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好兄弟金天就是老实人，在矿场上靠出卖劳动力赚取忏悔值。
周泽方猜孙绍这么激动，肯定是以为以后在监狱里能做个大哥，那他想错了。
两人后来又在营地里吃了午饭。和没什么水分的沙塘桔一样，饭也难吃，但孙绍很多天没吃到热菜热饭了。
他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不追求味道如何。
他对面的周泽方细嚼慢咽，举手投足比孙绍更像是从富人家庭出来的。
吃饱喝足了，孙绍打了个嗝，望向窗边暖洋洋的日光，他突然觉得卫兵营地生活还不错：“你们还招人吗？我做个看大门的——”
他话还没说完，周泽芳打断他：“放逐者不可以在营地工作，你可以去矿场。”
孙绍话很多，这个话题不行，他就换一个。“你知道大法官的一个儿子，沈恪也被放逐过来了吗？他还和我搭的同一趟空中巴士。”
说起这个，孙绍就来气。
当时差点被沈恪从空中站台扔下来摔死，还好当时有架空中巴士路过。
他砸在了巴士的顶部，吐了点血，断了根肋骨，养了一段时间身体才没死。
周泽方前几天才刚刚从小卫兵的口中听说了沈恪还活着的事情，他严肃地点头。
沈恪被审判的那段时间，他还在进行封闭式的军事化训练，当时只听说原来和他属于同部队的队友沈恪被亲生父亲判了死刑。
他和他身边的人对这个消息都挺震惊的，以为沈恪真的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孙绍和他简单提了沈恪的事情，说到沈恪的被放逐年限长达二十年时，周泽方这下才知道沈恪原来是免了死刑，改判了。
和周泽方一样，孙绍只知道沈恪的片面消息，他不知道沈恪之前是被判死刑的。
“我觉得他才是被父母放弃得最彻底的那个，二十年啊，在这个连饭都很难吃饱的地方待二十年，还不如自我了结，死了算了。”孙绍说。
周泽方露出不赞同的神情：“以我对沈恪的了解，他就算痛不欲生，也不会自我了结。”
孙绍：“你很了解他吗？”
周泽方没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吃饭了。
到了午饭的点，远在边境的营地有正在吃热饭的人，在破旧的老城区，也有难得正在吃热饭的人。
简单的两道素菜压根不够两个大男生吃的，郁乐音猜沈恪和余固只能过过吃热食的嘴瘾。
不同于上次看见肉包子便很想吃的迫切渴望，他这次并不怎么想要夜晚变成人再偷吃食物。
“或许上次就只是嘴馋而已。”在他们俩吃饭的时候，郁乐音同系统讨论这个问题。
系统：“补充好能量是完成任务的必要条件啊。”
精神也会感到疲惫，偶尔满足小小的欲望才能维持健康状态。
郁乐音：“我知道，别被发现就行了。”
餐桌上的两盘菜全空了，放下筷子，余固向椅背后倒去，唉声叹气：“怎么回事，越吃越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他咂嘴回味着刚才吃下去的饭菜，一脸没吃饱的哀愁，仰头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修理台：“兄弟，你吃饱了没？”
沈恪比他先放下筷子，潦草应付了一嘴：“饱了。”
修理台的桌上一直放着一本余固爸爸留下来的机械修理书籍，茶余饭后，沈恪闲着无聊翻开了这本书。
开了荤后更食髓知味。余固又叹气：“我怎么没这么强的克制欲望的能力啊，算了，洗碗去了，越想越饿。”
郁乐音踩在游戏机上：“你加油。”
余固端起收拾好的碗筷，又放下，看着小纸人，蓦地喊了一句“小阿音”。
听到这个称呼，原本正在翻书的沈恪抬眸，看向余固和小纸人那边，若有所思。
郁乐音懵了瞬，才反应过来余固是在喊他，懵懵的：“啊？”
虽然他在外人看来是小纸人，但内在还是个真人。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亲密地喊过，多少有点浑身不适应。
