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摸尾巴是指小白蛇本体,这俩搞纯爱,结成道侣以后手都没牵过。
七煞阵,最恶毒的上古阵法之一。
须以上百道新生孩童的亡魂作为祭品,方可炼制成伴生的锁链,能使阵中人动弹不得,抽魂削魄至死。
万苍看向胳膊上的链条,鸿念剑脱手悬空,直指大地,轻蔑一笑。
他总算知道设下阵法的是谁了。
承袭历届魔尊之位的,都是杀死上一任的新人,但万苍掌握魔域的“核”后,仍兴致缺缺,扭头就走。
魑魅们纷纷涌现,幻化出人类手脚的形状,七嘴八舌地诉苦,试图挽留万苍。
魔域本就混乱不堪,不可一日无主,新魔尊怎么着也不能更差劲了吧。
抱住这条大腿试试!
于是从“上任魔尊拿我们当擦脚巾,用完就丢”,讲到“新魔尊您相貌英俊,气度不凡,必定能带领我们走向黑暗”。
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万苍本可以单方面阻断消息,但由于魑魅本就是混沌一团,还是令他浑身包裹在浓郁魔气里,仿佛被层层纱布缠绕,烦不胜烦。
他被迫听完了魑魅们的话。
那翻来覆去形容老魔尊的几个词语,无非是残暴、贪婪、好色,并且是怂包一个。
老魔尊兴许是活得太久,脑子不太清醒,仗着自己实力在仙君以下,万魔之上,频频在域内作妖。
俗称“窝里横”。
今日点化一只魑魅,差使其去强抢民女,只为演救美的戏码;明日就当着女子们的面,生吞了她们家里人,拍散完成任务的魑魅……
想法天花乱坠,管理混乱不堪,就跟普通小孩玩过家家一样似的。
老魔尊时常有出格举动,偏生抹不干净痕迹,因此屡次三番被探寻到蛛丝马迹的仙门所警告。
但他屡教不改,我行我素。
直到某天,过卿尘的息冰剑如同一颗流星划破天际,从万里之外的应离天飞来,笔直地插在魔域入口,剑身震颤。
一霎那寒光四溢,虚影当空笼罩。
老魔尊见状现身,朝着那柄冰蓝的长剑痛哭流涕,跪地认错。
从此安分了许久。
主神陨落以后,万载时光流逝,大陆地域分崩离析,魔族偏安一隅,自相残杀是家常便饭,偶尔有出去乱窜,残害百姓的,也会被仙门百家消灭。
彼时的魔族,名声还没有这么难听。
后来丑声四溢,连路过的狗都要吠几声,可谓是人人得而诛之。
打家劫舍,凡人暴毙,修仙者失踪……但凡是含有恶意的事件,统统会被当作“魔族所为”。
万苍想说他们真没这么闲,但转念一想,当时是老魔尊掌权,也就释然了。
——这恶没恶相的脑残!
老魔尊当年将万苍抓来炼药,炼到一半,猝然改变了主意,反手硬生生剥离了他的一魂一魄,将人扔进万魔窟。
倒不是善心大发,而是为了博怀中美人一笑。
此后他闲来无事,便看看万苍是死是活,直到后来忙于寻欢作乐,就此将如同蝼蚁般渺小的人儿遗忘在脑后。
万魔窟共有十八层,枯骨随处可见。
不必说寻常的恶鬼修罗、魔化大妖,但凡是满手鲜血的恶徒,基本都历任魔尊硬塞进来,只因处理起来太过麻烦了。
这是最大的污秽处理场,更是炼狱。
万苍身为刚摸到修仙门槛的凡人,灵力微弱,就连鸿念剑也被夺走,起初还会害怕,被啃噬血肉也会浑身发抖,不住落泪,直到第一次死亡降临。
——他没能死成。
因地域性质特殊,而且他的魂魄残缺,想自我了结也没法,唯有反复体会死亡的滋味,再睁开眼就机械地往前走,向上爬。
万苍死得次数太多,几近麻木了。
就当快要坚持不住之时,许是那无用的“气运”显灵,竟让他在万魔窟底部捡到了观方镜。
传说,这是主神留下来的造物之一。
万苍以五感为代价,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为容器,将观方镜运用自如,后吸纳炼化了万魔窟半数魔气,重塑了身躯,将拦路者全部杀死。
他耗费了整整五年,得以重回人间。
即使往后余生只能呆在魔域,也比那地方强多了,不是吗?
