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莱因哈特抬起头,他冰蓝色的眼睛里迷茫的视线与吉尔菲艾斯坚定不移的视线交汇在了一处。
那一刹那仿佛触电似的一颤,“你......吉、吉尔菲艾斯?!”电光火石之间,声音已越过思维,从莱因哈特唇齿间逸出。他被自己突然发出的音节惊吓到,疯狂地摇了摇他金色的长发,抽出手紧压住心脏,像个重病患者一样急促喘了几口气,眼里才回复了一些清明,“哦……是你……莫、莫里西医生......”
吉尔菲艾斯紧盯着皇帝那只攥紧在心口的手,那素白的手背上青筋立显,很显然,皇帝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来了。”
皇帝再度开口的时候,使用了尽量同他平日说话语气一致的平稳声线,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去掩饰语气的虚浮。
吉尔菲艾斯有些不甘心,他不希望莱因哈特此刻就这样回避他。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已经越过身为臣下的本分,潜意识里他早就把自己放在了与皇帝陛下更加亲密的身份上。
于是,他用手捧起皇帝的脸庞。无视皇帝的隐忍和抗拒,直视那双溢满哀伤的眼睛,“请您再好好看看,我应该姓什么?”
皇帝倒抽了一口气,他被惊动了,“你想说什么?”
“陛下我想,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莱因哈特仓惶地撇开眼睛,“不是,我……”
“如果我只是一个费沙大学的普通医生,陛下是为什么能这么轻率就通过了我的就职简历?“吉尔菲艾斯的手还抚在莱因哈特的脸庞上,这让皇帝一时无法再回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吉尔菲艾斯,听着他把话说下去,“实际上,这些年来我在哪里,在做什么,陛下应该早就调查清楚了吧?我这样身份的人,陛下为何允许我留在您的身边?又为什么能放纵我,让我得到偶尔能与您交谈的殊荣?即使今天我这么放肆地冒犯您的威严,陛下依然能够容忍我……为什么?”
“我……”昏黄光源下,皇帝颜色淡薄的唇微微颤抖,他想说话,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吉尔菲艾斯逼视着莱因哈特,眼神不容置疑,“您再好好看看我,我是齐格飞·莫里西,还是其他什么人?”
皇帝金色的眼睫颤抖得更厉害了,望着吉尔菲艾斯的眼神开始躲闪,瞳孔的光芒里却还无意识地隐隐流露出一点点期待。
吉尔菲艾斯按住他纤薄的肩膀,“陛下,您是在犹豫什么?在害怕什么?您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
“您要是一直不肯说话,那我就走了……”吉尔菲艾斯放开了莱因哈特,朝他鞠躬,转身打算离开。他知道莱因哈特可能因为曾经遭遇的伤害,导致了严重的心理障碍。他将自己的心埋得太深,拒绝和任何人深入交流,现在又借着酒醉将自己藏在安全的壳里。如果要帮他克服,就必须狠下心让他自己试着走出来。
看到吉尔菲艾斯转身离去的背影,年轻的皇帝忽然着急地从沙发上稍微站起来,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开口呼唤,这已在他的理性控制之外。
“莫里西医生……”
吉尔菲艾斯听到他的呼唤,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
莱因哈特向前跑了几步,从吉尔菲艾斯的身后抱住了他。
短短的一秒,热流已经从吉尔菲艾斯的背上传递到莱因哈特冰冷的全身。莱因哈特在理性与感性的碰撞间,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要走……吉尔菲艾斯……希望你不要走,在这里留下来。”
吉尔菲艾斯转过身紧紧抱住了莱因哈特,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连同所有的骨骼在内,全都揉碎在自己的怀里。
“今天晚上我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独处,拜托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那比弦乐更加动人的声音恳求着,异常急切,却又蕴含着深厚的感情。
吉尔菲艾斯深吸了一口气,像下了某种决心,“……是,陛下,遵照您的指示!”
