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动物，那就更算不上是宠物了。
可是埃德加尔是半只赛博猫。
他和埃德加尔实在是太熟了，熟到有时候他都忘了埃德加尔最初的设定，很难把他和实验联系在一起。
在很久之前，埃德加尔就说过他是人造的灵魂被议会长塞到机器之中。
虽然机器不是普通的机器，而埃德加尔也不是什么正常的灵魂，但是这似乎证明了这种事情成功的概率还真不是零。
他们没有议会长的条件，可是他图有灵，有其他到现在还没有死亡的奥术师，相比起他们，温特本人还有灵魂学的优势。
当初议会长造出埃德加尔是完全的意外，之后的操作更像是在亡羊补牢，可是他们要做的却是完全有计划有准备的，完全不能用意外来推脱。
哪怕那个人是自愿的，甚至从她过去的经验来看，她甚至是很愿意的情况下，也不是那么合适。
毕竟以后不排除会有被自愿的可能。
可是……
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温特给后续计划的人以反悔和逃跑的机会呢？
温特要为了谁也无法劝服谁的伦理在这里顿住吗？
如果他不着急，把一切交给其他人慢慢推，那么早晚会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这是一个历史的必然，可是温特不想等，也没法等，如果他死前没有好结果，那么传递给议会长的也必然是加重他对这个世界负面想法的东西。
如果急于求成，又没有足够能力，那就只能牺牲一点别的东西了。
或许是完成度，又或许是道德。
“埃德，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完美的计划对吧？”温特像是在问埃德加尔，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准确地来说，足够好的计划总是能够更加长久，适应更多情况的。”埃德加尔并没有迎合温特的话，而是说道，“相比起社会的规则，总有一些东西是更加长久的。”
温特看着埃德加尔，看了很久，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思想规范？”
人心易变，对道德的定义也在变，可是“好”这种极为抽象的概念是不变的。
温特如果打算推行这个计划，那就是准备和图灵进行下一步的合作了，这算是新的组织了，一个植根于科学议会的组织，但是并不等同于科学议会。
科学议会有自己的伦理道德要求，可是他们这个秘密结社还没有，其他人大多也不知道温特究竟想要做什么。
没有规则的约束，只有模糊的目标，这样是最容易出事的。
温特掌握着重要的资源，已经算是领导者了。
与其等着温特一个人纠结伦理道德，不如把这个植根于基础上，不让后续的人变得那么歪。
埃德加尔虽然没有直说，可是他字里行间却在说——是时候该搞个纲领了。
想想温特遇到的都是什么人？
拉瓦锡觉得他是死神，图灵觉得他是死神的使者，但是在温特看来，这两种身份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不管谢吾德觉得这两个身份如何炫酷，但是他的中二期早就过了，只有谢吾德这种中二神才会毫无羞耻心地觉得这实在是太棒了。
温特并没有撒多少谎，绝大多数的背景都是来源于别人的推测和他的顺水推舟。他们具体裁成什么样子，那都是他让埃德加尔从旁敲击，从用词和观点中猜出他们脑中关于他的形象。
他本身就是依靠死神的恐怖来传播恐惧。
用恐怖来宣扬善良是不是有点扯淡？
温特挠挠头发，他的头发微卷，这动作让他薅掉了自己的几根头发。
“问题不大。”在听到温特的纠结之后，埃德加尔还是没忍住提醒道。
“你确定？”
“不一定要把所有人都拉到一个圈子里。”埃德加尔在一旁提醒道，“为什么要物让所有人的信息互通呢？就不能多弄几个组织，甚至是找代理人去建立组织呢？偶尔也要用点巧劲吗？在这些不被你看作是一次性利用品的地方，你也可以邀请一些在你看来有道德担当的人，让他们来协助你……吕戴安不就有这样的人吗？”
说到吕戴安，温特就不得不想到一个他许久没有太多交流，但是不得不想到的一个人。
