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余固家里祖上三代都是搞机械修理，从小耳濡目染应该不至于一点机械修理的知识都不懂吧。
“我骗你做什么？真不是偷懒。”余固垂着眼，表情不同于他平时露出来的嘻嘻哈哈，有些伤感。
“就是觉得我家那么多搞机械修理的，好像都挺短命的。”
继续问余固家里的情况不太行吧……感觉余固的表情不是很想提及这个话题。
郁乐音从右后视镜跳到发动机舱盖上，好奇心起来了：“那你的意思是搞这种的一般都活不久吗？是有什么危险吗？”
在D13区搞机械修理很容易被盗贼误以为很有钱，还是挺危险的。
沈恪不会有事吧？他本来耳朵就不好了。
余固倒抽气又叹气：“倒也不是什么诅咒之类的，就是我……个人比较抵触吧。”
“不过你这只小宠物这么担心你的主人啊？”
小纸人站在货车的发动机舱盖上显得更小了，余固起了逗弄他的坏心思：“要是哪天他真的因为什么利益关系把你卖了换钱换别的东西，你怎么办？重新格式化换个新的主人吗？”
“要不跟着我得了，我保证你可以天天无忧无虑玩游戏。”
余固站在车前，他的后脑勺被人用不小的力道拍了一下，他吃痛地捂住了被击打的部位。
沈恪绕到他和小纸人面前，脸上是似有似无的微笑，看着余固的眼神倒是沉黑的：“挖我墙角？”
“没呢，我和你的小宠物瞎聊呢。”余固默认沈恪只听到了他说的最后的半句话。
他真不知道沈恪为什么每次都神出鬼没的，走路好像没声音啊。
“嗯嗯。”小纸人点头：“正在瞎聊你会不会把我卖掉。”
余固这就被出卖了：“小家伙你……”
发动机舱盖还保持着被掀开的状态，沈恪走过来后把盖子一把扣下。
“诶，这车子发动不起来，不先检查有没有故障吗？”余固摸不着头脑。
沈恪沉默半瞬，将他刚才提过来的一桶汽油放在发动机舱盖上：“……没燃油了而已。”
“哈哈哈……”郁乐音放肆地嘲笑余固：“你好笨哦。”
小纸人在发动机舱盖上笑得身体颤颤，直不起腰来。
汽油灌满油箱，小纸人被提起来放到了口袋里，沈恪的口袋里。
他扒着口袋边沿，看着沈恪坐上了驾驶位，好奇地问：“我们现在就去边境吗？去干嘛？”
最开始，余固只是想带着小纸人去边境看看，留沈恪一个人在店里。
但现在，余固被赶下了车。因为看不懂车子没油，被沈恪赶去留守看店了。
“嗯……”沈恪发动起车子，沉吟道：“你可以理解为最近穷得揭不开锅，看看能不能把你卖了换点粮食。”
郁乐音：“？？？”
“你听到刚才余固和我的完整对话对不对？我又没赞同余固的那个说法啊，你好小心眼哦。”
余固说沈恪会把他卖掉之类的假设，郁乐音不是没想过，但他觉得沈恪不是那么在乎钱财的人，不然早就把从K区带来的高级通讯器转卖了。
猛踩一脚油门，货车像是一支箭一样向前突进，沈恪只留给小纸人一个弥散冷戾感的侧脸。
他说：“那就好好记住我有多小心眼。”
这绝对是生气了吧。郁乐音张口欲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没赞同余固把沈恪想得那么坏的猜测，也没有惹到沈恪吧。
小纸人圆圆的小脑袋一直盯着沈恪瞧。
沈恪余光看见了。
他的确听到了余固说什么小纸人换个新主人。
什么新主人，根本不可能。
就像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不会和人共享，即使弄坏了，拆掉了，也不会把玩具交到别人手里。
他这个没有童年的人此刻就是那个心眼极小的坏小孩。
前些天被槍打中的手臂还没完全愈合。
在D13区生存的确是件难事，但活不下去的话，他就不会是被小神仙选中的沈恪了。
离开中心老城区后，无边的荒芜戈壁在车轮下缓缓延长。
除了车子刚起步的那小段时间，沈恪不知道发什么疯开火箭似的开车冲刺，剩下的时间里，车速越来越慢。
