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河曦笑着看他,知道他是发现其中的奥妙了,不禁笑问,“如何,长风哥可是感受明白了?”
顾君谦回首看他,沉吟道:“小曦,我记着秋时,有两日还热着,我在镇上的宅子里却是并未感觉到热意,彼时那屋里好似放着一株槐树?它与这枫树可是相仿?”
东河曦有些惊讶他竟然把这两个联系到了一起去,“对,槐树与这枫树一般,只是槐树属阴,适合夏季,枫树属阳,适合冬日。”
他与顾君谦真正来往时,彼时的气温已经降了许多,用不太上槐树,只有其中两日气温拔高,他便让墨书放了一株槐树在书房。
他还以为顾君谦并未注意。
顾君谦道:“小曦,你将枫树送去给祖母没关系吗?”
虽祖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但如此好用的物件,祖母定是会送去给舅爷那边。
一旦给了舅爷,那便会有更多人知晓。
知道他担心什么,东河曦摇头,“无妨,也不差这一件事了。”
既然决定送出去,他自然也就想过其中的厉害关系的。
加之今日顾君谦的事情,那些人知晓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东河村那边可还有四株枫树,天冷了方婶子他们定是会拿出来用,如此一来他们这边藏着掖着也是多余。
“我方才还吩咐墨砚让笔润他们帮我买些枫树,我可准备着背靠顾府先用这些枫树赚一笔银子。”
东河曦笑得眯了一双眼睛,“届时你可得好好当我的靠山。”
顾君谦闻言笑出声,“自然,若是顾府不可靠,还有舅爷那边。”
说完,两人相视笑出声。
荣宁侯府。
“不可能。”齐冉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脸色难看的盯着面前的小厮,眼神几欲噬人,“顾君谦脸上的伤疤那般深,就连宫里的御医都说无法治愈,怎会有人能治好?还有他那脚伤,那可是连骨头都碎了,如何能治好?”
齐冉被东河曦气晕过去之后,便就被身边的人先行带回了荣宁侯府。
谁知等他醒过来先是得知文武会半道终止,再是得知顾君谦脸上脚上的伤尽皆治好。
他不相信,怎么可能治好?
顾君谦伤成那般,若是治好了,那他的退婚岂不是成了笑话?
“你亲眼看着了?”
带回这个消息的小厮被他盯得身子都不禁抖了一下,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的道:“公子,这这是真的,各府从文武会回去的主子们都亲眼瞧见了,我还特意去打听过,他们还派了人去顾伯爷的祖籍打听。”
虽然心里害怕,小厮还是尽职尽责的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不敢有半点隐瞒的说了出来。
“听说是那位东河小公子善于种植,种出的药材药效十分好,这才能将顾少爷的伤治好。”
齐冉越听脸色越难看,直到听完,整个人都阴沉的可怕。“今日回去的人都瞧见了?”
“是。”
齐冉这下彻底死心了。
所以顾君谦的脸好了,脚也好了!!
齐冉心里惶然,一股打心底里生出的后悔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
顾君谦是他认识的男子当中,最得他喜欢的。
哪怕是太子,他都觉着比不上顾君谦。
彼时他与顾君谦定下亲事时,不知羡煞了上京城多少公子千金的心。
即使他与顾君谦并不多亲近,只要想到如此清风朗月般的男子会是他的夫君,他便心生欢喜。
可是,顾君谦却因救他毁了脸,瘸了脚,再不是那个人人称羡的端玉少爷。
是一个能将顽童吓哭的可怕之人。
是一个连出门都要受人嫌恶,要戴着面具之人。
是一个会叫他被人嘲笑之人。
退亲时,他虽有些不舍,但如此可怕的顾君谦并不是他想要的未来夫君。
即使一时被上京城各府看不上,哪又如何?
难道他们愿意与这样一个瞧一眼都要做噩梦的人在一起一辈子吗?
他从未后悔过。
只要他当上皇子妃,彼时那些嘲笑他之人,只会如以往一般羡慕他,甚至巴结他害怕他。
可是眼下……
他与五皇子尚未有半点进展,顾君谦却是好了。
他又变成了那个上京城人人称颂的端玉少爷。
可他与他已退亲。
顾君谦也有了新的未婚夫郎。
齐冉脸色惨白的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会变成这样?
