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早年在军队待过那么几年,五谷他又如何会不认识?
就是因为认识,眼下所见到的情形才叫他震惊。
以至于向来遇事淡定的人脸色也不由变了。
就连一边的齐王亦是如此。
一整间屋子的秧苗,若是他们今日才来东河村,兴许还不会如此震惊。
可他们不是,对于曦哥儿的一些事,他们虽不至于知道得有多清楚,却也了解一二。
这些时日曦哥儿一直在忙着药材种子的事,前几日才从他们这里得了寻回来的榕城稻种,因此是决计不可能事先预测到这场灾难准备出这些秧苗来的。
但眼前这一屋子的秧苗又作何解?
太子与齐王纵使平日里再淡定,此事也有些淡定不了,在顾君谦出声时,两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太子跟齐王有些出神的进屋,顾君谦转身将门关上。
三人便一条线的站在空出的仅供一人走动的空地,东河曦起身冲两人笑笑,“太子表哥,小舅舅。”
两人回神,神色震惊又复杂,太子看看满屋的秧苗,抬头看着眼前笑得一脸璀璨漂亮的小表弟,“小曦,这些……”
不知要问什么,太子便敛了后面的话。
东河曦也跟着扫了一眼满屋的秧苗,然后跟两人说道:“这个,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旁边还有一屋子的秧苗,之后还会有更多,但怎么来的,恕我无法与你们详说。今日叫你们来,就是想跟表哥你说这些秧苗的事,你看这些秧苗何时弄走?至于要如何将它们分配下去,我不干涉,只一点,今日来闹事的那些人不能得到这些秧苗。”
他确实不想许多人受难,想力所能及的帮他们,为此不惜暴露自己的能力。
但这不代表他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那些人以那种可笑的理由来寻他要什么补偿,还想道德绑架他,他又怎可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让他们还能从他这里得到秧苗?
他说过要叫他们后悔,可不是只说说。
他能对大部分人心软,可不代表他会对小部分人心软。
太子与齐王听完他的话,即使心里还在震惊眼前所见到的,但还是及时给与了回应,太子当即收敛情绪道:“我会叫暗龙卫来将这些秧苗从后门搬去顾宅那边。”
纵使不知道这些秧苗具体是如何来的,太子还是最快的做出了他心里最认可的安排来。
至于届时如何分配这些秧苗,他心里也有了些打算。
对于太子的做法,齐王虽未说话,但心里却是赞同的。
不管这些秧苗是如何来的,看曦哥儿这样关门闭户的,定是不想旁人知晓。
既然如此,太子的做法便是最好的。
不过,齐王视线快速的扫了一眼东河曦与顾君谦,又在太子的背上停留一瞬,敛下眉眼。
第215章
东河曦没想事情竟是这般顺利, 他有些惊讶的看了眼太子与齐王,视线又与最后的顾君谦对上。
他不由得眨眨眼,“太子表哥, 小舅舅,你们不问吗?”
他说无法告诉他们秧苗的由来,他们便就当真半个字不问?
虽这两个来月里, 让他对于皇室的印象一变再变, 尤其是外祖母来了之后,但现今面对他如此奇诡的能力,按照他所看过的那少少的小说电视剧情节, 不说觊觎, 至少也该稍稍隐晦的打探一二吧?
