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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只想篡位(楼见溪)


康安不作他想,开了门,忙迎上去:“王爷可算是回来——”话到一半,瞥见谢祁裂开的前襟和染上的些许殷红,康安刚松的一口气登时提起来,“您受伤了?!”
好在康安还存了些理智,知道尚未进府,将声音压得极低,不假思索道,“我这就去请刘太医。”
谢祁把缰绳扔给紧随着康安过来的门房,抬了抬手,云淡风轻地制止他:“不必,小伤而已。”
康安觑了眼王爷前襟染上的血色,担忧不已。可王爷的心意又不能忤逆,于是只得作罢。好在府中备的有伤药,康安思忖一二,先行一步去备伤药。
谢祁的伤乍一看触目惊心,实则并不严重。康安按部就班地给伤口敷了药,才心有余悸地问:“好端端地,王爷怎么受伤了?莫非又是太上皇……”
“跟他无关。”谢祁慢条斯理地拢好衣裳,嘴角噙着笑,悠悠道,“这回阴差阳错,他也算成全了一桩好事儿。”
康安:“???”
从王爷口中听到赞许太上皇的话,无异于天降红雨,稀奇得紧。康安一脸茫然,缓了好半天,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顿了下,他不解问:“可王爷离府前不是还因为太上皇动了怒?”
大约是今晚太高兴,谢祁“嗯”了声,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康安看了眼满面春风的谢祁,眼中的疑惑更甚。
王爷出门也就是两个时辰的功夫,短短两个时辰,发生了什么,能让王爷转怒为喜,这般开怀?
没来由地,脑海中浮现出方才未竟的思绪。
宫宴上传来的消息多是老生常谈,王爷虽不满太上皇,可绝不会因为这些老套的消息动怒至此。唯一的例外是被他一语带过的“摄政王受封燕王”……
燕地幅员辽阔,太上皇此举,怎么看都像是在抬举摄政王。可若当真如此,凭王爷和摄政王往来甚密的交情,何至于如此怒火冲天?
想到太上皇素有用封号折辱人的先例,康安心下了然,大约是“燕王”的封号另有深意。
王爷怒是因为摄政王,那如今喜不自胜的缘由,似乎也就不问自明。
可既然是去摄政王府,王爷又怎会带伤而归?
康安不解之余,忍不住又朝一旁看了眼。
这不是他今晚第一次探究着看过来。可是谢祁今晚高兴,并不恼,他气定神闲地翻了页书,道:“想问什么就问。”
话里不见恼怒,康安定了定神,从善如流地问出心中疑惑:“王爷方才是去了摄政王府?”
谢祁:“嗯。”
康安又问:“那您身上的伤……”
谢祁轻描淡写道:“毁谢杨的圣旨时不小心划了下。”
宫宴上只颁了一道封王圣旨。
康安百思不得其解:“燕地虽偏远,却并非穷乡僻壤。太上皇既不是为了抬举,那他将燕地划给摄政王当封地又是何意?”
谢祁指尖微顿,眼中的笑意敛去几分,语调微冷道:“‘王谢堂前燕栖梁’,谢杨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无非是为了警告摄政王,让他不要妄生二心。”
康安顿时恍然。
王爷是因为摄政王平白遭了折辱恼怒,所以才会冲动之下跑去摄政王府毁了圣旨。如今碍眼之物已除,自然豁达。
想明白这些,康安问出了最后一个疑惑:“王爷说太上皇阴差阳错间成全了桩好事儿,这又是为何?”
谢祁轻笑道:“若非他今夜所为,本王又怎会冲动之下将心中情意和盘托出?”
康安起初以为他说的是“情谊”,并未深思。数月以来,王爷对摄政王的态度变化他都看在眼里,若说起初是有利用之心,可久处下来,早已真心相待,称得上一句“情谊深厚”。
王爷多年来形单影只,如今能有交心好友,他们做属下的,自然喜闻乐见。
可当他手脚利索的收拾好伤药,一抬眼,却登时怔在原地。
不远处,王爷手中举着书,视线却落在虚空里。大约是想到了高兴的事,眼角眉梢处笑意深深,颇有流连其中的势头。他手边的案上灯烛跳跃,烛火明灭间,无端显出几分温柔来。
……温柔?
