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路太难走啦，他开车又很慢。”余固听着小纸人这样说。
“想想也是诶，他在K区应该是有私家司机的吧，不熟练吧这是，早说了让我带你们去啊。”余固拍拍胸脯说。
修理台桌角堆着一板鸡蛋和一袋新鲜的瓜果蔬菜，沈恪低眉看了一眼，抬头向余固投去询问的眼神：“你会做饭？”
“啊？会吧，吃不死人就是了。”余固和他爸相依为命的时候，他爸一个人照顾修理店，很忙，经常是余固做饭。
沈恪去边境不单是探测敌情的，倒也是采购了一些零件，他单手提起一包零件往仓库走：“那晚饭你做吧。”
猜到了。他看到发动机大爷给了一袋蔬菜后，哪指望大少爷做饭啊。
余固用指头戳了戳桌上的小纸人，触感软软的：“你不在的时候我给你家园浇了水，收了怪怪果实，这回你可以给你的深渊小水怪做特殊料理了。”
“而我，你的全方位免费代肝，现在要去给人当老妈子做饭了，唉，唉，想起了给我爸做饭的时候了。”余固叹气，想起了他过世的父亲。
怪怪果实基本上隔一定时间就得浇水施肥，不然会枯萎。
郁乐音很感谢余固：“首先，谢谢你帮我收怪怪果实，其次，你要是心情不好，随时可以找我宣泄，把我当成可以亲近的小伙伴或者情绪垃圾桶，我反正是不会泄露你秘密的吧。”
“不错的主意，你能泄露就有鬼了，除了我，也就沈恪听你讲话，他估计懒得听我的破事。”余固说。
得了小纸人安慰的余固心暖暖的，真的，他从小丧母，小时候早就羡慕动漫里有小精灵或小萌宠陪伴主角共同旅行了。父亲过世后只剩他一人，就更孤独了。
“啊啊……让我蹭蹭你，我突然想哭了。”余固二话不说，捧着小纸人在自己的脸颊上蹭蹭，感受小纸人软软的触感。
郁乐音吓了一跳：“喂喂，别这么变态啊喂！”
余固眼睛红红的：“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就算是赛博小宠物也都有名字的吧！”
郁乐音终于解除了变态的魔爪，他沉默一会儿，不知道该编什么名字：“……好问题，不如问问我的主人沈恪吧。”
沈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仓库回来了，面无表情目睹了余固像个变态一样捧着小纸人使劲蹭的场面。
“他叫‘是沈恪的，禁止染指’。”沈恪冷声。
郁乐音快气得倒地了：“有病啊，谁叫这么中二的名字啊！”
余固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沈恪眼神复杂又惊愕：“我跟茂叔家的猫混久了都让我撸了，你这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你，给我重新想个名字，我突然也觉得一直没名字不太好。”郁乐音把这个纠结的取名难题交给了沈恪来解决。
听到小纸人类似命令的指令，沈恪本来沉冷的脸色竟然缓和了不少，他想起什么，眉眼微笑：“那叫你阿音吧。”
“什、什么？”郁乐音心脏砰砰跳，以为沈恪也是带着记忆重生的。
余固恍然大悟；“我觉得不错诶，小纸人的游戏昵称不就是‘音’吗？”
郁乐音差点吓晕，反应过来这茬，沉默了：“……”
该死，余固这个游戏代肝记得清楚就算了，沈恪不是嫌他的游戏是弱智游戏吗？怎么连他的游戏昵称都记得这么清楚？
【果酱+1】
游戏里顶着昵称为“音”的角色站在加工台旁边，操纵他的郁乐音点开背包，将一株“柔柔胶胶草”放入加工台里。
【果胶+1】
“最后是果酱加果胶合成‘爆爆果汁软糖’。”
沈恪挨近沙发，听到了小纸人嘀嘀咕咕。
他本来是要上楼的，这会儿饶有兴趣地站在沙发边上，盯着小纸人将那颗“爆爆果汁软糖”喂给了一只形状丑萌的水蓝色小怪物。
深渊小水怪吃掉果汁软糖后，开心地围着郁乐音转了个圈，形体外漂浮好看的晶莹蓝光圈，在郁乐音面前洒了场银河里的碎星。
游戏音乐此刻也响起一小段星空般低缓的轻曲调。
与此同时，郁乐音目前为止一共解锁了10种特殊料理，点亮了【哪有那么多怪食谱？】成就。
据说，这个小小的深渊怪物养成游戏里目前特殊料理的总数得有50+种，他是真的不知道“哪有那么多怪食谱”。
