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他觉得,林圃一早就察觉到了。
自从他把人睡了之后但凡想到这事就浑身难受,字面意义上的难受,难以自控的生理反应。具体表现为心慌、紧张、坐立难安,这情况搁以前他在女人堆里叱咤情场的时候从未出现过。
林圃不露声色地抹开手汗,一刻也闲不住,装模作样地调着后视镜,左后方驶来一辆通黑的雷克萨斯商务。
“谁啊?开这车来接人,别是来截胡的。”
雁放也看见了,“放心吧,谁能把康小宇从你这截走我跟他姓。”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警惕地按开安全带往后看,雷克萨斯的驾驶位车窗降了下来,露出宁远憨憨的脸,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之前那辆路虎报废了,叶阮新给宁远配了辆雷克萨斯。
“啊!自己人自己人。”雁放同手同脚地下了车,还不忘心惊肉跳一番。
叶阮派宁远来接他,那他本人来了吗?是看到短信特意来接他的,还是被那个称呼无语到赶来骂他的?不管是哪个,对雁放那颗明朗单恋的心都称得上是一种巨大的惊喜。
以至于他忘了自己还有个身心皆需要关爱的兄弟。
林圃目睹那翘着尾巴准备扑到雷克萨斯旁的傻大个身影,顾不得体面了,墨镜架到头顶,扬声喊:“我靠!回来!你嘛去?!”
雁放好一个悬崖勒马,上半身探回来,故作无辜道:“啊,待会儿不是要带康小宇去医院吗?请问这个流程哪里出了问题?”
“目前看来是我交朋友的眼光出了问题。”林圃咬牙道。
“哎!这就是你丫不对了,又不是我让你开跑车的。”雁放无语道:“但凡你开个四座的,我都甘愿当你俩的气氛组,俩座你让他坐哪儿?后备箱啊?”
“来来来你现在站我车前边,我把你创晕了扔后备箱里,正好配送到医院一条龙!”
“啧啧。”雁放幸灾乐祸,嘲笑他:“自己把路走窄了怪别人,不好吧?”
林圃浑身的不爽无处发泄,逮着机会跟人嘴炮两句闹脾气,偏巧雁放也是个嘴上鲜少吃亏的,唠得更烦了。
他摘下墨镜,胡噜着冒青茬的头顶,心里骂自己至于么?但也明白,康小宇再不出来他能自燃了,想到这儿,竟衍生出一丝早死早超生的极端迫切感。
雁放嘴上占了上峰,却也挺贴心的没走,靠在车门旁陪着林圃,安慰他那颗日渐凋零的直男心。
康小宇没让他们等太久,新一轮的战火还没燃起,他就挎着一个精致的老花包从玻璃门内施施走了出来,纤细瘦弱,刚学会走路似的,步伐挺不利索。
雁放打了个响指,咧着嘴招了招手,等康小宇往这边走来,他收回笑容,弯腰再次警告兄弟:“人来了啊,你态度好点,务必把人给我带到医院去。”
在这件事上,林圃的心愿与他无比一致,“闭嘴吧,我比你更想把他赶紧送回家。”
雁放很欣慰,和颜悦色道:“那臣就先退下了。”
“贬谪了,退一辈子吧。”
林圃决绝地转过头,人来了他不看,盯着前方空白的大路装深沉。耳朵尚且灵活,捕捉到细碎的脚步声,还有雁放和康小宇打招呼的寒暄。等人坐进车里,密闭的空间内流窜着一股很清淡的香味儿。
康小宇不喷香水,也许喷,但味道很浅,比起他之前那些女伴的浓香型,闻上去要寡淡多了。但就是这抹香味,旖旎地流淌在那个错轨的夜晚,无声而狡猾地占据了他记忆的一部分。如果再形容的下流些,在林圃残留的回忆里,康小宇内外都流淌着这个味道,尝起来甘泉一般的甜。
林圃锁了车,就剩下他俩,康小宇穿着件厚的毛衣外套,半高的领子挡着红成桃粉的颈子,看上去挺怕他的。系安全带的动作也很慢,扭着腰,露出半只红透的耳朵。
在这时候,林圃又用目光悄无声息把他打量了一遍,觉不出哪好,想不出哪值得自己在脑子里记挂这么久。
他喜欢胸大腰细柔弱无骨的女人,反观康小宇哪儿都是平的,也就腰细,一手就能掐住,加上屁股挺翘,还带回弹的……
林圃呼吸一窒,思维像感受到了牵引力似的,又开始复盘那晚的风光。真他妈的……
“还没好?”他心里烦,不过是借机发泄,出口的语调也重了些,“这儿就剩我跟你了还演?”