啊啊啊……好别扭。以后再也不在游戏里取和真名相关的昵称了。
余固不清楚小纸人的内心想法：“你记得我们上次一起看动漫番剧，看到的小猫晚上偷偷变成女仆帮社畜主人打扫房屋的情节吗？”
小纸人点点头：“记得啊，你想说什么？”
刚说完，郁乐音想到了余固这么说的原因，一言难尽：“……不是吧，你当时看那个剧情的时候，不会真的想我那样吧？”
余固突然变得兴奋了：“拜托，田螺姑娘超有意思的诶，你要是变成小女仆，现在就可以帮我洗碗了。”
小纸人往余固身上扔了个笔帽，可惜轻飘飘的，没砸到。郁乐音呵呵冷笑：“去死吧。”
接住了笔帽，余固把笔帽套回到写字笔上：“你就说这样咱们现在的生活会不会超有意思吧，沈恪，你说呢？”
沈恪笑了：“那绝对会超有意思。”
郁乐音：“……可怕，两个幻想狂啊。”
明面上他的话是这么说，但内心有点慌。余固误打误撞说出了一点他的秘密。
“生活嘛，总归还是得有点幻想精神才有趣。”余固重新端起碗筷：“好了，这回真的要去洗碗了。”
屋外阳光和煦，读到一处有意思的机械原理，沈恪支着胳膊垂眸细读。
他的右手放在书页边，一只小纸人踩了上去。
郁乐音问他：“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啊？”
沈恪猜小纸人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句赞同余固的想法，幻想你变成小女仆么？”
小纸人点点头。
“真的啊，”沈恪笑了，“那的确是一件超有趣的事情。”
小纸人揪着手：“……那你和余固一样，都觉得我现在无趣吗？不会到时候不要我了吧？”
沈恪收了嘴角的笑：“为什么会这样想？”
“就……”郁乐音卡壳了。前世父亲过世后，母亲要改嫁，对方嫌他是个拖油瓶，母亲也不想带着他。
他当时还是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慌神扯着母亲的衣角嚎啕大哭，求她带他一起走，让他干什么都行。
于是母亲新组建的家庭多了一个“小佣人”。
从那天起，这份害怕被最熟悉的人抛弃的自卑感在他心中萦绕不去。
后来继父让他去对他来说如龙潭虎穴的沈家讨好沈恪，母亲笑呵呵支持，这是第二次被抛弃。
回忆的思绪收回来。郁乐意清醒了，觉得他不该在警惕性强的沈恪面前提起这个话题。
很奇怪吧，赛博宠物害怕被人类抛弃什么的，这不会被怀疑吗？
沈恪没有怀疑，他怀疑的是面前这只小家伙大概是被原来的主人或者研发者遗弃了，所以才这么担心。
小纸人沮丧地垂着脑袋。
等了大概三十秒，郁乐音没听到沈恪有什么反应，不敢抬头看，怕对上沈恪一双审视的冷肃眼神。
他会被撕掉的吧。
脸颊上有指腹的温热，郁乐音听见沈恪说：“我之前或许经常说假话逗你玩，但这次不逗你了。”
“即使你是只一不小心就会被吹走的小纸人，我也不会弄丢你。”
因为他们都是被世界抛弃的那个。
第十九章
沈恪的肌肉韧性比一般人要好，皮肤愈合的速度也快，不管是大伤还是小伤，总是以出乎人意料的速度恢复了。
郁乐音归结为沈恪皮糙肉厚。
现在是大冬天，系统给郁乐音加了抗寒buff。
他无法直接感受到气候的寒冷，只是透过窗户上结的一层薄薄的冰霜推断而出，现在很冷。
十分钟前，沈恪在浴室洗澡。
十分钟后，浴室的门打开，沈恪从里面走出来，全身只套了一件长裤，裤腰松松垮垮地堆在肌肉薄韧的腰间。
上半身裸着，冷白的皮肤上伤痕累累，尤其是后背，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好皮肤了。
托这些伤痕吸引注意力的福，虽然话也不能这么说。
相比于和沈恪重逢那天，看见沈恪的手腕，都能想起这个老变态前世是怎么带着他一步步变“黄”的。
现在郁乐音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但转移得不多。
看着看着，还是在心里发问：前世的沈恪背后有这么多伤口吗？
好像也有。不过最多的应该是挠伤。前世两人结婚后，沈恪老是说他是只很会挠人的小猫。
