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挖矿的都是D13区的苦命劳动力，一去无回。
三个盗贼大笑，指着余固的鼻子嘲笑他：“你谁啊，你以为你是K区的大法官吗，拥有那滔天的权力可以放逐任何人？”
其中一个盗贼拆了一包肉干，大概是刚吃完美味的肉包子，这个盗贼还嫌弃肉干太干太硬，咬了一口啐到了地上。
这下直接激怒了余固，这些干粮可是他平时舍不得吃的宝贝！
顾不上寡不敌众，余固挥舞着木槌往三个盗贼身上冲去。
余固好歹是治安混乱的D13区土著人，从小练过打架的底子，很快便压着一个稍微弱点的盗贼，往他脑袋上不要命地抡木槌。
“别动！”
后腰上抵上来一把冰凉的手槍，余固僵住了，举起了双手。
面前多了一张脸，手电筒的光线照亮脸上一道疤痕，余固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前阵子来修理店取收音机的中年男人。
“靠，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余固咬着牙瞪着他。
“嘭！”一声槍响。
“啊！大哥我中弹了！”
中年男人做盗贼几十年了，反应迅速地把余固劫持起来，用槍抵着他的脖颈，看向楼梯口静立的那道颀长黑影说：“把槍放下，不然你朋友会没命。”
那道颀长的黑影慢慢走出来，走到光亮的地方，露出来一张阴冷的脸。
“哼，就知道是你。”中年男人对沈恪说。
有的人即使没怎么长时间接触，给人的感觉也像是个深藏不露的，沈恪就是这样的例子。
沈恪继续往前走着，手上的那把槍早已摁下扳机。
中年男人带着在他怀里不敢乱动的余固往后退，枪口抵死死抵在余固脖颈上，威胁沈恪：“把槍放下！听到没有！不然你朋友要没命了！”
“随便，他不是我朋友。”沈恪耸耸肩，散漫道。
余固气得脖子伸直了，骂得差点跳脚了：“好你个沈恪！好歹给你住了这么长时间呢！”
这个人真狠心啊。
一个同伙被槍打伤爬不起来，另一个早被木槌抡晕了。中年男人咬咬牙：“行，不是你朋友是吧？”
他作势要用槍打穿余固的脑袋，余固额头上的冷汗直冒，那一瞬间心里问候了沈恪祖上十八代。
“嘭！”槍声响了。
余固紧闭的双眼睁开，发现他还活着。
“妈的。”中年男人手上的槍算是整个D13区最好的一个型号，速度很快，他本来设计要打余固，实则是朝沈恪开槍。
没想到沈恪预判了他的预判，躲过了那颗子弹。
他想起来沈恪还是个要戴两只助听器的聋子，把余固踹到一边，举着槍全力往沈恪的耳朵侧狙击。
“嘭！嘭！嘭！”连续三次槍响，分别击中了柱子、花瓶和吊柜，却都没打中想打中的人。
中年男人咬着牙，不要命地继续往沈恪身上攻击，胡乱开槍。
他逐渐发现脚脖子越来越痛了。
像是被很矮很矮的小东西用尖锐的物品一下下锉刺。
“什么东西？”他弯腰用手电筒照亮脚脖子。
还没怎么仔细看清，身后“嘭”的槍响，他瞳孔睁大，向后倒地了。
刚才恍然间看到了一张白色的纸片。
耳边剧烈的槍响声不断，郁乐音害怕听到槍声，心脏跟着一上一下扑腾跳。
眼前这个盗贼很无耻，专门盯着沈恪具有缺陷的耳朵攻击。
或许想一槍打落沈恪的助听器，好让他在黑夜里听不见动静，方便反杀他。
郁乐音是这么想的，中年男人的确也有这种歹毒的想法。
沈恪现在还不能死。
于是小纸人冲了出去，对着中年男人露出来的脚脖子抡起来就是一拳重击。
他甚至还让应急系统给他加大了【大力出奇迹】幸运卡的效果，增强了捶人的力道。
一拳抡圆了往中年男人的脚脖子上砸去。
连续砸了很多下，郁乐音觉得他的纸片胳膊都要抡出火星子了。
最后还用上了带尖头的机械零件又锉又刺，沉迷于用槍追逐沈恪身影的中年男人终于后知后觉到疼痛了。
一道水电筒的光线射下来，郁乐音知道他快要暴露了，忙不迭要躲起来。
身后响起躯干倒地的沉闷声响，郁乐音停下了逃跑的小短腿，往后一看，对上了晕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他脸上有道蜈蚣似的疤，近距离看好吓人。
