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物语Ⅱ(苜黎黎)

他把果盘放到桌上，小声叫道，“你有时间吗？”
鸿钧无奈睁眼，“直说便是。”
“吃吗？”桑伊捧起一个红果递到鸿钧面前，他眨巴着眼，“这些天你一直在帮我，这是感谢之物。”
“你摘我紫霄宫的东西来感谢我？”鸿钧问。
“那……那也没见你们吃呀。”桑伊说，“就算是紫霄宫的，我也费了好大力气摘下来呢，我还给你摆了个造型。”
“因为我们不食这些，亦不重口腹之欲，这些东西于我们而已只是累赘……”鸿钧的话在接触到桑伊的目光后渐渐消失，他接了桑伊手中的果子问，“你喜欢？”
桑伊有些沮丧，“你不吃就算了，我不勉强你。”
小莲花的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似乎拒绝他都是错误的决定，鸿钧道，“以前虽未吃过，但如今也不是不能尝尝。”
桑伊抬起头来看着鸿钧，鸿钧慢慢咬了一口，于他来说，这些东西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可看着桑伊暗藏期待的目光，鸿钧福至心灵道，“很好吃。”
桑伊重重地松了口气，他弯起眼眸，“你们外面还有好多，我摘的时候也给你摘一份吧。”
鸿钧道，“好。”
“不过……你喜欢吗？”桑伊问，“若是不喜欢，我便不摘了。”
鸿钧道，“喜欢。”
桑伊仔细打量着鸿钧的表情，见他丝毫没有露出勉强来，这才高兴起来。
鸿钧不明白桑伊为什么这么高兴，他握着手中的果子却也没有问出来。
桑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走了。”
鸿钧颔首，“天黑之前回来。”
桑伊答应了一声。
鸿钧说让紫霄宫有白天黑夜，紫霄宫便真的有昼夜来回了，一开始天黑的时候，那两个道童还被吓了一跳，以为是有外敌入侵，直到入殿看见盖着幻彩羽衣的少年睡得香甜，而鸿钧一言不发将他二人推出时才知，原来这黑夜是为了满足那个少年才出现的。
两个道童还看见那少年扶着大殿里东西学习走路，也不知摔坏了多少紫霄宫里的宝贝，可鸿钧丝毫不见有脾气。
虽然鸿钧脾气好，可道童们从未见过鸿钧这般纵容他人。
当然……紫霄宫也没有其他人了。
桑伊出了大殿，见两位道童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他对昊天和瑶池这两个名字极为熟悉，但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人也就作罢了。
紫霄宫很大，桑伊会在莲池里待上一段时间再去探索这紫霄宫，也不知道鸿钧是不是对这个紫霄宫每一寸都了如指掌。
不过鸿钧若是愿意，别说紫霄宫，下界之事也会了解得清清楚楚。
桑伊踩上莲池中的荷叶，他轻快地跳了几下，忽然转过头来。
他好像听见了陌生的声音，是有人来了？
的确是有人来了。
来人一身白衣无尘，黑发高束，一双眼瞳漆黑而冷淡，俊美却又疏离。
此刻的视线落在桑伊身上，带了一丝沉思。
桑伊轻轻眨了眨眼，这个人的气质和鸿钧好像，不对，不像，鸿钧是常年一个人待着的淡然，实际上是很好接近的人，这个人却像是一把锋利又冰冷的剑一般不可接近。
看这进来的熟练程度，不像是第一次来。
等等，这人是外来者！
桑伊心头一跳，瞬间消失在莲池之中。
玉清淡淡地看了一眼莲池里多出来的那一株莲花，虽然紫霄宫多了一个妖族的确让人惊讶，不过来的是玉清，他不是好奇心重的人。
那朵颤抖的莲花也没让他露出半分多余的表情，此刻没什么表情的往里去了。
等到那冰冷的气息远离，桑伊才松了口气。
他自水里探出头来，看着那背影，许久才喃喃，“虽然没有凶煞之气，可那一身莫挨我的气息也很可怕啊。”
“那是玉清大人。”瑶池的声音在莲池边响起，“他已是准圣。”
桑伊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玉清两个字，毫无所获，不过准圣也很厉害，或许只差一个契机便能得道了。
桑伊默默地把自己埋进水里，他还是乖乖把自己藏起来吧，等那个叫玉清的走了他再出来。
“你在等他走？”瑶池又道，“或许要等一些时日，他若是与圣人论道的话，短则几日，长则数年百年都有可能。”
