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跟顺子差点成事吗,霍大郎,你不介意呀?”
八卦是人的天性,但问到正主面前,还问得一句比一句难听,着实过分了些。
霍琚不惯他们的臭毛病,面色一沉,冷如冰霜,气势摄人,叽叽喳喳的人群霎时鸦雀无声,仅剩车轮子碾压地面的声响。
他虽未言一个字,眼神却似冰刀,直插人心,捅穿他们肺腑,众人后背冷汗直冒,一个个缩紧脖子大气不敢出。
“凌息是我夫郎,对他不敬便是对我有意见,对我有意见可以找我当面说。”男人眼中溢散出凶光,叫人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跳车逃命。
惹不起,惹不起,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是不一样,一个眼神便令人胆寒。
这下谁还敢讲他家闲话,不要命了!
几人点头如捣蒜,小鸡啄米般低着脑袋,余光都不敢乱瞟。
村长抽着旱烟驾着牛车,全程没吱声。
还真和他媳妇儿说的一样,霍大郎是个有本事的,比霍常安,霍常胜他们强。
牛车难得安安静静一路,村长耳根子得了个清净。
抵达县城,村长先去寄存牛车,其他人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村长回来就剩霍琚一人站在大树下等他。
“刘枝也走了?我还说送他去医馆呢。”村长寻思到底是村里的孩子,能帮一把是一把,而且添丁是好事,万一沾了小孩儿气回去,家里多添个孩子呢。
“刘阿叔说他认识路。”霍琚跟刘枝提过,刘枝不愿意麻烦他们,婉拒了他的好意。
“行吧,衙门在那边我们过去吧。”村长指了个方向,领着霍琚前往。
事实证明,霍琚的顾虑不过虚惊一场,事情办得非常顺利,他们从衙门出来,晴空万里,烈日高悬,霍琚正打算买些米面回去,便听人群传来一阵骚动。
“来人啊,孕夫见红了!”
“有没有大夫啊,快来帮帮忙!”
霍琚跟村长俱是心头重重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将二人笼罩,村长脸色青白,嘴唇颤了颤,“应……应该不是吧……”
霍琚无法给他肯定的回答,沉声道:“先去看看。”
村长迈开腿往人群拥挤的方向跑过去,霍琚杵着拐杖紧随其后,二人前脚刚走,后脚腰间佩刀,身板挺直的男人带着手下往衙门走,脚步倏然停住,视线望向霍琚离开的方向。
“大人?”手下纳闷儿地顺着他看去的方向张望,啥也没看见。
佩刀男人收回视线,“没事。”
背影有点熟悉,但对方杵着拐杖,一身猎户打扮,应当不是他想的那人。
第27章
“诶,大郎家的,你同婶子说说你是咋跟大郎好上的呗。”前来帮忙做饭的婶子拉住打算随村中汉子上山砍树的凌息。
“是呀,我早就好奇死了。”另外一位婶子也满脸八卦。
凌息可不想和她们蹲在灶火旁聊八卦,八卦主人公还是自己,他摆摆手装傻表示自己听不懂,指了指上山的方向挣脱婶子的拉拽,一溜烟儿跑没影。
“嘿,都是成亲的人了,咋还害羞呢。”婶子叉着腰望向凌息跑远的方向。
另一个婶子洗手准备开始和面,发面需要一段时间她们得先做好准备,头也不抬地说:“到底是年轻夫郎,以为都像你这个老家伙一样没脸没皮。”
“赵丹桂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骂谁没脸没皮呢。”那婶子作势去掐对方脖子,两人笑作一团。
凌息追上大部队时,他们刚找好地方准备砍树。
“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儿,你来做什么?”率先站出来说话的是霍常胜,霍琚的大堂哥。
虽然霍琚从家里分出来了,但到底是堂兄弟,霍琚盖房子他没有不来帮忙的道理,连霍常安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来了,藏匿在人群中远远望了眼他这位来历不明的嫂子。
凌息理所当然回答:“帮忙啊。”
霍常胜身后站着群年轻汉子,有的成了婚有的未成婚,但无论成没成婚都不妨碍他们看美人,从凌息过来他们盯着他看的视线就没挪开过。
听到凌息的话,顿时一阵哄堂大笑,话语间不乏调笑意味:“你个小夫郎能帮什么忙?拿得动斧子吗?”
