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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审核员今天又在出外勤(浩然天风)


尘文简与他对视,虽然没有说话,眼神和表情却都说明了一切。
封剑塔主确实不怕。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天赋惊人的弟子。
尘云离倍感荒谬,因为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硬生生气笑了。
亏他之前还以为封剑塔主将他这个“故友之子”带上山是为了收留他,给他条活路,是个不错的人。结果人家根本没这么有良心,带他上山,估计单纯是因为杂役死得太多,招不到愿意上山干活的人了。
“老逼登。”尘云离嘴唇蠕动,吐出无声的三字真言。
“你不高兴?”尘文简问,“认为师父不是好人,你厌恶他?”
尘云离板着脸点头。
何止是厌恶,要不是任务在身,他甚至不想改变尘文简亲手宰了封剑塔主这件事,毕竟严格说起来,这高低也算为民除害。
“师父很强,无论你多厌恶他,都不可表露在面上。”
尘文简伸手过来,学着刚刚在宁不凡家中时,尘云离安慰他的那样轻轻拍他的后背。
“不过小小的报复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听到前半句,尘云离虽然知道有理,却还是不免失落。但后半句一出,他整个人立马精神起来,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报复?”
尘文简微笑:“山下有两间食肆,之前我说要带你去吃的是师父喜欢的那家,口味清淡。另一家则重油重酱重辛,师父不喜。师父不轻易下山,尤其不会为吃食这种小事,我们晚上给他带一份他讨厌的饭菜回去,膈应他一回,饿他一顿,权当出气了。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此计甚妙!大妙!”
尘云离用力拍他肩膀,感觉他的办法损得正中下怀,步子都飘了,恨不得马上飞到他说的那间食肆,给封剑塔主点一份特辣加麻的水煮肉片,狠狠甩到他脸上。
看着恢复精神的他,尘文简莫名的也心情不错,继续啃剩下半颗油桃。
此时,远在山上的封剑塔主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
“多加点辣油,诶对,下死手放!你别管人能不能吃,这也不是给人吃的,你就大大方方地放就行了,大不了我出双倍的钱!”
在食肆里盯着大厨做了一份特辣水煮鱼片,并督促他放进致死量的辣椒,尘云离出来时虽然喷嚏不止、咳嗽不止,眼睛也被熏得通红,脸上却带着愉快的笑。
他冲尘文简勾勾手指,尘文简附耳过去:“你会不会幻术?就是把物体的表相变成另一样物品的那种。”
尘文简多聪明一人,闻言唇角微弯,指了指被他提在手里的水煮鱼片:“你想让我把这道菜幻化成师父常吃那几样的样子,蒙骗他入口?”
“聪明!”尘云离竖起大拇指,“这幻术也不用持续太久,只要他不提前识破就行。他但凡吃下一口——”
尘云离拍拍包着装鱼片的瓷碗的油纸包:“这条鱼和这些辣椒的付出就不算白费!”
尘文简轻笑:“好。”
他答应得爽快,动作也利索,指诀一掐就把幻术给水煮鱼片套上了,变成了清蒸河虾,连呛鼻熏眼睛的味道也一并改变,色香味都做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尘云离满意道:“一会儿上山,他要是还没从塔里出来,我就把饭放到他房间,然后回屋睡觉。你也赶紧去练功,尽量别和他打照面。这样他之后若是问起,就说饭菜是我买的,我不知道他的口味,他也不能因为一道菜对我动手。”
听到“练功”二字,尘文简眸光沉了沉,却又立刻加深了笑意:“好。回屋之后你不要再出门,早些休息。”
“明白!”
两人头挨着头,一路嘀嘀咕咕地密谋到了山上。

“死人了!死人了!好多人!好多!……”
旁边还在观察那幅怪画的张缘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按住手舞足蹈的他,免得他太过用力,再把自己弄骨折了。
“你怎么了?”他问,“你又看到天兆了?”
赵老头僵立在原地,生有白翳的双目凝视张缘,把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封剑塔所在的山下有家食肆,那里……死了很多人。凶手是他,这个魔头……不,不是他,不是他!不不,是他……不是他……”
赵老头像糊涂了似的,嘴里颠来倒去地重复着“是他”、“不是他”。
张缘听不明白,抓着他问了好几遍,他的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从先前怪异而亢奋的状态中抽身。
“走!跟我走!”