桑伊：“……”
在这个时期，时间的确是最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问，“那我怎么办？”
“有圣人在，你怕什么？”瑶池奇道。
桑伊：“……”
对啊，有鸿钧在他怕什么？更何况这个叫玉清的，也许根本没有要把他当药材的想法。
桑伊抬起双手拍了拍脸轻呼出一口气来，“没错，我没有怕的必要。”
他从水里起来。
大殿门未紧闭，若是他进去的话，也不知道他们论道会不会被他打扰。
应该不会才是，桑伊心道，得回去换衣裳，早知道他让鸿钧教他一些法诀——他能学得会的那种。
桑伊看着二人对坐，蹑手蹑脚来到鸿钧旁边，盘子里果子没有动，不过他递给鸿钧那个果子看起来是吃完了。
桑伊心想，嘴上说什么这是累赘，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他伸手去端果盘的时候，鸿钧的手不声不响地按住了果盘。
桑伊抬头看去，鸿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平静地看着桑伊道，“不是感谢我的？”
桑伊愣愣点头。
“感谢我的，你又准备拿走？”
对面的玉清也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一眼桑伊。
“瑶池说你们可能要论道几年百年。”桑伊说，“若是这么久，这果子也该放坏了。”
“不会坏。”
“啊？”
“放百年也不会坏。”
“这么……这么神奇吗？”桑伊震惊，“那我是不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了？”
鸿钧：“……”
“是放在你这里不会坏还是从果树上摘下来就不会坏？”桑伊凑鸿钧近了些，他兴致勃勃问，“我能储存吗？”
距离鸿钧近了，距离玉清也近了，玉清闭了眸，这莲花妖身上……有一股香味，不过不太像莲花的香。
“这么喜欢？”鸿钧不解。
“不是那么喜欢，而是你这里只有这些给我吃了……虽然这个味道也不错。”桑伊有些可惜。
鸿钧道，“你若是喜欢，它会一直结果。”
“那这些……”
“这些是我的。”鸿钧把果盘罩起来。
桑伊：“？”
桑伊瞪他，“你刚才明明说这是累赘。”
鸿钧平静道，“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觉得它味道不错，便要留下来。”
这圣人的想法也如此多变？
桑伊默默地收回手来，“那我走了。”
“论道不至于百年。”鸿钧看向桑伊，“不要离开紫霄宫，若是有事直接找我便是，论道不同闭关，找我也没关系。”
桑伊点了点头，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无比安静的玉清一眼，这个人眉宇之间依旧带着融不去的寒冰，桑伊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时如同一只轻盈的蝶。
鸿钧默默闭上眼，对面的玉清忽然道，“道人对这小妖颇为不同。”
鸿钧睁开眼看着玉清。
玉清道，“这小妖体质特殊，道人是在保护他。”
“你应当不会对他采补。”
玉清颔首，“我对此事并无兴趣。”
鸿钧对此并无怀疑，“那小妖既是在紫霄宫化形，那么我保护他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第40章 洪荒★莲（2）
桑伊把紫霄宫能吃的都尝了个遍，看得鸿钧身后两个道童胆战心惊，毕竟他们是不食这些东西的，生怕桑伊吃出问题来。
探索完紫霄宫，桑伊又无事可干了。
没有书可看，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打发时间，这洪荒之中，就没有能供他这种不会修炼的人玩的东西吗？
有时候真羡慕鸿钧，一坐数千年都不觉得烦，如果他也能修行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觉得在这个世界无所事事了。
离开紫霄宫去往下面的地方说不定有可玩的，可是他这灵力……他这一身脆皮，离开不了一点点。
