼吸深沉,已然是在沉睡中,只是眉头微蹙,是个睡得并不安宁的模样。
因为没亲眼看到商羽尸身,子春从前总觉得对方还活着,为这事儿,还被哥哥骂过好多回,说自己犯了病。
可眼下当真再见到这张脸,子春却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甚至想要去扒开男人的眼皮,看看那眼珠子是不是琥珀色。
他颤抖着的手伸向男人的脸,但医生的职业本能,让他没直接去摸那张脸,而是将手背轻轻放在那光洁的额头,感受对方的体温。
手上传来的灼热,让他下意识瑟缩了下,医生的本能被唤醒,眼下一时也顾不得这人到底是不是商羽,赶紧拿起听诊器,去解男人睡袍衣领的扣子。
他先是看到一条陈旧的红线,微微一愣,下意识将衣领拨开,想要将红线拉出来,但下一刻,人就怔住,手上动作也僵住。
因为他看到男人露出的一截胸口上,赫然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继续去解下一颗扣子,然而扣子还未解开,手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摁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子春吓了一跳,一抬头,恰好对上那双在梦里出现无数回的琥珀色眸子。
他脑子嗡鸣了下,跟见鬼似的,轻呼一声,抽出手往后踉跄两步,狼狈跌坐在地,旁边的药箱也被打翻,里头的东西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这动静属实不小,外面的金太太听到动静,急忙问道:“许医生,怎么了?”
子春双手撑地,昂起头睁大眼睛盯着床上缓缓坐起身的男人,脑子空白一片,哪还有心思回应外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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