“别看，害怕就上来。”沈恪如风轻的声线出现在旁边，小纸人一回头，是一只手指骨节分明的削瘦手掌。
小纸人跳了上去，轻车熟路地躲进了沈恪衣服上的口袋里，探出脑袋来。
余固得到了解放，十分记仇，心里恨得泛酸，拿起木槌对着另外两个早就受伤的盗贼就是一顿爆头。
等到他们都晕过去不省人事后，余固一手拿着木槌在另一只手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朝沈恪走过去。
咬牙切齿，一副想要报仇的模样。
“你刚才差点害死我了，还有没有心了，居然见死不救？！”
沈恪不说话。
余固当他心虚，冲着小纸人喊一句：“快过来，以后别跟着他了，什么时候因为没钱被卖掉了都不知道。”
沈恪还是不说话。
郁乐音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沈恪已经顺着他背后的墙壁脱力般地滑下来了。
余固还在那骂，骂出心里的气，突然没人理他，他意识到可能真有大事发生了。
“他不会刚才中弹死了吧？”
转身在地上寻找盗贼的手电筒，余固往墙边一照，光线打在沈恪脸上，一张血色苍白的脸暴露在视线里。
沈恪靠在墙边，捂着半边肩膀，唇线紧抿，表情略微痛苦。
他的确是中弹了。盗贼的槍是整个D13区最强的型号，放在D区也是一把好槍。
速度快，穿透力强，稍微擦边都能掉块肉。
当时在躲避一个接一个朝他飞来的子弹，中途有一次侧翻楼梯寻找躲避点，动作有些猛，右耳的助听器险些掉了。
沈恪习惯性抬手摁了一下助听器，手臂这才中弹了。
小纸人踩在沈恪受伤的右肩上。沈恪右肩上不断地冒血出来，衣服上破开了一个血洞。
那时候都受伤了，还在他快被陌生人看到的时候冲出来解决了祸端。
连一只每天只会打游戏的废物小纸人都要保护，到底是多害怕又变成一个人孤寂，没有人陪伴了？
少年的沈恪和未来的沈恪一样，看似强大，内心却如深渊，阴暗而空虚。
从小遭受欺负，在最需要同龄人陪伴的孩童时期被冷落排挤，这份需求没有得到满足，随着年纪的增加反而越来越压抑，其实内心还是渴望能有几个朋友的吧？
可沈恪阴郁的性情一言难尽，前世几乎没朋友。
连他这个结了婚的伴侣都是被绑在身边才有的，不然沈恪真就成了孤家寡人。
除了他和管家爷爷，前世的沈恪还有一个得力助手，就是未来的余固。
看着沈恪中弹后一副要死的模样，余固是怎么也骂不出来了。
算了，反正他还没死，以后还指望沈恪帮他的修理店赚点粮食和金钱呢。
“等着啊，我去找人来救他，你先看着他，如果有人来了，你记得躲起来。”余固对小纸人说。
沈恪衣服下中弹的地方血还在汩汩往外冒，小纸人放下掀开他衣服的手，对余固说：“那你快一点啊。”
“别担心，他死不了。”余固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Y市有人体试验的案例。沈恪力气超乎寻常地强大，单凭能徒手掰断一根铁扳手而言，余固有理由怀疑沈恪是不是被进行了某种人体改造实验。
小纸人在沈恪肩膀上上下跳了跳，焦急地催促余固快点去找人来帮忙，别耽误时间了。
“别跳了，死不了。”
目送余固跑出了房门，小纸人听到沈恪开口说话了，扑到他身上，呜哇着差点哭出来：“你没事吧？”
沈恪咳了下，扶着墙站起来：“死不了。”
用力撕开胳膊上长袖布料，长长的一条布，沈恪咬着布条的一端，另一只手将长条布料在受伤处下方绑紧，最后打了个结，止住了血。
他走到厨房里，开了灶火，从身上拔-出一柄短军刀。
烈焰舔舐着军刀尖口，也在沈恪漆黑如墨的瞳孔中燃烧。
火焰在刀尖周围游动，沈恪盯着，瞳孔一瞬不瞬，变化的只有眸底游动的火焰的倒影。
夜又静得可怕。
郁乐音不敢盯着此时的沈恪瞧，他觉得沈恪现在心情一定是降到了谷底，随时随地都能燃爆。
任谁中枪了都不会高兴吧。要是他中枪了，此刻定是疼得死去活来，嚎啕大哭。
他很怕疼的。
军刀高温消毒了。小纸人离灶火远远的，在沈恪的肩膀上：“……你不会打算自己剖开伤口取出子弹吧？”
这操作难度也太高了吧。
沈恪像是个提线玩偶一样没什么表情扯了下唇：“猜对了。”