“找这十个已经够呛了。”郁乐音嘀咕。
小水怪吃完软糖后对伤害的抗性增强了，用手戳一戳会感觉到明显的反弹，像是史莱姆怪的触感。
“怎么变成史莱姆怪了？吃了那颗糖还会改变怪物属性？”悄无声息站在沙发边上的沈恪不合时宜地开口。
郁乐音吓了一跳，小纸人的身体太轻了，甚至在游戏机屏幕上被吓得腾空了一点点高度又摔下去了。
“诶呦，屁股疼。”摔回游戏机上的小纸人疼得叫唤，小短手伸出去想揉揉，却够不到摔疼的地方。
沈恪看着这一幕感觉很好玩，眉眼含笑：“真摔疼了？我给你揉揉？”
郁乐音好歹是个人，揉屁股什么的好羞耻：“……变态。”
余固还没做上饭，他从厨房里急忙忙跑出来：“一个坏消息，太久没架锅做饭了，天然气被停了，现在只能像原始人一样烧火做饭了。”
郁乐音关闭了游戏，问余固：“你很久没做饭了吗？”
余固点头：“自从我爸去世，已经有起码三个月没做饭了。”
沈恪对此没意见，但他要先上楼换一件干净的上衣，原来的衣服在仓库不小心蹭到了一层灰。
余固接着去洗菜切菜了，等着沈恪捡了柴火回来就可以煮饭了。
小纸人跟着沈恪上楼进了他的房间。沈恪当着他的面将上衣脱掉，背过身在衣柜里取出来一件干净的灰色卫衣。
他背过身的时候，右腰侧有一道惹眼的刀疤。刀疤从腰侧延伸到前面的腹部，痕迹从粗到细，像是被人从背后偷袭，用刀划了一记。
更别说沈恪背上还有四五六七……大概七道深浅不一的鞭痕。
郁乐音心情复杂，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沈恪这些伤口的事情。
感觉沈恪从上到下萦绕了浓郁的神秘色彩。问了的话，沈恪会不会觉得他在刺探秘密啊？
面前是一面换衣镜，沈恪刚把卫衣套上，从镜子里注意到他身后床上的小纸人揪着两个小短手，似乎很纠结。
侧了上半身，整理堆在腰侧的卫衣衣角，沈恪想起腰侧和后背的伤痕，猜到了小纸人纠结什么。
“好奇又不敢问？害怕我弄死你？”
沈恪已经走到了面前，郁乐音向后退。
他刚才正在回想前世的沈恪身上是不是也有这么多伤口，结果发现他想不起来。
压根没听到沈恪和他说了什么，一抬头沈恪就来到了他面前，他需要仰头才能看着他。
沈恪半跪在床上，视线俯视：“刚来的那天有人在快到D区的巴士上想杀我，结果他死了。”
“D区？那是你要坐巴士来D13区之前吧？”郁乐音问。
从K区的天空小岛上得坐云梯才能下来，接着从A区出发坐空中巴士到B区，以此类推。每到一个区域都得换乘，因为各个区域交通并不互通。
沈恪平淡地阐述过往的生死：“对，只不过他动手早了，我猜最初的计划是在D13区解决掉我，这样我死了上面的人也不会追究。”
生死在D13区很是常见，死几个很正常，上头的人很少过问，甚至不知道。
郁乐音觉得再从“为什么有人要杀你”往下聊，话题会很沉重，他笑着说：“那你命还挺大，挺幸运的啊，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让它们过去吧。”
沈恪抚蹭着小纸人，感受着一团如精神体的柔软触感，垂眸并没有说什么。
郁乐音以为是他说错话了，但从沈恪柔和的微表情看来，他似乎也没有生气。
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让它们过去吧……郁乐音心里回味着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这句话说出来很轻松，可连他都很难忘却曾经发生的事情。
在面对少年的沈恪时，他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前世的沈恪带给他的压迫感、束缚感。
郁乐音跟着沈恪又开车上路了。中心老城区有一个废弃的森林公园，那里的木材多。
到了地点，沈恪打开车门下了车，留小纸人一个人在车上。
刚才一路开车过来，街道上鲜有人影，只看见零星的老人。
像给余固糖果的发动机大爷家里的情况一样，老城区成了一片孤寡老人留守地，家里的年轻人和小孩几乎都跑到了隔壁或者更远的发达地区。
