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那些既没有什么基础，也不是很聪明的人，温特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他不是歧视那些人，没有照顾这类弱势群体的时间，不过让他们受科学的熏陶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就是所谓的虽然基本上什么都听不懂，但是却感觉很厉害。
虽然有盲信权威的风险，但是却也比求神拜佛来得靠谱那么一点。
奥术师理性的思考方式会让人逐渐远离蒙昧。
但是却又不是完全只讲干货，每天的结束部分都会做一个小实验，并且讲述原理。
这东西就像是化学课上老师用来吸引同学兴趣的小实验，别的可能提不起精神，但是每到这种环节，混混沌沌的脑子往往会立刻清醒。
如果真的能够搞明白这其中的原理，基本上也就等于搞明白了一个新的，但是可能非常基础，乍一看上去还可能没什么用处的奥术。
虽然很多人都唾弃奥术师，觉得他们是巫师，是死神的仆从，是人类的耻辱，但是当机会真的摆在面前的时候，又有谁能够拒绝这种神奇的力量呢？
相比起期待哪一天教会通知他们说。他们被鉴定为拥有神术天赋，或者等待童话故事中那只神奇的猫头鹰飞来送一份录取通知书，现在奥术的大门向他们敞开，并且看上去唾手可得。
现在是死神逼他们学，并不是他们自己想学，他们对教会一片忠心，学习的最开始的动力甚至是保护他们的教堂。
虽然他们学了奥术，但是这不是教会现在没法保护他们吗？他们只能委曲求全了。
现成的理由都给他们找好了，真的所有人都能够拒绝奥术吗？
根据温特在新大陆的经验来看答案当然是“否”。这个世界上有如此神奇的力量。现在这种力量向他们敞开大门，再拒绝就不礼貌了。平日里教导着别人不要去接触巫师那种有着怪异力量的人，因为贪图这种力量的人终究会付出代价的，但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关上门之后也忍不住尝试一番。
很多人都是没有神术天赋的，而测天赋也是一件需要金钱和一些人脉的东西，是真正底层的平民所难以接触的。
想要依靠神术接触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人只能叹息一声。
虽然奥术也是看天赋的，但是这好歹给人的一种新的希望。
而且现在是免费的。
所以不管上面的人怎么想，下面的一部分人也不是完全地抗拒。
温特拄着拐杖，走到教堂最上面的钟楼上看了一圈，至少在他目光所及处，并没有人敢违逆死神的命令，大家不管是否情愿，都仰着脖子看着天空，到了让温特有点担心他们颈椎状况的地步了。
就在温特为这群人暂时还不存在的颈椎问题担忧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其实温特也学会了【电话术】。
这么多年，这种极为便利的奥术是必须掌握的内容，为了方便奥术师的交流，这个奥术的难度也在数年的调整下有所下降。
要是还没学会，温特都没脸和别人说话了。
但是因为习惯，他还是习惯用自己的手机作为连接。
在了解了原理之后，把奥术连接到自己的手机上也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温特接起电话，“威廉明娜，你有什么事情？”
他的声音听起来对威廉明娜打过来的电话也并不意外。
他刚认识温特的时候，两个人的地位不平等。
温特在她面前语气有几分弱势是完全正常的，但是现在温特有了这样的力量和地位，他要是还和以前那样就太不对劲了。
的确有这样的人，但是那样的人往往也得不到半点的尊重。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有时候对别人的态度好，反而是让别人欺负你的理由。
温特的声音向来是偏向于冷淡而且波动不多的类型，如果他不放开一点自己的情绪，就连威廉明娜这种对人性格比较敏感的人都难以察觉温特除了紧张和焦虑以外的情绪。
温特是一个很压抑情绪的人。
威廉明娜觉得今天温特的语气怪怪的——格外怪。
因为吕戴安的事情？
“温特，皇帝同意更改法律规定女性的继承权了。”威廉明娜带着三分喜气地对温特说。