可眼下……
太子正在思考之后秧苗的具体分配, 他心里虽已有一些大致的想法,但具体的还得仔细斟想,还有曦哥儿方才最后说的那一个要求, 他还有点旁的想法。
蓦然听到东河曦的问话,他不由回神,一见他神情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再结合他方才说的话, 太子挑眉, 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见他是真的很疑惑, 便想了想,认真道:“若说我心里半点不想知道, 别说你们不信, 我自己亦是不信的,若是今日拿出这些秧苗来的是旁人, 那结果定不是如此。”
太子脸上的笑意清浅,半点看不出曾在战场上厮杀的狠戾来,对于东河曦的疑惑,他也并未选择敷衍回答,“至于日后我会有如何的想法,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至少当下,你是我的表弟哥儿,我也是真心将你当成弟弟来护着,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便也就不问。而且,”太子转头看了眼身后神色冷淡的齐王,笑道:“我若是有半点不该有的心思,怕是不用等到回上京城面对父皇,皇叔与皇祖母就会立马对我问罪了。”
后面的话显然含着说笑的成分在,毕竟他是堂堂未来一朝储君,即使太后与齐王是他长辈,但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他们如何也是不可能当真问罪他的。
能真的对他问罪的,也只有当今陛下,他的父皇。
但也能从他说的话里听出他几分真心来。
后面齐王对他的话露出一分满意的神色来。
至于以后得事,那是谁也不知道的。
东河曦与顾君谦自然也不会去较真日后的事来,至少眼下太子与齐王的反应让他们心里少了一分担忧。
东河曦昳丽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然的笑来,一双桃花眼灼灼生辉,半点没有面对外人时的清冷,他没有对太子的那番话发表任何的看法,只是道:“太子表哥跟小舅舅也是我的哥哥跟舅舅。”
并非什么一朝太子与高贵的齐王。
太子与齐王显然听懂他话里所表达的意思,太子脸上的笑加深几分,其后的齐王冷淡的脸上神色也不由缓和。
秧苗的事情说完,顾君谦开门,太子出去唤来暗处的暗龙卫,“将这间屋子与隔壁屋子里的秧苗从后门送去顾宅。”
“是。”
出现的暗龙卫共七人,见到屋子里的秧苗,脸上的神色都不曾变一分,听完太子的吩咐,两人离开,其余五人先去了隔壁的屋子。
这里要搬动秧苗,东河曦干脆就带着顾君谦往花铃苑去看自家兄长。
今日外面的事情兄长那边怕也是知道了,他到现在还没空出时间去跟他说一声。
还有秧苗的事情,都已经告知了外祖母与太子表哥和小舅舅,自然不能漏掉自己的兄长。
太子看着暗龙卫将秧苗小心的放进拿过来的竹筐里,想着方才东河曦说的话,轻笑出声,齐王在一边看了他一眼。
“太子。”
太子闻声回头,“皇叔。”
齐王开口,话还未说出来,一小宫女便寻了过来,朝着两人行礼道:“太子殿下,齐王,太后请二位过去一趟。”
咽下嘴里的话,齐王道:“先去太后那里。”
太子若有所思,摇摇头,跟在后面朝花月苑走去。
东河曦与顾君谦来到花铃苑时,就见东河臻正沉着一脸张坐在轮椅上,盯着桌上的茶水出神,边上侍候的下人神色忐忑,见到两人进来,心里松了口气,赶紧招呼,“小公子,顾少爷。”
东河曦拉着顾君谦在桌边坐下,看向自家兄长,“哥哥,你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早些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东河臻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深吸一口气敛下情绪,声音尽量和缓道:“过来了。”
东河曦嗯了声,追问道:“哥哥你还没说,你这是怎么了?”
东河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我只是有点气自己。”有人来寻自家弟哥儿闹事,他这个当兄长的却无法出去帮着一点。
方才有外祖母在,他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回来后,他是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东河曦眨眨眼,没想明白他怎么就气自己了。“怎么好好的跟自己置气?”
一边的顾君谦倒是看出了自家这个大舅哥心里的想法,只是他却没开口点明,这是人两兄弟的事情,哪怕他是小曦的未婚夫,也不好来说这个。
东河臻也不好说出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来,只是垂眼看看自己的双腿,想开口说不如早些治好他的双腿,他不想万一再遇上今日的事情,他这个当兄长的只能呆在屋里干着急,半点不能帮上忙。
没听见兄长的解释,东河曦喊他,“哥哥?”