郁乐音摇摇头，甩掉脑中的黄色废料。
沈恪走到小纸人站着的窗边小桌上，拧开他提前放着的冰水，屋内还没开暖气，放置了半个小时了，冰水更冰了。
“你身体真好啊，不冷的吗？”看着沈恪一口气灌了半瓶冰水，郁乐音问道。
沈恪洗的是冷水澡，还洗了头发，不过是冲澡后用热水洗的，他并不想得偏头痛。
转身找了块干净的毛巾，沈恪随意将毛巾搭在湿漉漉的头发上。
他一边擦着头发，头偏着看向小纸人，云淡风轻地嗤笑：“这算什么？我有和你说过我有一次被扔到冰川绝地求生大逃杀吗？”
郁乐音认真地回想了前世和今生，最后确认：“你没说过。”
小纸人像是很认真地回想了，起码沈恪等了很久，才等到了回答。
刚才他自嘲嗤笑的时候，皮笑肉不笑，现在看着小纸人这幅样子，眸底浮现了真实的笑意。
什么啊，一只赛博小宠物这么会讨人喜欢，还真的认真地想他随口说的一个问题。
是敌人派来诱惑他的吧。
“既然你感兴趣，那我现在和你好好说说。”沈恪拉开椅子，坐在小桌前，撑着胳膊，眼皮下垂，慵懒地看着小纸人。
准备像其他拥有小宠物的主人一样，和自己的小宠物聊些他不曾和任何人聊过的话题。
沈恪竟然主动和他聊起了过往。
一开始还总幻想他是敌人派来刺探秘密的。毕竟小纸人什么的，体积小，好隐藏，便于刺探机密吧。
这是个小说世界。
小说里关于反派沈恪的心理描写少得可怜，至于那些身世设定，真人都在眼前了，郁乐音便懒得看寥寥几字便将沈恪概括的文字。
系统说沈恪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前世的他也这么认为，但现在……或许沈恪也没那么坏吧，还是能相处的。
“好呀。”
从小纸人的回答里能听出小纸人很期待。
沈恪轻轻捏住小纸人的一只短手，控制了力道，不会扯坏。
笑着警告他：“就怎么高兴？离完成任务更进一步了是么？”
事实上，沈恪这句话也算是歪打正着说中了。
攻略对象愿意对他这个攻略者敞开心扉，谈论不曾和任何人说过的事情，那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迈出去了一大步。
“那你也可以不说了。”郁乐音说。
天色还没彻底暗，窗外开始飘雪，初雪能引起的不仅是美好的回忆。
沈恪垂着眼皮，没什么情绪：“很无聊。”
小纸人乖乖坐在桌面上松软的小枕头上：“那你说吧，现在我是你的专属垃圾桶。”
沈恪笑了：“什么垃圾桶，不是很怕脏么，那么白，做什么垃圾桶？”
郁乐音：“那你先把衣服穿好。”
沈恪：“？”
郁乐音前世和沈恪“大战”了不下上百回合，看着沈恪没穿上衣的样子，很难不去想些有的没的。
他扭开脑袋：“看不惯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沈恪没说什么，转身从衣柜里给自己套上了一件上衣。
布满伤痕的丑陋身躯被遮得严严实实，沈恪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来。
“从哪里开始讲才不会吓到你呢……”
好像他目前为止的生命历程都是一滩烂泥啊。
孙绍一直赖在边境卫兵营地。
当周泽方无意说出沈恪痛不欲生也断然不会自我了结后，这句听着像是很了解沈恪的断言引起了孙绍的强烈注意力。
一开始周泽方不愿多言，可架不住孙绍死缠烂打。最后周泽方浅浅地说了一些往事。
“好家伙，你还和沈恪曾经是同一个训练队的？”孙绍震惊，“那他是在训练队里打死了人被踢出去了？”
在孙绍眼里，沈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当初把他从空中巴士站台扔下去，那么高的位置，沈恪眼睛眨都不眨。
这样的恶鬼怎么配在K区那么崇高的菁英预备训练队里啊？
周泽方和沈恪曾经是K区菁英预备队的成员。这个训练队旨在为整个Y市的发展培养全能型人才，培养未来的执政官团队。
预备队里都是肩负整个Y市未来的天才，是神圣不可侵犯，受人敬仰的存在。
除了沈恪。
