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叔甩开他的手，不赞同地看向余固：“人家那是给你干活吗？要不然怎么修东西要收别人一把二手的手槍呢，对你来说有个屁用，你连包水泥都抬不起来。”
余固注意到沈恪一直站在桌子边上看茂叔捡回来的那些通讯器废品，他推了推茂叔，说道：
“我知道我很菜，但茂叔，你放在那桌子上通讯器旁边的那个手办，要卖掉吗？”
茂叔回头，看到了沈恪拿起了一个通讯器垂着眸端详，他不在意地把目光滑向了旁边的小物件。
“你说那叫啥？手半？什么鬼东西？那玩意像是小孩子玩的，我打算找人重新上漆捯饬得漂亮点卖给隔壁的小孩子，怎么了？”
“你看那手办都没穿多少衣服，卖给小孩子不太合适。”余固嘿嘿笑：“要不便宜点卖给我这个成年人吧？成不？”
茂叔甩甩手：“给你大爷修好房子再说。”
他转身看向了沈恪，上下打量沈恪。
——这小伙子个头真高，但也挺瘦，脸色苍白得像是被抽了几管子血。
看上去能干体力活吗？余固这是给他找的这叫什么帮手啊？
“小伙子，你之前干过这种体力活吗？”茂叔问。
沈恪把一个通讯器放在手里颠一下，开门见山：“修好了把这个给我。”
“事先说明，我没有钱，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这话说得……应该是听到了刚才他和余固说的话。茂叔慈祥地呵呵笑道：“年轻人，你先修好再说吧。”
看起来没什么力气，自大的口气倒不小。事情还没开始做呢，就先要上报酬了。
他倒不信能成功。怕是连怎么和泥都不会。
茂叔猜得没错，沈恪虽然苦吃得不少，但没干过这种体力活。
修房子不比修机械，后者主要靠脑子，手上的力气用得少。
“嚯，裂这么长的缝，茂叔也是真的懒，要是之前赶紧修了，现在都没这破事。”
余固把拎上来的工具放在了墙角，看向还在观察状况的沈恪。
“修墙用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水泥和那什么粉，还有那啥灰，混合在一起好像有比例的才能糊墙，你试试看是什么比例。”
“我也不会这些，你弄好了叫我啊，我先回去捯饬我的手办了。”余固扔下这句话便走人了。
沈恪蹲下来，先认清那些摆在角落的粉和灰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些是建筑工地民工做的事情，他现在没有师傅带，只能先一个个查资料。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等他看了网络上介绍和泥的比例搭配的视频，茂叔的三层小楼下传来了欢声笑语。
是打麻将闲聊时起哄的闹腾，与沈恪独自一人的孤单形成对比。
不是他矫情。这个对比无意勾起了他脑海中的回忆。
——小时候，沈家大别院里别的小孩组队玩游戏嘻嘻哈哈的时候，沈恪总是被遗忘的那个人。
那些小孩玩归玩，笑归笑，玩的时候多数次还会扯上没在场的沈恪，嘲笑没人愿意陪他玩。
他会一个人在花园角落的凉椅上看书，离那些排挤他的吵闹欢笑声越远越好。
他的耳朵也是在那段时间左右废掉的。
——被几个小孩摁着往耳朵里捅树枝，捅穿了耳膜，流了一脖子的血，治疗不及时，耳朵自然是保不住的。
“哈哈哈……”又是一声喧闹的大笑。
沈恪听得头疼，摘下了助听器，开始琢磨搞这个头疼的和泥比例。
时间可能过得很慢，也可能很快，沈恪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刻，当他终于成功调配到合适的比例后，他的脸被戳了戳。
小纸人趴在他的耳朵上，半个身子探出来伸出手就是为了戳他的脸。
“别乱动，掉进泥堆我不管你了。”沈恪站起来，双腿有些发麻，看了眼时间，原来才过去半个小时他就搞好了合适的比例。
小纸人立刻在沈恪身上找个平稳的位置站好。小纸人脑袋低了低，似乎在看下面的地面有什么地方适合落脚的。
结果是没有。这里的地面都是湿乎乎的泥。
