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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罪者2(吕吉吉)


现在其中一把已经被戚山雨从猴脸男丁深手里给缴获了,但另一把仍在逃亡的匪首包卓鸿和他的表妹游小曦手上,不管是对被绑架的人质柳弈,还是无辜的普通民众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
警官们必须弄清这两只手枪的来历。
“我想枪要么是车老板的,要么是包珏的……”
王辉回答。
随后他指天画地发誓他们赶去别墅那儿时肯定谁都没带枪,那两支手枪必定不可能是他们的。
“我们当时发现地上掉了一把枪,还有一把在保险柜里!”
一着急,王辉说话颠来倒去的毛病就又犯了。
“呃,我是说,有个保险柜就镶在车老板书房的墙上,柜门还是开着的!里面还有一把枪!”

警官们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个疑虑的对视。
在华国,一般人手里定然不可能有枪,还一上来就是两支!
戚山雨从猴脸男那儿缴来的手枪已经交给沈遵了,经过市局里的枪械专家辨认,那是一把改装枪——换而言之,就是用仿真度极高的玩具枪配件进行拼装,经过不合法的改造后弄出来的可以发射真子弹的,与真枪本质上已无多少区别的具有杀伤力的枪支。
这种枪并非正规枪械厂的产品,自然没有编号可查,也很容易出现哑弹、卡膛甚至炸膛等致命的风险,对使用者不存在安全保障,说不准哪一次扳机时就是赌命。
然而架不住这类非法拼装枪造价低廉且易于改装,有一段时间在亚洲、非洲等地区十分泛滥,后经香江、宝岛等渠道曾有不少零部件流进华国,在黑市上很有点销路。
后来海关狠抓了一段时间玩具枪配件的进口标准,这一类改装枪也就随之少见多了。
至于另一把枪,虽然警方现在还没拿到,但戚山雨很笃定地告诉沈遵沈大队长和诸位同僚,那是一把“小砸炮”,也就是警用武器里常见的六四式手枪。
既然是制式手枪,那么就肯定能查清来源。
警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逮捕凶徒,从他们手里缴获那支枪,继而弄清它到底是怎么落到匪徒们手里的。
1月13日,星期五。
晚上十点零五分。
柳弈感觉自己在车子里坐了约莫有个把小时的样子,然后车子停在了某个地方,小曦替他把系在车门把上的束缚带割断了,然后打开车门,拉着他的胳膊,将他从车里拽了下去。
柳弈眼睛上还蒙着一块深色的布条。
不过在车上颠簸了许久,布条多少有些松了。
柳弈虽然看不见正前方的情况,但从布条的缝隙里他还是能瞅见脚边一小片土地的。
根据他在车里坐的时间推测,这里跟市区至少有超过两小时的车程,说不准都已经开到邻市去了。
而且他脚下的不是水泥地,而是稀稀拉拉长着杂草野花的半干半湿状态的土路,踩上去有点儿黏黏的,一步一个脚印。
柳弈在小曦的拖拽下,跟着匪首走进了进了一间有着灰色水泥墙的民宅。
宅子内部十分破旧,柳弈看到脚下的那一小片区域并没有铺地板,裸露的水泥也压得不甚平整,布满了干结后形成的大小气泡。
这宅子显然早已废弃多时,连电都停了,匪首只能取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电筒作为照明。
柳弈就这么像个半盲人一样,被两个匪徒带到了这屋子深处的一个房间里。
“行了,暂时在这里躲一躲。”
匪首包卓鸿示意小曦将柳弈捆在靠墙的一张旧床旁,然后朝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出来说话。
柳弈乖乖地坐在脏兮兮冷冰冰的水泥地上。
在心里数到三百三十多下时,他听到了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有人朝他走来的脚步声。
那几下脚步声轻且脆,柳弈断定来人一定是小曦。
接下来,他蒙眼的布条被游小曦取下,他看到了端着蜡烛的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游小曦对上柳弈那双眼尾狭长而微微上挑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竟然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悄悄地错开了视线。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将烛台放到一张旧木桌上,然后坐到桌旁的椅子上,朝柳弈比划了一下手里的枪,“乖乖的别乱来,知道吗?”
“嗯。”
柳弈果然十分听话地点头答应了。
两人沉默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仿佛是对这过分安静的古怪气氛感到难以适应,游小曦先憋不住了,开口询问道:
“你怎么这么镇定?”
“因为慌张也没用啊。”
柳弈朝姑娘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要是胡乱挣扎,反而会激怒你们,这样不是更麻烦吗?”
游小曦盯着柳弈的脸,看他的笑容里没有掺杂冷嘲热讽的意味,语气格外真诚,脸上不禁莫名的就有些发烫。
“……其实我刚才在车上跟你说的话是真的。”
半晌,游小曦别开目光,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柳弈却立刻就听懂了:“是说你们不打算杀我吗?”