日落时分,经过枫树这个小插曲之后,东河曦与顾君谦便又继续在书房里接着看书。
只是两人尚未看多大一会儿,纸书便进来说道:“少爷,小公子,大厅有人拜访。”
顾君谦道:“夫人呢?”
“夫人在大厅,来的是镇安侯府的侯爷与侯爷夫人。”
顾君谦闻言不禁蹙眉,竟是镇安侯府。
东河曦瞧他这般模样,不禁好奇问道:“这镇安侯府可是有何不对?”
顾君谦先跟纸书道:“你去给夫人说,我与小曦稍微收拾一下便过来。”
“好。”
顾君谦将东河曦从椅子上拉起来,跟他说道:“镇安侯府的事情有些复杂,他们府上平日里便就不常与上京城里各府走动,今日文武会他们府上都无人参加,却是没想到,他们连遣人打听都不曾,便就这般上门来了。”
但是想想镇安侯府的事情,他倒是也不难理解他们这种急切的心情。
两人的穿着十分得体, 只需稍微将一些微皱的地方整理一下便可。
顾君谦一边为东河曦整理衣摆处的褶皱,一边与他说起了镇安侯府的事情来。
镇安侯府的事情当年闹得很是大,几乎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知道。
顾君谦并不是很喜欢在背后道人是非的性情, 却也在镇安侯府这件事上忍不住说起了人的不是。
“这代镇安侯乃是已逝淑太贵妃的幼弟,老镇安侯老年得子,对其很是宠爱, 就连当年的淑太贵妃与先皇亦是对其宠得很。但因着镇安侯府的家教甚严, 镇安侯彼时虽说极尽受宠,连宫里的一些皇子公主也要礼让几分,却也并未养出纨绔性子来。当时先皇还有一位宠妃杨太妃, 杨太妃为先皇诞下一位皇子及一位公主。娉婷公主与镇安侯年纪相仿, 彼时镇安侯因着淑太贵妃的原因, 幼年时常进宫,一来二去便与娉婷公主熟识了起来。”
顾君谦将东河曦衣衫上的褶皱打理好,便伸手拉着人往大厅方向去, “谁也不知娉婷公主何时对镇安侯入了心。等老镇安侯要与如今镇安侯夫人家说亲时,娉婷公主得了消息闹了起来,他们方才知道其心思。但淑太贵妃与杨太妃都有皇子,并都对那位置有想法, 如何会让他们在一起?老镇安侯这边亲事自是继续说, 甚至加快了速度,那边宫里也将娉婷公主也看管了起来。直到镇安侯成亲, 娉婷公主都被看管在宫里不曾放出来一步。大家都以为这事便就过去了,毕竟贵为公主, 如何也不可能下嫁人为妾, 哪怕是平妻也不可能。如今这位镇安侯夫人娘家亦是当年跟随先皇上过战场的大将,甚至当年还救过先皇的命, 自是也不可能自请下堂。”
顾君谦叹了口气,连说出的话都带着一些沉重,“谁也不知娉婷公主心那般小,心思那般狠。初时她并未有任何动作,甚或安分的在杨太妃的安排下与王将军嫡子成了亲。”
东河曦问他,“之后呢?又是发生了何事?”