赵老头扣住张缘的手腕就往外跑。
他看着瘦弱,力气却出奇地大,张缘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边跑边问他:“去哪儿啊?”
“去那家食肆,看看是不是死了人,凶手……又是不是他!”
夕阳西下,照得满山金黄。
“他还没从塔里出来。”尘云离环顾四周,没见到封剑塔主的身影,心放下了一半。
“天快黑了。”尘文简从他手中拿过水煮鱼片,“你回房休息吧,我再将晚饭送到师父房里。”
上山之后,黄昏的余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比在山下时快得多,一看就知道跟封剑塔脱不了干系。
尘云离回头看了耸立的高塔一眼,点点头,跟尘文简道过“明早见”后快步走进房间。
尘文简目送他回屋,门窗落锁,才去给师父送温暖。
在山下逛吃逛喝一整日,尘云离本来觉得没什么,可头一沾枕头就开始犯困,几个哈欠打完,便逐渐在荞麦香气里睡去。
一晃眼月上中天,熟睡中的尘云离突然被隔壁木屋惊天动地的喷嚏声与一连串接不上气的咳嗽吵醒,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随即反应过来,猛地坐起身。
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内没有点灯,也暗得伸手不见五指。门窗外面鬼影重重,本是相当诡异的氛围,却硬生生被旁边屋子的喷嚏声咳嗽声衬托得“清新脱俗”起来。
知道那些鬼影的原身,也知道它们伤害不了自己后,尘云离不那么怕了,缩在床的内侧听着隔壁的动静,捂着嘴无声大笑。
只听那边又有踱来踱去的急促脚步声,又有不间断的喷嚏和撕心裂肺的呛咳,还有擤鼻涕、细鼻子的声音,以及呼哧呼哈的抽气声。
封剑塔主估计是阴沟里翻船,没发现自己徒弟设下的幻术,猝不及防被辣得不轻,哐嚓一声踹了门直奔水井,然后是哗啦啦的打水声和咕嘟咕嘟的灌水声。
但众所周知,辣味是一种痛觉,短时间内清水压不住这种味道,还会给人越喝越辣,嗓子越烧得慌的错觉。
封剑塔主狂灌半桶井水后发现这一点,无能狂怒地爆了句粗口,一脚踹翻了打水的木桶。
约莫过了半刻钟,他的脑子才从剧烈的辣味里挣扎着重新长出来,给自己连丢好几个法术,压下那恼人的痛楚。
尘云离脸贴枕头,憋笑憋得头都胀了。
真的很难不笑。
“师父。”
蓦地,一声清冷的低唤钻进门缝,盖过鬼影闹出的所有诡异杂声,外面明显静了一瞬。
“嗯。”封剑塔主开口,尾音嘶哑,“你今日练功成果如何?”
“托赖师父指点,进益颇多。”尘文简不紧不慢地回答,平静又从容,“天色已晚,师父怎么还不回屋休息?”
“……”
封剑塔主短暂的沉默,让尘云离笑意复萌之余,又不禁为尘文简紧张。
以他的修为造诣,肯定能认出饭菜上被人设下幻术,山上一共就三个活人,尘云离还是个不通修行的普通人,那幻术的施展者毫无疑问,只有可能是尘文简。
封剑塔主看着什么都不在意,甚至放任怨魂在自己家里搅风搅雨,希望他在面对跟自己有关的事时,也可以如此冷静豁达。
尘云离正想着,就听见封剑塔主冷不丁道:“今日的晚饭是你买的?”
来了!果然问了!
尘云离心下一凛,竖着耳朵凝神倾听,顺道打腹稿——一会儿尘文简把他们商量好的说辞告诉封剑塔主后,他势必会进来询问,得先在心里预演一下。
然而尘文简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是徒儿买的。”
尘云离:“?”
他不会要给自己顶罪吧?