郁乐音也不怕他一只脆弱的小纸人独自留在车上，他相信以沈恪素来利落的手脚，肯定会很快回来找他的。
外面有些风，沈恪下车前把车窗都关严实了。小纸人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衰败的森林公园。
公园的小道上落叶很多，风一刮，郁乐音感觉满世界都是纷乱的飘叶，一时迷了视线。
“十一点钟方向有两个人。”系统在脑海里冷不丁提醒。
郁乐音看过去，那个方向确实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黄毛还是沈恪从空中巴士扔下去的孙绍。
他没死。当时画面太凶狠不敢看，郁乐音还以为沈恪把他从高空上直接扔下去摔死了。
那两个人并排走，孙绍嘴里叼着一根烟，和旁边的人路过旧公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事情。
和他一起的人脸上带着黑色的口罩，估计是挡风用的，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干木材集中放入了麻袋里，沈恪提了半袋柴火回来：“暂时就找到这些，应该能顶上一段时间。”
“我刚才看到两个年轻的男的从这里路过，他们看起来像是坏人。”郁乐音说。
老城区都没有多少年轻人了，更别说年轻的男子。
直觉告诉郁乐音，孙绍和他旁边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不能直白地告诉沈恪，孙绍还活着，这样会被怀疑的。
但孙绍大概率会找沈恪复仇。
这个温馨的提醒在沈恪听来像是三岁小孩说的口吻，他逗着小纸人：“什么叫看起来像坏人？你看我像不像坏人？”
郁乐音这回很直白：“你不是像不像的原因，你本来就是。”
沈恪笑容变深：“挺诚实的。”
“你说的那两人，其中一个是不是黄毛？我也看到了，没事，不用在意他们。”沈恪不甚在意，将车子发动，朝回去的路开。
原来早就注意到了啊。郁乐音放心了，沈恪警惕心那么强，他说不用在意，那便不用在意。
有了烧火的木材，余固熟练地添柴生火，火炉里火舌舔舐着锅底，锅里的油开始翻腾。
郁乐音没想到余固一个看起来那么废的宅男能迅速生火：“你这生存技能也不赖嘛，以后流浪就指望你了。”
“什么流浪？别瞎说，我住在这里好好的。”余固敲破四个鸡蛋倒在热油里，蛋液和蛋黄迅速结成金黄的颜色。
郁乐音：“我在边境看到挺多流浪汉的，也就这么说说嘛，夸你手艺好啊。”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余固简单地炒了两个小菜，番茄炒鸡蛋和辣椒炒鸡蛋。
这两道素菜对于两个大男生来说，肯定是不够的。
沈恪看到桌上两道菜时，停了一下才坐下来。
余固以为富人区的大少爷吃不惯这些寻常小菜：“别嫌弃啊，前段时间咱们还啃冷肉干呢。”
他炒的番茄炒鸡蛋没把握好火候，有点糊了。第二道炒的辣椒炒蛋倒是看着挺辣，应该挺好吃的。
这是郁乐音的评价。
沈恪和余固都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小纸人站在菜盘旁边，被热腾腾的香气环绕：“挺香的啊，我觉得应该很好吃。”
“我第一道学会的菜就是番茄炒蛋。”沈恪停顿，拿筷子夹起了一点带碎鸡蛋的番茄块，包进嘴里，尝过后给出余固超高的评价：“比我做的好吃。”
沈恪没说过好听的话，余固有点意外：“诶嘿，真的吗？”
郁乐音：“我怎么觉得是比你做的难吃的讽刺啊？”
余固：“哈？就知道你说不出好话啊沈恪。”
沈恪确实是没说过好听的话，有时候还有点毒舌，对于他的话，郁乐音总是半信半疑。
而且沈恪做菜真的很好吃。
前世郁乐音在沈家吃过一道番茄炖牛腩，下饭超好吃，他大快朵颐。
他父亲的拿手菜便是番茄炖牛腩，母亲不喜欢这道菜，但是他很爱吃。
等这道菜出锅需要耐心，因为要先炒牛腩，再放香料拿锅小火慢炖一小时，小时候的郁乐音总是等不及，嗅着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去偷吃。
