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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竟是我亡妻(应观渺)


长此以往,也染神乱志。
最终只能修了几个本命纸傀儡,替自己去处理麻烦事。
若放在以往,万苍定会嗤之以鼻,啧啧称奇,道声“瞧瞧,多么敬业的仙君”。
而现在,他只会发自肺腑地心疼过卿尘。
仙门百家天天把“责任”、“担当”这些破布口袋似的东西挂在嘴边,还不如我们魔族简单明了。
魔族都直接拿拳头说话。
最关键的一点。
每当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仙门弟子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第一反应就是“去请仙君”,导致过卿尘都不能全神贯注地与自己交手。
万苍当时下意识把传音纸鹤捏爆,以做挑衅,眼下却有了全然不同的感慨:
折腾来折腾去的,他家小白得多累啊。
他暗暗腹诽着仙门弟子,觉得这些人惯会给过卿尘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却本能地忽略了自己这个最大的祸害,以及得到魔尊命令,时不时到处兴风作浪的四位魔君。
万苍挠了挠过卿尘的掌心,力度轻柔,宛如一片鸿羽轻轻刮蹭:“这会儿怎么又相信我,愿意让我碰了?”
“也对,毕竟这鬼地方就我们两个人,可不得好好相依为命。”
若是奉命行事的纸傀儡,学不到主人的半分温柔强大,却拥有自发的保护机制,那么这小哑巴先前的行为举止,也就不难理解了。
万苍偏头看向和自己牵着手的过卿尘,话锋猛然折转:“莫不是我的好好师尊担心我,使了什么仙法,化了个容貌相同的假人儿,悄悄把你这纸傀儡,塞进三峰会里来保护我吧。”
“——小哑巴,你说是也不是?”
【作者有话说】
“偷得浮生半日闲”,出自唐代诗人李涉的《题鹤林寺僧舍》。

◎两只手原本交错纠缠。◎
过卿尘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点点头。
“小哑巴,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万苍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他牵着过卿尘的手后退数步,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东岑树,避免二人被风铃声攻击到的可能性。
过卿尘并未抗拒万苍的动作。
他没再点头或者是摇头,反倒伸出那只没被万苍握住的手,郑重地指向不远处的那棵东岑树。
“让我猜猜,你的意思是说,你也觉得这玩意儿有问题。”
过卿尘在万苍的掌心里侧轻轻一掐。
万苍心领神会,这是个“肯定”的回答,啧啧称赞:“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过卿尘无奈地扫了万苍一眼。
他面对危险不退反进,牵着人上前几步,就听到万苍惊奇道:“唔,这下是想要我去探查一下这棵树吗?”
过卿尘那对琥珀般清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万苍,随后重重地一点头。
万苍被这突如其来的乖巧反应所震惊,本该倾倒的嘲讽之语,尽数堵在喉间,摸了摸鼻子:“那行吧,我去看看,你就在待在原地不动,懂吗?”
我去就我去。
本尊听你个纸人儿的话,也算是惯着我家小白了。
怪就怪这纸傀儡不再张牙舞爪的,如此低眉顺眼,卖起乖来,还真有几分过卿尘的影子。
——不行,谁都比不上过卿尘本人。
万苍默默叹息,顿觉自己错上了祝鸿的身子以后,就连他的臭脾气也收敛了不少,仿佛被身体主人给同化了似的。
就连这刻板守礼的怪癖,都要死不死地都传染给本尊了……本尊就说你们仙门中人都有毒吧?!
