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酬是一把手槍。”他说。
沈恪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任何防身的武器。在前往D13区的巴士站，所有被放逐者的武器被统一收缴了。
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收音机的主人在爆炸中报废了通讯器。
他说自己没有口粮可以支付酬金了，问能不能用手槍抵酬劳。
沈恪说再好不过。
手槍既可以防身，也方便杀人。
沈恪单凭赤手空拳就可以抵挡大部分的攻击。在D13区没多少人是他的对手。
故意杀人要被扣起码一百点的忏悔值，这对已经负债一千多点的沈恪来说可能也不痛不痒。
今生沈恪的人生路线或许和上一世没有差别——
怀着对这个世界巨大的恶意从D13区逃走。
回到K区完成复仇。
心理持续阴暗，折磨身边所有人。
将联姻对象当做只供发泄的x爱娃娃，圈-禁他的自由。
如果是同样的路线，这个小说世界还会崩塌一次。
而郁乐音自己的命运仍是在如同圈-禁金丝雀般的漂亮牢笼中葬身火海。
郁乐音想想就觉得死期将至了。小纸人抱住沈恪的一根手指，语气颇为严肃：“你可千万别杀人，我害怕。”
沈恪还记得小纸人到他身边来的目的，意味深长地笑着：“真的是来监督我，不让我做坏事的啊？”
圆圆的脑袋上下动了动，小纸人点头。
“行吧，听你的，不杀人。”
沈恪站起身来要走，郁乐音因为他这句话愣了挺久，反应过来，小纸人呜哇地跳到他的背上，追着问：“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纸人没站稳，不断从沈恪衣服上滑下去一段距离，又扒拉着爬上去，追着沈恪连续问“真的吗真的吗？”
看得出来因为这句话有多激动了。
沈恪停下脚步，嘴角还是意味深长的笑：“那你亲眼看看啊。”
这句话解读起来会有两种不同的意思。
一种是小纸人得一直待在沈恪身边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做坏事。
而郁乐音理解的是另一种。
“你！又耍我！”小纸人气鼓鼓地在沈恪背上踹了两脚。
他就知道，沈恪有这种恶趣味。前世他不敢和沈恪由过多的交流，沈恪表面上看着不在意这件事，实际上心眼很小，在夜晚使劲折腾他。
这样说，不就是说明做不做坏事都待定吗？
余固把修理店从上到下大致清理了一番，发现了不少可以扔掉的旧东西。
沙发上，小纸人一脚接着一脚在游戏机屏幕上跺着。游戏里的角色正在厨房烹饪。
烹饪需要掌握一定的火候，光标得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维持一段时间后，一道美味的菜肴就完成啦。
【爆炒肉片+1】
“哎呀，可真不容易啊，真棒！”
余固出现在身旁，小纸人扭过脑袋看了他一眼。
他抱着几个老旧的游戏机，给小纸人了一个小的游戏机。“这个游戏机和你身体尺寸比较相符，你玩玩看。”
小纸人一屁股坐在游戏机的操作台上，身子微微下倾，两只手合拢成两个小小的球体，抓住了游戏机的操纵杆。
这款游戏机还是余固小时候父亲送给他的，里面有很多复古的休闲小游戏，比如大球吃小球，俄罗斯方块等操作简单的小游戏，适合小孩子玩。
沈恪花了简短的时间修理好了顾客的复古收音机，由余固这个老板通知顾客上门来取件。
之前这位顾客送东西来修时，余固并不在。门铃响的时候，余固走过去作势要开门。
小纸人在沙发上玩着大球吃小球的游戏，忘乎所以。
沈恪走过去拍了拍小纸人微微垂着的脑袋：“藏起来，别被人惦记上了。”
这话一出来，郁乐音想起了他在大树上差点被一个男人当做高级赛博小宠物抓走卖钱的那件事。
将手中的游戏机一扔，小纸人从沙发上一跳，跳到了沈恪的衣服上，滑进了他的口袋里。
余固看着一系列操作摸不着头脑。