康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措辞居然能用在自家王爷身上。他服侍王爷多年,知道他行事果断、聪敏早慧,因着身份特殊,与人交游素来佯作温和。这幅面貌能糊弄旁人,却瞒不了与他朝夕相对的康安。
王爷的神情,何时是伪装,何时是真心,再没有比康安更清楚的了。
正是因为清楚,见到王爷这幅神情,才更觉诧异。
单只是好友交游,何至于露出这幅像是春心有动的神情?
他一直以为王爷方才说的是“情谊”,可若是“情意”呢?
康安眼皮一跳,一个他先前一直回避的猜测再度浮上心头。
犹豫半晌,他看着笑逐颜开的王爷,欲言又止地试探:“王爷,您对摄政王,是不是……”似乎觉得难以启口,康安思索良久,也没寻到妥帖的措辞。
谢祁却轻而易举地洞悉康安的意图。他直言不讳道:“你猜的不错,本王是对摄政王有意。”
一瞬间,康安如遭雷劈。他满面错愕地立在原地,思绪空白,磕磕绊绊地开口:“可,可是……”
“可是什么?”谢祁扬眉问,“难道本王配不上摄政王?”
康安下意识回:“当然配得上!”
谢祁微眯起眼:“那是摄政王配不上本王?”
康安忙不迭摇头:“自然配得上!”
谢祁姿态闲适,懒懒道:“这就是了,本王和摄政王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须‘可是’。”
这话说得有理,康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端起收拾好的伤药,正准备离开,猛然惊觉自己入了王爷的言语陷阱。
康安转回身。
谢祁眼也不抬:“还有事?”
康安沉默了下,还是鼓起勇气发问:“可是,您和摄政王在一起,岂不是子嗣无望?”
“本王活着,又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没有就没有,何须大惊小怪。”
康安愈发不解:“若无子嗣,日后待您登基,皇位如何坐得安稳?”
谢祁不甚在意道:“咱们的皇帝当得不是挺好?本王登基做什么。”
康安脱口而出:“可是陛下到底不姓谢——”话未说完,当即察觉到王爷投来的视线,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康安心底一凉,当即噤声。
谢祁觑他一眼,声无起伏道:“不论其他,谢昭就只是本王的堂弟,这话你牢牢记在心里,听清楚了吗?”
康安忙不迭应“是”:“小的谨记。”
见他应下,谢祁敛回视线,想了想道:“本王明日一早启程去梓州,你在京守好王府。”
一听王爷离京不许自己跟着,康安心里发急,偏生他方才惹恼了王爷,只能小心翼翼地抗议:“王爷……”
谢祁截断他的话:“和你方才说错话无关。谢杨在京,你若是和本王一道离开,必定会打草惊蛇。”
康安意会:“王爷是想让小的做个障眼法?”
谢祁“嗯”了声,又嘱咐他一些话,康安皆一一应下。
朝会散后,江怀允照旧牵着小皇帝回养心殿。
刚将人安顿好,还未来得及翻开奏折,便被宫人请到了太上皇暂歇的殿内。
谢杨招呼着江怀允上前就座,待看清他的脸色,关切问:“怀允可是身体不适?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
江怀允神情如常,言简意赅地解释:“昨夜歇得晚。”
谢杨犹有挂心,百般叮嘱他要保重身体,切勿劳神。
江怀允静静听着,并不搭腔。
这幅冷淡模样谢杨早已见怪不怪,并不介意。兀自说了半晌,他才叹道:“你们啊,都是仗着年轻不顾惜身体。”
“们”字似乎别有深意,江怀允抬了抬眼。
谢杨抚着额,头疼道:“找你来正是要和你说这桩事。无衣昨夜受寒,今晨便一病不起。太医早早去了王府看诊,如今仍没回来。这孩子逞强,不让朕去府上探望。可朕始终放心不下,思来想去,还是想让你代朕去探望一二,若当真没有大碍,朕也好安心。”
江怀允拢在袖中的指尖微蜷。顿了下,他不动声色地颔首应下。
谢杨这才算松了口气。
江怀允没再耽搁,出宫直朝恭顺王府而去。他记得谢祁昨夜分明没有病容,可架不住这人受了伤,又在寒风里结结实实待了不少时辰,若是病了,倒也能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江怀允紧了紧缰绳。
一路疾驰到恭顺王府,才从康安口中得知谢祁已经离京的消息。
想来所谓的“受寒生疾”只是谢祁的脱身之策。
江怀允松口气的同时,微蹙的眉心仍旧没有舒展。他顺势问道:“他是何时起意离京的?”