两只手原本交错纠缠,就此被迫分开,分明还没牵上多久。
万苍吐露的那句话,字字充斥着不容置疑的色彩,不太像胆小懦弱的祝鸿。并且,刚刚还紧紧交握着的那只手,就这么蓦然松开了。
过卿尘瞬息觉察到了微妙的两点,感到不自在,他垂首敛眸,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左手。
稚气未脱的眉峰微微一压。
从未名崖底落下来时,他就觉察出自己的灵力于瞬息被强大的阵法所压制,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一半修为。
但应该足够应付三峰会中的险境。
在情期、缠情蛊和沙漠环境的三重作用下,平常斗保持着极低体温的过卿尘,此刻却觉得自己体内仿佛有一团火球在窜动,直燎得人干涩难忍。
原来,“祝鸿”最初中蛊时所说的“好热”,竟然是这种感受吗。
过卿尘眼见万苍一步步靠近东岑树,喉头微动,汗珠不断地滚落,五指微微蜷缩。
他方才落下来的时候,由于冲击力过大,导致姿势不太雅观,所以造成了不小的动静。值得庆幸的是,除了身体意外缩小,还成了万苍口中的“小哑巴”之外,其实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不知,自己为何会恰好落到这棵东岑树旁边?
这棵树太过出名,饶是没怎么去登仙阁的过卿尘,也略有耳闻:这是主神的造物,是个十足美丽的杀器。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这是季秋明捣鼓出来的仿制品;要么,就是“祝鸿”心底的投影具像化了……
过卿尘并不认为,从小生长在衍无宗,极少出远门的“祝鸿”会有接触到东岑树的机会。
——这东西,定然是自家师兄的手笔。
季秋明端坐在桌前,翻阅着手头的信件,刚要提笔,就打了个喷嚏:“奇了怪了,莫非真的有人在骂我吗?”
过卿尘自然不知道季秋明第二次被莫名戳伤,只是头一回觉得,“阴差阳错”和“误会”,可以是如此美好的词语。
得亏这棵树作为路标,才能让他们师徒二人相遇,如今,他可以凭借纸傀儡这层假身份,悄悄履行保护自家徒弟的职责。
还带有一丝监管和探查的意味。
万苍在前方,绕着东岑树转圈圈,十分谨慎地在树干上轻轻一戳,见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发出轻“啧”声后,缓缓摇头。
过卿尘抬首,望向万苍的侧脸。
少年双眸清澈,随意地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因这炎热的沙漠环境,脸颊飞上两团云似的红云,唇角竟还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过卿尘一时看得微怔。
他这名弟子,不久前分明只要感知到危险,就会扯着自己的衣角,往身后一躲。
是什么能让现在的他,将自己这个心中认定的这纸傀儡护在身后,还莫名生出了“独当一面”的气势来?
过卿尘眸光流转,暗自思忖。
尚未确定“祝鸿”的妖身,也不知晓这小徒弟为何无法使用灵力,进行修炼……
说不定他这小徒弟,能够在此获得不同的机遇,从而探明妖身,冲破桎梏,最好能够就此走上正经的修炼一途。
总好过一辈子依附于他人而活,仰旁人的鼻息不说,自己更没有资格和底气反驳一些言论。
就比如这一次。
“祝鸿”迫于各种威压,如此莽撞地一头闯进了三峰会,若不是自己悄悄跟来,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
——作为他过卿尘的弟子,委实太过窝囊!
过卿尘没有参与过三峰会的阵法设置,今日之前,也没有亲自来过这里,但他作为季秋明的师弟,却知道其中奥秘。
此处是历练之地,是量身打造的问心之境,任何东西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
——东岑树,恰巧是破局的关键!
过卿尘两瓣嫣红的唇翕动,一时忘记了自己现在成了“哑巴”,他抬眸时,恰逢少年回望。
声音从前方传来。
“师……呸,”万苍神采飞扬,朝着无言的过卿尘挥了挥手,“小哑巴,我找到啦!”
过卿尘比划了一个“找到什么”的手势,缓步朝万苍靠近。
“自然是阵眼啊,”万苍一把就将没什么重量的过卿尘拎到了身侧,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示意他看树干上那处突兀的洞口,“你看,这里面肯定有东西。”
过卿尘略微歪头,神情无奈。
——所以呢。
“所以,你一个纸傀儡就不要做这种表情了好吗?真的很像我师尊,”万苍小声嘀咕,莫名地接上了过卿尘那没说出口的话,但话头又走偏了,“就算你是他派来保护我的,我还是看不得你受伤……”
“也罢,脏活累活就都让我来干吧。”
万苍的神情瞬息变得严肃,尾音逐渐低沉:“剑来。”
鸿念剑真不愧是仙品以上的宝剑,这一声惊喝之下,当即旋空破出,被万苍紧紧攥在掌心里。
过卿尘凤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正试图跟万苍比划沟通,哪里想得到身旁之人就宛如脱了缰的野狗一般,径直挥剑朝着东岑树砍去!
