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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师尊,三年死遁(梅听剑)


不能轻信。
黑袍人并不介意自己被叶淮充满敌意地瞪视着,他打了个响指,浊息乖顺得像是灵宠,俯趴在身下, 形成一个椅子。
黑袍人顺势坐下,很惬意的样子, 道:“怎么样,叶淮,谈谈?”
叶淮警惕地看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黑袍人摊开手:“除了相信我,你别无他路可走。”
叶淮深吸口气:“你的条件?”
黑袍人大笑起来:“我的天啊,你竟然直接同意了?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叶淮沉默着搂紧了江荼。
江荼的呼吸非常微弱,胸膛的起伏都可以忽略不计,本就惨白的脸上蒙着死一样的灰,唯独唇角那一抹鲜血真实且浓艳。
他没有时间浪费了。
方才等死,是因为走投无路;
但现在能有一线生机,哪怕要他的命,他也万死莫辞。
黑袍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声音中带了些不清不楚的暧昧:“你还真是被江长老收拾得服服帖帖,堂堂麒麟活得像狗。”
叶淮低吼:“别废话!你想当狗,师尊也不要你。”
黑袍人一愣,藏在面罩下的唇瓣抿紧,语气仍是调侃嘲讽:“那就谈谈条件吧。”
说着,他看向不远处,孤零零的两座土丘,好像看到了什么脏眼睛的场景似的,又迅速收回目光。
“那个小结巴用空明山和我交换,你呢,就用灵墟山和我换,好不好?”
叶淮大惊:“灵墟山?”
与空明山一样,同属七座仙山之一的灵墟山。
这个疯子毁了空明山还不够,还想要灵墟山?
他到底与这些仙山,有什么仇怨?
不等叶淮拒绝,黑袍人打了个呵欠:“可惜,现在的你还不够格,三年,叶淮,我给你三年。三年后,我要在灵墟山,看到我要的结果。”
叶淮骂道:“你这个疯子。”
但很快又紧跟着问:“...我该怎么做?”
黑袍人面具后的眼睛好像瞪大了,简直要笑翻到椅子下去:“江长老没教过你,什么苍生、天下...难道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叶淮心想,天下大义,是江荼所求,若江荼想他为天下而死,他叶淮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没有不愿意的。
江荼希望他以天下为重,但现在江荼生死未卜,他表现得君子义气有什么用?又能给谁看?
给黑袍人看么?可笑。
叶淮不语,依旧是那句:“别废话!”
黑袍人笑够了,旋即摇头:“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只需要答应我,你可知道因果交缠错综,牵一发而动全身?命盘自会转动的,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天机卦阵,你可以去问问白泽嘛,他会告诉你的。”
——他竟还知道白泽?!
叶淮在紧张中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黑袍人对他们的了解远超出叶淮所料。
黑袍人说他只需要答应,因果便会自己构筑,他什么都不用做,灵墟就会迎来终末。
怎么可能呢?因果岂是小儿的玩具?
越是看似轻易,越暗藏玄机,不能上当。
“别想了,你的狗脑能想出什么东西?我说过这是交易,”黑袍人打断他的思考,“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该怎么救江长老。”
只这一条,就足够叶淮动心。
叶淮用力地咬了咬牙,悄悄藏起一团金色灵力:“成交。”
他确信自己的动作足够隐蔽,在满是浊息的空明山底,一点点灵力根本无法察觉。
谁料话音落下。
几道浊息骤然刺穿叶淮的跟腱!
叶淮闷哼一声,双膝一软倒在地上,他本能地用手掌撑住地面,防止整具身体都伏倒在地。
但黑袍人一脚踩在他的手指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甲面都被踩得乌黑。
黑袍人碾着叶淮的指节,将指骨一根根碾碎。
叶淮不肯在黑袍人面前露怯,咬着牙一声不吭,但身体的抽搐已经暴露了此时忍受的剧痛。
黑袍人唾了一口,手掌一抓,捏灭数道金色灵力:“想出千?用言灵反悔?小子,你师尊没教你做人么?”
言灵是一种施展于言语的术法,如果成功施展,那么与黑袍人之间的言契自始便做不了数。
可惜黑袍人机敏到不似常人。
叶淮咬了咬牙:“不许说师尊...!”