小纸人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苍凉戈壁景色如照片一帧帧在眼前划过，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开车怎么越来越慢了？”郁乐音开口问。
穿过这片荒芜的苍凉戈壁就到了D13区与D区的交界地带。
一路上过来，人不多，但是出现的人身上或多或少拿着武器，作为武力保护。
还有一些人衣衫褴褛，应该是流浪汉。
“看你看风景看得那么入迷，不开慢点你要闹了。”沈恪把车缓慢停下。
他的左手边是个大石头堆起来的洞穴。从外面可以看见洞穴里有盏矿灯，散开的微薄光线让洞穴里那条羊肠小道影影绰绰。
这个洞穴通向边境的高墙外面，通过这个洞穴可以直接穿到隔壁的D区——对于被放逐在D13区的罪犯来说是个向往之地。
因为D区没有人身限制，只要有一定的存款就可以申请通行证，人人都可以去往更繁华的A区或者B区。
只有在D区，他们才有机会可以重返他们的故土，重新拥抱过去富饶而自由的生活。
如此重要的洞穴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个废弃的矿洞，周围似乎没有武装防备。
沈恪自己想观察边境的地形，居然把锅甩到他身上？郁乐音气得用小纸人的身体跺脚：“谁要闹了？”
把他说得真的像个无理取闹的三岁幼稚小孩一样。他不就是在沈恪要收游戏机的时候小闹了一回吗？
“行，下次游戏机直接收走，也不等你闹了。”沈恪说。
郁乐音：“你……”
恶趣味！居然还故意等着看他闹着求他不要收走游戏机。
不过他就敢用小纸人的身份和沈恪撒娇闹腾，放在前世和沈恪结婚的那段时间，撒娇什么的，想都不敢想。
又把小纸人惹生气了。沈恪宠溺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小纸人：“好了，有人来了，乖乖藏起来。”
过了很短的十几秒时间，果真如同沈恪说的，有人敲了他们的车窗。
一位士兵敲了敲车窗，旁边跟着一架等身高的机械人。士兵拿着槍问沈恪：“是要去D区的土著人？下车检查。”
士兵没什么好语气，一脸不耐烦。
在边境的出口，也就是洞穴前，常驻的巡逻人员每天会检查需要通过洞穴出境的人员。
D13区几乎都是被放逐的罪犯，危险分子多，不经过严格的检查，D区的官方和民众并不会放心让来自D13区的人进入他们的家乡。
沈恪打开车门，十分配合地走下了车。
郁乐音藏在车子里不易看见的角落里，搞不懂沈恪这番操作。边境的卫兵肯定会核查沈恪的身份手环。
就目前而言，一个被放逐的罪犯是不可能被允许经由规范通道离开D13区的。
卫兵草草打量了一番沈恪，看到沈恪手腕上的身份手环没有多意外。
D13区的土著人也有专属的身份手环。但很少有人经常戴在手上。身份手环只在特定的情况，比如现在，才有用。
他不确定眼前额发长得盖住耳尖和眼角，不笑的时候阴郁沉黑的少年人是什么身份。
按照惯例，他让跟在身旁的机械人对沈恪的身份手环进行扫描。
机械人冰冷地报出了沈恪的姓名和被放逐年限，听到“放逐年限剩余20年”“忏悔值-1250”的时候，一直镇定的卫兵额角跳了跳。
——他在边境值班了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刺头。
乖乖把自己藏好的郁乐音听到沈恪变化的忏悔值，偷偷问系统沈恪那负150忏悔值究竟是怎么多出来的。
明明之前还答应他答应得好好的，不再做坏事。现在看来，就知道哄骗他对吧？
确定了沈恪是个不被允许离开的罪犯，卫兵脸色不耐烦，以为沈恪耍他呢。
下车要检查的动作那么自信利落，还以为是什么过来检查的大人物。
“别浪费我时间。”卫兵当着沈恪的面拔出长槍，又插-回去，以示警告。
又有人要过境，目前就他一个人在值班。卫兵转身向新来的人走去。
还没抬步走几下，他的后背一凉，有人禁锢着他的脖颈，胁迫了他。
“那就浪费你一条命吧。”沈恪大力桎梏着卫兵的脖颈，把人往后带，用槍抵着卫兵，锁喉胁迫。
