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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Black_di/黑Di)


那个曾经痴爱的,每个深夜都曾令他依恋眷念的怀抱,怎么会冰冷成这个样子。
所谓的心痛,原来不是因为难以负荷的心脏,反而是因为逼人心死的绝望啊……
“是你先放弃的。”
他看着他,终于闭上颤抖的眼睛,任狂跳的心脏在胸腔里搅碎他的呼吸。
“明明……是你先放弃的啊……”
“大哥!”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心慌的呼喊,只是他看不清了,也听不清了,身体坠入一个熟悉的无休无止的深渊里,冰冷又灰暗,就和过去无数个茫然等待的深夜一样,让他没有一刻的心安。
多少年的岁月,他就在这样的黑暗里浮浮沉沉,想着第二日睁开眼睛都是上天的恩赐,所以加倍地,努力地,珍惜每一个日出日落,想着至少在还能呼吸的这点时光里,能全心全意地热爱一个人。
可原来,他仅有的对生命的那一点热情,竟全都是错的。
茫然间,不断坠落的身体忽然又落入了什么地方,有个声音在他耳边急切呼唤着,他明明还是听不清,却又莫名其妙地想要贴近过去,想要开口去回应。
那一天……
他在无尽的黑暗里,忽然间想起来,那日站在不思归处,看着脚底云雾缭绕的天空,他原本是真的很想知道,飞翔的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
可为什么……最后会走下来呢?
为什么,我会回头呢?
“大哥,明天我带你去看风啊!”
那一天,他在一个人的眼里,看到青翠的山,洁白的云,缥缈的风。千山万水,回潮落英,飞鸟流萤,是那人引领自己,莽莽撞撞闯入了乌托邦的一隅。
他忽然想,留恋那短暂的两日的幻境,留恋而生的那一点点对生命的憧憬,也许,是他这错误的漫漫时光里——唯一正确的决定。

宁修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
他麻木地看着头顶的墙壁,好半天才找回一点意识来——好像……又回到医院了啊。
“嗯……”
他愣了下,侧头看过去,才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头发仍是和初见时候一样乱糟糟的像团鸟巢,只是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还贴在脸颊边,不知做了什么梦,眉头皱得死紧。
他都没来得及做什么,那人忽然就醒了,下意识抬头看他,一下子与他四目相对。
“大……哥?”
他看着他乌青的嘴角,心思有些迟钝,好半天才喃喃着问:“打架了么?”
岳云飞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他,没回话,眼眶却先红了。他呆了好一会儿,茫然地摸了摸那双通红的眼睛,好半天才露出一点苦笑来:“傻瓜,哭什么。”
岳云飞扯过他的一只手按住自己的眼睛,眼皮颤抖着,哑声说:“你……吓死我了……”
“……”
“你突然就晕倒了……就和那天一样,心跳得吓人,我以为你……要不是易哥拉着我,我真想打死他……你是不是疼坏了啊……”
宁修感觉到手背上落下一滴滴的泪,那些泪珠像是透过他的皮肤钻进血液里,又顺着血管钻透进他羸弱的心脏,一下接着一下刺痛着,让他很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他慢慢擦拭着岳云飞的眼睛,擦不净,就继续不厌其烦地一点点磨蹭着。岳云飞抓紧了他的手腕,哽咽了半晌,终于说:“大哥,我……我……我很喜欢你……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宁修又擦擦他的眼眶,被泪水浸湿的指尖温柔地拂过他的眉眼,让岳云飞缭乱的思绪勉强平缓了一点点。他抬起头,反握住那只冰凉的手,小心地问:“你不讨厌我……是吗?”
宁修没回答,只用手指轻轻勾了下他的掌心:“陪我躺一会儿,好吗?”
“啊……啊?”
“太冷了……”
宁修的目光有些空洞,声音也空荡荡的,听得岳云飞心里又是一疼,赶紧掀开被子小心翼翼躺上去,又乖乖往后退了一点。可身旁人却往他怀里靠过来,整个人贴在他胸口,两只手蜷在他胸膛上,低低说:“你抱我一会儿好吗?”