温特看着埃德加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说居里夫人？”温特完全没想过这个答案。
温特其实不了解图灵，也不是很了解拉瓦锡。
相比起了解他们的人，他只知道他们算是比较不错的人，但是不了解详细，就代表他也不确定这个“不错”究竟是因为学术光环还是什么。
但是居里夫人要比这两个人有名多了——至少对于温特来说。
毕竟他读书的时候可没有人要求他看拉瓦锡或者图灵的传记，但是却有要求阅读玛丽·居里的传记。
图灵的性取向不太适合给小学生了解，拉瓦锡则是因为做过税务官，被在绝大多数时候象征着正义的法国大革命的人给砍了头，所以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玛丽·居里虽然不是完人，但是她身上比较突出的点非常适合教育。
这个世界上固然存在名不副实的可能，但是玛丽·居里的一生已经书写在了纸张上，从后人的角度来看，她大概就是那种盛名之下无虚士的人。
这让温特最了解的科学家之一就是玛丽·居里了。
况且温特在刚来到吕戴安的那段时间，他和居里夫人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
就算他当初不知道“咖喱夫人”就是玛丽·居里，他依旧做出了这是一个人品很不错的人的结论。
居里夫人相当值得信任。
很多人会因为得到了权力和财富而变质，但是这绝对不包括玛丽·居里。
如果她能够监督，那么绝对能够保证事情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往道德和正义的方向发展。
“居里夫人啊……”温特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居里夫人并没有因为当初吕戴安的事情而责怪他，不过温特也曾试图把人推远一点。
后来居里夫人倒是没说太多，一切好像就那么归于平静了，可是温特一想到那些事情就有点尴尬，从现在的角度看来，他当初的决定还是太匆忙了，显得不够成熟。
把她拉进这些事情里好吗？
温特这么问自己。
不过他抬头看看天空，仿佛看到了远处吕戴安天空上的黑幕，忍不住感叹一声。
好像自己已经把人牵扯进去了。
既然都先斩了，不如现在后奏一下吧。
这一天不止教会有了一个不眠的夜晚，杜哲帝国的这一夜也是如此。
吕戴安对于杜哲帝国来说并不是重点发展地区。
当年在对墨洛温王国的战争中，它或许是一个重量要的攻略目标，但是有些东西只有在没到手的时候才显得珍贵，一旦到了手，它就瞬间从红玫瑰变质成了蚊子血，不再宝贵。
但是要说他完全不重要，那也不太可能。
吕戴安的地理位置和经济实力还在，只是相比起它作为墨洛温王国首都的时候，显得太过于普通了。
毕竟杜哲帝国还指望着他们能从吕戴安抽血来支援杜城断层的建设。
杜哲帝国的愤怒也一点不少于教会。
在他们的眼中，他们应该算是死神使者的朋友。
然而这群家伙居然不顾盟友，直接对他们控制的地区动手。
这完全不符合道义。
杜哲皇帝撕毁的协议不知道几何，憎恨杜哲皇帝毫无道德的人也不知道几何。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恨，这都不妨碍杜哲皇帝踩着他们走向这个世界的巅峰。
可是没有道德的事情总是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最疼。
杜哲皇帝现在就像是曾经被他坑过的盟友一样无能狂怒。
大人物们从椴城的各个地方汇集起来前往杜哲皇帝的身边，为这位年迈的皇帝分忧。
杜哲已经很老了，老得似乎已经震慑不住他的仆人们了。
几年前他还算身材挺拔，但是两年前因为去打猎，受了寒，身体仿佛一下子就垮了下去，头发花白。
即使他再不愿意，被人搀扶和拄着拐杖总得选一个。
皇帝脸上的皱纹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增多，这似乎象征着杜哲帝国从辉煌逐渐走向落幕。
年轻的狮子是不会顾及年迈的狮王的感受的。
他们所能看到的是一位传奇落幕后，他们所能在这位陨落的巨鲸身上所获取到的营养。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谈这些还是太早了。