得知沈恪被抓走等待判刑的消息，预备队里沈恪的死敌不免有确切的支撑论点，用来宣扬“和沈恪曾是队员是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周泽方不会这样想。他觉得很惋惜。
在每次预备队里的训练竞赛中，沈恪总是遥遥领先的第一。
有些训练中，周泽方甚至都怀疑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人可以达成目标，但沈恪还是达成了。
比如一次在模拟冰川空间训练中，参加训练的成员需要在冰天雪冻的严峻环境下找到提前藏好的光标。
这项训练是单人作战。找到最多光标并且用时快的人胜。
这项训练除了考查体能外，并不是简单的按地图找光标，个别光标还有解密要求，考查思维敏捷力。
解密对于预备队的天才们来说不算难，真正难的是在冰天雪地，体温渐低的情况下如何保持思维和情绪上的冷静。
既然是个人赛，当然少不了在倒计时开始后，成员间互相抢夺对方的光标。
一开始，他们几个平时关系好的队友还会彼此谦让。沈恪没有朋友，他为人冷情，不给任何人面子，丝毫不会谦让。
周泽方为了捍卫到手的光标和沈恪打架，可前期耗费体力太多，在寒冷中体能跟不上，还没交手多少回合，周泽方后知后觉他出拳的手都冻僵了，一片红，嘴里呼出去的也是浓厚的白雾。
身体告诉他，他已经到了极限。
沈恪看起来明明和他糟糕的状态一模一样，却还是能从他手中夺走光标后，继续去夺下一个人手里的光标，最后赢得了单人赛冠军。
他和其他人一样震惊沈恪的身体素质，但当看到沈恪获胜后直接晕倒在地，得抬去抢救，周泽方更震惊的是沈恪的意志力。
这样的人很可怕。始终有顽强的意志绷紧一根弦，不达目的不罢休，即使付出生命。
如果沈恪走的是正道，那就肯定大有一番作为。可若是邪道，那这样的人留不得。
孙绍从小不会佩服任何人，但他和所有男生一样，都想成为菁英预备队的一员，成为整个Y市未来的执政官。
听到孙绍猜沈恪因为打死人被踢出队，周泽方不赞同地皱眉：“队里有队里的规矩，在任何情况下不能打死队友。”
孙绍：“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
周泽方：“嗯，单独为沈恪一个人设置的。”
“哈哈哈……”孙绍捧腹大笑：“不会是因为那个两只耳朵相当于没有的死聋子太菜了，为了照顾他不被人打死特意设置的吧？”
难怪沈恪能把他一个快一米八的大高个单手提到空中，原来是预备队出来的，那力气大也不稀奇。
但沈恪是个双耳皆聋的残疾，孙绍打死都不相信他能有多厉害。
周泽方抬眼淡淡地看向孙绍：“不，因为沈恪招招下的都是死手，不制定这样的规矩，他能轻而易举弄死每一个和他交手的人。”
沈恪平时树敌多，能留在预备队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主教官认为沈恪大有潜力。
但沈恪阴暗的性格确实让他们担心。
刚到预备队里，每个选拔进来的人都能领到一只想要的宠物，可以在三个月内养这些宠物。
这样做的目的是观察他们的性格和品性，通过观察他们和宠物的互动还能窥探一些内心深处的想法。
沈恪领到的是一条狗，周泽方本来也想要那条狗，因为那条狗看起来很活泼好动，会很好养。
可没想到，三个月后，那条小狗彻底变了脾性，不再活泼好动。
一举一动都跟着沈恪的动作走，被彻底掌控了，脸上神情麻木，仿佛变成了一条只听沈恪话的机械狗。
当时主教官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说沈恪占有欲和控制心理病入膏肓，想完全控制身边任何亲近的人或物。
不过还好沈恪一向独来独往，没有亲近的人。
孙绍目瞪口呆，浑身恶寒。
周泽方是个古板老实的人，孙绍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过周泽方说过假话。所以才感到如此惊骇。
沈恪真狠啊，一如当时把他从空中扔下去那么狠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