东河臻抬头看他,叹了口气,“今日的事情,原该是我这个作为兄长的出头帮你。”
奈何他身体不争气,别说出去帮忙,真要出去了,说不得还要叫曦哥儿担心他。
东河曦闻言睁大眼睛,大概懂了自家兄长为何会在这里与自己置气了,心里温暖,嘴上也安慰道:“哥哥眼下身体最重要,待得日后身体养好了,总是能帮我许多的。”
东河臻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也不妨碍他眼下心里的那点气闷,不过这点情绪他自是不好对着自家弟哥儿,转开话题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顾君谦给两人倒了杯茶水,推给东河曦一杯。
东河曦冲他笑笑,端起喝一口,他们现下正在花铃苑的偏厅,屋里只有他们三人,方才离开的下人知晓他的性情,这会儿正站在斜对角的廊檐下守着,听不见他们屋里的对话,但能看见屋里。
偏厅在小厅的侧后方,中间隔着一道连廊,值守的御医医丞医士日常都是在小厅那边呆着,并不会过来偏厅这边。
因此这边显得很是安静。
放下手里的茶杯,东河曦也没有拐外抹角的习惯,直言道:“哥哥,我用自己的能力催生出一批秧苗来,方才已经将秧苗交给了太子表哥。”
他没有细说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在他的记忆里,他的能力阿爹他们虽不清楚具体,但心里应该是多少有些猜测的。
幼时几次的癔症,以及平日里特别会侍弄花草果木,哪怕仅有那么几次,这份特别的能力阿爹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可能不知道他的能力有多逆天。
平日里出于爱护与保护他,他们很少让他碰花草,也从不追问他。
果然,东河臻听完并未有一点惊讶,只是皱眉道:“你与太子说你的能力了?”
东河曦摇头,“并未说,只是将秧苗给了他。”
东河臻稍微松了口气,“那你将秧苗给他之后,太子有何表现?”
东河曦便将太子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与他说了,然后从怀里将皇鉴拿出来放在桌上,“我去外祖母那里要来了这个。”
他又将皇鉴有何用说了一遍,“哥哥你放心吧。”
东河臻满意的看了眼顾君谦,“你将这个皇鉴好好收着,就如太子说的那般,他现下不会有什么心思,但谁也无法保证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手里有皇鉴,至少明面上让人无法对你如何。”
至于暗地里的,东河臻眼里一闪而逝一抹寒凉。
既然知道了阿爸的身份,他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要好好利用这个身份。
东河臻又道:“秧苗的事情你做得对,虽说私心里我们自然是希望你做个平凡的哥儿一生健康无忧,平安喜乐,但既然遇上这样的事,你又有此能力,且也已经做了,我这个当兄长的,自也不会说你不该如此做。但作为你的亲人,我依然还是希望你日后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人心难测。”
有时候你做了好事,不一定得到的是好结果。
且怀璧其罪。
东河曦点头,“我会的哥哥。”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他也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当中。
这次也是情况特殊,否则他可能一生都会将对外说的善于种植贯彻到底。
事情说完,东河臻终还是开口,“小曦,我想早些将双腿治好。”
到底还是不甘心。
东河曦闻言只是眨眨眼,痛快点头,“好。”
虽早前想让哥哥歇歇心神说了那番话,但眼下兄长既然开口想要早些治好双腿,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就如他当初所想的那般,影响的那点健康与寿数,他大不了多种些好的蔬果粮食药材让兄长吃,长此下来,总是能补回来的。
东河曦与顾君谦在花铃苑这边陪着东河臻聊天时, 太子与齐王二人业已到了花月苑。
小厅的桌上,摆着几碟颜色浅淡,造型精致的点心, 边上的三杯茶水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放在角落的槐树给屋里带来一阵阵的清凉气息,在它边上的一个花台上置了一个小小的铜香炉,里面正有清幽香气一丝一缕的在往屋里弥漫。