但是也只有三分，毕竟她没法让自己全身心沉浸在喜悦中。
皇帝和其他人商量了要更改法律，让女性也拥有皇位的继承权，隐约有想要扶持女性皇储的意思。
一个女性皇储。
这个国家从千余年前诞生起就不存在的身份。
这听上去挺激动人心的，可是威廉明娜并没有太过于兴奋。
杜哲皇帝的确是松口了，看上去十分属意她，甚至愿意为她抛弃被自己培养了几十年的皇储。
用乐子人一点的话去描述，那大概就是威廉明娜的魅力大得可怕，如同红颜祸水一样迷了杜哲皇帝的心智，让他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这种话听听就好，要是把自己都骗过去了，那麻烦就大了，杜哲皇帝的确是下了这样的命令，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最后就会把杜哲皇帝这个位置留给威廉明娜。
毕竟只是“女性皇储”，并不是“传位给威廉明娜”。
威廉明娜要的可不是一个进步，她的眼睛盯着的是那最后甘甜的胜利的果实。
现在远不是宣称自己胜利的时候。
这不就是画大饼吗？
谁不会啊。
但是杜哲皇帝绝对是中个好手。
威廉明娜要是真的觉得她就要获胜了，那么绝对会被杜哲皇帝狠狠地背刺。
现在的皇储可以有百分之百的愤怒和警惕，但是威廉明娜却不能有百分之百的喜悦。
她知道杜哲皇帝的计谋，也知道他开的是空头支票，这种都没有摆在明面上的承诺是可以被皇帝随时收回去的。
本质上，“女性皇储”的承诺并不是获胜者的奖品，而是吊在驴子前的那根胡萝卜。
威廉明娜和皇储甚至不是那个驴子，教会和科学议会才是，他们两个充其量只能做个被驴子拉的车。
威廉明娜和皇储的斗争固然会影响杜哲皇帝的判断，但是更重要的却是支持这两位继承者的组织愿意为他们两个抢多少筹码。
就像是当年杜哲皇帝不管对自己这位继承人怎么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是终究还是没能把他换掉。
是因为舍不得自己这个第一个儿子吗？
他又不是子嗣困难的君主，儿子不行大不了养孙子。
孩子太不值钱了。
值钱的是资源是人脉。
没有资源和人脉的杜哲皇帝，就算继位最后也会被教会所支持的人推翻。
那还不如一步到位呢，省得国内动荡。
但是现在，科学议会的强势崛起似乎证明了他就算向教会妥协，大概也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那还是让驴子打一架吧。
虽然把教会和科学议会比作驴子实在是侮辱人，但是杜哲帝国这个现在最强大的帝国还是有当那根被驴子们争抢的那根胡萝卜的资格的。
无论最后威廉明娜和皇储谁胜谁负，最后获胜者只有杜哲皇帝，或者说代表杜哲皇帝背后的帝国。
这也就是今天威廉明娜打电话过来的目的：“老板，该保养车了！”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毕竟太过于不体面，而且这车到最后也是归杜哲帝国所有的。
温特没说话。
其实他本能想说一句恭喜的，但是今天的人设不允许。
所以他等着威廉明娜后面的话。
他其实也感觉到这背后的风云。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杜哲皇帝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虽然他带着强烈的大男子主义，但是在这个时代，这种想法还偏偏最能适应时代。
这样的人会这么突然松口吗？
温特以自己的反诈能力发誓，这种突然的好处统统都有鬼。
温特不说话，威廉明娜就更觉得怪异了。
一般来说，不管他喜不喜欢，他总会接每一个话茬的。
“……温特先生？”威廉明娜喊道，“您今天在吗？”
温特暂时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现在他不需要照顾任何人的情绪，也不需要自我观察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否体面，所以他有大量的经历凡在这件事情本身。
他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七点半。
不算很晚。