“昨夜。”康安闻音知意,顿时明白摄政王的顾虑。若是此前,他定然谨言慎行,少开口为妙。可大约是知道自家王爷对摄政王有意,康安下意识将摄政王当成了自己人,开诚布公道,“梓州有些情况,王爷说他要亲自去探查一番才能安心。”
眼下能让他不顾谢杨毅然离京的,无外乎梓州。江怀允并不意外。
康安身怀察言观色的好本领,觑了眼摄政王的神情,心中一动,壮着胆子宽慰:“摄政王放心,王爷虽然离京突然,但已将京中诸事安排妥当,断不会出差错。”
谢祁素来行事周密,方才忧思,原不过是他杞人忧天。江怀允微微颔首,思绪稍敛。
康安紧接着续道:“王爷特意叮嘱了,他不在京这段时间,小的听凭您差遣。”
“不必,你替他守好王府即可。”既然谢祁人不在,江怀允也不打算逗留。
他刚起身,康安忙不迭开口:“摄政王留步。”
江怀允侧眸看过去。
康安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珍而重之地交过来:“王爷临走前给您留了话。”
江怀允微顿。
似乎猜到了他在迟疑,康安咧嘴一笑:“王爷特意交代了,一定要您亲自打开看。”
江怀允瞥他一眼,接过信封,缓缓展开。
他曾见过谢祁写的字,从来龙飞凤舞,自成风骨。可这纸上的寥寥数字,却难得规整。一笔一画写就,更显郑重。
宣纸上整齐有序的墨字映入眼帘,江怀允当即一滞。
信中只有短短四行字:
尘世很好。
因为有我,
不止有我。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对不起大家,这回我又鸽得有点久[对手指忏悔.jpg]

寥寥数语,却隽永非常。
将自己与尘世等重,分明自信张扬已到极致,偏偏字里行间含蓄郑重,敛着肆意,唯恐惊了世外人。
江怀允定睛看着规整的字迹,久久没有出声。
康安侍在一旁,回忆着王爷昨夜写这封信时的情景。
彼时他已经从得知王爷倾慕摄政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正侯在桌案旁研墨。见王爷眉飞色舞,到底没有忍住好奇,试探着问:“王爷这般高兴,可是摄政王答允了您的表意?”
王爷提笔蘸墨,悠悠摇头:“否。”
他大为不解:既然摄政王没有答允,王爷就算不低落消沉,也断不该如此春风得意才是。
王爷好似猜透了他的心思,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你不懂他。”
说完,便让他将封好的信转交给摄政王。
他虽不知信中所言是何,但见王爷落笔寥寥,不像是谈正事。
他云里雾里地想着,摄政王素来一言九鼎,既然严词拒绝,说明心意已定,又岂是一封书信能动摇的?
可如今,眼前的摄政王正对着这封貌似不打眼的书信怔怔出神。
康安:“……”
康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家王爷高见。
江怀允不知康安心中所想,他垂着眼,缓缓折好信笺,若无其事地置于袖袋中,淡道:“本王知道了。”
话音落地,提步朝外走。
康安拱手,送他离府后折回正厅。还未进门,余光瞥见正杀气腾腾朝他走来的刘太医。
康安眼皮一跳。
刘太医知道王爷只身离京,定然怒极。他方才含糊其辞地糊弄了过去,正想着给摄政王送完信好去躲一躲,哪成想被他逮个正着。
康安暗叹一声时运不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陪着笑迎上去:“刘太医——”
“胡闹!简直是胡闹!”刘太医瞪着康安,劈头盖脸地怒喝,“王爷冲动,你怎么不拦着些?眼下正是要紧关头,万一叫宫里那位知道了,后果怎堪设想?!”
康安叫苦不迭:“您又不是不知道王爷的性子,他要做什么,岂是我等能拦住的?”