沈恪一根长指勾开了他的口袋，让小纸人跳了进去。
“不是怕脏么，跑来做什么？”
沈恪现在还记得小纸人第一次偷偷爬到他身上，被他逮到，在半空中扑腾着短手短腿，哭着说不想被扔进去，因为臭水沟太脏了。
小纸人从他口袋冒出脑袋来：“因为你在这里啊，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洁白的纸面上明明没有五官，沈恪却恍然觉得此刻的小纸人是对他笑着的。
心里那股奇怪的柔软感觉又上来了。
“我还从余固那里偷了一小包果蔬干，如果你干活饿了的话，我可以喂你呀。”郁乐音看了眼沈恪因为调配湿泥弄脏的双手。
余固将旧手办清洁干净，和他房间里的其他手办摆在了一起。
他想起来沈恪还没回来，回到了茂叔三层小楼的楼顶。
沈恪刚好修补好了楼顶上的裂缝，扔掉了手里的水泥桶准备走人。
小纸人站在他的右肩上，抱着一小包果蔬干片，努力垫着脚喂沈恪吃一片黄瓜片。
沈恪微微向右偏头张嘴接住了小纸人投喂的能量补给。
余固心里有些泛酸，可恶啊，本来他也能享受“小仆人”这样贴心的伺候。
“修好没啊？”茂叔醇厚的声音从楼梯下传来。
小纸人当即扔掉了手中空空如也的果蔬干片包装袋，顺着沈恪的手臂滑到了他的口袋里。
现在用不着提醒在外人面前要藏起来了。
茂叔验收了屋顶的修葺成果，一开始的脸色有点难看——是他猜错了，这小子竟然学东西上手得这么快，修个屋顶有模有样的。
后来余固把他拉到一旁，偷偷提醒他，上回他们那群吃饱了没事做，打赌新来的被放逐者们谁能笑到最后，他和余固压得都是沈恪。
茂叔是因为压根不熟悉新来的被放逐者都有哪些人，好玩似的跟着余固一起压了沈恪。
这回知道余固为什么压沈恪了。茂叔觉得他也没亏什么，此刻倒是对沈恪高看了起来。
无论大事小事，年轻人能沉住气做一件事就是好性子。
“你把那个通讯器拿走吧。”来到了楼下，茂叔把他收来的废旧通讯器的其中一个给了沈恪，作为这次帮忙的报酬。
余固疑惑地看向沈恪放在手里颠了颠的通讯器，忍不住问：“你拿这东西做什么，你的坏掉了？”
他记得沈恪随身带着一个通讯器，应该是有钱的高级货，就坏掉了？
沈恪将通讯器收了起来，漫不经心“嗯”了一句。
到了傍晚，茂叔给余固送来了一笼新鲜出炉的包子，说是他跟人打麻将赢了的战利品。
余固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热乎的东西了，喝水倒是喝过热水，就是很难吃到热食。
中心区的人生活不容易，吃的一般都是保质时间比较长的食品。
“妈呀，还有肉包子呢，茂叔这是和谁打麻将赢了这么好的战利品？”
一笼包子一共有十个，余固知道修屋顶的时候他没出什么活，心虚地只拿了三个。
到现在还记得沈恪说的以后资源七三分。
大佬能带带他，分他一点点生存物资就可以了，他一个死宅要求没那么多。
余固把香喷喷的肉包子递到小纸人面前，贼兮兮地逗弄小纸人：“真可惜啊，这么香的肉包子你吃不到咯。”
小纸人用拳头往他手臂上砸他，给余固砸得疼得哟，手中的肉包子险些要掉了。
“好好，小祖宗，我的错。”余固同拥有怪力般的小纸人道歉，端着属于他的三个包子逃离了现场。
盘子里还有七个包子，沈恪挑了一个拿起来，嗅了嗅，确定是菜包后，叼着菜包在沙发上坐下来，用工具拆开了那个废旧的通讯器。
郁乐音跳到了盛着包子的盘子里，用脚跺了跺，在包子表面跺出来一个坑，肉包子的香味泄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是真的好想吃肉！
就像上次看到余固拆来肉干，他也好想咬一口一样！
“难道我现在还是像人类那样，需要补充能量的时候，疯狂想吃肉？”郁乐音在脑子里同系统对话。
系统：“可能吧，小宿主要实在忍不了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变成人偷吃沈恪一个包子？”
“……偷吃？不太好吧。”郁乐音话是这么说，但心里想的也是想偷偷啃一口肉包子。