但是想想威廉明娜平时跟他通话的时间，往往都是十点之后，最早也是九点，大概也是了解不少奥术师会熬夜做实验。
今天七点半就打电话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如果是单纯分享快乐，那么她完全可以和周围的人庆祝一番，然后在下午或者晚上再和温特说一句。
杜哲皇帝下这样的决定很有可能就是吕戴安突然笼罩在天空中的黑幕，这个决定最早也是昨天晚上。
威廉明娜也是一个讲究人，她是不会在九点之后给温特打电话的，毕竟温特也不是她的下属，而一般来说九点之后就算是私人时间了，温特没有回复她的义务。
也就是说，威廉明娜几乎是在人最早能够接电话的时间就把电话打过来，这种急切甚至不能用单纯的“殷勤”来形容了。
她必然对温特有所求。
这些线索在温特的脑子里组起来，虽然很多线索暂时没对上，但是这隐隐地被他某种直觉组合起来了
温特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了一个成语——二桃杀三士。
温特大致有了判断：“我今天在。感谢你就告知我的这份甜美的诱饵。”
威廉明娜的心脏停滞了片刻，她没想到温特会忽然这么敏锐。
她的嘴张合了几下，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
温特比较容易糊涂的是那种涉及到人际交往的事情。
他的性格内向安静，又不喜欢需要积累大量经验难以通过背诵完成的人际交往，很多时候会露出自己笨拙无措的一面。
可是要说到这种大事……
威廉明娜早就猜到了温特写的小说大概率是以他的家乡的历史为原型的，可是她习惯的是不太擅长处理这些事情的温特。
威廉明娜反省了自己是否太过于焦急，但是却又觉得她的焦急其实并不没到异常到平日的温特能够差距到并且能够自信指出的程度。今天的温特固然奇怪，语气不对劲，但是给威廉明娜的感觉只是哪里不对劲的温特本人，而不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查理可能不是很了解温特的真实面目，但是和温特有着相当多合作的威廉明娜虽然不是完全了解温特，但是好歹对温特秉性的了解比一般人多一点。
现在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历史底蕴的东西。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就像是学习一种语言的时间长了就会对这个语言产生一些语感，又像是威廉明娜在面对其他贵族捧出来的极为像是真货的赝品能够自信地点出这是假货。
这就是一个人身份所带来的底蕴，这和温特曾经强行伪装出来的自信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诱饵这话也太难听了。
这事不太适合摆在台面上。
理论上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是“勾搭成奸”，双方互惠互利。
但是肉眼可见的，是杜哲帝国会从中获利最大，而科学议会和教会双方是相互消耗，只有杜哲帝国才是那个从中获利的那个。
这算是你情我愿，可是这会让损失的那方感觉非常不舒服。
他们可以不在意平民舒不舒服，毕竟他们是可以被随意丢弃的存在，但是对于强势的合作对象，他们完全也可以让杜哲帝国不舒服一下。
这才会变成他们所承认的公平。
“温特先生……”威廉明娜委实是被吓到了，“我们是彼此忠诚的合作对象不是吗？这不是诱饵，而是我们达成共同点目的所必须的一些投资，有些数据并不能用单一的方法去统计。”
这话说得相当漂亮。
但是这种话术对温特的效果实在不佳。
即使统计学的软件被他用得一塌糊涂，但是笔算手绘的成绩倒是不错，而且作为经常写论文，和数据打交道的人，这种话在他听来实在是有点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认真来说，他本人是知道以不伪造数据的方法来得出甚至有可能不同结果的结论。
仅消耗严谨治学的态度。
“是的，殿下。”温特不做出任何反驳，“您是我珍贵的合作者。”