尘云离有点急,但想到尘文简本身是个极聪明的人,并未失去冷静,耐着性子往下听。
“你到以前常买的那家食肆买的?他们店内口味变了这么多?”
封剑塔主的口气变得略显冷硬,细听可以听到一丝恼火,可见他并没有面上表现出的那么云淡风轻,刚才的狼狈还是激起了他的怒意。
……可这也不能怪他,谁被莫名其妙地辣成那个狗样都会生气。
尘云离摸摸鼻尖,越发好奇尘文简会如何应对。
然后尘文简就给他表演了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徒儿下山前以落叶卜了一卦,算出今日有食灾落于师父身上,因不知灾难具体为何,只好从源头入手,到另一家食肆为师父买了与您口味相悖的晚饭。”
尘云离:“……”
草(一种植物)。
尘云离无语,封剑塔主比他更无语:“……姑且不论食灾是个什么卦象,为师就当这一劫确实存在——你不觉得正是因为你的自作主张,这劳什子食灾才会落到为师头上吗?”
尘云离被他问得冷汗都下来了,一些想要改变命运却促成命运的影视剧经典桥段在脑海中反复播放,突然就对创造“尘文简”这一角色的论文撰写者有了点兴趣。
这是吃了几个作者和编剧啊,怎么尘文简的脑回路与他们的衔接得如此丝滑?
尘文简不知道尘云离此刻内心的风起云涌,对于封剑塔主的质问也平静处之。
他反问:“师父,断臂之痛与生死大劫,孰轻孰重?”
“……何出此言?”
“不久前徒儿练功时,听见山下嘈杂,似乎是在说师父常吃的那家食肆饭菜出了问题,好几位修行者中招,毒发身亡。那可是能/毒/死修行者的/毒/药,寻常百姓吃下后自然也不能幸免,十数人当成化为血水,场面可怖至极。”
“此事已经惊动官府,此刻山下仍然乱作一团。师父,这方是您的食灾。”
尘文简一番话有理有据,将一桩惨事说得触目惊心,不单封剑塔主,就是房里的尘云离也为之一惊。
他们原本要去的那间餐馆真的出了这种事儿?!
他猛然坐起,几乎要冲出去询问了,好在理智生生拽住了他的脚步,让他僵在床上没有动弹。
这时,封剑塔主道:“……竟有此事?那间餐馆的老板为师认得,不过寻常百姓,断不可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你现在……罢了,你明日下山替为师探查一二。”
“是。”
片刻后,隔壁传来房门开合的声响,封剑塔主回房了。
尘云离闻声下床,探头往窗外一看,那些黑影估计被封剑塔主气势所摄,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
月色皎白,照着尘文简清瘦的身形,淡漠而孤寂。
尘云离伸手敲敲门框,听见声音,正准备回屋的尘文简换了方向,朝他房间走来。
走近了尘云离才发现他受了伤,伤的位置和昨夜很像,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淌落在地,血腥味浓郁地扑鼻而来。
看着都疼。
尘云离皱紧眉头,点起灯,开门将他放进来,然后出去打水,到他房间拿药和绷带为他处理伤口。
过程中,他沉默不语,没有表情的面容在昏黄烛光映照下略显阴郁。
尘文简摸不清他的想法与心情,便也跟着沉默。
“你每次练功都会受这么重的伤?”
打上最后一个蝴蝶结,尘云离看着套个棺材就能进金字塔挣门票钱的尘文简,板着脸问。
“嗯。”尘文简垂头,手指温柔抚过绷带末端,卷了卷,将其缠绕在瘦削好看的指节上,“这是师父的安排。虽然危险,但并不会伤及我的性命,而且确实有助我的修为。”
“你只是现在还没死,所以觉得不会伤及性命。”尘云离白他一眼,右手在他伤口附近比比划划,“这个,还有这个,若是伤及脖颈心脏这种要害,肯定当场人就没了!听你放屁。”
尘文简微微弯起嘴角。
虽然挨了骂,但他知道尘云离气的不是自己,而是为他制定修行之法的封剑塔主。
在他短暂的十数年岁月里,在尘云离出现之前,这种无条件的偏向与关怀几乎是不存在的,没有被人放在心上过,自然不能指望他长成个温柔善良的人。
尘云离忽然有些理解尘文简未来的选择了。
“我没事。我体质特殊,这些伤明日便会痊愈。”尘文简好声好气地安慰他,仿佛受伤的人是他而非自己。
尘云离察觉这点,想起今早他的伤确实都消失了,才别扭地一撇嘴,捡起最开始唤他过来的原因。
“你刚才在外面说山下那间食肆发生的事,是真的吗?”