他们无论怎么打磨自己的利爪，狮王依旧是狮王。
他们可以不体面地去谋划，但是却不能无视狮王的威胁。
老了，但是并不是完全地失去了威慑力，他在濒死之前还是能够咬穿一两个人的喉咙的。
都要是有个人愿意奉献自己，消耗掉老狮王最后的威胁那还好，但是谁都不想做这个倒霉蛋让自己的竞争者得力。
但是垂垂老矣的狮王也有绝对带不走的人——死神。
死神使者是教会给奥术师的污名，但是自从见过温特之后，他见到了真正的死神使者。
当年的他还能在死神使者面前保持体面，可是随着死亡的逼近，他觉得自己仿佛丧失了勇气，在死亡面前变得卑躬屈膝起来。
他想要活得更久，他想要被神明拥抱，而不是被死神吞噬。
生死恐惧面前，他是真的不敢对死神使者说什么重话，生怕死神使者一个恼怒，直接把他带走了。
皇储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身上的衣服变得乱糟糟的，能够看得出他梳过头发，可是也许是因为太过于着急，所以没来得及等着仆人把他的发梢弄平就跑过来了。
他想要让杜哲皇帝知道他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十分上心，所以还有点喘气，推开门的时候没能控制得住力气，把门啪地一声推开了。
这似乎起了反作用。
本来就心烦意乱的杜哲皇帝看到了这个噪音制造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半句表扬，甚至隐隐地咽下了一句训斥。
又过了五分钟，威廉明娜衣着整洁，清醒而自信地走了进来，衣服整整齐齐，就连头发也一丝不苟。
皇储看着威廉明娜，怎么看都不顺眼，阴阳怪气地说：“殿下看上去可一点都不着急，您的盟友做出了这种事情，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威廉明娜和“傲慢”合作出版小说已经不是秘密了，没人敢指责做出这个决定的杜哲皇帝，大家只能把火力集中在威廉明娜身上。
“我说？”威廉明娜笑了一下，完全没被皇储的提问吓到，“我可不是皇储，谈论这种级别的事情不应该是由皇储出面吗？我越俎代庖算是什么，人家还觉得我们杜哲帝国瞧不起他们，让我去问而不是皇储出面……感觉真的有点侮辱人呢。不如您去问问？那位‘傲慢’看上去其实挺谦虚的，我觉得他应该会很乐意回答您的问题。”
皇储被威廉明娜的话给抽了一耳光。
“傲慢”谦虚？
两个反义词组合在一起完全能让文学课的老师暴怒。
但是他随即又警惕了起来，威廉明娜这句话是在说让她当皇储吗？
他一直都对威廉明娜有点敌意，这段时间威廉明娜似乎真的有上位的意思了。
她想当女皇。
她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讲其他国家女皇的故事，并且表达了崇拜。
对于平民和一些不太敏感的贵族来说，这可能是小女孩对于同为女性的伟大人物的向往，但是对于权力变更极为敏感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危险的风向。
更危险的是，杜哲皇帝似乎并不是很反感。
他曾经的确瞧不起女性的“软弱”和“情绪化”，但是威廉明娜有事没事就踩他一脚，激怒他，拿他当对照组。
皇储的年纪大，黑历史也比较多，相比起他，威廉明娜的黑历史都是在她不懂事的时候做的，这就显得他说的威廉明娜的黑历史像是成年人的“不懂事”——负面的那种。
皇储看向了杜哲皇帝，忽然发现杜哲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匆忙地把目光收回。
威廉明娜注意到杜哲皇帝的目光，却同样自信坦然地看了回去。
她和傲慢的合作太多了，只要傲慢一天没有落在下风，杜哲皇帝就不可能把她怎么样的。
这个对比，让杜哲皇帝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的表现实在是辣眼。
他也不是不努力，但是就是拎不清，努力的方向往往是错误的方向，无论如何都不得别人的喜爱。
杜哲皇帝抬起手，阻止了旁边将军对现在局势的分析。
整个房间的气氛变了。