康小宇有些哆嗦,迅速扣好带子,扭过头看他,一双圆眼掺着水,明晃晃的,有些呆,好像没听明白他话里夹带的刺是什么意思。
林圃狐狸眼一眯,转头架好了墨镜,语气冷着说:“别在我这儿装可怜,也别借题发挥,我那天晚上一直戴着,能出什么事?”
康小宇攥着安全带的带子,低低地叫:“林哥。”
林圃起了一脑门鸡皮疙瘩,“叫名儿。”
在他踩下油门的同时,康小宇会错了意,很认真地跟他说:“我很干净的,你不戴也可以。”……
“呲——!”
超跑骤然急刹,后边跟着的雷克萨斯也被宁远猛停。
后座上正黏着叶阮解释自己短信事故的雁放拍下车窗,探出半个头,遥遥急道:“我去,这俩人不会打起来了吧?!”
真够让人操心的。
万幸的是超跑很快疾驰上了高速,雁放这才安心坐回来,关上车窗:“你现在信我了吧,我那真是手误,情况跟刚才一模一样!”
在他第三遍要从上了跑车开始解释起的时候,叶阮把手里翻完的合同合上了,平静地说:“汤挺好喝的。”
雁放噎了一下,顿时哑火了。
前排开车的宁远终于松了口气,他不好意思告诉大少爷那条短信是他回的,叶sir忙着翻合同,根本没看到那个冒昧的称呼。
彼时他们刚下高架,叶阮听完转述也只是吩咐他掉头上了机场高速,谁知道大少爷一点儿藏不住话,上来不打全招了,还招的这么具体。
雁放出乎意料被夸奖了,立马把这事儿抛之脑后,记起昨晚那茬儿,嘴上装道:“哎呀,随便做做而已。”
他脑子迅速反应了一下,最近繁女士忙的不着家,晚饭都让他自己找厨房解决,要不要把人骗去别院吃饭啊?吃完饭呢?
雁放心里已经明镜似的清楚自己对叶阮的心意,反而更加拘谨了。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脑补出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再然后……该用什么姿势把叶阮骗上楼?“你这么喜欢狗要不要参观一下狗窝”这理由靠谱吗?……想想就臊得慌。
他扭捏地缩在座位里,暗戳戳蹬鼻子上脸:“要不今晚到别院一起吃饭?”
“今天不行。”叶阮婉拒了。
雁放懂了,帮了康家这么大的忙,晚上指不定谁做东摆场席呢。有了五星级酒店的山珍海味,哪看得上他做的家常小菜,隐隐失落了。
叶阮今天穿一套绵羊毛呢套装,中古款赫本风,腰间一条窄腰带勾勒出好身姿,下摆喇叭花似的往外散开,配条偏正式的星空斜纹西装长裤。缎面般的头发规矩地在脑后束了个低马尾,一张脸清丽,雾里看花似的风情。
察觉到一旁灼热的目光,叶阮斜睨了雁放一眼,那眼神却避开他,骨碌往下聚在了他的手背上,昨天扎针的针眼还明显,像从青灰色的血管间迸出的一滴朱砂。
倏地,叶阮拉过合同,手背被煞白的纸页遮住了,平添一种非礼勿视的意思。只是,那合同很快错开,放到他腿上一份。
“这件事做的不错。”叶阮又一次夸奖他,虽然语气公事公办,“后续签约的事项你也一起跟进。”
这是雁放摸鱼一周获得的第一项实质性工作。
他不禁想到繁莹时刻敲打他的那些话,他们都以为这只是一项放置政策,虽然雁商仍在壮年,但面对毫无把握的未来,哪一方不愿意手握更多的筹码?叶阮在集团里扎根了这么多年,但凡他有心晾着雁放,架空他的实权,到了分家产那一天,雁放自认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而那时他会剩下什么?一颗毫无分量的可笑真心,这是最一文不值的东西。
所以他在公司故意作出一副游手好闲的纨绔姿态,听八卦捕捉风吹草动,也暗中答应了韩雅睿,帮她调查四年前的真相。雁放没有被‘喜欢’的情愫冲昏头脑,他明白在感情落地之前,要先获得与叶阮同桌竞技的资本。
雁放故意露怯来试探:“我没经验诶……”
不管是在伯明翰的刻意拉拢,还是在辛巴去世后表现出对他的依赖,都让雁放有些摸不着头脑,始终被叶阮牵着鼻子往前走。
但叶阮似乎真的一点私心也没藏,他把文件夹合上,无所谓地说:“我会教你。”
他环着手臂侧过头,眼梢挑得像一枚钩子,懒散地掀起来看着雁放,语气却很严厉,不容违抗:“好好学,这些你以后都会用得上。”
雁放险些被这一眼迷晕了……
上车十分钟,一向话薄的叶阮夸了他两句,还提出要主动带他,这得是多么带劲、多么突飞猛进的发展啊!
