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听闻(扇葵)

栖迟大喊：“眼睛！小荻！打她眼睛！”。
他话出口的同时一手撑地，横扫出腿，将那本来就骨质疏松的老头儿踹了出去，那老头儿小腿折了两截儿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
“砰砰！”
栖迟扶着冷冻柜爬了起来，那女尸应声倒下没了声息。
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那老头儿挣扎着“嗬嗬”的声音，莫荻向后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栖迟身边，两人突逢巨变，身体都是陡然进入的应激状态，这会儿放松下来都是疲惫的不行，坐在那里对着喘粗气，一时都没说话。
那老头慢慢的停止了挣扎，空间里恢复了平静，莫荻右手捂在左臂伤口上，手电筒滚落在脚边，照亮前方不大的区域，这足有整栋楼大小的空间在手电筒散射的光线里灰蒙蒙一片。
栖迟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的开口：“喂……”
莫荻忍者手臂上的疼痛，含糊应着：“恩？”
栖迟摇摇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又说了句：“没什么，应该是错觉。”
莫荻轻轻“恩”了声，没再说话。
栖迟又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病床，那位被莫荻一枪崩了脑袋的029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他身后的病床，没记错的话躺的就是刚刚自己已经看过的056。
他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垂落在床边的白布，因为太过专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产生了一种床上起伏有细微变动的错觉。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再次看去，什么也没有，垂着的白布边角也没有任何晃动感，栖迟松了一口气，半晌，他轻声道：“对不起……”
莫荻轻笑一声，无奈的说：“你要是真觉得抱歉，下次行事就千万不能这么莽撞了。”
栖迟蜷起长腿，下巴支在膝盖上不服气的顶嘴：“啰嗦”。
莫荻：“……”
手臂上的伤口疼痛的不正常，只是被戳了几个洞，并没有流太多血，却有一种失重的眩晕感，他强撑着清醒，咬着舌尖看向不远处的病床，突然“咦”了声。
栖迟奇怪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睛还没聚焦，就听莫荻疑惑的问：“你刚刚看这张床上没有人吗？”
栖迟眼睛一定，瞬间头皮发炸，刚刚还有微微起伏的床上，现在只剩下一张白布，还有一半散落在了地上，被029的黑红血液濡湿一角。
然而视线之内一切正常，他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任何响动。
最可怕的不是危险近在眼前，而是你明知道危险近在眼前，却根本看不见也摸不着，让你防无可防。
栖迟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站了起来，心脏雷动，有种因为过度恐惧产生的晕眩感，他喉咙发干，艰难的发声：“他溜走了。”
莫荻撑地站了起来，手枪上膛，警惕的看向看似毫无异样的偌大空间。
那尸体悄无声息的消失就像一个信号，透过莫荻手中有限的灯光，目光所及的有尸体存放的床上，就像上课铃声一响，纷纷被吵醒的学生一样，在灰暗的色调里，它们拔掉了身上的白布，青灰的脸上一片木然，枯木似的眼睛却锐利无比，它们僵着脖子看向两人，无声无息的下了床。
这一屋子尸体得有50多具，行动时竟然没有一点声响，死气沉沉的向这边慢慢围拢，速度虽缓，但眨眼间，尸群距离二人不过五米。
栖迟这一天经历了人类围堵，又经历了尸体围堵，简直达到了人生巅峰。
莫荻手臂上被老头戳的窟窿还流着血，栖迟垂眸看去，那血液竟是有些发黑。
栖迟心下巨震，莫荻中了尸毒！
尸体在灰色的空间里僵直的挪动，远处的尸体也缓缓走到了手电光线范围内，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死法也各有各的热闹，甚至看着还有那种明显做完实验粗略的缝好的尸体，也跟着大部队兢兢业业的诈着尸。