第十章
吉尔菲艾斯坐到床沿上,揽住莱因哈特的肩头,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轻盈得如同扇动着的蝶翼。
只是双翼拂过的浅浅触碰,已经足够让莱因哈特极度压抑的情绪冲破原本桎梏住它的牢笼。
“我一定是在做梦.......吉尔菲艾斯。”莱因哈特紧抓着吉尔菲艾斯的手臂。因为醉酒他的眼神里不复清明,带着一丝特有的梦幻般的迷离。他捧起吉尔菲艾斯的脸,寻求他的唇,“如果这是梦,至少今晚,让我放纵一下吧……”
“这不是梦,陛下,我就在这里。”吉尔菲艾斯按住他的手,疼惜地回吻了他。
实在是难以想象,在过去那段没有自己的日子里,莱因哈特究竟是在怎样的痛苦与自责中度过的,以至于他连在梦里追求幸福都这么小心翼翼。
怜惜爱恋的心情化作热力,在唇齿间追逐释放。他们纠缠着彼此,仿佛久远的恋人般,自然而然地亲密贴合,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递而来的炽热。
莱因哈特的身体愈发滚烫,也许是因为他正在发烧,也许是他已被这令人沉醉的亲吻挑起了情欲。不管怎样,这样的高温,让他吃掉退烧药,好好休息才应是理性的选择。
然而这一刻吉尔菲艾斯又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的劝告?不需要言语的表达他也知道,此刻的莱因哈特期盼的是什么。
他一定期望着可以让他不稳定的心重归安稳的港湾,能将他裸露在外的纤弱精神保护起来的屋檐。
因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吉尔菲艾斯将莱因哈特单薄的身体抱上床。像近段时间的夜里时常做过的那样,脱掉莱因哈特挺拔的军服,替他换上睡袍。
或许是他的动作太娴熟了,莱因哈特虽顺从地让他替自己换衣裳,但他冰蓝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吉尔菲艾斯看,一直看到吉尔菲艾斯略为心虚地停下手坐到床边,“陛下……我……”
“叫我的名字,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握住了吉尔菲艾斯的手,他完美的容颜上绽放开不同于以往,温柔得仿佛可以被月光融化的微笑。不知为何,吉尔菲艾斯确信,这一定是只会对自己露出的笑颜。
“我喜欢你呼唤我的名字。以前是,将来永远也是。”
像被夏日温存的清风席卷而过,吉尔菲艾斯心中仅剩的那一点踯躅荡然无存。他紧紧拥抱着莱因哈特,将额头贴在莱因哈特滚烫的前额上,随后在他光洁的肌肤上轻啄。
他愿意做那永远保护着莱因哈特内心的剑鞘。
“好,莱因哈特大人。”
清凉与舒适的感觉沁入莱因哈特的心脏,他歪着头紧紧盯着吉尔菲艾斯。比白玉还要光洁白皙的手指划过吉尔菲艾斯脸庞的轮廓,在他的脸上一遍一遍描绘他的眉眼。
“吉尔菲艾斯,你知道吗?你的眼睛要比现在这样的大,眉毛也要更加锋利一些......”莱因哈特有些迷茫地说,语气里满溢着思念。
吉尔菲艾斯想,莱因哈特透过自己看到的一定是另一张脸,一张属于自己原本的面孔。因此面对莱因哈特向自己流露的爱意,眼下乔装改扮后的样子让自身感到些许自卑和不快。他稍稍一顿,不知哪来的勇气,冲动地说,“莱因哈特大人,请您稍等。”
他现在极度渴望以自己本来的面目来抱紧莱因哈特。是自己,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不是别的任何人。为此,他已经顾不上在临时皇宫里暴露真实身份的危险。
他知道和他一样,莱因哈特一定也在渴望着真正的吉尔菲艾斯。
没有什么比满足莱因哈特的愿望更重要的事情。
况且如果只是限定这间房间的话,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肯定会让今晚的一切都仅限在他们两人知晓的范围。
吉尔菲艾斯迅速去了一趟浴室,用娴熟的手法摘下隐形眼镜,再利用特制的药水快速冲洗掉头发上的染料,换上浴袍回到休息室。
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赤红的卷发依然比燃烧的火焰还要热烈,他的蓝眼睛依然深邃如深蓝的宝石。
他浅笑吟吟地呼唤那个等待他的金色的身影。
“莱因哈特大人——”
“让您久等了,您的吉尔菲艾斯回来了——”
在他那温厚的男中音里,莱因哈特抬起头。湛蓝色海水一般的眼睛同几近透明的冰川般的眼眸终于再次紧密融合在继那一天的分离之后、又经过了一千多个日子的夜晚里。
这一刻世界仿佛也为此静默了。
在这静默无言之间,莱因哈特急切地支起身,向吉尔菲艾斯伸出了手。他的眼里闪动着润泽的光华,仿佛某些滚烫的东西即刻就要滚落下来。
吉尔菲艾斯迅速配合着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莱因哈特的嘴唇轻微翕动着,却什么也没有说。出乎吉尔菲艾斯意料之外,莱因哈特忽然低下了头,在他的手掌,手指,和他所能触及到的地方一一落下亲吻。
“别、莱因哈特大人,别这样......”面对莱因哈特对他的毫不掩饰的虔诚举动,吉尔菲艾斯异常惶恐。
无意间亵渎了天使的罪恶感和征服欲同时涌上心头,在吉尔菲艾斯心中激烈地天人交战。
——是我的吉尔菲艾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