如今,魑魅们再三恳请万苍留下,他终于面无表情地动了手。先出一剑,划破了万古长夜,再两剑,硬生生地把整个魔域给劈开了!
魔域当即划分出四个区域。
方才还在争夺地盘的对手,霎那间灰飞烟灭,所有魔族都停手了,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新魔尊,好像有点东西!
万苍收剑后,转头看见方才还在叫嚷的魑魅基本全都跑了,莫名有点不爽,随手囚住四团魑魅:“想不想跟着我做事?”
言语间已点化了它们。
他问得情真意切,而刚拥有人身的魑魅们,第一个学会的动作就是跪,且抖得真心实意。
翌日,分管四方的魔君出现了。
北方齐修,血镰一挥,令人闻风丧胆;南部宋无归,巨斧悬于城门前,搅事者头颅尽数排列在斧下;东侧黎衔山,只一双夺魄手,便能将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西边的左霈就不必说了。
这傻逼认不出重生后的自己,正在暗处憋着坏,试图取他项上人头呢!
万苍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遇到的部下,竟是以前鞍前马后,差使起来最为顺手的左霈。
重生前后的每件事,都像在跟他开玩笑。
鸿念剑极速旋转,分化出成百上千把相同的残影,如流星般坠落。万苍身上的锁链齐声“当啷”,碎裂消失。
“破!”
万苍站在原地,五指朝空中虚抓,某粉衣身影“哎哟”一声,蓦然摔倒在地。
本尊都离开十年了,仍然是这副骚包装扮……
万苍沉声喊:“左霈。”
左霈揉着屁股,抬眼望向面前一身仙门装扮的人,心里嘀咕“七煞阵怎么锁错了人”,缄默不言。
“你好得很,”万苍上前几步,屈膝半蹲,笑得漫不经心,“本尊赏你的上古阵法残谱,学成了就拿来锁本尊,当真长本事了。”
我草,这人怎么知道是谁给的阵法残谱!
左霈大脑飞速运转,双膝跪地,颤巍巍试探:“尊主?”
万苍赏了他个巴掌:“呵呵。”
左霈狂抽自己几下:“您这是,夺了仙门弟子的舍?”
万苍起身:“哈哈。”
这神态,这语气词,这阴晴不定的味道……对了对了,说是仙门弟子冒充自家尊主,他都不带信的。
这就是魔尊万苍,本尊!
左霈朝前挪动几步,泪眼汪汪,使劲抱住了万苍的大腿:“尊主,小的想死您了!这十年可太难了……”
“先别想,”万苍踹开左霈的胳膊,神色不悦,“一炷香的时间,给本尊解释清楚,说不明白的话……”
话音截断得突然,左霈在心里默默补充上后半句:若讲不清前因后果,便会被一巴掌拍散,变回混沌无知的魔气,下一次生出神志,还得看万苍的心情。
左霈哆哆嗦嗦,从十年前万苍身陨开始讲起。
本尊死过一次,还需要你提醒?
“讲重点,”万苍朝左霈头顶一拍,“嗯?”
左霈这下不敢抖了,生怕又惹得自家尊主不快,身形僵硬:“半年前,魔域有人自称是您,不仅形貌相同,就连本源魔气也如出一辙。”
“我们四个魔君扑上去打了一架,输了。”
“他下令,让我们设法困住或者重创妖仙过卿尘。”
万苍听完了来龙去脉,只觉荒谬至极,同时也明白了,那七煞阵本是给过卿尘准备的,那么自己的尸身,也必然在那冒牌货手上。
什么夺孩童性命,胁迫手下办事……
开玩笑。
自己从来都是一个眼神扫过,四个下属迅速跪稳,何须威胁?
那冒牌货果真没学到精髓!
万苍又想到包括左霈在内,四位魔君都对那冒牌货毕恭毕敬,深信不疑,兀自冷笑:“废物。”
那只收回的手,不明显地滞空一瞬。
不知怎的,他猛然想起了前世因误以为过卿尘再度离开自己,情绪太过激动,而遗漏的细节。
——那道雌雄莫辨的声音。
万苍皱眉:“那冒牌货,可曾出手点化过魑魅?”