栖迟咬着唇看向尸潮，突然目光触及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被掩在重重黑影中间的一个高瘦身影攥取了注意力。
他怎么会在这里？
栖迟掩去眼中的惊异，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莫荻举枪崩掉了靠过来的一只尸兄，紧了紧因为力气流失险些压不住枪的手，紧张的氛围里他的语气如往常一样不正经，吊儿郎当的笑道：“小家伙，下辈子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栖迟没理他。
他现在脑子里转动飞速，这50几只可以打，但是打下来估计也是九死一生，门那边走不通，身后的冷藏箱通着电，进去待一会儿行，久了都不用天亮就可以和众位尸兄称兄道弟了。
紧张压抑的氛围里，栖迟耳朵轻微一动，突然捕捉到了什么，心脏剧烈的跳了起来，但他连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一丝响动。
他不再看大片围拢过来的尸体，转身面向冷藏箱，急切又毫无章法的上下翻找拍打。
莫荻开枪爆了一个尸兄的头，见他动作不寻常，正要追问。
只听“滴滴”一声电子提示音后，身后骤然打出一片亮光，因为在黑暗太久，刺目的强光让人一时短暂的失明，栖迟顾不上其他，拽住他往后一跃，身后的门立刻合上，尸兄们被隔绝在另一侧，合拢的门险些夹爆最近的一只尸体的脑壳儿。
两人瘫倒在地喘着粗气，半晌栖迟才恢复了点力气，眼睛适应了灯光后，拽住莫荻胳膊细细检查。
他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整条手臂都青紫了一片，栖迟眉头紧皱：“你还能撑得住吗？”
莫荻笑了声，低沉好听如大提琴的声音带着笑意调侃道：“这么关心我啊？”
栖迟瞪了他一眼。
这小孩儿鲜少有这种情绪外漏的时候，虽然是被瞪，莫荻依然有一种非常荣幸的感觉，实在没忍住，半真半假的开口轻薄人：“你再瞪我一眼，你瞪人的时候也特别好看！”
见他还有力气开玩笑，栖迟趁人之危的掐了他一把，把他撇下往里走。
莫荻松了口气 ，扶着墙站了起来，强撑过一阵眩晕，往里走了两步，这才看清自己所在的空间。
他有种误入医院器官冷藏室的错觉。
这是一个大约10米宽，与楼等长的隔间，从尸体冷藏箱后隔离出了一个大型器官储藏室。
先进专业的冷藏设备里分门别类的放好了各种器官。
栖迟一个个看过去，目光掠过一排心脏，皱眉道：“这里边是动物心脏的可能性是多少？”
莫荻声音很沉，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冷意：“零”。
饶是早有心里准备，栖迟也禁不住一怔，这要死多少人？他们是在做人体实验还是器官贩卖？
他突然想起刚刚听到的响动，刚要打开手机，不远处的莫荻突然一个踉跄，栖迟上前一步把人扶住，实验室灯光通明，莫荻脸色已经开始发青。
他看了眼手表，上边显示室内温度4℃，莫荻裸露在外的胳膊一片冰凉，身体微不可查的发着抖。
栖迟咬了咬唇，扯下身上的校服裹在他身上：“你还好吗？”
莫荻下意识要挣开，被栖迟暴力镇压，栖迟压着莫荻肩膀不容置疑道：“你在这儿别动，休息一会儿，我去找人，马上回来。”
莫荻身上发酸，脑袋也昏昏沉沉，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撑不住，那么和他一起也只能是拖累他，有点无奈的抹了把脸：“你小心点。”
栖迟点点头，拨通手机，这里信号很差，他换了好几个地方才勉强有一格。
不过这也足够了，很快某果系统铃声响了起来，听起来距离非常近。
栖迟绕过一排排展览馆似的器官冷藏柜，入目是一台台非常先进的进口外科临床医疗器械，中间两张手术台，一台空着，另一台上面躺了个全身赤裸的男生，床脚有一个医疗废品垃圾桶，里边胡乱堆着一套校服，手机在衣服里嗡嗡得振动响铃，他刚刚在外间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男生手脚被固定在了手术床上，绑带有点类似精神病院用来捆人的禁锢，能确定的是，这上面应该是用来躺活人的，因为死人是不用禁锢的。
那男孩儿心脏微有起伏，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起码还没开肠破肚。
栖迟松了口气。
栖迟绕着手术台走了一圈，旁边托盘里摆了一堆手术刀具，男生肚子上横贯着一条黄色印记，应该是碘伏消毒后留下的，或许是因为自己和莫荻的到来，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本来准备帮这个倒霉蛋儿开膛的人逃跑了。