“啊?哦……”
明明应该高兴,可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心里疼得发苦。
他把人抱在怀里,想了想,又把他的头贴在自己脖颈上,才小声问:“还冷吗?”
宁修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摇摇头。岳云飞松了口气,又稍微收紧了怀抱,讷讷道:“你要是冷的话,就这么睡吧,我守着你呢。”
“……”
宁修又静默了好半天,才终于说了一句话。
“我和他,在一起十年了。”
岳云飞抿了下嘴巴,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了一声。
“我的病是先天的,我妈妈也是……都很严重,要一直吃药,爸爸他……可能负担不起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和妈妈离婚了,留了一个房子和一笔钱给我们,就离开了……”
岳云飞听得难过,可也不敢打断他的话,只能按住他蜷在胸口的两只手,悄悄握紧了。
“我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我从小就有画画的天分,可是念美院太贵了,我们的钱都用来买药看病,没什么存款,所以高三的时候……我就放弃了考美院,打算找份设计的工作,不念了。”
“我和临渊……是高中同桌,他经常看到我在本子上涂涂画画,就总是拿一些动漫贴纸过来,让我画个更大的给他……我画了整整一本子奇奇怪怪的图画,都是他求我画的。他很佩服我,也很羡慕我,高中那三年,我们真的过得很快乐……所以后来,他听说我要弃学就很生气,在知道原因之后,就说……他供我念书,供我以后的所有衣食住行,叫我好好画画,什么都不要想……”
“后来……我就考上了很好的学校,再后来,慢慢的,我们就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他对我真的很好……知道我心脏不好,就事事顺着我,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所以总是想尽办法对对方好,那个时候……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就变了。”
“他变得很容易生气,渐渐地,也不怎么回家了……我听到一些零星的传闻,说他和公司的一些人有……有了些关系,我应该生气才对吧?可是……我却没有资格指责他……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我又有什么理由一直束缚他呢?”
“我总是在等他,听到一些传闻,也装作听不到,我就想着……他最后能回家就好,他就算有时候忍不住……最后能回家就好。”
“其实,他也觉得这样很对不起我,自己也会很后悔,就加倍地对我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们都想维持和过去一样的关系,都想努力和我们少年时候一样单纯地热爱对方,可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做到了……”
“再后来,他就开始给我找能替换的心脏,其实我们都知道,手术成功的概率太低了,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真的找到了,他会不会真的用我的命去赌,要么换来一个我们终于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的正常生活,要么……就是我们两个人都可以解脱了……”
“不过合适的脏源哪有那么好找,我们找了很多年也没有匹配的,他慢慢又等不及了,公司越来越大,他的责任也越来越大,他眼里心里容纳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慢慢的,我就成了越来越渺小的存在……我有一次问他:是不是我死了,你反而更痛快呢?”
“他那天没回答我,却喝了很多酒,可就算醉得糊涂了,他也还是记得不能伤害我,还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有动我一根手指头。”
“他很爱我,我知道,可是……那份爱有了太多的裂痕,他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可能真的是命运在和我们开玩笑吧,在他决定和我分手,选择结婚之后,婚礼过后没几天,脏源就找到了。”
“是不是有些人真的是命中注定,有缘无分呢?”
“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分手了,他结婚了,脏源找到了,我妈妈她……过世了。我忽然就觉得一切都很可笑,是生,还是死,都很可笑。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呢?我实在找不到答案,所以……”
宁修的声音停顿下来,沉寂了很久很久之后,终于抬起头,看向拥着自己的人:“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
岳云飞忍耐着涌到喉头的酸涩,勉强开口回应:“嗯?什么?”
“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会答应他的。”
“……”
“我忍耐了这么多年……说不定,真的会答应他,继续等他,一直等他……云飞,如果没有你的话……”
岳云飞感觉到胸口有些湿了,他咬紧了牙,慢慢把怀里人拥紧了,在他耳边说:“你不会的。”
“……”
“大哥,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什么?”