威廉明娜：“……”平时温特都不喜欢喊她殿下的，他这个人委实傲慢，对所谓皇权和神权轻蔑至极，所以此刻的“殿下”就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
“您是第一个联系上我的人，这算不算是一种投资呢？”温特说道。
威廉明娜再次沉默。
吕戴安是杜哲帝国的领土，现在黑幕将吕戴安笼罩，现在温特却以这个理由来给威廉明娜当筹码。
这不是威廉明娜这段时间第一次给温特打电话，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可是温特完全不给予半分理会。
吕戴安的事情这么大，只要温特还在这个世界，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通过他获取珍贵的情报，甚至杜哲皇帝本人也应该通过电话术找过温特了。可是温特谁都不理，只回应了他，这怎么不算是天大的面子呢？
但是这种事情本身有种抢了老板的钱去老板家购物一样的滑稽感。
“既然温特先生您提起这件事情……”威廉明娜停顿了片刻。
她之前不确定，但是温特说的话证明了他现在就在吕戴安，这些不是死神就是科学议会的计划。
吕戴安，总是吕戴安。
教会大概会觉得这是因为吕戴安不虔诚所以遭受了这次劫难，但是威廉明娜想到温特在吕戴安遇到的事情，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对吕戴安有什么特殊的偏爱。
她之前对温特说的话不足以说服温特，她的这位如今已经远比她尊贵的合作者已经对她产生不满了，她之前和温特达成的协议是高度有利于她的，温特对她的报酬不感兴趣。
也不知道温特现在是遇到什么了，让他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就算只是口头承诺，威廉明娜也该做出一个更加有分量，更加能够加深她和温特合作的承诺——
“您对做吕戴安公爵有兴趣吗？”威廉明娜说道。
“做”绝对不是把现在的吕戴安公爵翻来覆去干一遍的意思。
以温特的年龄和相貌，那绝对是大亏特亏。
威廉明娜许诺的是一个相当恶毒的承诺。
这话说出去，现在的吕戴安公爵大概会立刻和威廉明娜反目成仇。
他们之间无冤无仇，甚至之前威廉明娜去吕戴安，吕戴安公爵也热情地接待了她，堪称相当和蔼的亲戚，结果威廉明娜打算这么报答他？
贵族的地位不应该是这么轻易被动摇的，他们是特殊的。
更何况如今的吕戴安公爵是杜哲皇帝的堂弟，杜哲皇帝还没死，更别提控制力下降了，就算要治他，那起码也得等他死上个十几二十几年吧。
这算是什么？
这些道理威廉明娜都明白，但是她要是想要得到科学议会的支持，那么必然要下狠招，狠到让温特的大脑震颤，让他从现在这种莫名能够看穿一切的状态中出来。
吕戴安公爵没错，错的是他挡在了她的道路上。
对一个想要做这个国家头一份的女皇的人来说，亲情也是她需要付出的代价，或许也是她的值钱的筹码。
温特真的是惊呆了。
吕戴安公爵？
在他心中，吕戴安公爵就是一个生活混乱的大变态。
温特又洁癖，他不喜欢私生活混乱的人。
但是这可是对威廉明娜还算不错的人，她就这么把他的领地给许诺出来了？
这个世界上本来很多事情本来完全可以是正常解决的，但是一旦出现了人际交往，事情就变得无比复杂了，无论是感情还是利益交换让一件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又丑陋。
皇室的亲戚无疑是这个世界上同时掺杂感情和利益交换的东西。
吕戴安公爵现在不在吕戴安，因为之前吕戴安的灾难，让他在自己的领地里非常没有安全感，所以他经常抓这机会就离开吕戴安，不过是以公务或者度假的理由。
这次就让他经常躲开了。
好消息，吕戴安公爵没有落到死神手上；坏消息，他回不到自己的领地了。
一个没有领地的贵族是很难保住自己的体面的。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扈从，还没有办法从自己的领地上收税维持自己奢侈的生活，里子和面子都没了。
如果杜哲帝国不把吕戴安公爵的位置许诺给别人，他们怕是真的会失去对吕戴安区域的控制权了。
杜哲帝国经历一次改革，杜哲皇帝把一些贵族的权力收回到帝国中，将一些权力下发到贵族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