在那一刻，原本看起来安全又朴素的洞穴入口立刻从四面八方立起了数十把武装装备，两架武装机械人也亮相了。
如此大的阵仗，沈恪反而发笑。
——原来这个看似很好突破的地方藏着这些“好东西”么？不逼一下都不知道，真是有趣呢。
郁乐音快藏不住了，心里着急——沈恪这个笨蛋想干嘛？拉着他一起送葬吗？
第十六章
郁乐音没想到，在卫兵被胁迫的那刻，看起来很好突破的边境出口一下子亮起了数十把自动式机械槍，还有两架防御性的机械人。
这下子，边境出口有多少武装他也知道了。
他反应过来，沈恪不是个没头脑的笨蛋。这么做的原因应该是为了具体掌握边境出口的武装防备情况。
但单拿胁迫卫兵，将人身安全暴露在森严的武装防备下，沈恪还是有些少年意气，冲动了。
卫兵脖颈被沈恪向后桎梏着，他想拔出随身佩戴的长槍，在沈恪一个飞踢下，长槍被踢远了，他腰间别着的短槍也落到了沈恪手中。
“你……”卫兵说话都困难了。
两架防御性机械人举着机械臂朝沈恪靠近，如同自动播报的广播一样，念着：“警告，危险！警告，危险！”
做出要抓捕沈恪这个反动分子的准备。
它们并不会伤害人，只会把想要逃跑的罪犯抓起来再扔回去。
而卫兵视线内的那数十把机械槍绝对是能把罪犯打穿的武装存在。
他可以控制那些机械槍，但不敢啊，现在他挡在沈恪面前，先被槍打穿的人肯定是他。
寻常人面对蓄势待发的数十把机械槍早就吓得双腿发软，不敢再动。
而沈恪面色如常，甚至饶有兴趣地扫视了一圈。
——都是些过时的机械槍，自然是比不得他在K区领教的那些“魔鬼”。
系统看着沈恪似乎死到临头了还能面色愉悦，回头确认了总部给他的角色资料。
确定了是面前这个在死亡氛围照耀下还愉悦的疯批。
系统有这个小说世界所有的人物设定与情节安排资料，但他的小宿主懒得看，它也就懒得看了。
小说里没有详细写沈恪被放逐到D13区的情节，只是寥寥几笔带过了。
系统都担心等会儿沈恪冲动点，就要挂在这里了。
“等会任务对象要是挂在这里了，我就把小宿主传送到下个世界吧。”系统问郁乐音。
郁乐音：“……我这是进了快穿世界吗？”
系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嘛，既然小宿主希望能让灵魂有所定居，那也得满足我们系统局的条件。”
“……那我还是留在这个世界吧，你要对沈恪有点信心，他不会现在就挂掉的。”郁乐音说。
虽然他看不懂沈恪在搞什么操作，但不至于是送死，毕竟刚才还让他乖乖藏着呢。
如果是去送死的，就不会提前担心他会不会暴露了导致被抓住吧？
“你这家伙，胁迫公职人员知道要扣掉多少忏悔值吗？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卫兵力气比不过看上去比他单薄许多的少年，也不敢尝试让机械槍开槍危及到他自己的性命，于是开始了口头劝服。
他们的周围逐渐聚集了人群，沈恪笑了：“谢谢关心，但你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打他！大家一起上啊！趁现在的机会打倒这些卫兵就可以逃出去了！”
“说得对！一起上！”
卫兵眼前是拿着武器朝他飞奔而来的罪犯，他的身后，沈恪松开了手，一把将他推向了那群罪犯。
“你好坏哦。”沈恪打开车门，回到车内听到的便是小纸人的揶揄。
小纸人有听话好好地把自己藏起来了，不让别人发现。沈恪用同样揶揄的语调回击小纸人：“你好乖哦。”
小纸人身形跌了一下，郁乐音浑身恶寒，吐槽道：“原来刚才我说话语调这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吗？果然在你面前不能太放肆了。”
车子启动了，沈恪说：“意思是还能再放肆点？我无所谓。”
“那我能坐你脑袋上嘛？”郁乐音不知道怎么顺嘴就把心里想法说出来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沈恪没少欺负他。这个想法能突然冒出来，大概是因为他心里也想让沈恪吃瘪。