“你的眼睛,”岳云飞将额头抵在他额头上,轻轻蹭了一下,“你的眼睛,像是山里的泉水一样,特别干净,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被这双眼睛吸引了。”
“是吗……”
“嗯,所以啊,”岳云飞捏了捏掌心里的两只手,轻声哄道,“你不会的。你的心比你的眼睛还要干净,所以不管有没有我,你都不会答应他的。”
“……”
岳云飞还想再说,却感到手背上一滴接着一滴,落下滚烫的泪来。他咬紧了嘴巴,忍着一波波席卷上来的心痛,垂下头,在他发心上落下一个沉沉的吻。
“大哥,我喜欢你。”
“……”
“我不会让你哭的,往后,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哭的。”
手背上的泪流得更厉害,怀里人微微发着抖,却压抑着哭腔,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岳云飞就这么抱着他,一下下拍着他的脊背,握着他的手,时不时轻吻他的发梢,任怀里让他心碎的哭泣颤抖着慢慢流淌出来。
夜晚的月光徐徐倾洒在床头,像是一首无声的夜曲缓缓鸣奏着静谧的夜色。宁修睁开红肿的眼睛,迎着细碎的月光,看到拥抱自己的人溺在光影中的温柔的面孔,终于慢慢止住了泪,又恍惚了很久很久,然后扎进他的怀抱里,哑着声说:“冷。”
“呃……要不要我再去找个被子?”
“不用,你抱着我就好。”
岳云飞心头一软,绷紧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不由地笑了下:“大哥,你这样真的很像阿花。”
“……阿花是什么?”
“我家以前养的猫,”岳云飞忍不住挠了挠宁修的下巴,笑道,“它也是这样,总是往我怀里钻,可爱跟我撒娇了呢。”
“我才没跟你撒娇……”
“哈哈,”岳云飞又勾了勾他的脸颊,哄道,“累了吧?易哥说你今晚再观察一下,明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走了呢。”
宁修唔了一声,又在他怀里蹭了一下:“你抱紧一点么。”
“啊?”
“抱紧一点。”
“哈哈,好。”
岳云飞乖乖把人抱紧了,又忍不住稍稍低下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小心翼翼亲了一下。宁修抬起眼皮看他,看得岳云飞脸上一红,嘿嘿笑着说:“你……肯让我抱了,就、就让我亲一下呗?”
宁修盯着他看,黑琉璃似的眼睛勾得岳云飞一阵脸红心跳,结果他看了一会儿就又垂下脑袋,贴在他胸口说:“我困了。”
“呃……”
“睡觉。”
“……哦。”
岳云飞有点摸不准宁修的心思,可又怕哪里说错话惹他伤心,便乖乖闭上嘴,只执行他“抱紧一点”的命令,直挺挺地躺着,乖得像只仓鼠。
他这儿躺着“站”军姿,没注意到怀里人在他双臂圈出的温柔乡里,浅浅勾着嘴角,终于笑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艳阳高照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被一个夸张的惊呼声吵醒的。
岳云飞和宁修睁开眼,正对上易航瞪得铜铃大的眼睛。
“哇靠!”
易航拿着手里的病历,非常不客气地走过来,用力怼了怼岳云飞的脑门儿:“我说,你俩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啊?!”
宁修:“……”
岳云飞懵逼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慌忙松开怀里的人,急匆匆坐起身来:“不是不是!易哥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易航又拿病历敲他的头,“我警告你二愣子,头一个月给我老实一点,他身体还得再适应一阵子,别折腾他,懂不懂?”
“我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我昨晚就是……他、他……那个冷……那个……他让我……”
岳云飞手忙脚乱地比划,手腕却被一旁人抓住,他咽了口唾沫,侧过头,就看到宁修又该死地眯起那对儿漂亮的黑眸子,笑盈盈地看着他说:“听见没,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懂不懂?”