“待会儿爷们儿干热了,脱了衣裳,你还敢待下去吗?”
“哈哈哈哈哈,万一小夫郎就喜欢看呢。”
霍常胜和霍常安面色陡变,虽然怪这群汉子嘴没个把门,但也怪凌息硬要往男人堆里扎,哪家安分守己的夫郎会像他一样。
“行了都闭嘴。”霍常胜拿出大堂哥的架势,冷下脸吼了一声,又转向凌息,“你也瞧见了,这里不适合你来。你一个做夫郎的,在下头同丹桂婶子她们做好饭就行。”
一来一回,凌息总算回过味儿了,他们这是把自己当姑娘调戏呢。
凌息脸上没了笑意,从前在末世凌息没少因为脸嫩遭到调-戏,但一个个都被他打服了,出任务时他去过一些偏远地区,鱼龙混杂,女人吃不上饭只能出卖身体,包括长得稍有姿色的男人,一层一层压迫,连妓之间也有鄙视链。
此时此刻,凌息感觉到了冒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哥儿,所以他被看不起了。
凌息不欲理会他们,自顾自走到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干活,他没打算跟他们闹起来,毕竟人家是来帮他盖房子的。
“他干嘛呢?还不肯放弃呢,好倔的脾气,放我家我铁定把他收拾服帖。”
“少吹牛,谁不晓得你婆娘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常胜要不你去看看?出了事可不好同霍大郎交代。”
霍常胜脸色不太好看,摇摇头收回视线,“用不着,他想干就随他去,吃了苦就晓得厉害了。”
霍常安一直盯着凌息离开的方向,犹豫要不要跟上去,那样清瘦一道背影,似乎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这会儿他们全然忘了在村长家凌息一脚把门踹坏的本事,被凌息漂亮纤细的外貌欺骗,始终认为他柔柔弱弱,宛如娇花。
直到他们这边一群男人吭哧吭哧轮流砍树,另一头接二连三传来“砰砰砰”的巨响。
震得鸟雀飞散,烟尘四起。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人开腔。
“是……是不是出事了啊?”有人小心翼翼说。
“要不去看一眼?人真出事咱们可不好交差啊。”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由霍常胜做决定过去瞧一眼,再讨厌也是他堂弟娶的夫郎。
一行人提着斧头工具风风火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到达目的地后,纷纷怔在原地。
好家伙,他们几人轮着砍也要砍许久的树木,凌息居然独自砍了好几棵。
“嗯?”凌息闻声抬头,手里正举着斧子。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凌息随手把斧头扛肩上,疑惑道:“你们有事?”
几人瞧瞧倒地的树,再瞧瞧一脸轻松未出汗的少年,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不愧是霍大郎看上的哥儿,力气竟然如此大,全村也就霍大郎这个当过兵杀过人的汉子受得住。
“你……这些都是你刚刚砍的?”他们仍不敢相信。
凌息淡定颔首,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对,你们要是没事我就继续了。”
他神情平淡,起先嚣张的汉子们却不敢再对他出言不逊,恭恭敬敬点头:“你继续,继续。”
凌息不清楚他们来一趟到底为了啥,干脆不再搭理,举起斧头干活。
“砰砰砰!!!”
汉子们往回走地路上听着身后传来的巨响,反射性绷紧皮-肉,仿佛凌息的斧头不是砍在树上,而是砍在他们头上。
“我们也得加把劲儿干。”
“对,不能输给一个夫郎。”
日头逐渐升高,汉子们干得满头热汗,衣衫湿透,山上没有旁人,他们习惯性脱掉上衣,一时忘记另一头还有个小哥儿。
汉子们休息的坐下休息,轮工的继续砍树,嘴里骂着该死的日头,太毒辣了。
远处一道身影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他们跟前,喝水的汉子张大嘴巴,水从嘴里漏出来也未察觉,睁大眼珠子瞪着那道身影从他们面前经过。
“我先下去了。”凌息甚至淡定地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后,山林里爆发出鸡飞狗跳般的叫喊声。
“啊啊啊啊啊!他看了我的身子。”
“艹啊,问题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他竟然扛着几棵树就跑!”
