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什么公平处置。”霍夫人恨恨道:“姓方的眼里哪还有我们霍家,哪还有我们霍家为他立下的功劳?他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还不是我当家的替他杀出来的,要不是因为整个北江都是他的地盘,我们早就……”
“慎言!”赵夫人一把抓住霍夫人的手,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才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道:“姐姐,我知道你信我,可你也清楚,我们都得仰仗都统活着呢,要是他一个不高兴,我们都得没命。”
霍夫人眼神哀伤,并没有说错话的惊恐,反而接着喃喃道:“是啊,他要是不高兴,我们都活不了,我儿的仇也没法报了……”
“姐姐……”赵夫人抱着霍夫人,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冷着脸装哭。
霍夫人临走前,赵夫人还一个劲地叮嘱她,除了自己,可不能再在其他人面前说那些话了,当心惹祸上身。
“好,多谢妹妹提醒。”霍夫人答应了,但看着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赵夫人看似拿倔强的霍夫人没办法,但其实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激起霍家的反抗之心,让他们意识到方临案永远不会为他们做主,还可能因为他们逼得太紧,从而除掉他们。
唯一能报仇的方法,就是摆脱方临案的控制。
反叛的种子已经种下,至于何时生根发芽,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霍家少爷成了废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北江,路过霍家门口的人都好奇地指指点点,听说某次霍少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出门散心,结果遇见了几个孩子,在唱笑话他变成废物的歌谣。
霍少爷直接羞愤地晕死了过去,醒来后又开始寻死觅活。
霍家如同孤注一掷一般,又去找了方临案,但听说没谈妥,霍家主跟方临案吵了一架,后面还被方临案赶了出来。
众人一看,霍家这是要失宠的架势啊!
于是想取霍家而代之的,和本就恨他家的,全都开启了落井下石模式。
霍家此时的处境艰难到了极点,但即便如此,方临案也没有站出来为霍家说话,甚至让霍家主先在家里休息几天,过段时间再继续去上职。
他这一举动,更加坚定了某些人心里的想法——方临案是真要放弃霍家了!
但其实事实是,方临案只想借机让霍家冷静一下,好好考虑考虑,为了一个儿子得罪他,到底值不值得?霍家离开他后又会有什么下场。
他的想法霍家都明白,但越是明白,就越是心寒。
他们只想求一个公平,有这么难吗?
霍家倒霉,另外两家最初还挺高兴,觉得是方临案在偏袒他们,但看到方临案让霍家主停职在家后,他们是越品越不对劲。
看似他们三人最受方临案重视,替他练兵赚钱,在北江也算响当当的人物。
可现在他们手里的钱和权,甚至是名声,其实都不是他们的,方临案只要想收回,随时都能动手。
如同霍家,陪方临案从籍籍无名到坐上都统位置,甚至和他一起预谋造反,霍家付出了时间、金钱,也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霍家和方临案还有一层姻亲关系在呢。
可是看看现在,只是因为霍家闹得凶了些,方临案就将其彻底踩到了脚下,霍家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念及此,两人不禁感到兔死狐悲,谁知道今天是霍家,明天又会不会是他们其中一个?
