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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昼眠梦君)


这一出祈雨祭祀,倒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灵感。
“怎么不过来?”
听到耳畔郦黎疑惑的问询,霍琮终于回过神,抬脚走了过来。
他并肩和郦黎站在一起,而郦黎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患者”——虽然并不是自愿就医,但那条不过手指长度的小锦鲤,已经开始在瓷碗中缓慢游动起来。
清澈透明的山泉水中,鱼儿若空游无所依,连带着水面下的影子,也在烛光中变幻移形。
“我之前在御花园发呆的时候,特意观察过了,”郦黎用指尖轻轻逗弄着鱼儿,主动向霍琮介绍,“这种锦鲤的品种,很容易在怀孕时难产,它们一次会产下成百上千的鱼卵,但大多数都会被雌鱼当做食物吞掉。”
“所以我就给它做了次剖腹产,正好练习一下技术……”
霍琮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鱼上。
他偏头,静静地看着郦黎滔滔不绝的样子。
可能是霍琮的眼神过分专注,郦黎说着了一会儿,也讷讷地说不下去了。
“你下午干什么去了?”
他绞尽脑汁地找了个话题。
“设置陷阱,和穆玄商议战术。”
听到霍琮沙哑的声音,郦黎皱了皱眉:“你不会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喝吧?安——”
他刚转头想喊人,就发现安竹那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在霍琮进门后就溜到外面把风去了。
虽然严弥已经失势,他和霍琮的关系也确实不用再这么遮遮掩掩,但郦黎心里还是想着,等霍琮发家后,他就携城投降,退位让贤。
因此在霍琮走后,他便下了命令,让今日所有见过霍琮的人都不许说出去。
回忆的片刻功夫,霍琮已经走到书桌旁,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今晚你就睡在宫里吧,”郦黎看着他,带着一丝期盼说道,“反正龙床够大。”
“咳咳……”
霍琮突然咳嗽起来。
郦黎笑得狡黠,眼睛亮亮的:“怎么样,哥们你还没睡过龙床吧?其实睡起来还不如席梦思软和,但你懂的,当皇帝嘛,要的就是这种翻云覆雨的感觉。”
说到一半,郦黎有些奇怪地注意到,霍琮突然莫名绷紧了下颌线。
“翻云覆雨?听起来你挺有感悟的。”霍琮放下茶杯,语气淡淡道,“你终于忍不住对那几个未成年下手了?”
“不是哥们,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一听他说这话,郦黎顿时怒了,“我是哪样的人吗!那几个小姑娘都能当我表妹的学生了,我跟她们是纯洁的师生关系,清清白白得很!”
“是吗,”霍琮应了一声,顿了几秒,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那要是成年了呢?”
“成年了?”郦黎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还真纠结起来,“这个,看情况吧,要是真符合心意,其实也不是不行……”
听到他这么说,霍琮的眼眸中闪过一道暗色。
他抬头,问了郦黎一个问题:“你可知道,为什么先帝去世后,朝中会乱成这样?”
郦黎老实摇头。
“除了先帝无子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景朝外戚势力强大。先帝的几位妃嫔母族,都想在争夺皇权中分一杯羹,以致于最后,竟然让严弥这种在京中根基不稳的权臣钻了空子。”
霍琮走到他面前,眉眼冷涩,高大的身躯将一室通明灯火都挡在了身后。
淡淡的腥铁气息从他身上传来,不知究竟是盔甲还是鲜血的气味,若仔细辨别的话,还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皮革和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这凌冽的气味让人情不自禁地寒毛直竖,如摧枯拉朽一般,瞬间占据了郦黎的鼻腔,和霍琮本人沉静的性格完全不一样,霸道得让人下意识就想逃离。
“你,你有话好好说,靠这么近做什么?”
郦黎有些不自在地偏头问道。
他用手扇了扇风,奇怪,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儿热?这才刚开春吧,自己穿的还是亵衣……
霍琮的视线在郦黎微敞的领口内一扫而过,眸色又更加晦暗了几分。
他沉声问道:“你谈过恋爱吗?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子相处吗?”