岳云飞:“……”
是谁说,这眼睛跟泉水似的,贼干净,贼单纯,贼一尘不染的??
啪啪啪。
脸真疼。

身体检查完毕,某人再次被易大夫批准出院。
易航把两人送到楼下,路上说:“今天我值班,不能送你们了,你们打车回去吧。”
岳云飞立刻拍胸脯保证:“易哥放心哈,我一定把大哥安安全全送回家!”
易航翻个白眼,忍不住吐槽:“送到家就撤,别搞些有的没的,听见没?”
“……我真的没搞什么呀!”
宁修憋着笑扯他的耳朵,又看着易航说:“知道了,你回去吧,病人都等你呢。”
易航左右看看对面两人,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阿修,你……”
“放心吧,”宁修明白他想说什么,微笑道,“已经错过一次,我不会再让自己错第二次的。”
易航也没法再多说什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声走了。
岳云飞也不太确定他俩的意思,一直等到易航走远了,才试探道:“大哥,你俩刚才说啥呀?”
宁修侧头瞅瞅他,故意道:“你猜呢?”
“……”岳云飞吸了口气,瞪着眼睛控诉,“我发现你这个人蔫儿坏的,就欺负我反应不过来。”
“所以呢?后悔了?”
岳云飞一愣:“后……后悔啥?”
宁修挑了挑眉,伸手戳他脑门儿:“后悔也晚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不许反悔。”
岳云飞睁大眼睛,心脏砰地一跳,脑子顿时浆糊了,“啥?……啥?”
“啥什么啥,是谁昨晚又哭又笑要守着我的?睡了一觉就失忆了?”
岳云飞猛地咽了口唾沫,结巴了:“你、你、你……咳咳!你啥意思啊?你……认真的吗?!”
“你猜呢?”
岳云飞懵逼了足足五秒钟,瞪着宁修弯弯的眼睛瞪了半天,突然间“哈!”地笑出声来,也顾不得周围的人群,一把把人捞进怀里,在他头顶狠狠亲了一口:“哈哈哈!大哥你真的是蔫儿坏!就不能好好说吗!想吓死我呀哈哈哈哈!”
宁修被他抱着悠悠球似的上下悠了好几下,悠得脑袋晕乎乎的,赶紧抓住他的肩膀推了一下,哭笑不得道:“傻东西,大街上呢!发什么疯。”
结果这傻瓜疯得更厉害,居然大逆不道地仰着脖子,在他下巴上又迅速亲了一口:“大哥你认真的哈?不是逗我的哈?”
“哪敢逗你,你这么笨,”宁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总算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啦,松开,你明天想上头条么?”
岳云飞意犹未尽地收了收怀抱,勉强逼自己放开,傻乎乎笑道:“大哥,我今天请假啦,可以陪你一整天!”
宁修被他又亲又抱又悠了好一会儿,脸上微微有点红,忍不住瞪他:“你这上的什么班啊,成天请假,你老板不开了你么?”
岳云飞被那抹红晕勾得心痒,想什么便说什么,嘿嘿笑道:“大哥,你脸红啦?”
“你这大庭广众的……不知道害臊么?”
“那不也是你勾的?”岳云飞弯下腰,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紧紧锁着他泛红的脸颊说,“大哥,你脸一红,更可爱了呐~”
“臭小子说谁可爱呢?你还比我小呢!”
“谁小啦?我都二十一了,成年了!”
宁修听得一乐,不由地捏捏他的脸蛋儿,逗弄道:“那……这位成年了的小朋友,要不要和叔叔去约会啊?”
“……约会?”
宁修看他喉结咕噜了一下,眼睛都瞪圆了,更想捉弄他了,便一本正经道:“干嘛?不乐意?”
“不不不不不是!我……我没约过呀,约会要做什么哇?”
“嗯……”宁修瞅瞅天,瞅瞅地,一脸苦恼,“我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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