顾君谦捏紧了他的手,“彼时北狄异动,小王将军与王老将军同时去了边关,但不幸的是,小王将军为了救王老将军战死了,消息传回上京,娉婷公主晕了过去,好消息是,娉婷公主彼时正好有了身孕。”
顾君谦继续道:“镇安侯夫人彼时也同样有孕在身。镇安侯很心悦镇安侯夫人,对其很是小心呵护。之后她们先后生产,但镇安侯夫人却是诞下一子,娉婷公主诞下的却是死胎。满月那日,镇安侯的孩子丢了,就连宫里都惊动了,派了许多人来找。只是等好不容易找到时,那位才满月的孩子双腿被打折,一张脸上满是伤,身上都是血,只余一口气吊着,娉婷公主就在边上。”
东河曦倒吸一口凉气,他虽在末世见过比这更残忍的,但那并不包括如此年幼的婴儿。
顾君谦嗓音低沉,“孩子的命经过御医的不懈努力是保住了,但孩子的一生也毁了。我虽从未见过那位,但娘亲当年是见过的,听说还做了好些日子的噩梦,那时看我也看得尤其的紧,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要被惊着,该说那时上京城有如此年幼孩子的人家都是如此。”
谁也不知娉婷公主是如何将人孩子带走的,又为何会有了那样狠毒的心思。
但最后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的却是那位尚且满月的稚儿。
“那位娉婷公主如何了?”那位当真是狠人,心可真毒,若是末世倒还不难理解,但在这样一个世界,这心可就委实有些可怕了,对如此一个小婴儿下这般狠毒的手段,想想都可怕。
“死了。”经过是如何的顾君谦也不知,毕竟他当年也不过是个刚在襁褓里的婴儿而已,涉及到宫里的秘事,当年那些知情人可不敢随意说,哪怕当年那些人该死的都死了。
听完顾君谦这个有些可怕跟沉痛的往事,东河曦大概明白了,“那位镇安侯与镇安侯夫人今日来拜访,是想要治好他们的孩子?”
“是,镇安侯与镇安侯夫人极为恩爱,因着当年那事,两人便也没再要旁的孩子,这些年听说寻了不少大夫为那位医治。”顾君谦道:“小曦,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叫你为那位医治,只是告诉你镇安侯与其夫人在这件事上大约有些入魔了,无论你会不会医治,但我的脸与脚好了是事实,他们定会十分执着。”
任谁在二十几年的失望后看到希望,也不会眼睁睁放手的。
东河曦自然明白,倒也没觉着有什么,“无妨,到时叫他们带着我和大夫一并去看看那位,需要用到些什么药材,我为他们种出来便成。”
他虽然同情那位,但他不会治病也是事实,唯一能做的便就是在看过伤势之后,有针对性的将药材需要用到的药性扩大。
他可不会因着同情就如给顾君谦治伤那般从头到尾都亲力亲为,他可没忘记今日对外说的是自己精于种植。
既然话都说出去了,那自然是要贯彻到底。
专业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他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便成,最多是在用药材上,稍微给些意见。
旁的就不要指望了。
末世里出来的人,还指望他会有同情心吗?
顾家大厅,木婉雪看着虽与自己同龄,但却看起来比自己苍老了许多的镇安侯夫人,心里虽是同情,但却也不会胡乱应承什么。
“麻烦两位稍微等等。”
“不急不急,是我们冒昧了。”镇安侯夫人清丽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掩下心里的急切,柔声道:“该是我与夫君说抱歉才是,只是。”
镇安侯夫人捏了捏手,“我们太过急切了,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便有些着急。”
镇安侯夫人眼眶微红,手都有些颤抖,天知道她在听到下人说顾君谦的事情时,心里是如何的狂喜与不可置信,决定来顾府拜访时,他们夫妇甚至还去今日参加过聚会之人的府上确认过,这才迫不及待,连拜帖都未来得及递便亲自赶了过来。
木婉雪看着她,心里有些酸软,以前还不曾有这般的心情,但在长风出事之后,她很能理解。“我明白。”
“多谢。”镇安侯在一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同时都有些紧张。
虽说许多人都确认过顾家这位大少爷确实是痊愈了,但未亲眼见到人,他们还是有些忐忑。
东河曦与顾君谦进来时,一直关注这边的镇安侯与其夫人瞬间便就将视线落了过来,尤其是顾君谦,那两双视线全都落在他的脸上。
顾君谦步伐从容的走进大厅,先是向自家娘亲问过安,便转过身看向一边视线灼热的镇安侯夫夫,“长风见过镇安侯,见过侯夫人。”
东河曦跟在他身边,也同样见过礼。
镇安侯夫人视线盯在他脸上,连礼仪都顾不上,还是一边的镇安侯镇定些,提醒了她一下,镇安侯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我就是见你脸……”镇安侯夫人话未说完,便先红了眼眶。
亲眼见到这位据说毁容的顾少爷如今脸完好如初,镇安侯夫人原本急切的心情如今却是突然茫然不真实起来。
他们盼了二十几年,如今眼看着儿子有可能治愈,她的心情一时之间惶然不真实。
镇安侯见状也红了眼睛,暗暗深吸一口气,方才开口,只是声音却是低哑得犹如砂纸刮过,“不知顾少爷可否告知我们,你的伤是何人治好的?”