说着，他用消毒过的刀尖刺进伤口，打算把子弹挖出来，一种原始的战地处理中弹伤口的方式。
“停停停！”小纸人扯着沈恪后脖颈上的几根碎发，沈恪这番不把身体当回事的冒险举动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
小纸人说“停”，沈恪还真放下了刀，眨了下眼：“嗯，你说。”
郁乐音问他：“你之前处理过类似的伤口吗？”
这也太冒险了，万一出血更多了危及生命了怎么办？
如果沈恪有过类似的经历，那他从童年开始到现在少年时期的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不是说K区的小孩天之骄子，没有烦恼吗？
还好沈恪给的回答是“没有。”
那郁乐音更就担心了：“不行，不行，太冒险了，说什么你都不能这么做。”
“虽然我知道这个地方没什么医疗条件，但你要想，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家总会有办法的，你再等等，余固已经去喊人了。”
小纸人急得抓着他的头发，沈恪放下了刀，举起双手，状似投降。
“不过你身体是真的好，中弹了才晕了一小会，现在都能和我拉扯这么长时间。”郁乐音说。
见到沈恪第一眼的人，一般都认为沈恪脸色病态白，身体肯定不太好。
沈恪长得高，骨骼也大，身体架子的基础摆在那儿，不像是从小身体病弱的，倒像是生了重病，身体消瘦至此。
也可能是挑食？沈恪好像都不怎么吃肉。
“但是中弹了后，你这段时间应该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郁乐音提了个小建议。
沈恪垂眸瞥了眼灶台上半个盗贼没咬完的肉包子，打开冰箱，冰箱里他留下的肉包子果然一个不剩了。
“建议很好，你是第一个提醒我关心身体的人，但条件比较坎坷，恕难从命。”沈恪合上了冰箱门。
郁乐音有点心虚，其实那些肉包子还有一两个是被他吃掉的。
沈恪应该发现不了这件事情。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些盗贼一共吃了多少包子，而冰箱里的包子又是怎么全部都没的。
余固找来了附近的认识的老邻居们。他们都是中心区的土著居民，见惯了生死。
半夜听到了附近有槍声，也懒得确认到底是谁家的。等到了余固挨家挨户跑去找他们，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从余固家里传出来的槍击声。
“茂叔，你们这群老头心真大啊，我要是死了咋办，以后谁给你们做事啊？”余固死里逃生，仍然心有余悸。
茂叔摆摆手，背上挎了个急救医药包，看上去很破，有点年头了。
“你这不是没死吗，你那个朋友呢，不是说中弹要死了？”
小纸人早就藏起来了，沈恪靠在沙发上，轻轻咳了一声，证明他还没死。
“子弹不深，挺好取出来的。”茂叔打开那个看起来有点年头的急救医药包，里面的东西倒是新的。
“我上周刚从边境拿来的，这下便宜你们这些小子了。”
“别动啊，有点疼的。”茂叔将消毒水喷在沈恪伤口上，取出一柄手术刀顺着伤口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在边境那个纠纷战斗多发地带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就学会了如何做这些在边境很常见的事情。
小纸人在沈恪的衣服下藏着，能感受到虽然沈恪看上去什么都不怕，波澜不惊，可当手术刀继续深入往下挖子弹时，沈恪的身体还是颤抖了。
还好沈恪听他的话，没有自己动手，不然那肯定更疼，更危险了。
月亮已经升至高空，时间来到了深夜。槍声过后，这片区域又静悄悄的。
那三个入室的盗贼都晕了过去，余固找来帮忙的大爷们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干净后，将他们抬出了余固的家，扔到了肃冷的路边，生死由命了。