过卿尘感知不到任何的灵力波动,却敏锐地觉察出:这剑意不屈不挠,破釜沉舟,裹挟着无可匹敌的杀伐之气,分明是经历了成千上万场厮杀之人,才会生出如此的意念!
借剑这事先放在一旁不谈,可能是机缘,但过卿尘怎么也想不通,在甘守吟精心呵护下成长的“祝鸿”,怎会拥有如此肃杀的剑意?
从尸山血海归来的人,才会有此领悟,或者说,更像自己十年前那如昙花一现,实则并未存在过的那个二徒弟。
——魔尊万苍。
那人的剑,就是如此一往无前,带着不死不休的劲头。
过卿尘狭长的凤眸半敛,有些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虽然有些许感慨,他更多的则是疑惑。
前面的空间,因为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猝然分裂。万苍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那大树倾倒,被黑漆漆的裂隙所取代,身形巍峨不动。
那张清秀的脸上,神情堪称冷漠。
过卿尘只能赶紧揪逐了万苍的衣角,以防走散。
二人瞬间被黑洞洞的空间吸了进去。
万苍甫一落地,便感觉右侧衣角上的力道骤然消失:“草,人呢?”
那小傀儡,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万苍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环顾四周,就发现无边黑暗朝着远方铺开,这一片空间虚无静寂。他抬眸时,只见不远处有一道光芒冲天而起。
瑰丽的金红双色,交替闪动。
万苍握紧了手中鸿念剑的剑柄,不紧不慢地走近,凝神屏息。
眼前是一面无比巨大的圆镜,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彩,镜面光滑,倒映出万苍这道略显孤寂的身影。
就好像从来不曾碎裂过似的。
不是什么碎片,而是前世自己从万魔窟底部带走,炼化后一直存放于左眼的神器,是那再熟悉不过的观方镜……
——甚至是本体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
万苍抚掌轻拍,一时间竟笑得弯下了腰。他再抬首时,神情异常冷静,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镜面。
镜中人也无比平静地看向万苍。
先是有个不知真假的东岑树,这会儿树倒是被本尊砍了,又出现了新花样……这三峰会啊,简直是在换着法子同本尊开玩笑呢。
万苍轻轻摩挲着剑柄处微小的缺口,掌心的鸿念剑霎时光芒大盛,发出接连不断的嗡鸣,声似龙吟,更如虎啸。
显然是蓄势待发。
他的观方镜,早就在前世仙魔大战之时,就被过卿尘连带着那颗左眼眼珠一起,亲手挖了出来,而后碎成了满地渣滓……
所以,这他妈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观方镜?

◎“本尊的爱人,岂容你来置喙!”◎
万苍凝视着面前的观方镜,双眸眯起锐利的弧度。他右手掂了掂手中的鸿念剑,一挑眉,将剑尖竖直,悬空立在地面上。
眼下,还毁不得这面镜子。
若是完好无损的观方镜,须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最好再度炼化它,掌握神器之力。
只是可惜。
前世,他的左眼被过卿尘一击戳瞎,连带着观方镜同时碎裂,剧痛深入骨髓,视觉于瞬息被全然剥夺,历历在目。
故此,并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倘若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刻意复原出观方镜的赝品,那么对方的目标也很明确了。
——就、是、本、尊!
“喂,”万苍于电光火石间,莫名联想到一个人,或者说一道声音,唇角漾开不屑的弧度,“别藏头露尾的了,出来聊聊吧……”
“——亲爱的冒牌货?”