霍家主停职的五天后,北江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初雪。
霍夫人和儿子齐齐生了病,霍家主冷着脸在书房坐了一整天,最后于夜深人静时乔装打扮离开家,悄悄前往了城中的某个客栈。
在这里,他见到了宗政惜和驸马。
早在霍夫人见完赵夫人回家,与丈夫说了当天发生的事后,霍家主就有所察觉了。
毕竟赵令为什么会被派到北江来当知府,大家伙都心知肚明,虽然现在他被方临案所桎梏着,但谁也不能保证他是真的老实了。
如果换作以前,哪怕只是有一点点怀疑,霍家主都会前去禀告方临案,请他彻查赵令。
他们干的可是要掉脑袋的事,自然得小心谨慎。
可看着只顾平衡几方势力,完全忘记了往日恩情的方临案,霍家主便暂时将这个秘密藏在了心里。
直到方临案舍弃霍家,将其置于风雨飘摇中,再看看虚弱的妻子和半生尽毁的儿子,心灰意冷之下,当赵令抛出橄榄枝时,霍家主终究是接下了。
他在客栈里与宗政惜详谈至半夜,宗政惜向他保证,方临案垮台入狱的那一天,就是他霍家报仇雪恨,站上高位之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还是方临案先不仁不义的,霍家主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宗政惜的合作邀请。
表面上,霍家主因为被抛弃抑郁不得志,整日在家中卖醉,像是真的被方临案击垮了斗志。
然而事实是,霍家主私底下联系了不少同样被方临案偏心对待,心里产生了不满的中底层北江官员。
其实除非逼不得已,就像前朝一样暴政苛捐,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不然大多数人,即便是军中将士,也是不乐意在和平时期造反的。
人人都会怕死,心里再向往封侯拜相,也得有命去享受。
而且造反失败的话,一个不小心,自己死了就算了,还会连累全族,甚至遗臭万年。
造反是方临案这些领头人的决定,底下的官员只能被迫服从,不然轻则失去官职,重则全家被灭口。
一方面对方临案有怨言,一方面也的确不想造反,是以霍家主一来拉拢,大部分人都没怎么纠结就选择了加入他的阵营。
方临案在不知不觉中被架空了部分势力,这是霍家主的功劳,而宗政惜那边也没闲着。
他们的目标是霍家的两个死对头,管矿产和漕运那两位,不过对待他们的方法,不是像霍家一样收入麾下,而是去培养他们的背叛之心。
方临案对霍家的态度,动摇了这两家的忠心,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霍家,他们对方临案已经失去了信任。
宗政惜也没做什么,只是将方临案在两家安插了人手的事揭露在两家面前,加剧了他们心中的不安。
其实站在方临案的角度考虑,他干的可是危及九族的大事,矿产和漕运又是捞钱的重中之重,他想多一层保障,在几个心腹身边放自己人监视,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但这两家人的想法就不一样了,当初是你说信任我们,才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的,那叫人暗地里盯着我们又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这两人可没少从自己负责的部门捞钱,心虚着呢。
如今猛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方临案的眼皮底下,很难不让人怀疑,方临案之所以现在还没杀他们,是不是想先收集证据,等坐上皇位后再动手?
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处置他们这些功臣,还不用背负过河拆桥的恶名。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两家表面上没什么动作,像是对方临案的监视毫无所觉,但背地里其实早起了随时叛主的心思。
方临案身边的心腹被宗政惜一个个拔除,而方临案还毫无所觉地站在高高的空中楼阁上,一个不慎跌落,就是万粉身碎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各大矿山的开采工作却没有因此停下,这里的采矿工人大多都是牢里拉来的罪犯,还有一部分是普通的工人。
前者不仅每天吃不饱,穿着最薄最烂的衣服,每晚都一堆人挤在一个窝棚里睡觉,干的活也比普通工人要劳累数倍。
不过没人可怜他们,谁让他们是罪犯。
几次风雪过后,好些罪犯都没挺过去,要么因为顶着寒风干活生病而死,要么直接活生生被冻死。
这批犯人没了,但矿还需要继续开采,于是原本该他们干的活,都落到了其他罪犯身上。
活一加重,人死得就越多,死的人越多,剩下的人活就更重,于是这种情况很快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犯人这边可以压榨,普通工人就不行了,活重还不加钱,人家就要跑了。
其实考虑到冬天采矿困难,上头是拨了钱下来用作改善工人生活和加工钱的,不过都被矿区的各大管事一层层剥削贪墨了。
但矿区每月要上交的矿产量都是固定的,要是数量没达到,人家一来查,他们可就完蛋了。
采矿人员减少,产量必定会降低,但又不是天天都有人犯法,被判刑送过来,于是就有人打起了歪主意。
先是栽赃陷害,给县衙那边的人塞银子,让他们向那种无依无靠的普通百姓泼脏水,硬说人家犯了法,把人抓了送过来挖矿。