郦黎瞬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但他挣扎着爬起来,不肯服输:“这种事情,总得有第一次吧?我虽然没谈过,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霍琮:“那万一你想吃猪肉,却被猪拱了呢?”
郦黎愣了一秒,表情纠结:“不至于吧……不是说古代女子性格都比较柔顺吗?”
霍琮:“柔顺?你在说吕雉柔顺,还是武则天?”
郦黎:“…………”
不是哥们,你这么一说,他都快恐婚了好吗!
代入一些心狠手辣的大女主形象,郦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他陪表妹看宫斗剧的时候也挺乐呵,碰上女主干脆利落搞死皇帝自己上位的剧情,还会拍着大腿激动叫好……
但前提是,她们斗的对象不是自己啊!
“那、那还是算了吧,”他干笑起来,“我知道了,会尽量洁身自好的。”
但郦黎心里还是有点点不甘心。
他都已经单身过了一辈子,这辈子要是再孤零零一个人,未免有些太悲惨了吧?
算了,大不了等他有喜欢的人,让哥们帮他把把关就是了。
霍琮一看郦黎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但他也不急于一时,于是又问道:“你想出去转转吗?我的马在外面,可以带你骑两圈。”
郦黎立马不淡定了:“真的?走走走,咱们快去!”
他拽着霍琮就要往外面走,却被霍琮反手捉住了手腕,对着烛光仔细观察了一番手上的伤口。
“真的好了,”郦黎无奈道,“你没看我刚才做手术的时候,手有多稳吗?”
霍琮“嗯”了一声,捏了捏他细瘦的腕骨,似乎终于满意了。
郦黎等不及要跟着他去骑马了,连亵衣都没换,拽上件狐裘披风,急匆匆就离开了书房。
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安竹不许跟太近,在远处继续替他们把风就行。
他本是担心自己和霍琮聊到上辈子的事情,会被心细的安竹发现端倪,但直到和霍琮肩并着肩,行走在月夜下的寂静廊道时,郦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下,哥们你怎么还捏上瘾了呢?

第27章
但当郦黎看过去时,发现霍琮的表情非常平淡,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哪里不妥。
郦黎纠结了几秒,也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他哥们是绝对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想法的!
他俩连一张床都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上学时天天挑灯夜战抵足而眠,关系纯洁得不能再纯洁!拉个手算什么?
这么一想,他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半路上,郦黎还好奇地用大拇指蹭了蹭霍琮掌心的薄茧,抬眼问表情突然微妙起来的霍琮,“这是怎么来的?”
霍琮的步伐突然一顿。
迷蒙混沌的夜色下,他的声音比平时听上去更加低沉:
“……练剑。”
“你都是将军了,以后别跟人正面厮杀,”郦黎毫无意识地继续摸着,真好啊,这才是男人该有的厚实手掌,“我做了把弩箭,明天应该就能调试好,你以后就用那个,百步穿杨,保管拉风。”
霍琮觉得自己仿佛握住了一团温热柔软的火,沿着掌心的纹路,一直烫到了心尖。
郦黎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注意到,只闷头往前走,恨不得这条廊道一直延伸下去,永远不要有尽头才好。
上一世短暂的二十余年人生中,他选择把所有情愫都压在心底,直到死亡彻底将他吞噬;
这辈子,战争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但霍琮却不想再忍耐了。
他想要身边这个人。
这个孩子,是他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从儿童,到少年,再到意气风发的青年,他的人生中,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烙印。
即使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霍琮默默握紧了郦黎的手。
郦黎的小嘴儿还在叭叭不停说着,忽然听到好哥们在喊他的小名。
“怎么了?”郦黎还挺喜欢Lily这个名字的,很自然地笑问道,“还有多久啊,你那马不会也得找停车位吧?”