只是锅里还有很多，又是他一个人吃，最后他瘫在椅背上，摸着冒出来的小肚子，跟管家爷爷说他实在吃不下了。
他记得没错的话，当时管家爷爷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下次得弄少点”，像是在提醒自己要给别人做提醒。
郁乐音好奇地问管家爷爷这道菜不是厨房做的，而是他做的吗。
管家爷爷迷之微笑，但没说什么。
郁乐音和沈恪在旧公园看到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的确是孙绍，另一个人则是周泽方。
身为这个月到任的D区边境卫兵队队长，周泽方实际上是A区人，生活在Y市仅次于K区的发达区域。
孙绍也是A区人，从小家里和周泽方家族有生意来往，一来二去，两人结识了。
在边境的卫兵营地，小卫兵端来一碟沙糖桔，孙绍看都没看，随手剥开，把一半沙糖桔扔进嘴里，咀嚼两口，又“呸呸”吐出来。
“这什么时候的桔子了，怎么这么干，一点水分都没有！”孙绍说。
他没想到在这座偌大的流放监狱，其他地方苦就算了，在本该最奢侈的卫兵营地也这么穷苦。
周泽方头从需要审批的文件里抬头，看见被孙绍随便吐在地上的被嚼碎的桔子残骸，皱着眉：“别污染我的办公室。”
“好好好。”孙绍不耐烦地拿起了角落里的扫帚和簸箕，将他吐掉的桔子扫起来。
营地里的伙食都是就近从隔壁的D区运输过来的。D区气候干燥，不适合桔子等适合有充足水源的水果生长。
从别的区域运输到D区，再运到D13区，放个一两天，水分便干得差不多了。
周泽方不是很乐意和孙绍来往，但是被缠上了没办法，皱眉看着他：“你比我先来一个多月，还没习惯？”
孙绍：“你在温柔乡里舒舒服服生活了十几年，一下子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得了？给我一年都受不了。”
“对了，想起来，”孙绍咂嘴，“你还真不一样。”
周泽方这个温柔乡长大的少爷，还是军校毕业后主动申请到D13区工作的。
“你爸妈还真舍得让你来这个地方，你都晒黑了，啧。”孙绍说。
周泽方不甚在意：“就是他们建议我来这里锻炼一年。”
孙绍露出惊讶神色：“你爸妈和我爸妈一样，放弃你了？”
在K区以那群位高权重的执政官团队统御下，整个Y市除了D13区，都实现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无论什么身份背景的人，一旦有确凿的证据确认罪行，都会被放逐到D13区。
除了和金天玩了个女的害了命案，孙绍还干了不少违法的事情。
家里还有个乖巧的妹妹，孙绍觉得他爸妈指定放弃他了，要不然不会一点关系都不打通，眼睁睁让他流放至此，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不知道，没问。”周泽方言简意赅。
孙绍知道这个话题是聊不下去了，又新起了一个：“你前天去老城区干嘛，就走了一圈，看看风景？”
周泽方还在翻那份文件，已经审阅了好一会儿，孙绍不敢偷看机密内容，怕被扔出去。
“别跟我说就单纯看看风景，上头不会看中那片地，打算用来搞开发吧？”孙绍说。
老城区就剩下一群年纪大的老头和他们的老房子，孙绍想不出这样的地方不用来搞开发还能用来做什么。
“差不多，”这个算不上机密，周泽方也就说了，“老城区基本都是土著人，上面打算把他们移到D区去。”
剩下的老城区地盘则用来建造大型的监狱园地。
犯了重大罪行的罪犯被流放至D13区，是近几年新做的决定。
上头这些年一直无暇顾及这块土地，留在D13区的年轻土著人近些年越来越少，便于拆迁和重建。
另一方面，重大流放罪犯中达官贵人的子女比重越来越大，出于各方面的考虑，这样的决定应运而生。
“这可真是太好了！”孙绍喜出望外。
他知道D13区虽然治安乱，容易被人弄死，但也不是没有规范地方，只要老老实实在矿场上替政-府打工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