“尊主,那冒牌货几乎没怎么出过手啊,”左霈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猛地一拍脑袋,“小的想起来了,揍我们四个那次,他抓了只魑魅,直接吞了!”
魔族的力量来源是魔气,但毕竟身上流淌的还是血液,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要生吞魑魅。
没想到,这冒牌货口味还挺重的。
万苍下巴微抬,示意左霈站起来说话,后者拂袖轻拍尘土,嘿嘿一笑:“没想到十年过去,尊主还是最心疼我!”
“别误会,”万苍眉梢轻轻一挑,“你跪着太矮了,本尊一直朝下看,脖子不大舒服。”
他这会儿又有耐心解释了。
左霈深知自家尊主是个变化莫测的性格,他面色不改,五指朝空虚握,将充当七煞阵阵眼的罗盘一收,殷勤地凑到万苍身旁:“您方才这么问,可是有所怀疑?”
何止怀疑,简直是明摆着不对劲!
万苍眸光暗沉,无言支臂,来回摩挲着收回掌中的鸿念剑剑柄。
他的舅舅和舅妈,分走自家所剩不多的遗产以后,拿着这笔钱送表弟上私塾,但并未对他一视同仁。万苍所学知识,全是幼时站在私塾旁偷听得来的,因此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
——本尊是个半文盲!
故此他前世闲来无事,就会去翻字书,给魑魅们挨个取名字,又收集了一库的书籍,知晓了关于仙门百家的事情,包括各种秘辛。
点化魑魅,要消耗魔尊的本源之力。
老魔尊不愿出手,唯恐自身实力下降,但这对于万苍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稀疏平常。
皆因他还是希望有点什么动静,提醒自己还活着。
吵闹的魑魅成了首选。
那冒牌货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能凭借着尸首作威作福,而迟迟不现身于人前,应当是操控不熟练。
至于为何不点化魑魅,目标直指过卿尘。
万苍联想到仙门百家,诸多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不乏有嫉妒过卿尘天资之人,眸中划过鄙夷色彩。
这傻逼,只怕是伪装魔族的仙门弟子,行事还不如本尊坦荡!
万苍腹诽着,正打算继续询问左霈有关那冒牌货的事情,忽然察觉到身后的屋内,传来了强大的灵力波动。
——过卿尘醒了。
他甚至能料想到那人强打精神,不顾自身状态多差,就要出门寻找两位弟子的模样。
当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师尊,但本尊再次欺骗了他。
息冰剑的嗡鸣声逐渐放大。
万苍当机立断,反手洞穿丹田,生剖出了那颗刚结成的丹,五指收拢,骤然发力,竟于电光火石之间,徒手捏碎了自己的金丹!
若不如此,等下该如何向过卿尘解释自己突破至长生境的灵力?
只不过是想在那人身边多待几天,他有什么错。
——即便是以“祝鸿”的身份。
万苍面容扭曲,那本就鲜血淋漓的五指摁于腹部,仍止不住指缝溢出的大股鲜血,缓缓滑跪,只身挡在门前,嗓音沙哑:“把花长舟留下,你马上滚。”
“尊主?!”左霈惊讶至极,一时竟忘了听从命令,“就算妖仙看见,最多我假死脱身,您何必……”
万苍看也不看左霈,流淌着血迹的唇角莫名上扬:“什么妖仙?”
“——那是本尊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新增600多字,已补在本章后面。
爱人?!
左霈瞬时浑身爬满鸡皮疙瘩,他破开空门,闪烁着黑芒的裂隙出现,遁走的刹那,转首朝万苍投去深深的一眼。
尊主可是堂堂魔族啊,怎么可能对身为死对头的仙君,产生“爱意”这种情感呢……
莫不是夺了这仙门弟子的舍,就连脑子也被同化了吧?!