黑袍人短暂地沉默一瞬:“...。我告诉你如何救江荼,你给我灵墟山,成交么?我数三个数,三、二——”
“成交!成交!”叶淮赶忙急切地用另一只手攥住黑袍人的脚踝,“我错了,我不该...做小动作,我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我怎么救师尊,什么都成交!”
他言辞急切,已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黑袍人后退一步,挣开叶淮的手,很嫌弃地抖了抖脚尖:“好,一言为定。”
——浊息瞬间刺入叶淮的眼球!
叶淮痛苦地颤栗起来,浊息割破眼球组织的黏腻感在脑中挥之不去,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眼球是怎样被钻出一个洞,视网膜是如何撕裂。
黑袍人将浊息留在他的眼球里,用折磨他的方式缔结契约。
不断有黑色浊息混着红色血浆从叶淮眼中涌出。
“若违此誓,”黑袍人欣赏着他的丑态,“你与江...不,算了,你。”
他用力碾碎叶淮每一根指骨:“你,生生世世,永失所爱。”
叶淮痛到气息奄奄,咬牙切齿地重复道:“...生生世世,永失所爱。你也一样,畜生...”
黑袍人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疯癫至极,在空旷的地底回荡。
笑得够了,他才后退一步,以一种怜悯的姿态蹲下.身:“叶淮,救江荼的办法,你早就知道了。”
叶淮右眼向下淌着血泪,闻言有气无力地抬头看过去。
黑袍人的语气充满着恶意:“...你可是麒麟骨啊。你也很痛苦,不是么?永无止境的潮.热,麒麟骨想要成熟,就必须有人陪你度过发.情期。”
“正好,与麒麟骨双.修,即便是下一秒就要死了,也能起死回生。这就是为什么修真界所有人都想得到你,江荼也不例外。”
叶淮愣住了。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黑袍人的意思。
“你!...你...想让我亵渎师尊?!”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能和师尊双、双...!
他这一路诞生过无数次想要把江荼吃干抹净、占为己有的念头,但即便是情.潮最汹涌的时候,他也强咬着牙,凭对江荼的无限敬仰生生忍了下来。
现在却告诉他,他要趁着江荼昏迷垂危,去玷污江荼?!
叶淮想把黑袍人咬死的心都有了,但同时他的愤怒其实并不纯粹。
难道他不想么?叶淮没有办法说自己不想。
而如果这是救江荼的唯一办法,难道他要因为所谓师徒有别而眼睁睁看江荼死去?
叶淮做不到。
他连自己生挖麒麟骨都愿意,相比之下,眼下的方法,似乎已经是上上之选。
“如果可以,我更想把你的狗爪子剁掉。”黑袍人的反应却很平静,“收起你那无用的道德心,有什么比他的命更重要么?”
“你若不相信,就把手伸进你那乾坤袋里掏一掏,狗崽子,你不是背着你师尊藏了书么?”
黑袍人的目光又落在江荼身上,即便隔着面具也能感到他的神情复杂,半晌,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踏入浊息包裹。
叶淮突然大吼一声:“你究竟是谁?!”
黑袍人脚步一顿,大发慈悲地道:“...一个早就该死的罪人。”
“...”
黑袍人的身影消失在虚空中。
叶淮气喘吁吁地看着前方,确认他的气息彻底消失,背脊已被冷汗浸湿。
下一瞬,他的指甲迅速生长成野兽指爪,没有犹豫地挥手刺入自己的右眼!
长甲再次切割好不容易弥合的球体组织,大股鲜血喷涌而出,却是不详的深黑颜色。
叶淮不断发出呜咽,本能地想要撤手,又用另一只手制止了逃离的动作,迫使自己不断向更深处抠挖,直到抓住了什么东西。
他猛地用力一拽,一条长虫般的浊息被他从眼中连根拔起!正是方才黑袍人植入他眼球的。
浊息被拽出后就开始逃窜,叶淮却没有给它这个机会,眼疾手快挥出一道灵力,当即将之绞杀!