沈恪垂眸瞥了眼挂在车椅上的小纸人，这只小纸人平时坐在沙发上都得垫一张手帕。
余固家的沙发和现在的车座椅一样，坐着不是很舒服。
男人的头和“膝下有黄金”一样碰不得。沈恪说：“说句无所谓就放肆成这样了？如果你现在是个人，对我说这句话……”
他停顿，而后露出微妙的笑：“我会搞死你。”
郁乐音已经不怕了，他一个小纸人怕什么？骑在沈恪头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我不是啊，我就试一试，谁让你说无所谓我怎么样放肆的。”他说。
沈恪:“那就试试。”
郁乐音懵懵的：“试过了，你刚说拒绝。”
沈恪：“我的意思是，爬上来吧，小短腿。”
他们开车走后，留下了一堆烂摊子。趾高气昂，喜欢欺负人的卫兵被群殴了，打得鼻青脸肿。
及时赶到的卫兵队队长救了他，驱散了躁动的罪犯。
“队长！他们欺负人！”这一天命途多舛的小卫兵抱紧了自家队长的大腿。
除了上头派来坐镇边境区的文政书记官之外，边境区的卫兵队队长是最大的军衔。
脚上的马丁靴踢开倒在地上的罪犯，周泽方军装挺括，包不住那一身健壮的身躯。
他双眉黝黑，一双眼如鹰隼严肃锐利，注意到驶离的车轮胎印，他踹了还在哭诉的小卫兵，问他刚才有谁是主要的闹事者。
小卫兵如实禀告，还没忘记汇报闹事者叫沈恪这一关键信息。
“确定是他？”周泽方面色微微凝重。
小卫兵连连点头：“除非身份手环出错了。”
由K区最高科学研究院出品的身份手环绝对不会出错。周泽方面色更凝重了。
可是不对，按道理来说，沈恪现在应该是个死人了。
沈恪临走前，给留守看点的余固留下了已经修好的发动机。
他们快回来的前半个小时，余固家后面的大爷来取走了他的抽水发动机。
D13区的中心老城区各方面资源短缺，连水资源都得用发动机抽地下水。
好在余固爸爸之前在后院打了一口井，今年气候不是太干，在揭不开锅的时期，水勉强够用。
大爷取走了发动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付给了余固相应的报酬——二十个鸡蛋和一袋从菜园里新鲜摘的蔬菜。
当时余固父亲过世后，余固为了维持修理店的开支，不得已把菜园盘出去，“割”给了这位大爷。
余固看着脚边那袋新鲜的蔬菜，心情复杂，本来就该是他家的。
“算了，再给你一包糖果吧。”发动机大爷从衣服内掏出一袋糖果，这是他远在D区的孙子给他的，他一个老人家也吃不下。
余固心情更复杂了：“叔，咱也不是小孩儿，不用这么哄。”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糖果能适当补充血糖，不至于饿晕了。
站在修理店门口，目送发动机大爷走向回家的路，余固最后打两声告别的招呼，转身又进了店里。
讨生活身不由己，姜还是老的辣，他和沈恪目前还得多靠这群邻居老头打通人脉，救济救济。
他隐约确信，沈恪不像是会把生命中最宝贵的二十年青春搭在这片荒寂土地上的人。
D13区的土著人外出没有限制，他随时可以去隔壁的D区，可去了那里之后呢？他一个废物宅男在外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你是在发呆吗？”
从底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撑着下巴幻想外面美好大千世界的余固跌了动作，他视线落在面前的桌面上，才发现七八个小时前离开的小纸人又回来了。
沈恪把车开入车库里，走进了店里。余固看看他，又看看在他面前桌上的小纸人：“你们怎么去这么久？采购一些零件而已，用不着七八个小时吧，难不成迷路了？”
沈恪不回话，郁乐音不会将刚才看到的事情说给余固听，对于余固来说，知道得越少越好吧，不然哪天因为知道了某些不知道的秘密被嘎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