太后依旧是坐在桌边, 左手缓慢的捻转着手里的黑色佛珠。
两人在小宫女的引领下进入小厅, “皇祖母/母后。”
太后朝桌对面示意二人坐下。
待得两人坐下,太后开口,声音沉静而悠远, “你们嫡亲的君父与皇祖爷, 当年原是不用进宫的, 但彼时你们先皇祖父忌惮我们镇国公府,可又抓不到国公府的把柄,又不好随意捏造构陷, 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彼时的一众皇子从我们府里挑一人作为皇子妃或是皇子正君,既能成为他们争储的助力,日后一旦有了皇子, 这些势力也能被拿过来一部分。”
太后微微垂眸看向桌上的茶杯, 里面漂浮着五朵泡开的淡粉色的花朵,随着桌子轻微的动作在杯子里慢慢悠悠的转动。
彼时的镇国公府在朝廷的势力盘根错节, 文臣武将皆有与国公府交好的,甚至好些是祖父与二叔的门生与兵将。
虽许多人都知晓国公府从无异心, 对天武朝忠心耿耿, 那一任的帝皇也知晓,可国公府的势力委实太大, 无论是庙堂亦或是军中。
帝皇多疑,但他也确实是个明君,最后便就有了让国公府的公子小姐成为皇子妃与正君的想法。
她性子跳脱,自小便与二叔最为亲近,最是喜欢听他说战场的事情,女儿家虽无法上战场,但她也想跟着去边关看看一望无尽的大漠,想去草原肆意的骑马,想去体会边塞的风土人情,因此自小便就舞刀弄棍。
兄长却恰与她相反,他自来性情温柔,说话总是不紧不慢,喜欢诗词歌赋,在书房坐一整日也不觉厌烦。
她一直觉着,她这般好看性子又温柔的兄长,该是要与一个性子同样温和谦恭的世家少爷配在一起,这样才能叫兄长日后出嫁了才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没想兄长最后却是看中了宁将军家那个小莽夫,她自是不愿意的,觉着那个只会打仗的莽夫是半点配不上自家兄长,肚子里半点墨水没有,除了一张皮相,哪里能与自家温柔好看的兄长相配了。
但自家兄长却是极为中意那个莽夫,后来她也看出来了,那莽夫是粗中有细,因着宁家一屋子的武将,对文人最是崇敬,那个莽夫简直是自家兄长说东不往西,就算是哪一日兄长说天上的太阳是白色的,那个莽夫怕也是会点头赞同,不带半分迟疑。
彼时两家都有意,正待选个好日子开始三书六礼,却不想边关告急,二叔,还有宁家那个小莽夫都被急急召回了边关。
也在当月,帝皇的想法通过祖父传回了宁家。
祖父一共三子两女,大伯两个儿子,二叔两儿一女,他父亲只得一个哥儿一个女儿。
彼时堂姐早已与人定下亲事,就等到了日子就成亲,自是不能成为皇子妃。
他兄长与宁家那个小莽夫的事也是被人知晓的,虽还未正式定下亲事,但彼时朝廷正需要宁家与镇国公府,自然不会做这种拆散的事情来。
因此最后也只能是她与其中一个皇子在一起。
她怨过,但知晓这无从选择,原本都已经认命。
却不想那个宁家的小莽夫最后竟是战死在了边关的战场,再不能回来傻兮兮的听兄长的话。
她见过好几次兄长偷偷哭。
后来呢?
太后出神的想,兄长摸着她的头发与她温柔的说,让她代他去边关看看那里的风景,看看那边的落日。
她知道,兄长不过是想让她代他去看看那个宁家小莽夫战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最后兄长与当时的五皇子成了亲。
她在兄长成亲的第二日便就去了边关。
后来五皇子登基,兄长被封为君后。
她每次从边关回来进宫见兄长,都能看出他不开心,可她无从劝慰,那个能让他开心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她不知道兄长与先皇之间的纠葛。
只知道兄长最后是死于一个后宫宠妃的暗害。
自始至终,兄长都从未与他们说起过宫里的事情。
兄长去世的当年,她选择了进宫。
他不能让兄长的孩子在那个冷冰冰吃人的宫里呆着。
太后从回忆里回神,轻声道:“你们君父与皇祖爷的悲剧,我不想在曦哥儿身上看到。”
她未能保护兄长,却定是要保住这个与兄长相像的孩子。
太后视线落在太子身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与不信任,“太子,你可明白。”
齐王他不担心,兄长去世时,齐王也已记事,哪怕过去这么些年,他也该是记得自家君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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