这是一件好事，起码说明这里有出路。

第15章
栖迟摸索着解除了男孩儿身上的禁锢，沉吟片刻，到旁边的洗手台用大烧杯接了一整杯凉水，随手就往那个睡着的男生脸上一泼。
他倒是没指望这个被打了麻药的男生醒过来，纯粹是拿这倒霉蛋儿撒气，如果不是他，他也不用半夜莫名其妙的搁这儿和尸体打架。
不过也算是托了他的福，他总算弄明白这实验楼里冲天的怨气是哪来的了。
他拿起手机把实验室拍了个小视频取证，准备找出口。
刚转身欲走，躺在手术台上的倒霉蛋儿发出了一声轻吟，栖迟倏地转头，只见那个脸色苍白的男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男孩儿长了一张很乖的脸，青涩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婴儿肥，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挣扎着与体内的药物作用做抗争。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软，幼齿的脸上写满了“快来欺负我”。
栖迟万万没想到凉水能有此奇效，但也不欲理他，确定他没事了，转身想去找出口。
然而他刚走出一步，衣角突然被人一勾，那力度很轻，如果不是栖迟时刻警惕着几乎不能察觉。
男孩儿祈求的看着他，大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十分可怜——其实他整张脸都湿漉漉的，刚被栖迟淋了水。
栖迟没有丝毫良心，皱眉看着他，因为体力不支，少年勾住自己衣服的手又垂了下去。
男孩儿似乎又恢复了些气力，阖动着嘴唇用气音说：“唐……”
他顿了顿，实在想不起面前这人叫什么，只好继续拼着全身的力气道：“我知道出口在哪……求你救救我……”
他那话说的一句三喘，简直让人担心他下一刻会咽气。
栖迟顺着他的指示走到一台检验器械后，本来看起来只是一堵墙的空间，居然藏着一台隐蔽电梯，看指示灯停留在-1层。
那少年躺在床上动不了，见他回来，暗淡下去的眸子顿时一亮，嘴角牵扯出一丝笑，简直是用看救世主的目光看他。
这是怕自己抛下他跑了？
他瞥他一眼，冷淡道：“一会儿我就回来。”
那男孩儿用力眨了两下水灵灵的大眼睛算作回答。
莫荻紧紧抓着身上的衣服，刚才强撑着把实验室里的东西拍照取证，身体状况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是没中过尸毒，但是从来没见过这么霸道的。
身体里是一波又一波的冷意和眩晕，他视线模糊，头疼欲裂，一刻不停的和尸毒争取着自己身体的主权，摸索着往栖迟的方向走。
果然碰见这小孩儿就没什么好事。
他模模糊糊的想着，脚步终于再也撑不住全身的重量，整个人往前栽倒。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他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温热怀抱，临到失去意识心里还不合时宜的想：伤的不亏。
电梯间里的温度要比实验室高一些，因为久在实验室里被冻得冰凉的身体缓缓回暖。
身边一个高烧到失去意识的，一个麻药半退勉强能动的，栖迟面无表情的看着电梯从四楼一层层的往下变换，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隐蔽在停尸房对面的实验室里刚刚分明是有人的，锁上停尸房门的人一直没露面。
他和莫荻从一楼到六楼无遗漏的检查一遍，除了那几个学生根本没见过任何人影，也没有察觉到这个隐蔽的电梯井。
那群学生是怎么回事，就真这么巧，在他们夜访的时候过来“探险”？
电梯下行至一层，他一手扛着莫荻，一手拖着那个倒霉蛋准备出门。
然而电梯却根本没有停，直奔向下。
那个倒霉蛋儿已经恢复了语言功能，颤抖着往栖迟身后躲吗，漏出双惊惶的眼睛看着电梯一层一层的继续往下数着数字。
-1，-2，-3……
等待的时间分外熬人，谁也不知道会在哪里停下，不知道停下会遇见什么，未知永远是人们最恐惧的东西。
倒霉蛋儿因为恐惧声音下意识压低，在嗓子里不敢吐出来似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层？为什么还不停下？”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电梯里的灯光骤灭。
倒霉蛋儿虚弱的尖叫了声，便捂紧嘴巴再不敢做声。