门开了，出现在门口是一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男人，体格壮硕，脸上有道疤痕，看上去不好说话。
余固默默给他让出来进门的路。
男人大摇大摆走进来，环视这个来过一次的修理店，视线最终锁定在了沈恪脸上。
“东西呢，修好了吧？”
沈恪从容淡定，双手抱胸微微侧头看了眼修理台，上面放着一台修好的收音机。
男人走过去，在收音机上摁下了几个键，收音机的喇叭里飘出来一位女主播的甜美的声音。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效率还挺高。”
他用左手从屁股后兜拔-出来一把手槍，扔向了沈恪的方向，被沈恪一把稳稳地接住。
沈恪将手槍拿在手上把玩着看，男人补充一句：“这把槍是我从边境附近的垃圾场翻出来的，很多年前的老款式，不过我试过了，还可以用。”
余固凑到沈恪身边，搔着脑袋。“等等，就一把手槍？”
他还等着这位顾客掏出手槍后再补充点口粮，实在没有吃的，货币也成啊。
男人不好意思憨厚笑笑。“小伙子啊，你不知道最近生存变得更难了，粮食不好获取咯，以物换物也不错嘛，大家各取所需。”
余固看了一眼沈恪，小声嘀咕。“关键我拿这槍也啥用啊，又不会使。”
他真的怀疑沈恪到底是不是A区甚至更有钱的K区被放逐来的有钱少爷了。
一般在无忧安逸环境中成长的有钱少爷会有这种拿槍当自我防卫的危机和警惕意识吗？
他们D13区的土著人没有人到过A区或K区。
传闻那里宛若天堂般美好，每个人都没有生活上的焦虑与烦躁，更别说为了一天要吃的粮食愁眉苦脸了。
但天堂也有蛀虫。例如沈恪这种被放逐过来的罪犯便是蛀虫。
放逐他们是合理行为，因为天堂也需要维持自身的纯净。
听到男人说最近粮食不好获取了，沈恪看向他问道：“你也一样？”
男人眼神在修理店内撇来撇去，看到余固放在沙发上的那些旧游戏机时，眼神特意停留了许久。
“是啊，我也找不到多少粮食了。”
“因为最近这块儿好像出现了什么组织，简直是土匪，各方面搞起垄断了。”
余固也注意到了男人的眼神，像是等会要离开的时候，顺手“拿”点东西走。
早在男人说那把手槍是从边境垃圾场翻出来之后，余固就猜到了沈恪为什么在顾客进来之前让小纸人藏好了。
因为这个顾客极有可能是做那种翻找、偷盗、倒卖物件勾当的人。这种人盯上值钱东西基本都要偷走才罢休。
不过他现在反应过来，即使今天来的是别人，小纸人这种高级赛博小宠物也非常有藏起来的必要。
单方面和沈恪他们越聊越有熟络了，行为举止不再局限于刚认识的界限内，男人往修理台上一坐，伸手摸向了台面上几节电池。
他的收音机需要安装电池，电池在这片地方也是稀缺品。
余固被邻居叫出去说话了，沈恪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心思明显也不在别处。
男人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多了，这时候手很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几节电池推进了袖口。
“别往别的地方爬了，不是你自己跳进来的么？”
小纸人在沈恪的口袋里憋坏了，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有这么多话可以讲。
他以为顾客来拿收音机，拿了就立马走人，才主动跳进了沈恪的口袋躲一躲。
刚才探出脑袋来，半个脑袋鬼鬼祟祟从沈恪口袋冒出来，看到了顾客正在盯着修理台上的电池瞧，没发现他这边情况。
小纸人正欲跳到沙发上，扛起沙发上的小游戏机冲刺跑到角落里继续玩。
一条小短腿刚跨过沈恪口袋想要爬出来，又被一根手指推了回去。
抬头，对上了沈恪的视线。
或许他在暗中观察局势的同时，沈恪这个家伙也在暗中观察他。
然后沈恪就对他说那样一句话。