桑伊坐在莲池旁边，足尖轻点了下水面，水底的鱼儿纷纷游过来。
桑伊眉眼弯弯，微微弯腰伸出手去，让鱼儿轻咬他的指尖。
他玩了一会儿忽觉不对，缓缓回过头去才见那玉清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手。
桑伊倏地收回手来，莫名有些怵，“玉清……玉清道人，你不是在与鸿钧论道吗？”
玉清淡淡道，“暂时结束了。”
“暂时结束。”桑伊手忙脚乱爬起来，“那我去看看鸿钧，我……”
“你很怕我？”玉清一句话让桑伊停下，“为何？”
“没有。”桑伊控制着自己后退了两步，小声说，“没有害怕，只是见到陌生人会紧张。”
“我对采补并无兴趣。”玉清道，“我并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成圣，你不必怕我。”
桑伊：“……”
好直白，直白得让他尴尬，这些人都不知道委婉一点……
玉清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很快转移话题道，“那日我感受到三十三天外有异动，如今看来便是你化形发出来的。”
“嗯？”桑伊有些疑惑，“什么异动。”
“就是异动。”玉清道，“毕竟紫霄宫千百年来不曾有什么动静，哪怕有一丝也会被抓住。”
桑伊哦了声，他停顿了片刻问，“所以感受到这股异动的……应当不止你一人？”
“自然。”玉清说，“穿破了三十三层天到达地界，感受的应当不少。”
桑伊：“……”
“不过大部分都以为是鸿钧道人有了新的感悟罢了，自然不会想到紫霄宫会有妖怪化形。”
桑伊又微松了口气，他真心实意道，“谢谢。”
玉清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谢什么？”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我说什么了？”玉清问。
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说这么两句话桑伊就要道谢。
桑伊：“……”
他看着玉清的眼睛，好半晌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玉清眼底疑惑更明显，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莲花妖忽然又笑起来了。
“莲花，你可是在笑我？”
“不是。”桑伊否认，“我走了。”
他摆了摆手，转身往里去，走了两步桑伊似又想起什么一般又回过头来，“玉清道人，我不叫莲花，我有名字，我叫桑伊。”
玉清站在原地，喃喃：“桑伊？”
桑伊入大殿之前还折了束花，在鸿钧殿内找了一个瓶来装把花插进去，然后才把这花瓶摆在桌上。
鸿钧睁眼看看面前的花瓶，又看看花瓶后那张笑眼弯弯的脸，“为何如此高兴？”
“嗯？”桑伊轻眨了下眼，“我很高兴吗？”
“嗯。”鸿钧道，“你一直在笑……方才在外面与玉清聊什么？”
“他说下面也察觉到紫霄宫的异动了。”桑伊坐在桌旁，“那你出关的事，那个想打败你的人应该也会知道了吧？他会不会打上门来啊？”
“我不知道。”鸿钧答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说了会保护你便会保护你，至于别的……他应当不会将你熬了。”
桑伊轻咬了下牙齿，“鸿钧，你至少也把我当人看待，不用用对药材的口气说把我熬了啊，我听着都瘆得慌。”
鸿钧答应得很爽快，“我下次不会说把你熬了。”
桑伊：“……”
他说，“我要把你熬了。”
鸿钧认真思考了一阵道，“依你的能力想要把我熬了，千百万年肯定都做不到。”
桑伊：“……”
“若是我配合你的话。”鸿钧道，“现在也能熬。”
桑伊没脾气了，他恹恹地趴在桌上，觉得还是不要和鸿钧聊这些才对，分明他还没化形的时候他们之间聊天挺快乐的。
鸿钧见桑伊这模样，心底不免有些许担忧，“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知道了。”桑伊坐起来看着鸿钧道，“我们这就是见光死。”
鸿钧：“？”
鸿钧不解：“可是需要黑夜？”
桑伊：“……”