茂叔的手又快又稳，干净利落地取出了沈恪肩上的子弹。
染血的子弹“咚”一声落入盛了半碗清水的瓷碗里，茂叔接了余固递上来的手帕擦手，看了眼额头上冒了冷汗的沈恪。
他说：“这回行了，那些伤口别碰水防止感染的话，你都这么大了，我也不浪费时间特意叮嘱了，我这个老头困了，回去接着睡了。”
“好嘞，叔，我送您回去。”余固瞥了眼沈恪——除了脸色更苍白一些，应该没事了。
茂叔摆摆手，挡住想要送他回去的余固，提着那个破烂的医药箱自己走了。
屋子里的盗贼没有了，因为打斗搞乱的摆设，打碎的瓷器等乱糟糟的场景也被那群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邻居大爷们收拾干净了。
嗯，这下可以继续睡个觉了。余固从大门转身回来，看到了小纸人在沈恪受伤的肩膀上忙活得挺累的。
小纸人抓着纱布的一端，从沈恪的肩膀上穿过来穿过去，用他那薄薄的小身躯为沈恪包扎伤口。
而沈恪面色平静，侧眸看着小纸人围绕着他的伤口忙上忙下。
余固不可思议夸张地“哇”一声，看向沈恪：“你当我这个大活人死的啊，要包扎伤口找我啊，雇佣小童工过分了啊。”
“我鄙视你。”
对于人类来说，替人在肩膀上缠绕绷带简直是动动手就可以完成的小事。
而对于小纸人来说，这件事不亚于攀登高山。
小纸人要抓着绷带的一端，在沈恪的肩上跑上跑下，中途还要停下来爬两下，费尽力气才能缠上了一圈。
“你别说他，他是伤者。”郁乐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余固“指指点点”，沈恪好歹也算是间接救了余固的性命。
余固不说话了，他刚才明明注意到沈恪嘴角悄然勾了勾。
笑得微不可查，像是动漫里的人物浅浅笑了，嘴角上升了一个像素点那样不易察觉。
沈恪说手疼，抬不起来，小纸人就不辞辛苦地帮他包扎。
鬼知道是真手疼还是假手疼，说不定又是沈恪想要戏弄这个“小仆人”的恶趣味。
余固上楼继续睡了。小纸人给沈恪绕第二圈绷带的时候，不小心差点把自己绑起来了。
小纸人远远比绷带小，绕上个一两圈迷糊了，把自己困在四面八方的绷带内出不来了，脚底打滑，一脚踩空了，从沈恪肩上跌了下去。
“啊！”虽然是一张纸的形态，郁乐音还是挺怕从高空坠落。
沈恪及时接住了他。
郁乐音站在沈恪手掌上，看着沈恪接住他的手，反应过来沈恪刚才骗了他，用行动表达气恼，狠狠往沈恪手上跺了两脚。
手都可以动了，居然骗他！亏他还忙上忙下扯着绷带！差点摔倒了！
看他人小好欺负是不是！
沈恪笑了：“好了好了，接下来我自己来绑。”他将小纸人放在了沙发上。
“这还差不多。”郁乐音嘀咕着。
长了双手的就是不一样，郁乐音只是稍微躺了一小会儿，就发现沈恪已经把伤口包扎完毕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再过一两个小时，地平线都该有朝阳探头了。
“好累，我可能要休息一下了。”小纸人躺在沙发上，给自己盖上一块干净的手帕，当做被子，就这么睡过去了。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了，他偷吃还没怎么吃饱，体力不足，精神消耗也大，实在是需要休息。
看不见小纸人的五官变化，沈恪猜此刻躺得安详的小纸人应该是处于待机状态的，休眠了。
小纸人两只小短手露在外面，压在手帕小被子上。
沈恪撑着下颌盯着睡得安详的小纸人看了一会儿。他戴着助听器，靠近睡姿乖巧的小纸人，依稀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不得不说，这个来历不明的赛博小宠物设计得出神入化，尤其逼真。
这只小宠物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他提供一些情绪价值，倒像是小时候，他渴望的同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