男人似乎听到了沈恪低声说了什么话，以为是对他说的，凑过去问：“你刚才说什么？”
沈恪射向他的眼神有冰刃般的凌厉：“放回去。”
“以为我没发现么？”
男人瞳孔睁大，此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看上去病弱的少年看似一心二用，实则游刃有余。
他后怕地将电池放回去了。
但当他的眼神瞥到了沈恪两只耳朵上的助听器时，有些惧意的眼神顿时放松了下来。
——切，原来是个聋子。那他怕什么。
那两只助听器看上去相当值钱啊！
男人外衣的内口袋还有一把型号比给沈恪的槍要先进的手槍。
他第一次来修理店的时候，店里破破烂烂，灰尘很多，看上去很久没打扫，灰蒙蒙的，给不了人这家店值钱的初印象。
现在这地方像是捯饬干净了，男人进店以后目光一直在逡巡，真给他发现了不少可以倒卖的东西。
比如沙发上那堆游戏机，旧是旧了点，看看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话修一下卖到D区也成。
他在心里想，要不直接开抢？
反正那个姓余的店长看上去不能担事，开门的时候还有点怕他。
眼前这个小伙子脸色病弱，还是个两只耳朵都得靠助听器的聋子，把他助听器拿了，听不见声音，那不是直接摁在地上打？
这些都是男人心里的想法，还没有时机行动。
现在不好动手。起码不能是白天动手，周围还有别的邻居，人多眼杂。
得找个夜晚的好机会来偷袭。
余固被房东大爷拉去帮忙干了点活，说了几句家常话，回来的时候，那位取收音机的顾客已经离开了。
沙发上，一大一小坐成一排。小纸人抱着小游戏机在玩大球吃小球的游戏，游戏音效“biubiubiu”不断冒出来。
沈恪则是研究那把手槍。
余固在沙发坐下来后，蓦地听到了“嘭”的一声，他放在店门口的一盆早已枯死的花被子弹击中，碎了一地。
手感还行。
虽然在这片土地上听惯了爆炸和槍击动静，但冷不丁来一下，余固还是一激灵。
更别说他旁边的小纸人在槍击巨大声响中连忙抬起两只短胳膊抱住脑袋了，得多吓人。
“我觉得下次要不然还是统一以口粮为酬劳吧，你也听说了，现在粮食更稀缺了。”
“……咱们这中心老城区比较安全，犯不着用手槍吧，感觉没啥用。”余固弱弱地补充道。
小纸人松开抱着脑袋的短手，跳起来到沈恪的大腿上，对他指指点点谴责道：“就是就是，没什么用，尽吓人。”
郁乐音差点被突然的一槍吓哭了。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亲身经历真实的槍击声。
他知道前世的沈恪有涉及军-火生意，但他在沈家的别墅里安然无恙，平时压根不会接触到这些武器。
“再多粮食也需要武器捍卫。”沈恪将手槍收了起来。
如果他直觉没错的话，那个收音机男人这段时间迟早会偷摸再来一次。
“你你你……别乱杀人啊，不然你又要被扣分了。”小纸人跳到沈坷手心和他说道。
郁乐音生怕他拿到手槍后就大开杀戒了，看谁不爽一言不合就崩掉。
就像那次在空中巴士站台，一言不合将人从高空扔下去一样。
沈恪嗤笑，他一个负一千多忏悔值的人会在乎被扣分么？
不过他刚答应了小纸人不乱杀人。
“诶，新活动上线了，那个6铜币的皮肤，还真挺好看。据说是绝版的诶。”余固登录了深渊怪物养成游戏，准备给自己充一个超优惠6铜币永久背景皮肤。
小纸人双手扒着游戏机的屏幕边，探头看余固展示出来的背景皮肤，真的挺好看的。
深渊里游戏总是暗黑的背景，就连角色创建的家园里可供选择的色调基本也是黯淡无光的。
这次的家园皮肤是动态的蓝天白云，花鸟虫草，风和日丽，甚至清新怡人。
这款游戏的美工一直在线，画风很好。郁乐音一眼就喜欢上了。
看到这款背景皮肤，他想起了前世他在沈家的别墅里，鼓捣自己的小花园，那时候风里吹的都是自由惬意的旋律。
虽然后面因为他经常被花草树木割伤，沈恪将他的小花园回收交给了专门的人打理。
但在那片小花园里，没有虐待他的继父，没有堪比后妈的亲妈，没有让他不敢靠近的沈恪。