游小曦点了点头。
“我们也不是什么神经病,不会胡乱伤人的……”
她垂下视线,手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外套的衣摆,“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只想离开华国,到外面躲一躲……只要我们能跑出去,一定放了你……”
柳弈不知道游小曦的承诺是不是和匪首商量过的结果,又或者只是她想让自己保持安分的权宜之计,不过他仍然很温和地笑了笑,像是相信了对方的保证。
两人又再度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柳弈现在所在的房间似乎曾经是一个年轻人的住处,他还能在墙壁上看到十多年前火过的韩国女偶像团体的海报。
只不是因为鑫海市地处潮湿的南方地区,海报已经泛黄变色,美女们的脸也被斑斑驳驳的霉斑遮得辨不出模样了。
房子里的住户搬走时把这里大部分的东西都给搬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几件笨重又不值钱的家具,比如柳弈背后的那张掉了漆的木头床,还有游小曦面前的桌子和屁股下的椅子。
柳弈的左前方有一扇窗户,窗户上挂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窗帘,窗帘没有拉严实,还露着巴掌宽的一条缝。
然而窗外一片漆黑,至少从柳弈的角度看不到任何光源,自然也无从得知到底是个什么环境了。
虽然姑娘在车上只是说溜嘴了一个字,但她和匪首的对话已经向柳弈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这里肯定是她的某个亲戚丢空多时的产业,且地处偏僻、位置隐秘,对逃犯们而言是极好的藏身之处。
柳大法医很有自知之明,就他那实在很不怎么样的身手,妄想靠自己脱困还是稍微有些难度的。
……现在他只能指望他家小戚能快点儿找到自己了。
如此想着,柳弈将头往背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折腾到现在,他也有些累了。
可惜这里条件恶劣,甚至连个舒服点的休息地都没有,只能挨着又硬又硌人的床柱算是给背部一个借力点。
……好想回家啊……
柳弈无助地想。
此时此刻,他愈发想念他们家小戚警官手感超好的强壮胸脯,还有双臂环抱他时的力量,真恨不得现在就扑进恋人怀里,舒舒服服地靠上一靠……
“你渴不渴?”
就在柳弈觉得自己可能要就这么累得迷糊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游小曦跟他说话的声音。
柳弈睁开眼,朝姑娘看去过去。
“咳,我是问,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游小曦又把自己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柳弈点了点头,“要的,麻烦你了。”
因为柳弈实在太客气了,身为绑匪的游小曦都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还是谨慎地确认了柳弈的手仍然好好地反绑在身后,且与床柱相连,人质绝对无法凭自己的力量挣脱之后,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两分钟后,游小曦折返,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柳弈双手被反束住,肯定不可能自己喝水,于是游小曦替他将水瓶扭开,然后手持瓶子,将瓶口凑到柳弈嘴边。
柳弈低头啜了几口。
瓶子很干净,水尝起来也没有异味,应该是新鲜灌装的。
在这栋断电的郊区小楼里大概率不可能存放着新近的瓶装水,所以柳弈猜这些水是从车里拿的。
只不过从游小曦两分钟之内出去又回来的速度看来,妹子显然不可能先去问匪首要了钥匙,再出屋去到外面的车里拿水,那么水大概是提早就拿进屋里了的。
再加上游小曦离开房间时没有关门,但刚才柳弈不仅没有听到外面传来任何对话,甚至连一点儿额外的动静都没有……
思及此,他的心脏“咚咚”连蹦了两下。
——这是不是意味着,匪首很可能不在这间屋里,而是跑到别的地方干什么事去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柳弈克制住内心的一丝希冀,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朝游小曦礼貌地道了谢,“谢谢,这样就可以了。”
姑娘站起身,坐回到书桌旁,打开另一瓶水,自己仰头先吨吨吨灌下了大半瓶。
“啊!”
一口气喝够了之后,游小曦将半空的瓶子往桌上用力一放,“咚”的一声,正好磕在了手枪边上。
桌子是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旧货了,一条腿磨蚀了一截,被水瓶一磕立刻往旁边倾斜了一下,连带着手枪也跟着往上一跳,又落回桌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柳弈将目光落到那把手枪上,久久不能移开。
“……那把六四式手枪,你们是怎么拿到的?”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冒险问了游小曦这么一个问题。

游小曦是个心思细密的聪明姑娘,立刻就听出了柳弈话中的玄机:
“我都认不得这是什么手枪,你为什么会对这种事这么了解?”
——因为我是个法医啊,如果□□式这种□□都认不出来,那得被丢回学校重修物证学了!
柳弈在心中回答。
不过表面上,他仍然一派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丝心虚地张口就开始瞎掰:“哦对,我没跟你们说过……我和柳医生,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是鑫海市军医大的。”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算你们运气好,随便闯一间农家乐就碰上我们……当然,我就比较倒霉了。”
游小曦亲眼见识过柳弈和柳青帮她表弟包雁祥动手术的技术,果真就相信了柳弈这套“我是个军医”的说辞。
既然是军医,那他能认出手枪的型号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是这样。”
她先是点了点头,又回答了柳弈先前提出的问题:“我说这枪是我们捡到的,你一定会觉得我在胡扯吧!”
