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鸣说找不到你才特意来找我。”
“你不给他打电话,他也不会出门,这场车祸或许是可以完全避免的。”
“会不会特意有人跟着你——守株待兔呢?”
韩远案眼神凛厉,视线仿佛一把尖锐冒着寒光的剑,顷刻间就能将瞿小意的心脏剖开,将她的心思暴露在光明之下。
他们大概都知道瞿小意所在意的是什么,所谓打蛇打三寸,既然瞿小意想离婚是为了韩鸣,那说这番话,效果一定非常明显。
果然下一秒,瞿小意瞬时愣住了,立刻镇静下来,翻出未接电话号码拨过去。
——嘟、嘟、嘟嘟嘟……
没人接听。
她不死心的继续拨打,跟刚才那边的人不断地拨电话过来一样,可无论她拨几个回去,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别打了,他不会接的。”韩炽打断她。
忽然又觉得她可怜,尽全力想保全的人去这样欺骗她——即使从客观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可一码归一码,瞿小意应该不会这样想。
她在提心吊胆中过了这些日子,每天都在关注着韩鸣的安全,脑子里盘算着给韩鸣“擦屁股”,到最后却发现韩鸣在骗她,韩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能接受了。
“是韩覃。”韩远案沉声道。
以陈述的语气问出这句话,表明他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瞿小意抬眼看他,这几天几乎是她有生以来在外人面前最狼狈的时刻了。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称为蓬头垢面都不为过。
“韩覃跟你说了什么?”
瞿小意抬眼看了看韩远案,又看了看韩炽,思忖良久,终是说了话。
同一时间,何公馆。
公馆是一个庄园的模样,是摆在明面上的奢华高调,无一不彰显着高贵的身份地位。
冬日的天黑的早,何公馆此时灯火通明,整整五层楼都亮着灯,外面的路灯一路从外面的大道照到铁门门口。
与医院沉闷的气氛不同,这里一片欢声笑语,似乎在庆祝什么。
公馆客厅被收拾出一片空出来的地方,许多人在中间推杯换盏,没有通知外界的宴会仿佛是在秘密进行。
何武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举着酒杯跟身边的人轻轻碰了一个杯,那人的酒杯微微往下,身份地位的高下一眼明了。
何武留着虚白的胡子,一双眼睛精明却又让人觉得胆寒阴狠,他哼笑一声,问:“怎么样?”
“今天的新闻还满意?”
“满意。”韩覃喝了口酒,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纯黑色西装。
“您买了热搜?”
“我买什么热搜?”何武嗤笑,一脸不屑,“韩氏是一块香饽饽,不说是你,就算如今我还在商界,也会被香味勾着鼻子走。”
“不过凭他韩鸣本事再大,也管不到我这儿来,你安心准备过两天的韩氏董事会。”
韩覃呵呵一笑,那张脸上带着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再次举杯跟何武碰了一下,笑道:“还得多谢何老先生支持!”
“应该的,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何武客气一句,下一秒又正色起来,说,“韩鸣那边你再注意一点。”
“知道。”
韩覃眯眼看着窗外路灯尽头的黑暗,神色不明。
医院二楼走廊上的灯光闪烁,安全通道发出渗人的幽幽绿光,车轮碾在地板上晃动着车篓里的东西吱吱作响。
穿着无菌服的护士熟门熟路的朝重症走过去,厚重的眼镜片挡住了眼神里的光芒。
他小心翼翼推门进去,又反手关上并反锁,在全黑的环境和各种仪器的滴滴声中靠近病床,一边从车篓里拿出药和绷带,一边嘟囔:“该换药了。”
他眼神一凛,一把掀开被子,赫然出现一个恐怖的玩偶,错愕半秒后,极快的反应过来,迅速转身往回走。
“来都来了。”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从他身后传来,带着微微鼻音,声音有些哑,格外好听,他补充道,“不把人找到了再走么?”