吕戴安的事情固然严重，但是却暂时不会影响到他们椴城，他们这些贵族依旧可以高枕无忧。
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杜哲皇帝阻止了他们，目光还意味深长地落在了威廉明娜和皇储身上。
“其实我觉得，有个女性皇储也不是什么坏事。”
尤其是在吕戴安也同样沦陷，这几年教会都没能收回新大陆的情况下。
杜哲帝国也许可以抛弃一个和教会关系极好的皇储了。
“你们来商量一下可行性吧。”
温特怀着有人随时可能来找他的心事，早上早早地就醒了。
他回到那个广场上，小镇上的人也都起床了。
他们大概和温特一样都睡不好，可能有些人一整个晚上就根本没有合过眼。
虽然温特只在吕戴安这样的大城市生活过。
不过他也清楚生活在这种小地方的人早上起来得能有多早，这可不是现代社会能让人慵懒地晚起，不少人从早忙到晚，干农活的去干农活，去工厂的去工厂，野蛮的封建社会和初期的资本主义是充满压迫感的。
现在这么安静只有一个原因——这些人都在怕他。
他们生怕自己一睁开眼，自己住的小镇就变成一片灰飞散在空中了。
即使他们醒着，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徒增焦虑，但是这时候能让他们死个明白。
温特不管他们的心思，而是召唤出了奥术师们在新大陆实验的天空投影。
天空投影是现代社会都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对于奥术师来说，这是完全可以达成的。
已知光的色散、折射、反射以及与热量的转换，温特再有一部手机，他已经凑齐了一切天空投影所需要的信息了。
【罗伯特·胡克光学投影术】，由来自昂各的罗伯特·胡克设计的。
他是少数的并不是因为教会或者更好的研究氛围才来到科学议会的人，而是牛爵爷年轻的时候夹菜他转桌，牛爵爷落魄他笑死，然后便是“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艾萨克·牛顿大人带着更加出色的理论和更加高超政斗技巧把校长的胡克打致跪地并且拖回去做学术奴隶口牙——以上皆是温特的随口胡诌。
实际上牛顿在占据优势之后雪藏了他写的学术资料。
所以胡克才跑了。
艾萨克·牛顿睚眦必报，他是真的惹不起了。
来到科学议会也没什么事做，他也有点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偏偏他在昂各又是个不小的人物。
所以在知道温特有这样的奥术需求，他果断地接下了这个任务，想要通过这个任务再刷刷存在感，不然他觉得等着他死了，牛顿绝对会把他的存在感清零。
他不甘心。
虽然他的理论落后了，但是调整这个奥术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个投影和全息投影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的，毕竟这个投影需要依靠太阳光，只有白天才能够使用。
投在空中绝对不是为了锻炼颈椎，而是因为那里的阳光极好，能够最大程度上减少观看角度所造成的屏幕角度的影响，也能够尽量地减少屏幕的数量。
然而全息投影是让各个角度观察的人都能够找不到破绽。
想要升级到那种程度，所需要的计算量也几乎是指数级飙升，这就需要一个新的奥术了。
相比起“硬件”，内配的“软件”也已经完善了。
这种教学方式已经相当成熟了。
在新大陆几年，谁会教学生，谁不会教学生，早就能看出来了。教得好的人就把他们的课录下来。
温特不向普通人介绍太多，和在新大陆的风格不同，今天他是用死神的方式来布置任务，解释太多有碍他的逼格，课程也不是从照顾所有人的一加一等于二这种基础知识开始，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要实践什么基础教育。
温特还是想要让所有人都能够明白理论，但是因为时间紧张，到最后能够收获知识的群体其实还是有点基础，但是却并没有深造的人。
他想要从中筛选出一些比较聪明的人。
这也算是广撒网钓大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