闻言,尘文简眼中笑意渐退,变得冷沉凝重:“千真万确。而且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正好和我平时下山买饭菜的时间吻合。”
“什么意思?”
尘云离脱口而出,又在下一个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古怪。
“你的意思是,如果今日你没有同我下山,没有因为我生那老……封剑塔主的气而换食肆吃饭,我们,以及封剑塔主,都会吃下那间食肆的饭菜,并毒发身亡?”
尘云离话音落下,房内安静了片刻。
“没错。”尘文简颔首,打破这份诡异的静默。
“虽然也有巧合的可能性,但太巧了,便惹人疑窦。而且以我的体质,吃下带毒的饭菜后不会毙命,你却绝无可能幸免,我也救不了你。等官府的人赶来后看到的场景就是,整间食肆的人全部中毒而死,只有我活了下来。”
“嘶……”
尘云离倒吸冷气,三叉神经隐隐作痛:“到那时,你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会被官府带走调查?”
“不仅如此,我的身体会将体内的毒消化干净,过一段时间——大概也就是一夜过后,我便毒性全解,一点都查不出来了。”尘文简压低眉睫,眉头微微蹙起,“往阴谋方向想,如果此时再在店里发现一些我故意投毒、提前服下解药后将空瓶子遗落在地之类的线索,这桩罪名就会立刻安在我头上,没有任何洗刷的余地。”
死的人有百姓,有修行者,死状可怖,不但会使民怨沸腾,那些修行者的亲朋也不会善罢甘休。
届时,尘文简这位“凶手”的结局,只怕比死更恐怖。
尘云离打了个寒颤:“嗯……这就有些太阴谋论了。你确定你的体质可以解那种毒?”
尘文简看了看他,忽然用玩笑的口吻道:“如果我说,就算我的头被砍掉了,我也能在第二天清晨将它接上,你信吗?”
“……啊?”
“呵,我说笑的。”见他一脸呆愣的样子,尘文简轻笑着摇头,“没有这么夸张,不过解那种毒不在话下。”
“那……”尘云离感觉他提起食肆中出现的那种毒药时语带熟悉,但也没有深究,而是提出更关键的问题:“除了你、你师父……和我,这世上还有人知道你有这种……神奇的体质吗?”
“……我不知道。”尘文简思索片刻,眼中竟流露出了茫然之色,“上山之前我一直在流浪奔波,上山之后我再未接触过旁人。或许是之前流浪那段时间,我受过伤,暴露过惊人的恢复力,或者中过毒,自行解了,被有心人察觉、记住了?”
他都不确定的细节,尘云离当然也无法验证。
不过有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放在此时正好适用。
“别管是不是冲你来的,谨慎行事总没有错。”尘云离拍拍他的肩膀,“回屋休息吧,明天我跟你一起下山调查。”
尘文简眨眨眼,微笑着点头。
“好。”

夜已深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早前睡过一觉,尘云离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浮现方才跟尘文简的对话。
把那些话倒摸几遍,尘云离像是摸到什么脉门,触电似的弹坐起身,在心里敲敲系统。
“系统,吱一声,问你个事儿。”
系统温柔答复:“审核员请讲。”
“你给我的资料,重点集中在未来发生的事,过去那些全都一笔带过,对于尘文简黑化的原因也只说了一句历经种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变故——这些变故具体是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系统沉默片刻,一改之前的有问必答,少有的拒绝了。
“抱歉。审核员应该知道,未来是由过去发生的一切层层推进构成,如果想要改变未来,就必须要从过去下手,而改变的关键,必须由审核员自行寻找、发现和改动。这是本篇论文的主题之一,亲情对人生经历的正面塑造的重要验证步骤,系统不能为你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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