那人只是僵硬了一瞬, 不到半秒时间就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地拔腿朝门外跑。
可刚走两步,就被一堵高大的人墙堵住了去路, 那人连忙退后, 急速冲向病房内处, 在黑暗中精确的找到了韩炽的位置,并一手推开匕首,尖锐刀尖抵在了韩炽的脖子上。
韩炽被勒的身体微微后仰, 他蹙起眉, 不怎么舒服的动了动脖子, 那人的匕首却猛的一紧,小声厉喝道:“别动!”
“啧,急什么。”韩炽不耐烦的吐槽了一句。
那人不敢丝毫懈怠, 质问:“你们早料到今晚?”
“想知道吗?”韩炽淡声问, 懒散的嗓音叫人听着生气, “你猜啊,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少废话!我不想闹出人命, 放我走, 否则……”全副武装的人朝身后的窗户望了一眼,腾出一只手啪地一下把窗户敲碎了一块,外面的寒风呼呼的趁机吹进来,他语气十分狠厉,“否则我就带着一起跳下去!!”
病房里一片沉默,寂静的只有风吹进来的声音,偶尔还掺杂着那人急促慌乱的喘气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是韩炽发出来的。
“你这么急做什么?”韩炽说, “我还想着谈一笔交易呢,你不想听听么?”
说话时韩炽一直目视前方,好似在黑暗中前方是一束亮光,尽管没发出任何声音,韩炽都能找到他的位置,并且感受到同样落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
韩远案在说:不要轻举妄动。
他轻轻动了动嘴,似乎说了什么,微不可查,束缚着他的人也没察觉。
那人显然被韩炽分了心思,哼笑一声:“我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让他让开,韩律,你也不想让他亲眼看着你从楼上跳下去吧?”
“二楼而已。”韩炽无所谓道,“松松筋骨的事。”
“是吗?那要是我先杀了你了呢?”
“你刚刚不还说不想闹出人命?”韩炽眨了眨眼,似乎对他出尔反尔、前后说话不一致的行为感到十分鄙夷与无奈,“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你别管!”那人显然不耐烦了,匕首往韩炽侧颈处近了一分,韩炽觉得一阵刺痛,微微蹙眉咬牙忍下了一声吸气声。
急躁、粗鲁、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
这想法刚从脑子里闪过,韩炽眼神一凛,以迅雷之势抬手“咔哒”一声掰断了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啪嗒,哐啷——
匕首脱落掉在了地上,转了几圈之后停下,被韩炽一脚踩在脚底。
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听起来就知道伤势不轻,那人疼的呻吟一声,顾不得自己的手腕,咒骂了一声后立刻反腿绞住韩炽的膝窝,一个反身将他压服的跪倒在地。
他此时伤了一只手,根本不占优势,韩远案霎时上前一把反手扣住那人断了的手腕,动作利落又毫不留情的抬脚踩在那人的背上。
——操!
韩炽也趁机站起身反扣住那人的另一只手臂,可显然忽略了“护士”的力气,那人前胸猛的一挺,手肘趁机直往韩炽腹部重重一击,令他不得不闷哼一声,冷汗霎时出了一身。
闻声,韩远案只是顿了一下,顿时怒意四起,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压制着“护士”,将人按在墙上,握着拳头一下又一下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蠢货!”韩远案嗤笑一声,绷紧了牙关,挥在那人身上的每一个拳头都像是要他命一样,要是此刻灯是亮着的,那韩远案眼里的狠意和猩红的眸子大概是韩炽从未见过、令人脊背发寒的。
仿佛还不够似的,韩远案又捡起地上的匕首,割下他身上的一块衣料塞进那人的嘴里,用匕首在他手臂上划了几刀。
刚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来的韩炽踉跄起身,喘了两口气后一把握住韩远案的手,轻声提醒:“不要太过了,还有事。”
闻言,韩远案的动作这才僵住,即刻停下,此时靠在墙上的人也昏了过去,渐渐从墙上滑落在地上,血腥味逐渐蔓延开来。
韩炽有些不赞同,但他知道韩远案这番失去理智是为什么,所以只是安慰他:“没事,先把人送去。”
“……不行。”韩远案皱眉,在黑暗中跟他面对面,万分忧心,“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膝盖又伤了是不是?”