鸿钧手一挥，外面瞬间暗了下来。
桑伊：“……”
他伸出手摸了摸，在黑暗中抓住了鸿钧的胳膊，“圣人，您就不能管管我的死活吗？”
“我管。”鸿钧握了他的手，“天黑了。”
“这不是你人工干预的吗？救……”
桑伊脚下一滑，也不知道绊倒了什么，在黑暗中扑到了鸿钧怀里，桑伊揉了揉鼻子，可怜兮兮道，“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光，我看不见了。”
“哦。”鸿钧道，“我的错，一时忘了。”
殿里亮了起来，鸿钧垂头看着扑在自己怀里的桑伊，他抬手把桑伊垂落的头发轻挽了一下，“小莲花，你想不想去下界？”
桑伊有些惊讶，他手还按着鸿钧的膝盖，此刻听见这话，抬起头来看着鸿钧，“你要出去？”
“我与玉清论道隐隐有所感。”鸿钧道，“你若是不想去，便待在这紫霄宫，若是想去，便与我们一道出去。”
“与你们一道，你和玉清道人一起走吗？”桑伊问。
“嗯。”鸿钧颔首。
“那我要去的。”桑伊倏的一下盘腿坐好，眼巴巴地看着鸿钧，“不过你得带好我。”
“嗯。”鸿钧应声，“那你可有什么想带的东西？”
桑伊摇了摇头。
鸿钧道，“那么你睡一觉我们便走吧。”
桑伊又乖乖点头。
他在鸿钧身后的榻上躺下来，闭上眼。
鸿钧把羽衣盖在桑伊身上，重新让黑夜降临，然后起身踏出大殿。
玉清盘坐在莲池边，他看着莲池里的鱼，在黑夜来临时抬眸看了一眼又缓缓垂下眼。
鸿钧在玉清对面坐下道，“我会带小莲花一道离开。”
玉清道，“我已经猜到了。”
“猜到了？”
“先生对这小莲妖格外不同。”玉清道，“先生可是想与之结为道侣？”
鸿钧一怔，“结为道侣？”
鸿钧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虽然与桑伊聊天百年，也答应了桑伊要保护他，可这终究与结为道侣不同。
他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会保护他，却不会与他结为道侣。”
“因为他是妖灵？”
“非也。”鸿钧顿了顿道，“若是他有中意者，我自然会为他主持大局。”
玉清道，“你下界也要将他带着身旁，我以为你是要与他结为道侣。”
“答应了要保护他。”鸿钧说到这里看向玉清，“你对他很好奇？”
“未曾。”玉清道，“我对妖族并无特别好感。”
莲池中的鱼儿围着未开的莲花一圈圈地游走，鸿钧盯着那些鱼儿，视线又移到莲叶上，盛放了百年的莲花，如今在他的大殿内安静睡觉。
他们是不需要睡觉的，不过小莲花不一样，小莲花虽然是妖灵，却既不像妖也不像灵，鸿钧脑子里闪过桑伊时不时说的人，渐渐地有些许明白了。
地界虽然无人族存在，但其余各族为发展各方抢夺天灵地宝，桑伊霸占了鸿钧九重云的一部分下界后正好碰上凤凰一族和龙族在抢夺一朵净世白莲。
净世白莲的周身散发着莹莹白光，莲身显得无比清冷，桑伊盯着看了两眼轻扯了一下鸿钧，“那个……和我长得好像。”
鸿钧道，“你喜欢？”
“不是，我——”
那朵净世白莲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忽地在一龙一凤的斗法中挣扎逃脱，直直地冲进了桑伊怀中。
“尔敢！”龙族大怒，“竟敢从我龙族手下抢东西，你不想活了！”
凤凰舒展着翅膀冷嘲，“那白莲还未认主，怎么就是你龙族的东西，不过无妨，终究属于我凤凰族。”
冰冷的龙息和灼热的火焰吐出，直冲桑伊的面门，惊得他鸡皮疙瘩骤起却又无法动弹。
就在咫尺之间，那龙息和火焰一起被鸿钧打了回去。
“净世白莲自选了主。”鸿钧声音微冷，“那便证明凤凰一族和龙族都不应拥有此物，即便是杀了此主，它也不属于你们。”
“你在教我龙族做事？”
那条黑龙震怒之下，乌云密布，天空黑沉沉的一片，压在上方让桑伊呼吸不畅。
一旁的凤凰浑身燃起熊熊大火，“这白莲本即将入我手，若非你们横插一脚，这条臭虫已经被我杀了，看来还是得先解决你们。”
热意在瞬间席卷了桑伊四周，他只觉得热一阵冷一阵的，极其不好受，这让他抓紧了鸿钧的衣角，低头看引起现在这场面的净世白莲，这朵白莲乖巧地漂浮在他的怀中，莹莹白光自四面八方钻进桑伊肺腑之中，让他好受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