他们听说顾少爷的伤是其未婚夫郎治好的,但那些孩子又说其未婚夫郎说自己并不会治病,只是精于种植。
问完,镇安侯又不由得将视线挪向一边安静跟在顾家小郎身边的漂亮小哥儿身上。
“想来这位便就是顾少爷的未婚夫郎了。”
顾君谦看向东河曦,东河曦便上前一步,直言道:“侯爷,长风哥的伤确实是我治好的,但我也只是依着医书上来做,我本人并不会治病,只是精于种植。你们的事情我方才已经听长风哥说过,若你们是为府上少爷来的,那你们大约得带着我还有一位大夫一并去为其看伤势,之后我看过药材之后,特意为其种植医治的药材出来,但若是找我看病,怕是要叫两位失望了。”
东河曦将事情事先说清楚,他并不想这两人将他当成救命绳。
若是如此的话,他哪怕再同情,也不会出手去救人的。
但若这两人听他的,他倒是不介意为他们好好种药材出来,正好可以为日后自己卖药材做个宣传。
有什么是如此真实发生的事情更能叫人信服的?
还可以趁此打消有些人暗地里的小心思。
叫他们明白,他说的都是事实,他的确是不会治病,真的只是精于种植而已。
治病别找他,但若是想要种植什么药材出来,他不介意为他们来个贵宾级的定制。
第94章
东河曦清冷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镇安侯与其夫人的心情便也随着他的说话一起一伏,神色也跟着变来变去,直到听完东河曦说的话, 两人的心情一时半会儿都未平复下来。
镇安侯握了握夫人的手,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小公子的意思是, 你并不会治病, 只是会种植?”
镇安侯夫人尚未理清东河曦话里的意思,此时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盈着泪, 茫然不知所措。
东河曦眉头微蹙, 他说的话意思是这样没错, 但,他怎么觉着这两人好像并未明白他说的话?
顾君谦旁观者清,小曦说的话, 他身为当事人中的一个,自是明白其中的意思,但镇安侯与其夫人显然并未完全听明白小曦说的话。
他上前一步握住东河曦的手,对着神色复杂的镇安侯说道:“侯爷, 小曦的意思是, 他可以跟着一直为世子治病的大夫去看看他的伤势,待得大夫开出药方之后, 小曦便可以特意为世子将所需的药材种植出来。小曦确实不会看诊,但他的精于种植, 当世罕见, 我的脸与脚与其说是小曦治好的,不如说是小曦种出的那些药材治好的。”
顾君谦说完话, 先是吩咐一边的墨书去将当初小曦为他治伤时写的两张药方拿来,又吩咐纸书去将当初御医为他开的药方拿来,最后又吩咐下人重新上热茶。
有条不紊的吩咐完这些,顾君谦方才拉着东河曦对一边的镇安侯夫妇温声道: “侯爷与夫人先不要急,可以先等等,我让下人去将那些药方拿来,你们对比着看过便就明白了。”
身为被医治的人,顾君谦是最清楚那些药方的。
若要论,小曦为他治伤所开的药方有些太过简单,与当时御医开出的药方来比,小曦就好像是个方学会看诊的大夫。
但若是认真对比,便会发现,小曦其实是将御医那张药方里一些不必要的药材全都剔除了出去,只留下有用的,然后将其种植出来。
有些药材名不一样,但究其药性,却是并无不同,也就是孰弱孰强的对比。
镇安侯在顾君谦的温声下也慢慢平复了心情,闻言点点头,转身安抚的看着自家夫人,“我们便先等等?”
心情平复下来,两人的话他也能认真仔细想明白了。
那位小哥儿不会治病应是真的,只是精于种植?
镇安侯将信将疑,但看着顾君谦如今完好的脸,镇安侯决定先行看过那些药方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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