他一连串的关心砸在韩炽身上,字字都落在心窝处,像裹了甜甜的红豆沙和蜜豆,直击脑仁儿的蜜意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身体上的疼痛都消散不少。
“我没事,先送他。”韩炽拍了拍他的肩。
但韩远案没听他的,甚至有没有听到他说话都是个问题,还在自顾自的絮叨:“这膝盖刚好了多久……刚才那声音响的心惊,回去要好好上药。”
“还有肚子,是不是伤到肚子了?”本来腹部是人体最柔软的部分,击打几下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可韩炽偏偏肠胃不好,最受不得这些伤,韩远案越说越烦躁,低低咒骂了一句,“妈的,真该死!”
说完还不解气般踢了地上的人一脚,地上的人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韩炽顶着张苍白的脸怔了一下,随即笑开,一笑就扯着身上的伤口,他又皱眉捂着肚子,但还是止不住笑意。
清澈如泉水的声音自韩炽胸腔传来,韩远案也终于回神,疑惑道:“笑什么?”
“……咳、没什么。”韩炽掩饰。
他真的从来没看见过韩远案的这一面,脏话说的很溜。
“小池,你——”
“你手怎么样了?”韩炽忽然想起来,连忙起身去摸韩远案的手,果然摸到湿漉漉一片,估计是伤口裂开,然后浸湿了纱布。
他狠狠皱起眉:“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韩炽的语气有些急迫,弄得韩远案还有些心虚。
原本他的手就没什么大问题,这会让被他摸到的濡湿应该是在地上的人身上沾到的。
韩远案微微皱眉,不动声色挪开手,只说了句:“别碰,脏。”
“啧。”
韩炽不耐烦地回应了他一声,紧接着攀着他的肩膀在抬头,微微踮脚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又扒开他的衣领,在他的锁骨处啃了一下。
“你真该死!”
韩远案被他这两个动作惊到了,迟疑两秒后,有些不可置信地说:“所以……你想咬死我?”
“……?”
“对!”韩炽点头,“咬死你!”
韩炽有时候真不能明白韩远案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每次想问题的脑回路都跟他不一样。
“别磨蹭了,人在底下等着呢!”韩炽催促他。
郊区山上环湖大院,晚上十一点。
“啊——!!”
门外突然爆发出一阵惊人刺耳的尖叫声,随即不到片刻,阵阵脚步声响起,数人陆续从屋内到门外聚集。
韩覃还穿着从何公馆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西装,不耐地看了眼院里的佣人,沉声呵斥:“吵什么?!”
“先、先生……这里有个人!!”
随着声音和灯光的方向看去,韩覃看见了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人,戴着厚重的眼镜,他瞳孔微缩,莫名觉得寒意阵阵。
他上前扒开那人的身体,让那人正面朝上,随即瞪大眼睛。
“来人!先送医院!”韩覃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送到最近的私人医院!”
“好的先生!”
有了主心骨,围在这里或是看闹剧,或是被吓的愣住的人也一哄而散,徒留韩覃一人立在原地。
夜晚依旧寒气逼人,今晚是没有月亮的乌云蔽空的阴天,韩覃冷着脸垂头死死盯着刚才那个位置——那个伤者躺过的位置。
他自然认得那个人是谁,也知道那人为什么穿着护士服,只是到底是谁拦截了他的人?
是瞿小意?
不对,韩覃摇摇头,他自己率先否认了这个答案,瞿小意没这么大本事。
那是……韩鸣?
韩覃眯眼,也迟疑地摇了两下头——当时他的人看见韩鸣上了车,也看见韩鸣的车被那辆货车撞击,别说危在旦夕,即便没有,韩鸣估计也只会是个植物人!
是谁?是谁能帮到韩鸣,还料到了他晚上的行动?
韩覃定在原地半晌,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忽而瞪大眼睛,良久才转身进屋。
韩远案把人扔下后便驱车离开,半刻都不带犹豫,循着柏油路一路开到了一条小道,韩远案顺势把车停在路边。
他看了眼副驾的韩炽,暖色调的灯光下,韩炽的脸色没那么惨白,但仍旧能隐约看出一些病态。
“怎么样?”韩远案问他,“有哪里难受吗?”