右眼视野一片漆黑,叶淮捂着眼睛,用仅剩的左眼,死死盯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缓缓扯开一个笑容:“...这才是出千呢,白痴。”
他摊开手,掌心一道金色刻痕,正闪烁着熄灭。
——他早就知道黑袍人警惕,到了恐怖的地步,但黑袍人一直将他视作傻子和白痴,一个傻子想要出千作弊,就应该被察觉。
叶淮是故意暴露出想要用言灵反悔的意图,吸引黑袍人的注意,让黑袍人放下戒心。
而真正的、让誓约无效的言灵,早就被他藏在了掌心里。
那卑微的祈求,其实是野兽蛰伏后,最终的反击。
“你自己永失所爱吧,我不陪你玩了。”叶淮朝黑袍人的背影狠狠唾了一口,抹了把脸上的血,转身爬到江荼身边。
他没有全信黑袍人的话,反而是黑袍人知道他藏书的举动,让叶淮瞬间毛骨悚然。
但他来不及想更多了,伸手从乾坤袋里取出那本江荼不给他看的书。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却足以证明黑袍人所言非虚。
叶淮呼吸有些急促。
原来江荼不给他看这些,是有原因的。
师尊从始至终,一直在世途险恶中保护他。
叶淮的尾巴在身后小幅度地摇晃,眼眸一眨不眨,注视着江荼俊美的脸庞。
他在梦里也只敢远眺倾慕的,他的月亮星辰,就这么降临在他的掌心,触手可及的位置。
叶淮用力地吞咽了一下。
麒麟不会轻易对什么人都发.情。
只有认准了伴侣,麒麟骨才会迫不及待地发出成熟信号,逼迫身体做好准备。
“师尊...”叶淮俯身,近到呼吸都喷洒在江荼面上,滚烫地拂开江荼的额发,“弟子...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这一路空明山之行,他终于看透了自己内心的罪恶。
他对师尊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是无论何时出口,都会被天下斥骂,被钉上耻辱柱的龌龊心思。
他想要江荼。
但即便彻底占有江荼的渴望到了积毁销骨的地步,叶淮依旧无法趁江荼昏迷,对他的身体做出任何亵渎之举。
他的师尊是那么干净,而这里全是浊息,脏兮兮的,有洁癖的麒麟不允许江荼被玷污。
还不能...还不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拥有师尊,至少不能在这里。
好在叶淮从小不是个老实孩子。
话本进不了行云峰,但来去山派的藏书阁里,仍有许多可以探索的秘籍。
其中就详细记载了当今盛行的一种双.修技法。
神识与神识交.合,灵力与灵力交融,灵魂深处共鸣与战栗,在彼此的识海中留下自己的印记,从此难舍难分。
叶淮的身子终于彻底伏低下去,衣袍纠缠在一起,金色光点落在荼蘼花柔软的花蕊间,在江荼唇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朦胧间,他看着江荼垂在身侧的手掌,瓷白皮肤下青筋鼓动,因难捱而无意识紧绷着。
叶淮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掌贴了上去,掌心贴着掌心,一点一点,十指相扣。

江荼缓缓睁开眼, 入目,一壶茶正在炉上煮着,茶水翻滚冒出蒸馏雾气。
有些热, 江荼伸手将雾气拨散, 掌心触碰到潮湿水雾,热意黏在手心里, 有些不适。
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自己不应该坐在这里烹茶,而且他的身边...好像少了什么?
一个应该在他脚边打转的...
违和感传来的刹那,江荼的太阳穴抽痛起来,刚抬手想要摁压, 他目光一瞥——
只见茶壶对面, 还有一壶酒,用灵力温蕴着,烟雾缭绕的,酒只有一小盅, 声势却浩大极了。
江荼刚刚拂开的雾气,原来大部分都是这酒盅冒出来的。
张扬如此, 真不知道谁能如此花里胡哨。
“...!”