柳弈微微蹙起了眉。
这里可不是枪支泛滥到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能开枪误伤他爹的米帝,要捡一把枪可比捡三十万现金还困难,更别说先前匪徒们手里还有两把枪了。
柳弈想了想,换了个问题:“我看你们也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而且在储物室时你也说过,那孩子先前只是失手杀的人……”
他黑曜石般的眼瞳熠熠倒映着两簇橘色的烛火,眼神看着格外真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了?”
游小曦的嘴唇翕张了一下。
或许是柳弈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又或许是就算看着多坚强,她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儿,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突然变成了重案犯,这心理落差造成的冲击着实不可谓不大——这一瞬间,她内心骤然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反正我们也要离开华国了,告诉你也无妨。”
游小曦给自己找了个自觉充分的理由,“假如没能跑掉……那也更没啥不能说的了。”
柳弈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们……呃,我是说,我和我表哥,还有那个受伤的男孩子,他是我表弟。”
游小曦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和包家两兄弟的亲缘关系。
“我们仨老家是H省的,不过我们爸妈在我们出生前就已经来鑫海这边讨生活了……”
本来柳弈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打工人在异乡备受欺凌,多年后孩子决定替父母讨回公道的套路故事,却万万没有想到,等着他的却是一个多年前的重大刑事案件。
游小曦告诉柳弈,包家兄弟的父亲当年也是个司机,给鑫海某家私人公司的老板跑长途货运、
“其实我已经记不清姑丈的样子了,不过我爸妈在世时经常跟我说,他是个厚道人。”
姑娘先是引用了父母对包父的评价,才接着说道:“但有一天,我们忽然听说他杀人了!”
根据当时的说法,包家兄弟的父亲在跑运输时碰上警察执勤,因为对方要检查他的货物,两人发生了争执。
包父一时冲动用给货车换轮胎的大扳手猛力敲击了那名警察的脑袋,导致对方因颅内挫裂伤死亡。
杀了一个警察后,包父竟然丧心病狂到抢了该警察的配枪,又抢劫了附近的一户人家,枪杀了屋主和他的一个未成年的孙子,然后跑进了案发地附近的一处山林里躲藏了起来。
“很离谱对吧?”
看着柳弈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游小曦呵呵冷笑,“当时警察上门来问我们知不知道我姑丈跑哪儿去了,我爸妈听说了这事时也跟你一样,以为他在开玩笑呢!”
“那之后呢?”
柳弈收起脸上的惊讶,很认真地问道:“警察抓到你姑丈了吗?”
“没有。”
游小曦先是摇头,思考了两秒后又改了措辞:“人后来倒是找到了……不过找到他时,他已经是具尸体了。”
柳弈蹙起了眉。
“具体情况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爸妈说,姑丈上吊自杀了,在一棵歪脖子树的杈子上。”
游小曦解释道:“不过警察在他的遗体旁发现了他的遗书……姑丈在遗书里坦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事,另外还有一些财物,都是那户被抢劫的人家丢失的东西。”
柳弈:“……”
凭他身为法医的直觉,他总感觉似乎哪里有点儿蹊跷。
想了想,柳弈先问来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丢失的警枪呢?”
“不知道。”
游小曦一摊手,“我那时候才几岁大啊,大人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事!我也只是后来听我爸妈偶尔说起姑丈,才多问了一嘴而已!”
柳弈:“……”
他很想告诉姑娘她搁在桌上的那把□□式手枪极大概率就是一把警察配枪,而一般人能搞到一把警察配枪的机会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小概率事件真这么巧连续发生的话,说不准它们就是同一把。
不过柳弈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口。
他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记不清了。”
姑娘显然认为这个问题不重要,答得漫不经心。
随后,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
“对了,姑父出事的时候姑妈刚刚怀上我表弟不久……祥子今年十七岁,生日在秋天……那应该就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十八年前,就是二千年初。
柳弈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时间。
“哦对了,说起姑妈……”
游小曦换了个有点忧伤的语调:“因为姑父的案子,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后来还麻烦不断,她整个孕期都没得消停,生下祥子之后身体一直就很不好……”
姑娘长叹一声:
“结果没过几年,她就因为血管的什么问题突然没了……”
说完这一段后,游小曦似乎又渴了,伸手拿起剩下的小半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等姑娘喝完水,柳弈才接着问:“你姑父十八年前的旧案,跟你们今晚做的事情有关,对吗?”
“嗯。”
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游小曦似乎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干脆将一切全都和盘托出。
“姑父自杀后,我表哥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好在他们家在老家还有些产业,亲戚们都会帮衬一下。”
她接着说道:
“我表哥他有个族叔,以前跟他爸在一个运输公司开车的,人很有能力,哪哪都混得开……”
游小曦告诉柳弈,包家兄弟那位族叔在包父包母死后对他们这对遗孤很好,不止经常照顾他们两兄弟的饮食起居,还替他们出头,保住了二人父母留下的房产。
等匪首包卓鸿成年后,已经在运输公司里混成了主管的族叔将他介绍进了公司,不仅让包卓鸿有了一份丰厚的收入,还有培养他当接班人的意思,不可谓不尽心尽力,不是生父、胜似生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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