刚才被韩炽催促昏了头,顺了他的意先来了这里,竟然没先带他去检查伤势。
“我还好,你问问她。”韩炽藏住捂着肚子的手,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座魂不守舍的人。
“她怎么了?”韩远案顺势扭头,发现她呆滞的靠着,什么反应也没有。
半晌,瞿小意开口:“停在这里做什么?”
她按下车窗,朝右边看去,那是陵墓的入口,守墓人的屋子里还亮着灯,趴在窗口朝外张望着,猛然一瞧还觉得有些渗人。
韩远案哼笑一声:“看出来了?”
“……”瞿小意正视他,没吭声。
他又淡淡开口:“不下去看看吗?”
“小姨。”
第44章
一句“小姨”让瞿小意彻底僵住, 明明车里开着暖气,但她却感觉风不断的从她的四肢百骸灌入,顺着筋脉直至脑仁深处, 刺骨的冷清。
或许还有些害怕更加增长了这样的感觉。
韩炽怔了怔, 不过他只是稍微有些意外, 很快就明白了对瞿小意的熟悉感来自于哪里,也明白韩远案为什么要经过这里时将车停下。
既然处理后事的时候,墓地是韩鸣选的, 那瞿小意应该也知道, 韩衢跟梅枚夫妇的墓地没有瞒着瞿小意的必要。
车内气氛一度沉默, 瞿小意隐在后座昏暗的灯光中,垂首敛眸,半晌后推门下车。
她径直找到墓碑, 看她对路的熟悉程度, 显然来的次数不少。
——兴许是因为愧疚, 所以来忏悔。
韩炽的目光追随着瞿小意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他这才扭头跟韩远案说话:“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韩远案眼含深意地注视着韩炽, 很简单的说了句:“我猜的。”
“长的有点像。”韩远案笑了下, 正色起来,“我知道我妈有个妹妹,但一直没见过,也不常联系。”
“我不经常回家,只是偶尔从爸妈的嘴里听到他们提到过。”
“跟韩鸣一样?”韩炽问。
“嗯。”
韩鸣出现的频率相对来说高一些,但因为韩远案自己的原因,对家里情况都不太熟, 所以更多还是因为父母偶尔谈论。
车停在路边不动,车窗关着, 韩炽有些憋闷的慌,他拍了拍韩远案的肩:“窗户开一点。”
“嗯?”韩远案皱眉,一边启动车,一边问,“闷吗?”
“有点儿。”
“胸口难受吗?胸闷?气喘?现在什么感觉?”韩远案有点着急。
都不等韩炽回答,他就上手去摸他心口,发现心跳频率还算正常也松了口气。
可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他打到你胸口了吗?”
“没有。”韩炽摇头。
他单纯只是因为车内暖气开的有点足,所以觉得缺氧头晕。
韩炽扒拉开正在摸自己的脸颊跟额头的手,然后握在手里,刻意冷下脸,训斥他:“在病房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用这只手打他?”
“……”
“还嫌伤的不够重吗?”
“……”
韩远案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但还是非常自然的道歉:“抱歉。”
“……?”
“我下次注意。”
“……”
韩炽被噎的不轻,但也拿他没办法。
只是定定地看他,韩远案的话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非但没有了本就装出来的怒意,还被柔软包裹,让他整个人都陷进缠绵里。
好半天,韩炽才憋出一句:“回家不要碰水。”
“啊!”韩远案拖长音调。
“那我还要洗澡呢?”
“你不是说你左手也可以?”韩炽难得不上他的当,一只手握住他受伤的右手,另一只手握住韩远案的左手。
韩炽的手比韩远案的小一圈,毕竟体型就比他的小一些。
他摸了摸韩远案的手指,有一些粗糙,韩炽又有些好奇的把他的手心翻过来看了看。
没看见有茧。
猜出了他的心思,韩远案无声地笑了笑,任他摆弄自己手指和手心,纵容和宠溺都摆在脸上。
“玩够了吗?”韩远案出声提醒他,声音微哑磁性,酥进韩炽的脑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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