“到了。”
霍琮停下脚步,示意他抬头看。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匹神俊无比的黑色骏马沐浴在月光下,它被拴在廊柱旁边,似乎是不太喜欢这个连根草都找不到的荒凉地方,有些不耐烦地喷了喷鼻息。
它一身光滑毛发泛着犹如丝绸般的油亮光泽,粗壮的骨骼上覆着一层雄劲肌肉,四肢修长,充满了爆发力和矫健的美感。
“这才是真正的宝马啊!”
郦黎双眼放光,刚要上前去摸,又顾虑着停下了,“它脾气怎么样?不会踢我吧?”
“不太好。”霍琮实话实说。
“它叫夜来,”他松开郦黎的手,走到马儿跟前,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是我从一个大宛商人那儿得来的。他也是被圣散子救活的病人之一,为了报答,就把这匹马转赠给了我。”
夜来对主人把它独自丢在这里有些不满,但还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至于旁边另一位对它身子蠢蠢欲动的两脚兽,则完全被它忽略了。
郦黎挑眉:“那这么说来,这匹马到你手里,也有我的一份功劳了?”
“自然。”
郦黎的眼神更加热切了,这说明他和这匹马有缘分啊!
好想骑!
他恋恋不舍地盯着夜来的眼睛,试探性地伸出手,又被夜来冷冰冰的目光吓得立马缩回去了。
“夜来兄,别这么凶嘛,”他好声好气地跟夜来商量,“你看,你的名字跟我很像,咱俩一看就有缘……”
霍琮微微勾起唇:“哪里像了?”
“它叫夜来,我叫天明,不正好是一对吗?”
郦黎理直气壮地说道。
霍琮注视着他在皎洁月光下朦胧的侧脸轮廓,眉宇间泛起一丝淡淡的温情。他嗯了一声,五指紧握着郦黎的手,另一只手牵着夜来,缓慢地按在了马儿的脑袋上。
夜来焦躁地跺了跺蹄子,郦黎生怕它一歪头咬自己一口,胳膊一下子就不敢动了,紧张得后背直冒汗。
乍一看,竟像是他与霍琮十指相扣似的。
“先让它适应一下你,”霍琮说,“放轻松,它很聪明,能感受到人的情绪。”
郦黎按照他说的,强迫自己慢慢放松下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夜来看他的眼神也不再那么警惕了。
但可能是觉得郦黎搭在胳膊上的毛绒绒披风很可口,它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甚至还想低头来啃两下。
霍琮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它。
“可以上马了,”他说,“会吗?”
在哥们面前自然不能说不行,郦黎嘴硬道:“当然会!”
结果他拽着缰绳,踩着马镫,拼命使劲儿,半天都没爬上去,倒是把自己急出了一身热汗。
郦黎气喘吁吁地站在夜来身边,他担心马儿不耐烦了,刚想摸摸它安抚一下,转头忽然发现夜来冲他龇了龇牙——郦黎发誓,自己绝对从这匹马的眼中看到了鄙视!
“它鄙视我?”郦黎不可置信地叫道,“它居然敢鄙视我!”
霍琮:“我说过,它很聪明的。”
“那也不能鄙视我吧!”
郦黎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等看到霍琮从自己手中接过缰绳,长腿一跨就骑上了马背,动作潇洒利落,残酷的事实又进一步锤击了他脆弱的心灵。
“我还想着,以后不当皇帝了,就骑马仗剑走天涯,”他喃喃道,“现在看来,只能骑驴走天涯了。”
霍琮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上来。”
他坐在马背上,冲郦黎伸出手。
郦黎撇了一下嘴,但想要骑马的冲动还是压倒了一切。
他握住霍琮的手,猛地一使力,终于在对方的帮助下成功上马。
“不错。”
还没来得及高兴,近在咫尺的低沉声音就令郦黎身体一僵。
身后人呼出的滚烫气息拂过颈侧,引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不等郦黎反应过来,呼啦一声,霍琮单手把狐裘披风扬起,紧紧裹在了他的身上,又扶着郦黎的腰,微调了一下他的坐姿。
全程郦黎一动不敢动。
然而霍琮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郦黎的僵硬,还伸出手,越过他,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夜来的脑袋。
“乖。”他轻声道。
唇瓣微微张开,溢出隐秘又冷淡的气音。
听得郦黎喉咙干涩,腰也开始发软,被霍琮以为他是没坐稳,眼疾手快地拦腰捞进了怀里。
郦黎忽然有种想要跳马逃跑的冲动。
他的声线微微发颤:“哥哥哥们,要不,咱们还是下去吧……”
“才刚上来,为什么要下去?”