“老天爷,要不让草药郎中再给他瞧瞧吧,确定不是妖怪?!”
正常人哪能轻轻松松扛起几棵大树就跑,又不是小树苗,他们一群人活到这么大闻所未闻。
脑中猛地回忆起刚才他们嘲笑人家能干什么的画面,一个个大男人臊得面红耳赤,他们这么多人加起来还没人小哥儿一个人能干。
赵丹桂和刘淑芬在围裙上擦擦手,琢磨是不是该叫人回来吃饭了,忽然望见一道身影扛着树下山来。
“我的妈,那是哪家孩子,力气咋这么大!”赵丹桂眼睛瞪得溜圆,高声惊呼。
刘淑芬赶紧站起来凑热闹,“哎哟,我活大半辈子只听说过念书算数特别厉害的,天生神力的还是头一回瞧见。”
“这要是咱们村的汉子,早被媒人踏破门槛了。”
村里最受欢迎的便是壮劳动力,力气大能干活,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人,这样的汉子哪怕长得丑点,也有大把姑娘愿意嫁。
在两双充满期待的目光中,那道身影步伐矫健地走近,放下肩上的树,溅起一地灰尘。
凌息抬起袖子擦了下脸上的脏灰,掀起眼皮瞅见两位帮忙做饭的婶子二脸呆滞地注视着他。
“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是凌息!居然是凌息!
凌息可是个哥儿啊!怎么会天生神力!?
两位婶子陡然反应过来,难怪她们听说张保顺偷了凌息家的东西,偷的全是米面肉一类的好东西。
因为事情发生在晚上,去张保顺家的基本是汉子,好多女人夫郎听自家男人回来说起,以为是吹牛,或者黑灯瞎火看花眼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和一个瘸腿杵拐杖的汉子,哪儿来的本事弄到那些好东西。
如今她们相信了,就凭凌息的神力,啥好东西弄不到手啊。
都说霍琚可怜,娶了个身份不明,名声不好的哥儿,分家一个子儿也没得到,哪曾想人家娶了个金疙瘩回来。
凌息这么有本事,往后啥置办不了。
二人看凌息的眼神越发热切,打定主意要和凌息搞好关系,可惜她们家没有适龄的儿子,否则这样厉害的夫郎,要是入了她们家该多好。
“没有,没有,累不累,喝点水。”刘淑芬堆起笑容给凌息端来一碗水。
凌息见她直接从水缸里舀的,推了推送到跟前的碗,“刘婶子,我喝烧开的水,你们平时也多注意一下,最好把水烧开后再喝,要不然容易闹肚子,尤其是小孩儿。”
起先刘淑芬还不以为意,听到最后惊诧地捂住嘴,“哎哟,可不是,我家娃娃前个儿喊肚子疼,可把我吓得不轻,赶紧送去草药郎中那儿,今年春天隔壁村就有小娃娃因为肚子痛没了。”
刘淑芬说的是自家小孙子,今天被孩子他娘带回娘家玩几天,这才有功夫过来帮忙。
作为一个村的,赵丹桂自然晓得那事,其实附近几个村子每年都会传出小娃娃因为闹肚子没了的,但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纷纷开始迷信,说孩子小魂不定,容易被孤魂野鬼抓走,五岁前最好别太往外面带。
凌息无法跟她们解释生水里有许多微生物,细菌,虫卵等等,吃进肚子里会生病,只能简单概括道:“长期喝生水,大人孩子都容易患病,小孩子抵抗力……咳,身体不如大人强健,受影响更大。”
刘赵两位婶子听得脸都白了,面露惊慌,凌息安慰道:“别担心,只要把水烧开了再喝就行。”
他想解释高温可以杀死病菌,估计二人听不懂,干脆点到为止。
“哦哦,好的好的,凌息你懂得好多,你生得这般好看,从前一定识过字吧。”两位婶子热情地握住他的手,恍若在注视什么知识渊博的学士。
长得好看和识字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长得丑难道就不配认字了吗?