尾音甫一落下,四周的空气就仿若悄然凝固了。
肃杀的气氛弥漫。
那赝品观方镜快速地闪耀,忽明忽暗,最终“砰”的一声巨响炸开,整方天地陷入混沌浓稠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万苍平视的镜面霎时扭曲,无数黑影呼啸着从里面冲出来,阴风怒号,犹如当头一棒,猝不及防地砸向其门面。
他皱眉“呸呸”两声,反应迅捷地翻转剑刃,抵御突如其来的飓风,但由于缺乏灵力傍身,仍连续倒退数步不止。
“咔嚓。”
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啊……我亲爱的魔尊大人,」一道声音在空间内部响彻,语气莫名夹杂着几分怀念之情,「瞧瞧,这小弱鸡一般的身体,可不似您从前那般威风呢。」
这声音模糊不清,听不出是男是女。
俨然是十年前仙魔大战收尾之时突然出现,先怂恿过卿尘剜眼,后鼓吹万苍自杀的罪魁祸首!
但这东西话里话外,竟然还参杂着零星不易察觉的惋惜之意。
“惋惜”,是错觉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万苍笑得放肆,眸光深邃而凌厉,寸寸扫过镜内那身形极其眼熟,且在手舞足蹈的人,“你他妈的,敢再拿本尊的身体跳个舞试试看呢?”
「哎哟,魔尊大人,我好怕怕呀!」
那声音学着万苍的模样,哈哈大笑,就连声调的起伏都完全一致,观方镜里的那个“万苍”应声而停。
在一番毫无压迫感的威胁之下,看起来滑稽又可笑的舞蹈,最终还是结束了。
不知道那声音是如何想的。
万苍颇为不爽地一“啧”,垂眸不看那面镜子,将视线转向此间唯一能掌握的那抹光明色彩。
——他的鸿念剑。
通灵之剑能够如臂使指,皆是因为可以感应到主人的心念,此时此刻,它正散发着强烈的白色光晕。
竭力照亮万苍眼前的道路。
万苍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好在从小就脑子灵光,不止有些小聪明。
否则也难以活到今日。
自从那天见了左霈以后,他心中的疑惑就攀升至顶峰。
按照自己那废物手下所陈述的一切来看,不管是他激动殉情,而后莫名其妙地复生,还是过卿尘被剜骨至中途,分明已经气绝,却没能死成……
整件事情犹如切块的碎片,一环又一环,扑朔迷离。
但仔细将之串联起来的话,来龙去脉就一清二楚了。
这声音恐怕早在仙魔大战中,不,也许是更久之前,就盯上了自己的身体,甚至还想借助左霈刚学成的七煞阵,和其他三位魔君之力,来对付过卿尘。
敢指使本尊的人,来伤本尊的爱人?
——纯他妈脑残!
万苍深深吐气,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呀,」那雌雄莫辨的声音听起来无辜极了,万般诚恳,镜中的“万苍”随之来回踱步,「不过就是想借你的身体一用。看起来,魔尊大人还不知道那具身体有多重要吧?」
本尊的原身很重要,什么意思?
万苍面不改色:“放你的狗屁!这就是你拿本尊原身,四处作乱的理由吗?”
“简直搞笑!”
「可是,以前你也经常外出杀人,背着仙君,和当着仙君的面……」那声音每吐露一个字,就换一个腔调,听着就令人牙酸,「不是吗?」
悠悠的叹息声传来,这一番话,瞬间将万苍和过卿尘的立场劈开。
万苍仿佛倏忽被人从祝鸿的身躯中抽离,不得不直面仙魔对立的现实,以及他已经是第两次欺骗过卿尘。
他甚至还亲手挖过那人的妖仙骨。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同针扎,狠狠地戳着万苍的脊梁骨,提醒着他:魔尊和仙君,本就是一轮天上的月,和一坨地上的烂泥,泾渭分明。
而最近的万苍在做什么呢。
他鬼迷了心窍,不想方设法联系魔域的属下,就算不久前遇到了最忠心的手下左霈,也匆匆将其打发走人。
万苍再度欺骗了过卿尘,还下意识使出了最惯用的示弱手段。
如同前世那般。
他明知祝鸿身体虚弱,反倒仗着强大的神魂,一个劲儿地折腾,恨不得日日吐血受伤……用尽一切手段,好让过卿尘多看自己几眼,想日夜把人拴在自己身边。
身为魔尊,实在是“不务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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