后来发现这种办法效率还是低,他们就直接去拐人了,一时间城里的流民乞丐全都消失了,再然后,就轮到了普通百姓。
亲人不见了要去告官?去呗,去了县老爷也不理,还叫衙差把你打一顿再丢出来。
这种做法最初确实吓退了一部分人,可后来那些拐子不小心拐到了一位富商身上,把人家小儿子给偷走了。
大多百姓都不知道北江在秘密开矿,还会拐人去当黑矿工,富商只以为是普通的拐卖案,恰好他又有点门路,知道县衙门不受理这种案子,就直接找到了府城里去。
而这也成了引爆整个北江官场的导火索,方临案造反计谋的崩塌,也是从此开始。
“殿下,富商等人都已经被保护了起来。”
赵知府家中,宗政惜和驸马坐于上首,赵令神色肃然地走进来,报告计划进展。
宗政惜端着杯热茶,也不喝,只握着暖手。
她看向赵令:“你们的家眷都送出城了?”
你们,说的是赵令以及霍家那帮人。
赵令闻言神色松和了些,道:“谢殿下关心,家眷们两天前就已经陆陆续续离开,这会儿应该都到地方了。”
想要人家为你拼命,总得确保人家后方的安全,这点宗政惜很清楚。
“那便好,接下来,尽管放手去做吧。”宗政惜语气淡定得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像是不知道她这句话一出,多少人的性命将终极在这个冬季。
“是。”赵令退下,跟随他的视角,可以看见外面院子里和整个赵府都被暗卫与士兵重重把守了起来,如果他们守不住,宗政惜和驸马今天估计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夫君,你可害怕?”宗政惜看向坐在她身旁的驸马。
驸马眼中不见一丝恐慌,有的只是宗政惜的笑颜。
他握住宗政惜的手,柔声道:“有夫人在,为夫又有何惧。”
“不可能!”随着这声怒极的大声暴呵,一方砚台被砸在了报信人面前。
都统府中,方临案黑着一张脸,满含杀意的眼看向报信的小兵:“你是说,周全和王司都不见了?他们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小兵颤颤巍巍道:“属下听都统命令,前去宣周将军和王副将前来议事,却发现他们并不在家,府中只剩几个看门的下人,据他们所说,周将军和王副将昨天就带着家人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至于派去监视他们的弟兄,尸体是在后院找到的。”
几日前,一个富商找上赵知府,送上金银无数,希望他能对富商所在县的县令施压,让县令帮忙找他被拐走的儿子。
听富商说,那个县短短半个月就有二十多人消失,并且无论是百姓哀求还是富人利诱,县令都不答应找人,赵令一想就知道其中定有玄机。
他当即就去禀告了宗政惜,两人一看之前找到的证据,方临案私自开采的其中一个矿就在那个县,再一查才知道,那些消失的人都是被拐去当黑工挖矿了。
这样大好的机会,宗政惜怎会放过,她立马就派人去包围矿区,抓住了矿区管事,也救出了那些可怜人。
他们到达时,被抓去挖矿的无辜百姓已死了有数十个。
紧接着,在宗政惜的指示下,以富商为首的受害人集体光明正大地告到了府城来。
私自开矿,拐卖人口,害人性命……种种罪名加起来,足够砍那些管事的头了。
而且可笑的是,因为底下人的隐瞒,方临案也是到了此时才知道他手里的矿区居然出了这等事。
在宗政惜的有意宣传下,这个案子的案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府城,没过两天,另外几个县的百姓也找了过来,因为他们县同样出现了大量人员无故消失的情况,他们怀疑也是被抓去挖矿了。
这时,城中开始流传一则消息,说这些矿山背后的人都是方临案,他这是私自开矿,被朝廷发现了可是会砍脑袋的,所以才会偷摸抓人去挖矿。
自此,方临案造反事业的一角终于暴露在了大众视野中。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方临案根本没有准备,他叫人去质问赵令为什么要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受理这个案子,可派去的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下方临案总算明白了,赵令最终还是选择了皇室,而且他那么快就找到矿区并且把人给抓了,只能说明他预谋已久。
赵令敢这么做,肯定是背后有人撑腰,想来朝廷的人早就到了北江,并且布下天罗地网,就只等抓他了。
方临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既然被发现了,那他也不藏了,虽然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但集齐自己的全部力量,未必没有和宗政家一决生死的可能。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最信任的两个心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背叛他,离他而去。
第42章 小鲛人冬天也要吃冰棍
方临案自认没有哪里对不起这两人,当初他们不过是两个地痞流氓,因为喊了他一声大哥,他记着这份兄弟情义,便一路将他们带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这些年无论是金钱和权势,他俩哪样没有享受过?