他矜持着应了一声,别过头往窗外看,心想这真是高速吗?这简直是过山车啊!
要么说兄弟连心呢。
载着康小宇的林圃也同样产生了这种荒唐的联想。
紧急刹车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得比限速还要高,竟有一种坐过山车从顶点俯冲直下的紧张刺激感。
康小宇似乎也被自己的话羞到了,一路上埋着头一言不发,像只不谙世事的鹌鹑,冻得透粉的指尖可怜地攥着安全带,好像有那一根救命稻草,林圃就不会把他半路扔在高速上一样。
他不说话,林圃自然更没话要说,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林圃踩着油门想了整整一路,那心跳声究竟是来自于急刹的刺激感,还是为康小宇说的那句话可耻的动了心。
他其实对这方面一直挺注意的,林家这身份本来就敏感,私生活虽然搞得乱但也不至于乱搞,哪怕喝多了也留着一分神惦记着安全措施,有备无患嘛,毕竟哪个豪门公子乐意稍不留神喜当爹?
饶是林圃这样说话嘴上不带把门的,也着实被康小宇这又蠢又纯的话给震惊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往下三路想,心思也跟着龌龊了,蠢蠢欲动。
思来想去,林圃明白了,这就是吊桥效应而已,自己还是那个不小心误入歧途的钢铁直男!
于是他坦然了,也舒服了,看康小宇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上个床而已,又不是谈感情,爽了就行,何必难为彼此。
不多时,跑车停在私立医院门外。
康小宇往车窗外望了一眼,集团那些叔伯辈的股东似乎也刚到,站在大厅楼下等他,面色沉重,同行的还有他爸的助理团。他有些癔症,像是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林圃解了安全带,把墨镜架到头顶,威胁小孩儿似的,说:“待会儿给我兄弟面子,好好帮忙,必要的时候跟你爸美言几句。这事儿要没成,小心我还收拾你。”
康小宇答应着微微红了脸。
林圃见他没动静,主动凑过来帮他解安全带,离近了看那埋着的小脸挺白,嫩豆腐一样。不知不觉心软了,手掌握着带子放慢了动作,送到他脖颈旁,借机碰了下脸。
康小宇很明显地抖了一下,脸立即红得醉酒的晚霞一般。
林圃一愣,把安全带送了回去,康小宇道了声谢慌不迭地下了车。
剩下林圃坐在那儿摸头顶,刚才一瞬间的记忆闪现,他似乎也记起来了,那天晚上玩的挺野的,最后那会失了智,他好像掐人脖子了。
“哎——站那儿!”林圃心里一赧,下车追了出去,也不管身上穿的什么,脱下来靠着车前盖,兜头扔给了康小宇,“冻不死你。”
康小宇抱着衣服,满满热烘烘的暖气扑着余温,他如获至宝一般披在身上。衣服很大,普通款式,掩盖了他花里胡哨的俏gay模样,但他笑的很开心,有些幸福地不知所措。
“谢谢林哥……”
雁放扒着前座目睹林圃绅士献外套的全过程,献的还是他赠予林圃的那件棉服。……真他娘的服了。
一群豪门的公子哥儿,拿着他一件两百块的淘宝货来回借。
时间紧迫,不待他们继续感情升温了。屁股后跟着的车响了一喇叭,不用猜就知道是哪个孽子捣乱。
紧接着,雷克萨斯上下来俩人,雁放和一位美人儿。
美人儿没跟他们打照面,直直地往医院里走了,雁放绕过来冲康小宇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跟着叶阮走。康小宇点了点头,快跑两步又扭身冲他俩挥了挥手。
林圃眼睛都看直了,等他们过了大门外的电动防护栏,一行人互相谦让着进了大厅,林圃回过神来,“嘶”了一声。
“这美女谁啊?这美女我怎么觉着有点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们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没有关系!”雁放当机立断捂住他的嘴:“拼车拼来的,不熟,哈哈。”
电梯间人满为患,生死面前无特权,叶阮护着梯门先把康佳的股东送了上去,留下他、康小宇还有一位康总的特助。
叶阮站在外侧望着电子屏,修长的身形,专心致志,似乎一门心思都在层数上跳跃。康小宇忍不住,总拿眼神偷瞧他。
他孤身一人,这次也没捎带任何礼品,无需再带什么旁的,康小宇就是康家最需要的“礼物”。
电梯到达,乌泱泱走出一群人。叶阮姿态端得大方,等空间彻底密闭,才回以康小宇一个和善且礼貌的眼神。
没想到这也是个藏不住话的,竟然直白地问他:“你和放哥是什么关系啊?”