沈恪明明也很久没吃肉了，先吃的还是菜包子，说明他可能不喜欢吃肉吧。
郁乐音在心里疯狂给他想要偷吃的想法找支撑的借口。
他现在是真的很想吃肉啊啊啊！
感觉再不吃肉，他的能量要枯竭了。
但偷吃不太好。毕竟是沈恪用一下午的辛苦劳动换来的。
小纸人瘫倒在桌上，满脑子都是“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沈恪又拿了一个菜包子。郁乐音躺在浓香四溢的肉包子上，似乎试图通过这样麻痹自我。
“你不喜欢吃肉吗？”他问沈恪。
郁乐音回忆前世沈恪的饮食习惯，才发现在饮食习惯上，他对沈恪的确一无所知。
明明和沈恪同桌吃饭了一年多。
沈恪垂眸看了眼躺在肉包子上，快要和洁白的包子表皮融为一体的小纸人：“如果你能吃东西，也可以帮我吃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沈恪清楚小纸人只是一只高级的赛博小宠物，不会变成人，更不需要进食。
第十一章
夜幕降临之后的中心区比白天安静许多，深蓝的颜色像是个巨大的穹顶，自高空的皎皎镰月铺盖而下，罩住了整个D13区。
一切变得静悄悄的。
小纸人抱着小游戏机坐在沙发上，两只操纵游戏里悬浮圆形按键的小短手每次一动，游戏机里便发出“biubiubiu”的音效。
灯光照亮沈恪略有病态白的面庞，平添冷冽。
他盯着抱着游戏机玩得忘记时间的小纸人许久，似乎在看这个小游戏迷什么时候会把游戏机放下。
游戏机里有余固不知道什么年龄段打下的记录，大鱼吃小鱼游戏的最高纪录。郁乐音第一次玩，还差几十分破记录。
第二次、第三次……陆陆续续玩了不下十次，偶尔还差几分破得了记录，但下一次分数又低了。
大概是游戏上瘾患者一些独有的固执作祟，郁乐音今天晚上不打破这个记录，硬是睡不着觉了。
又一轮大鱼吃小鱼的游戏结束，这次疏忽太多了，差了将近一百分，郁乐音心里咬得牙齿发酸，点了【再来一次】的选项。
然后游戏机就被抽走了。
沈恪身形颀长，手也长。
手微微向上抬一下，直接当着小纸人的面把那台小游戏机放在了沙发后面的吊柜上，是小纸人爬都爬得够呛的高度。
郁乐音还愣在沙发上，直到脑门上被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听见沈恪仿佛跟他下命令地说一句“睡觉”。
沈恪用一根手指摁住他，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
小纸人被摁在了沙发面上，想起身却起不来，两只手使劲扑腾也够不到沈恪的手。
郁乐音觉得，要是他现在是人的形态，大概就是被摁住脑门扑腾双手也打不到人的蠢样。
“睡觉。”沈恪估计忍不住被这画面逗笑了，尾音泄出来一丝无奈的轻笑。
小纸人放弃了挣扎，瘫在沙发上。
今天破纪录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生无可恋：“希望你知道，我不是你养的小崽子，我只是一只非生命体的赛博小宠物。”
怎么游戏都不让他打了啊。
“这不影响我把你当小崽子养。”
沈恪关了灯，整个一楼顿时变得乌漆墨黑。
借着月光，郁乐音看向沙发后的吊柜——好像确实很难爬上去。
系统这个时候不在，去总部升级维修了。
抽到【不准随地大小“变”】福利卡后，系统倒是给了郁乐音一个备用的应急功能小系统。
除了不能互动，没有那么智能外，郁乐音可以从这个小系统里获取一定的帮助。
点击【不准随地大小“变”】福利卡。
限时一小时。
月光清亮，被它洒到的一切也静悄悄。窗户边上斜入朦胧的月光，洒在墙上，在某瞬间多出来了一道削瘦的身影。
郁乐音披着从应急功能小系统里掏出来的一件黑色长袍，盖住了变成人后没有衣服穿的自己，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向了厨房里的冰箱。
游戏机什么时候玩都可以，先让他吃一口肉！
傍晚的时候，沈恪把没有吃完的肉包子装进了冰箱的冷冻柜里。