霍琮淡淡发问,郦黎的大脑却瞬间一片空白。
——不是哥们,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为为为什么一定要贴着他的耳根讲话啊!
“你好像很紧张,”霍琮单手搂着他的腰,用平缓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郦黎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恐高。”
“那就别往下看。”霍琮说,“有我在,你只需要看着前面就好了。”
马背上空间狭小,霍琮还要掌控缰绳,两条紧实有力的胳膊几乎将他完全环抱在了怀中,马儿走动起来时,下巴还似有若无地磨蹭过他的肩头,
郦黎的后背紧靠着霍琮的胸膛,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霍琮呼吸时的起伏,和脉搏劲跳的频率。
马蹄声回荡在寂静宫阙内,夜来渐渐提速。
清凉夜风拂面而来,吹散了郦黎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马儿在敞阔空庭中越跑越快,安竹已经提前把几道宫门都打开了,区区几级台阶,对于夜来这种极品神驹来说,就和路边的小土包没啥两样,轻轻一跃就跳了过去。
但马背上的郦黎可受了老罪。
他生平第一次骑马,就体验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受——这上上下下颠簸的,连个安全带都没有,可比什么过山车要刺激多了!
他的屁股都快颠成八瓣了!
“爽吗?”霍琮问他。
带一个初学者骑马其实是一件既费心力、又耗体力的事情,比他自己骑马还要困难许多。
尽管如此,霍琮平稳的声音中还是带上了一丝难得的畅快。
他用力扣着郦黎攥紧缰绳的十指,眉目舒朗,像是压抑许久的某种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这段时间,”他的声音几乎要与呼啸风声融为一体,“辛苦你了。”
但郦黎死死抓着霍琮的胳膊,恨不得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谢谢,不过我现在更辛苦——快放我下来啊啊啊!!!”
霍琮勾了勾唇,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
他调整马儿的方向,顺着宫道,让夜来以一种均匀的速度往御花园走,让郦黎慢慢适应骑马的感觉。
渐渐的,郦黎的胆子也大了些。
他终于敢直起身子,把注意力投向四周的环境了。
深夜的御花园静谧无人,隐约能听到远处池中锦鲤摆尾的细微声响,枝头水珠滴落在脸颊上,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春雨贵如油,风恬月朗的夜晚,郦黎眺望着远方,发现不过一日时间,迎春花已热热闹闹开满了枝头。
连郦黎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出神地望着那个角落,嘴角一直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姿态。
他伸出一只手,从肩头摘下一朵随风飘落的花蕊。
轻轻碾压,鼻尖嗅到一缕淡薄花香,看着浸润指尖的花粉,郦黎的脑海中忽然就冒出一句诗词: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若是有一天,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郦黎想,他或许能和霍琮一起,逛一逛这个时代的大好河山。
看看还未被工业污染过的水光山色,李白笔下真正的蜀道难,以及古诗文中气势浑宏浩大的云梦泽。
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靠在霍琮坚实宽阔的胸膛上,仰着头,静静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月亮。
几千年前的璀璨星空,真的好漂亮。
什么战争动乱、人心诡谲、朝堂风云……在这一刻,郦黎都暂时都忘却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漫天遥远的星辰,和一轮澄澈的月亮。
“还记得吗,”可郦黎好不容易心如止水了,忽然听到霍琮又在他耳畔低声问道,“你穿越前的事情?”
“记,记得啊,”他回过神来,结巴了一下,“我在准备期末考试,结果在学校图书馆睡一觉就穿越了……幸好我爸妈都有退休金,还有我表妹能给他们养老。”
“那你还记得,自己当初学医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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