方临案即便知道他俩帮他管矿产和漕运时会偷摸把银子往自己兜里装,他也从未点破,只觉得人人都有贪欲,适当即可。
他俩跟霍家多次闹矛盾,他也尽量从中调节,希望兄弟间能以和为贵,不要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他清楚霍家嫌他偏心,但他也只能这么做。
至于霍家,他也没有放弃的打算,只是想让霍家冷静下来,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喊打喊杀地要给儿子报仇。
不然霍家人知道他那么多秘密,早就被他灭口了。
所以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方临案含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霍家呢?他家也跑了?”
“霍将军倒是没跑,但……”下属不敢说了。
方临案额头青筋暴起:“但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小兵哆嗦着把额头抵在地上,才股足勇气说出真相:“前去传唤的人没见到霍将军,霍家的管事替霍将军转告,说他已经不是都统的下属,以后也不用再听都统的命令了。”
“反了他!”方临案又是一声怒喝,大口喘了好几口气才压下杀意,冷声道:“来人,去把姓霍的抓过来,我倒是要问问他怎么就不是我方临案的下属了!”
方临案此刻还以为霍家是在赌气,气他之前故意冷落霍家。
“报!”方临案话音刚落,一名副将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噗通一声也跪在了方临案面前。
方临案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这不是他派去调遣军队的人吗?
虽然方临案是北江都统,但他清楚,如今时机还不成熟,他还未完全把北江军掌握在手里,军营里除了忠于他的几个部下,其余的那些,愿意听他号令对抗朝廷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稍等几年,他势力比现在稳固,再利用京城那帮前朝余孽造势,引得天下大乱,他叫人家跟他一起反抗朝廷才更有说服力。
主动应战和被迫应战情况是不同的,况且他还没做好准备,谁都明白后者的赢面很小,所以北江军肯跟着他混才有鬼了。
现在方临案除了亲卫队,唯一能用的就是自己培养的私兵了,而那些私兵平时都是霍家在帮他管理,就驻扎在近海的几座小岛上。
他叫副将去调兵,就是为了应对朝廷这突然的发难,可现在副将却一个人回来了。
“发生什么了?”方临案声音几乎绝望了,因为他清楚接下来肯定又会收到一个坏消息。
副将跑得大汗淋漓,白着脸道:“都统!霍将军拿着公主的信物前往几座岛屿劝降,说皇上的人早就包围了整个北江,我们不可能斗得过朝廷,如果跟朝廷打,只有死路一条,还会累及家人,但只要肯放下武器投降,公主会向皇上请示,饶我们一命。”
“几个不肯投降的都被霍将军砍头示众了,属下差点被扣押在那边,还是有将士们拼命护着,属下才能侥幸逃出来向您复命。”副将说完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显然是被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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