左霈越想越心惊,瞥见那颗于万苍指尖湮灭的金丹和满身的血,发觉自家尊主还是一如既往的狠辣,虽不敢再问,但莫名放下心来。
他捏着罗盘,一溜烟儿地跑了。
万苍跪立在门前,懒懒地掀起眼皮,连半个字都不想施舍给左霈。
腰腹处破开的大洞血流如注,他艰难呼吸,眼眸间或一转,犹如毫无生机的傀儡,逐渐空洞,无端想起了在万魔窟中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哒、哒。”
万苍胸腔一瞬剧烈起伏,听到身后有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传来,脑海中猛然蹦出“过卿尘”三个大字。
如此看来,洛藏客的灵力玉牌当真是个好宝贝,只可惜原主是个傻的,用不出,来不及。
否则也不会落个身陨神灭的下场。
万苍忽地因方才没有趁机摸两把那漂亮的蛇尾,而暗自懊悔。
——此刻已经恢复成双腿了吧?
他不想让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将那绝美的蛇尾看了去,因为过卿尘从头到脚,就连每根头发丝……
都、是、他、的!
万苍顿时因帮到了过卿尘,也帮到了自己而倍感欣慰,他失血过多,全身的温度似乎都被某只无形大手抽离,气息逐渐微弱。
过卿尘步伐不稳,但十分坚定。
二人分明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得仿佛相隔了整个洪荒时代。
万苍迷迷糊糊地想:以前这般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朝自己走来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他的小白、道侣、师尊。
——过卿尘。
世人皆知,仙君过卿尘和魔尊万苍是死对头,二者甫一见面就要开打。
颇有打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之势。
但无人知晓,魔尊和仙君的初次相遇,不是万苍接任魔尊出去杀人以后,也并非其伪装进入衍无宗拜师当日。
而是在凡间。
那时,过卿尘刚晋升仙君,修为止步于长生境,又因其妖身具有特殊性,必须得历劫讨封,渡过第二重天劫。
如此,才能正式称“仙”。
他让洛藏客出手封住自己全部记忆和半数修为,变回了白蛇原形。
洛藏客左思右想,觉得既然要去凡间,丢在哪一处不是丢?于是“唔”了声,干脆地一甩,将自家徒弟扔到了偏远一隅。
全然不顾蛇的死活。
当时的万苍再度逃离了拐卖者的魔爪,在某处山洞中躲藏了数日,伤痕累累地爬出来,抬眼就看到了草丛间挂着一条半软的小蛇。
它同样满身伤痕,但鳞片在余晖下反射出淡淡的银白光晕,如此圣洁美丽……
瞬间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万苍小心翼翼,将昏迷的小蛇捧进掌心,定睛一瞧,望见不远处有间看起来破败的泥瓦房,略微迟疑后,一瘸一拐地闯了进去。
幸好,这房子果真是废弃的。
万苍给小蛇起名“小白”,每日拖着伤重的身躯收拾打扫,外出摘药,不仅是为了治疗自己,更是为了照顾这条捡到的小蛇。
被名义上的家里抛弃,旁人只想夺自己的根骨……他对这个世间充满厌恶,却又想对眼下这唯一属于自己的蛇负责。
一人一蛇相依相伴,度过了一段难得的安稳时光。
前尘往事在万苍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放映,他眼皮无力耷拉,思绪混乱,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那是自己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无论如何也不敢遗忘的。
只是好景不长,后来再次追来的就不是仙门弟子了,而是老魔尊的手下。
“咳咳!”万苍神色几变,指缝又溢出大片的鲜血,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后。
“祝鸿?”过卿尘的声线犹如冷泉流动,抚过万苍的心头,尾音带有一丝喑哑。
“师尊,咳咳……弟子在,”万苍踉跄起身,转身时双眸中水汽弥漫,双膝一软,恰好跌进了过卿尘怀中,后者下意识将人接住,“刚刚,有魔族……”
剩下的不必多说,他相信自己的好师尊会在心里补充完整。
——自然是魔族发现,并且重创了本倒霉蛋!
过卿尘此刻状态好了许多,但全身仍然滚烫,他托住万苍后,二人肌肤相贴,这才感觉到面前的小徒弟浑身冰凉,不过几息,纯白衣袖就被温热液体所浸透。
过卿尘略微低头,目之所及,皆是鲜血,神情有一瞬的愕然。
怎么会?
就算是自己失控了一段时间,按理来说,师尊给予“祝鸿”的灵力玉牌,也足以护他无恙……
过卿尘:“灵力玉牌呢?”
“早就用完啦,”万苍想紧紧抓住过卿尘,却因失血过多而丧失了气力,身形朝下滑落,浓密的睫羽轻颤,声音逐渐微弱,“师尊,带我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