现在深夜做贼的郁乐音再拿出来，放在蒸笼上开了火，美美地等着香喷喷的肉包子出炉。
夜深人静，靠近中心区大树下有三道若隐若现的黑影。
“这地方还有人住？我以为都废弃了。”其中一道黑影先开口。
另一道黑影说：“当然，我那收音机就是在这里修的。”
“管那么多，趁现在黑灯瞎火，赶紧去店里偷点东西就走人。”
黑影人走到月光下，清亮的月光照亮他的面庞，赫然是白天在修理店取走收音机的中年男人。
等到蒸笼下的水沸腾，泛起气泡，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郁乐音的心拉满了期待值，一颗心泛起开心的咕噜噜气泡。
他没开灯，只是借着一点月光看视线，全程放轻动作，应该暂时没人发现。
夹出来一个肉包子，嘟着嘴吹了吹气，饿了许久的郁乐音迫不及待张嘴咬一口，肉汁在口腔爆开，塞满了喷香浓郁的汤汁。
肉真好吃！
郁乐音叼着一个肉包子，朝沙发后的吊柜走去，踮起脚试图去够那个小游戏机。
但是他远比沈恪矮，沈恪抬手能够到的距离，他必须得拿个椅子垫脚才能够到。
他明明比沈恪小不了几岁，怎么身高差这么多，人与人的距离啊。郁乐音心里郁闷。
“就是这里了吧！”
那三道人影来到了修理店旁边，蹑手蹑脚地蹲着。
“就是这！你们小声点，这一片还是有挺多的人的，别被发现了！”白天取收音机的男人说。
两个同伙不以为意。“你不是说这店里，一个看起来很窝囊，一个是个聋子，怕啥，上就是了！”
三人绕着修理店走一圈，发现有一扇窗户没有关紧，可以爬进去。
“等等！”有个人鼻子使劲朝窗户口的方向嗅了嗅，“大晚上谁在吃东西呢！这么香，馋死我了！”
“居然还有热乎的东西！赶紧搞过来！”说这话的人率先爬进了窗户里。
郁乐音本来就要够到游戏机了，机敏地捕捉到了一楼卫生间里似乎有动静。
他点开了应急系统的检测功能，检测到他目前所在的这栋楼里现在一共有六个生命体。
也就是说，现在多出来三个陌生人了！
那三个人从没有关紧窗户的卫生间相继爬了进来，循着热食的香味来到了厨房，发现了厨房还在冒着热气的蒸笼。
蒸笼上倒是空空的，不知道谁刚才煮了东西。
“冰箱里还有几个大包子！咱们先蒸了吧！”
热食在13区可谓是黄金般的存在。
三个入室抢劫的贼没考虑许多，着急吃热食的欲望侵蚀了整个大脑。
早在听到动静的时候，郁乐音就变回了小纸人形态，让应急系统收回了黑色长袍。
躲在漆黑的角落里盯着这群入室盗贼。
“哇，还是肉包子！老子多久没吃肉了！”
“嘘嘘，你小声点，不怕招来人啊！”
冰箱里的肉包子被这群盗贼一锅蒸了。
郁乐音心里气，他才蒸了两个，这群盗贼现在全部霍霍完了！
他们甚至等不到包子完全熟了，差不多可以吃的时候，徒手抓起包子来就是一顿胡吃海塞。
“哇塞，这馅里的肉还挺实，没想到这家破烂的修理店能这么赚钱。”
“这店里估计还藏着啥好东西。”
郁乐音悄悄地往更黑的地方挪了挪，怕被这群盗贼当成什么值钱的好东西卖掉了。
这群盗贼挥霍完冰箱里所有的肉包子，仍旧不满足，在厨房的所有角落翻找，试图找出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粮食。
厨房没找到，他们就来到了修理店的大厅，打着手电筒，看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往随手提的麻袋里面装。
“什么人！你们是贼啊！”楼梯上冲下来一道黑影，余固拿着一把木槌，还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
他在这三个盗贼面前跳来跳去，拿着木槌试图恐吓他们，唬人的架势倒是摆出来了。
“你们三个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到这里来偷东西！信不信小爷把你们送到沙漠去挖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