只剩下提示灯还在兢兢业业报着数，鲜红色的数字像是淋漓的鲜血，不停地跳跃着的数字像是人生命一笔一划的倒数，一刻不停地挑拨着人门最脆弱的神经。
栖迟神情淡漠的看着这又不知是什么东西搞的把戏，轻轻把昏迷着的莫荻放在了角落。
那个倒霉蛋儿已经把栖迟看做全部的希望，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边，声音抖得都出波浪线了：“我害怕……我们能出去吗？”
电梯轻响了一声，机械的女声念道：“电梯已到达-18层，请您注意安全。”
栖迟从兜里拿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往莫荻衬衫口袋一塞，把那少年轻轻按住，往莫荻身边一推，冷淡的声音和他下午在教室说话时感觉并无不同：“在这儿别出声。”
少年忙不迟的点头，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栖迟动作并不重，却很有分量，少年奇异的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恨不得自己整个儿挤在这个高大英俊昏迷着的警察怀里。
电梯缓缓划开，门外和楼上走廊没什么差别，安全出口标志在黑暗的楼道里发着惨绿的光，栖迟手中的手电灯光照亮电梯口小小一隅。
也照亮了门口正在等待电梯的漆黑身影。
那黑影静静矗立在门口，在手电的光束中缓缓抬头，枯槁的脸上一片木然，额角的刺青清晰可见，056。
是在太平间突然消失的那具尸体。
他僵直着身体迈步走向电梯，就像个最普通的搭电梯的路人。
栖迟就像没看见他一样，长按电梯关门键，电梯门在一人一尸之间缓缓合拢。
倒霉蛋儿少年紧紧咬牙捂着嘴，避免自己因为太害怕牙齿碰撞发出声响。
新来的转学生挺拔淡定的姿态给了让他安心不少。
然而就在电梯只剩下一个小小缝隙，少年刚松了一口气时，一只手突兀的从外面插了进来。
确切的说，那应该是手指甲插了进来，长长的指甲轻松的将门向两侧拨开，电梯门因为暴力阻碍发出一声渗人的咯吱响动，指甲尖端离栖迟的眼睛不过一寸的距离。
栖迟眨了眨眼，收回了按住电梯的手，他用舌尖抵了抵腮，看着电梯缓缓向两侧滑去。
这已经是一晚上的第三次会面了，别说，还挺有缘分。
栖迟心脏狂跳，面色却不显，面前的走尸与刚刚麻木的表情有了很大的差别，他嘴角上挑，因为肌肉过分僵硬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团，看着十分狰狞。
成功的阻止了电梯合拢后，他缓缓放下了手，双臂规矩的耷拉在两侧，肩膀也耷了下来，含胸驼背的低着头迈步往里走，如果没有刚刚那一幕，这男人看着简直是敦厚老实，毫无威胁。
少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抱着莫荻的手臂往里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门外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是进来不一定发生什么事。
就在他怕的全身发抖时，挡在自己身前一直很淡定的少年动了。
栖迟勉强咽了咽口水，伸手拦住了正想越过他往里走的男尸，这电梯空间不大，莫荻和倒霉蛋儿就在他身后。
栖迟不耐烦地冷冷道：“电梯满了。”
那人一顿。
他紧张的时候说话严肃冷淡，一时之间听起来还挺唬人的。
男尸抬起头幽幽的看着他，枯败的眼睛，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两人距离非常近，栖迟尽量屏息，一是怕尸体沾了人气暴走，最主要是这尸体身上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他淡定的再次伸手按下关门键。
那尸体也就顿了那么一下，继而置若罔闻的想绕过他走另一边。
少年的心脏简直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借着手电灯光，他自下而上的看清了那人嘴角扬起，诡异异常的脸，一瞬间汗毛炸立，差点尖叫出声。
这真的是活人吗？
现在怎么办？这位好看的同学真的可以挡住这人吗？自己还不想死啊！
他内心崩溃的狂吼，但是却一声都不敢发出。
就在这时，透过吓哭盛满了眼泪的眸子，他模糊的看见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又跨了一步挡在了自己和那个诡异的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