来的路上跟林圃坐一起光顾着紧张加害羞了,一点前情提要都没了解到。甚至于被叫回来,康小宇还在赌气地认为是爷爷耍的花招。
他们爷孙俩靠互相卖惨博取对方同情,已经好些年了。
这次也是,吵一架而已,找一堆人轮流骗他说住进了icu,连演戏都要搞这么大阵仗。
陪在一旁的特助两头都不好得罪,这会儿出来打圆场介绍道:“小宇,这是雁氏集团旗下的小叶总。”
原来是放哥的家人。
康小宇没空去想姓氏不同的八卦,既然特助搭话了,他索性把派去巴厘岛烦自己那些人讲的话复述了一遍,撇着嘴问:“于伯伯他们来干什么?爷爷又想吓唬我么,这次我是不会低头的。”
特助赔着笑,尴尬地抬头给了叶阮一个眼神,包含着对不懂事孩子的无奈和一丝心酸。
‘狼来了’的故事唱了那么些年,人只有眼见了方才能尝到后悔的滋味,但总归谁都不想留下遗憾。
没想到置身事外的叶阮突然插话道:“你爷爷没有骗你。”
闻言,康小宇向他看来,眼神依旧倔强的很逆反。连特助也暗叹一口气,看了好几天外人插手的失败案例,难免有心无力。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三个人却因这句突兀的话,都没有动作。
“小时候他常带你去游乐园吧?”叶阮淡淡地问,仿佛只是聊一句闲天。
“你怎么知道?”康小宇追问。他自小被爷爷宠着长大,爷孙俩也曾亲密无间,只是他跑得越来越快,接触了新事物和新认知,那个蹒跚的老人便被他甩落在身后。
叶阮伸出手,按住了即将自动闭合的梯门。
他回过头来看康小宇,表情掺杂一抹悲悯,说出口的话也像寒冬里掬起一捧水,淅淅沥沥滴在地上,拓出深沉的痕迹。
“你赢来的玩偶还放在他床边。”
【作者有话说】
放子欣慰地对林圃说:真好,看到你俩和好就像看到《雷雨》he了。
下过霰之后,万众期待的雪终于来了,一夜之间首都银装素裹。
在大雪的笼罩下,这一夜也发生了很多猝然的变故。
罹患脑梗的康老爷子在临终之际终于见到了宠孙,不必再守着陈旧的玩偶睹物思人,竟高兴得痊愈了几分,话也能说得稍微利索些。
康家自然高兴,探病的人把心咽回肚里,三三两两散了。竞标的另两家公司派去的人和礼被恭敬地退了回去,承了这番情,结局是什么早已不言而喻。
康小宇被叶阮那句话击中了心头最脆弱的那块肉,他是跌跌撞撞跑进病区的,冲到病房才确信这一切不是骗局,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已然没了吵架时的威严与生机。
万幸他回来了,还有时间来得及挽救。
他哭得鼻涕眼泪哗啦流,握着爷爷如今枯骨般的手掌,一刻不离地守在病床边,陪他说话,聊自己的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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