凌息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去,敷衍道:“识过几个字,不多。”
“哎哟,我就知道,会识字的小哥儿真是太了不起了。”两位婶子看凌息的眼神好似两把火炬,直把凌息看得不自在。
他抽出手,转移话题,“午饭是不是好了?我去叫他们下来吃。”
“对对对,可以吃了。”赵丹桂急忙抽了两根柴火出来,顾着说话差点把水烧干。
凌息跑到一半,恰好遇到下山的几人,他没察觉他们的尴尬,招呼道:“婶子她们的饭做好了,快去吃吧。”
“好的好的。”汉子们抓耳挠腮不敢直视凌息。
目送他们下山,凌息脚步停顿片刻,调转脚步往村口大路走去。
事情办得不顺利吗?这会儿了还没回来。
凌息垫脚张望,破破烂烂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头,他等了一刻钟被头顶的太阳晒得发昏,又听刘婶子的大嗓门叫自己回去吃饭。
有村长在,应该没事。
摸了摸扁扁的肚子,他确实饿了,大跨步往宅基地跑。
若是凌息想要在邻水村盖房子,宅基地需要花钱买,而且价格不便宜,就现在准备盖房子这个宅基地,虽然位置偏僻也得要四两银子。
如果换成位置好的,价格还得翻倍。
所以凌息完全是沾了霍琚本村人的光,免费得一块宅基地,今天办事顺利的话,霍琚名下也会有五亩田。
凌息在田里转悠过,这会儿的一亩地比现代的一亩地要小,勉强够一人吃饱,假如田地的肥沃程度降低,那五亩田的产量是喂不饱一人的。
如果要做个纯粹的农民,他和霍琚还得买田,一问田的价格,凌息骤然捂紧腰包,当务之急果然是赚钱!
一亩良田至少五六两银子,若非近些年大盛一直在打仗,国家鼓励百姓种植,老百姓手里压根儿拿不到这么多田,大多时候田地都掌握在上层阶级手中,没饭吃的老百姓只能做地主老爷家的佃农,每年拿到手里的粮食勉强够塞牙缝,平日里还得给地主老爷家当牛做马使唤。
凌息买不起地又想种地,有两个法子,一是他生个孩子出来,大盛朝规定,女子得两亩地,小哥儿得三亩,汉子得五亩。
凌息是个假哥儿,显然他造不出人。
二则是开荒,因为常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许多田地荒芜,如今战事平定,朝廷鼓励百姓开荒种地,免除第一年赋税。
不过战争尚未波及邻水村,邻水村的荒地是早年逃荒的人来此开荒之后留下的,剩下荒地无几,没给他太大发挥空间。
得知一切的凌息仰天长叹,他门都没迈出梦想就被创死了。
老老实实搞钱吧,土地迟早会有的!
大家过来帮忙完全看在村长的面子上,谁都晓得霍琚分家一文钱没有,虽然拿回了属于他的十五两,但霍琚又得修房子,又得治病看腿,往后还得养家,一文钱掰成两半花,能拿出啥好东西给他们吃,不给他们喝野菜汤就算好了。
故而他们丝毫没对霍琚家的午饭抱期待,直到他们嗅到灶炉那头飘出的阵阵肉香,一个个当即双眼冒绿光,竟然有肉!
房子尚未建起,凌息直接在旁边空地搭了个简易灶台,用竹子做水管,将山上的泉水引下来洗菜做饭。
他没出声,两个婶子还当是霍琚做的,直夸霍琚勤快会来事,说他嫁了个好男人。
到嘴边的解释被凌息咽下,权当她们在夸自己吧。
“丹桂婶,刘婶我闻到肉味儿了!是不是有肉?”
刘淑芬笑骂:“就你狗鼻子灵,有肉,兔子肉。”
汉子们闻言直咽唾沫,他们在家十天半月也不见得吃回荤腥,过来帮忙修房子居然能吃上兔子肉,当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霍大郎家可真大方,舍得给咱们上肉吃。”
“是啊,我还以为要喝野菜汤呢。”
“霍大郎两口子真会做人,往后谁再说他们二人坏话我可不答应。”
霍常胜和霍常安听着周围人的话,表情复杂。
一群大老爷们吃饭不讲究,压根儿不需要啥桌子椅子,端着大碗蹲在一旁就开始往嘴里塞,满嘴肉香让人飘飘然,一时只听得到“唔唔唔,好吃。”的声音,谁还有功夫插科打诨。
“咳咳咳——”有人吃得急,噎得直捶胸口,边上人赶紧端起一旁的汤碗递到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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