在那片小花园里，他有绝对的支配自由，就像在这个深渊养成小怪物的游戏里一样。
“这个新皮肤真的有滤镜加持啊，换上新皮肤后，我感觉有些丑丑的怪物看得顺眼多了。”余固感慨道。
他的袖口被扯了扯，小纸人脑袋对着他：“你还有钱吗？给我充一个可以吗？我可以给你打工！”
余固听到小纸人要给他打工，来了兴趣：“有是有，但不多。”
父亲过世后，他成了穷光蛋，房子都抵押给别人了。他甚至穷得还没给房东大爷交上个月的房租。
他翘起二郎腿，笑得荡漾，像个等待伺候的大爷：“不过你说你可以给我打工？那挺好，你先拿点吃的过来，然后站我肩上喂我吃，我刚好可以腾出两只手打游戏。”
玩游戏的时候可以解放双手，还有小仆人亲手投喂，想想就惬意啊。
“好的，你等一下哦。”小纸人松开了扒着游戏机的双手，跳到了桌子上，朝桌上的一小包果蔬干片跑去，想要拿去投喂余固。
还没怎么跑过去呢，就被人中途拦截了。
他落入了熟悉的手掌中，沈恪用两根手指揪着他扔进了口袋里，掏出手槍抵着正惬意等着被小仆人伺候的大爷余固后背。
余固听到了两声冷笑的威胁：“给他充。”
喉咙缓慢地咽了口水，余固壮着胆反问：“不是吧，你连六铜币都没有？”
“我要有会这样么？”沈恪低头看一眼口袋，小纸人还眼巴巴地冒出半个脑袋伸头看着游戏机上的动态背景。
看得出来很惦记这种漂亮的小东西了。
只是，明明口口声声说是来陪他一个人的，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当小仆人？
不管来路如何，既然是他的东西，别人就不能染指。
“真的假的？”余固小声嘀咕，心里想沈恪也犯不着为了六铜币用槍打劫他。
“呐，这是你的号，已经换上了新皮肤。”余固生无可恋地将登录了小纸人账号的游戏机扔在桌子上。
他听见小纸人说：“呜哇，你真好。”
顿时还挺有满足感的，余固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扭头一瞧，发现小纸人正蹭着沈恪的手指，对沈恪说的这句话。
妈的，一大一小，一个拿他当免费游戏代-肝，一个打劫他游戏充值，全员恶人是吧？
这些天断断续续下雨。天色总是笼罩在一种低沉的雾蒙蒙中，街道上大雨滂沱，冷飕飕的，原本就人烟稀少的中心区这下子人更少了。
房东大爷家里屋顶上的墙角去年就有缝隙。但是去年D13区天气恶劣，很少下雨，更多的是干燥天气，于是便忘记这桩麻烦事情了。
这回连下了几天，房屋内部的白色墙壁都被从屋顶洇下来的雨水染绿，潮湿得发霉了。
D13区物资稀缺，房东大爷特意去隔壁的D区购买了修墙需要用的材料，前天让余固帮他把修墙用的水泥等材料搬上了楼顶。
“房东大爷年纪大了，本来他和他儿子都是在边境做生意的，从D区进货，再卖东西卖到这边，偶尔还会从这边捞一些金属矿石，废机械转到隔壁回收。”
“但自从他儿子前几年死在了边境，大爷也就回来了。”
今天没下雨，天气变晴朗了。修理店没有比较急的订单，余固把沈恪拉到隔壁给房东大爷帮忙修屋顶。
沈恪走进了房东大爷的家里，首先注意到的是放在桌子上的几个废弃的通讯器，看起来应该是准备要卖到隔壁D区回收的。
“茂叔，我给您找来了一个帮手，他干活比我机灵多了，您看成不？”余固说道。
茂叔正在看报纸，闻言抬起头来看向走到他面前的余固，侧了侧身子又看向余固身后跟着的少年。
他把余固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问：“这还是你上次想敲诈不成反被敲诈的那个新来的有钱少爷吧？”
余固点头。
茂叔之前只是听说修理店多了个新来的被放逐者，但没见过面。
他把余固拉得更近，用更低的声音再次问余固：“我知道你不是纯粹被他吓唬了才让他住你家吧，观察出他身上有多少钱了没？”
余固想起了伤心事：“有个屁钱啊，六铜币都没有，您也别惦记了，人家给你干完活，还要给我干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