这倒也是。
刘太医面色稍缓。
“您就放宽心。王爷说了,太上皇虽然生性多疑,但在位多年,难免自负。你我都知王爷此时当该避其锋芒,太上皇焉能不知?王爷如今谎作有疾,太上皇定然以为是王爷不想同他虚与委蛇,绝不会想到其他。这叫暗度陈仓。”康安推着刘太医往正厅走,苦口婆心地劝道,“况且,京中有摄政王帮忙遮掩,必定万无一失。”
刘太医头一偏,奇道:“王爷何时与摄政王这般交好?”
自家王爷和摄政王的情意未定,自然不好广而告之。康安倒了杯水,借着请他润嗓的由头敷衍过去,续道:“子平如今人在梓州,有他接应,王爷定然安然无……”
“恙”字尚未吐口,刘太医忽然被水呛得咳嗽起来。
康安忙上前帮忙。
刘太医一把攥着他的手腕,声音发紧:“你说王爷去了梓州?”
“是啊。”康安点点头,不明就里地望向他,“怎么,可是梓州有何不妥?”
“大大的不妥!”
康安微愣。
刘太医神色凝重:“梓州与苗寨接壤,境内多奇珍异草。王爷体内顽毒未清,若是不慎被勾缠出来……”
余下的话不必再说,康安自然会意。
上回花满楼一行,王爷不过闻了片刻甘松香,便元气大伤。好在刘太医及时救治,才算保住性命。可梓州与盛京天南地北,若王爷当真在梓州有个好歹,刘太医鞭长莫及。
思及此,康安不免心中惴惴:“要不我去将王爷追回来?”
“此时若动,定然惊动宫里。”顿了下,刘太医问,“王爷可详说了他去往梓州何处?”
“梓州州府。”
刘太医长叹一声,愁眉不展道:“只能盼着王爷不往旁处去了。”
大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谢祁的“病”仍然没有痊愈。
小皇帝担忧得紧,趴在江怀允肩上,有气无力地问:“小王叔,都半个多月了,无衣哥哥的病怎么还不见好?要不再多叫几个太医过去守着?”
“他没有大碍,陛下不必担心。”
小皇帝松了口气,却仍愁眉苦脸地揽着他的脖颈,委屈道:“我都好久没有见到无衣哥哥了。”
江怀允目不斜视地抱着小皇帝往养心殿走。
小皇帝喋喋不休地叙说着他对谢祁的想念,末了,他凑在江怀允耳边,用气音问:“小王叔,是不是父皇走了,无衣哥哥才会进宫来看我?”
江怀允侧眸看了眼,小皇帝黑白分明的双眼水润润的,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低落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害怕父皇啊。我记得,以前父皇在宫里的时候,无衣哥哥就不常来找我玩儿……”
话到最后,声音愈弱,蔫头耷脑的,看着很是垂头丧气。
江怀允眼神微动。小皇帝虽涉世未深,不知大人间的恩怨,可直觉却准得惊人。只是得知了谢祁无碍,便猜到他不进宫是与谢杨有关。
小皇帝兀自沉浸在对谢祁的思念中,悲伤不已。他瘪着嘴,眼睛里雾气蒙蒙,仿佛下一瞬就会哭出来。
江怀允不大会安慰人,他轻轻拍了下小皇帝的后背,避重就轻道:“他如今抽不开身,过段时间闲下来就会进宫。”
“……真的吗?”小皇帝期期艾艾地问。
江怀允颔首:“嗯。”
小皇帝故作老成地叹了声气,状似无可奈何道:“好叭,那我就再等一等无衣哥哥。”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萎靡不振,一转眼就又神采奕奕。他奶声奶气道:“小王叔累了吧?我可以自己走啦。”
总归也快走到养心殿,江怀允从善如流地将人放下。刚要牵着他继续走,就听身后道:“摄政王留步。”
江怀允转身。
宫人小跑着上前,躬身道:“太上皇请您过去。”
“知道了。”江怀允把小皇帝交给云青看顾,跟着宫人去见谢杨。
谢杨坐在桌案旁,手中把玩着一颗暖玉棋子,凝神看着棋盘。听到动静,神色一展,道:“怀允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局棋,朕实在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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