这时,江荼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没有听清,却本能地知道是在叫他。
江荼抬起头,一道健劲身影同时飘然而至。
此人身穿一袭白衣,肩膀两侧负有青铜肩甲,是野兽头颅形状,头生角又有尖耳, 江荼看着眼熟极了,却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
厚重肩甲之下, 却是高开叉的领口,大片肌肉在衣物间鼓动着,一道狰狞伤疤横卧在胸口。
江荼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迅速将目光下移,入目便又是甲,腰甲外系了一圈红绳,泛出凛冽杀伐的寒光。
再往下,此人的战靴也不是寻常形制,像野兽利爪的复刻,尖爪弯钩压在地上,便是四个深深窟窿。
江荼心想,看来他就是酒盅主人,真是够花里胡哨的。
男人笑嘻嘻地看着他:“看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见,酒你也替我温好了?真好。”
江荼心想,我哪里有帮你温酒,嘴却已经自己动了起来:“你应该少喝点了。”
男人还是笑嘻嘻的,一撩衣袍,坐姿豪放地上塌:“都听你的。”
他端起酒盅,碰了碰江荼面前的茶壶,发出一声清脆响。
紧接着男人就将酒一饮而尽,一抹唇瓣,又歪过头,撑着脑袋对着江荼笑。
江荼被看得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
男人笑弯了眼睛:“本座看自己的道侣,有什么不可以?”
他大概本意是调戏江荼,谁料此言一出,他自己的脸就先红了,男人抬手摸了摸鼻尖,小声道:“...你什么时候随我走?我们回去成亲。”
江荼心底的违和感已经拉到最满,然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此刻的他并没有感到抗拒。
江荼道:“再等等。”
“我就知道,”男人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江荼脸上,又笑了起来,笑容傻里傻气,“亲我一口呗。”
不等江荼回答。
他就支起上半身,捧住江荼的脸,欺身凑近。
江荼看着男人的眼睛,这双眼睛热烈至极,就像浸泡在糖水里的果脯,不用挤,爱意就溢了出来。
他很爱他。
江荼看到自己的脸在男人的眼眸中不断放大,他惊讶地看见一抹清浅弧度挂在自己唇角。
他竟然在笑。
发自内心的、有情绪的笑容。
这不可能。
江荼彻底清醒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
他断情绝欲千载,哪里来的业障,敢这样戏弄他?!
江荼声如凛冽寒泉:“...破!”
灵力如鞭!
“...唔!”
江荼猛地翻身坐起,气喘不止。
眼前甫一聚焦,就看见叶淮坐在地上,一道鞭痕印在他白净的脸上,无相鞭气势汹汹地守在江荼身前,噼里啪啦冒着红光。
明察秋毫的阎王爷诡异地沉默了。
好像哪里不太对?
还没来得及发问,被抽了一耳光的叶淮手脚并用凑近过来,一双琥珀眼认真地看向江荼:“师尊,你醒了。”
江荼看着他脸上的鞭痕,觉得有些微妙,问:“你在做什么?”
他只是正常一问,叶淮的脸却倏地红了,摸了摸鼻子。
这个动作...江荼敏锐地联想到方才的梦境,然而刚想要细想,脑子里却一片白雾。
好像酒盅的雾气都弥漫进他脑子里一样,梦境所见雾蒙蒙的,那道人影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江荼深深蹙眉,脸上刚表现出不适,叶淮立刻凑得更近:“师尊,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江荼正要回复,忽的一顿,“叶淮,手伸过来。”
叶淮半跪在他身前,似乎没料到会被逮住,畏畏缩缩地将手臂递到江荼面前。
手臂上新生的柔嫩血肉比其他皮肤颜色浅,呈条状纵横交错。
即便此刻已经愈合,也看得出是刀刃留下的痕迹。
叶淮又喂他麒麟心血了。
唇腔里残留着无法磨灭的血腥气,但江荼的重点不在这里,他反手捉住叶淮手腕,一搭寸关尺。
脉象间,灵力涤荡如深海浩瀚,一下一下冲刷着丹田,满而不溢,潮起潮落。
这还没完,与叶淮肌肤相贴的刹那,叶淮的识海景象竟毫不设防地呈现在江荼眼前。
金色的日出,从山的影子里升起,俄而光芒万丈都铺满青苔山峦,一眼海枯石烂,一眼星移斗转。
只差一步,日轮就能照彻寰宇万川。
“三阶大圆满。”江荼轻声道,“从灵力的深厚来看,已该有地阶。还差雷劫。”
叶淮依旧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江荼哪能看不出来他心虚,却不知道他在心虚什么,便问:“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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