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戚山雨命令道。
粗眉毛乖乖地爬起身,垂头丧气,甚至不敢抬头看戚山雨。
这时他才察觉桌板后面还躺着一个人,正是他称为“二哥”的国字脸。
也不知国字脸先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此时双眼紧闭,嘴里塞了一大团破布,人已失去了意识。而双手双脚像四蹄倒攒的待宰畜生般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绳结长出来的末端还在桌底的横杠上系了个死结!
粗眉毛彻底熄了反抗的心思,蔫头耷脑地任由戚山雨将他也捆了起来,绑到了窗户边的防盗网上。
“一定出事了!”
唯一的一个女匪徒小曦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
戚山雨制服粗眉毛的过程又快又利落,与大堂隔了一条走廊的后厨只能听到一点儿含糊的响动——大约就是粗眉毛吼了两嗓子,随后就忽然没了声息。
但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与神经粗赛电线杆子的粗眉毛不同,小曦是个心思很重的人。
她不会觉得守在外面的两人手里有枪,或者人质看起来软弱可欺就一切万无一失。
在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失了音讯的情况下,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大堂肯定出了变故——要么是人质里有人想法子脱了身,又制服了他们几个同伴;要么就是有人发现这间餐馆的异状,从外部突破,进来解救人质了。
如果是前一种情况还好,从外头的动静看来,人质们应该才刚刚脱困,就算立刻报警,警察赶到也还要一点儿时间。
但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问题可就大条了!
如此想着,小曦奔到这间储物室唯一的一扇朝外开的气窗那儿,垫着脚往外看。
万幸,至少在姑娘的视野范围内,院子里没有驶进任何陌生的车辆,他们还能争取一下!
如此想着,小曦忽然扭头跑出贮藏室,不顾匪首的喝止,来到连接外面大堂与后厨的走廊上,甚至根本没看一眼到底什么情况,直接“咚”一下关上了两者之间的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又干脆利落地落了锁。
随后她快速折返回来,直接跑到了匪首面前,“堂哥,你听我说!”
姑娘语速飞快,也没有要避着三个人质的意思,一口气将自己的分析说给了匪首听。
“我们时间不多了,真的,再耽搁一下就跑不掉了!”
末了,她恳切地哀求道:“快走吧!现在立刻就走!或许还来得及!”
刚才他们在路上已经商量过该怎么逃脱追捕了,只不过少年伤得太重了,重到如果不经治疗,根本撑不了多久,才不得不中途停车,选了这家毋米粥店,试图在这里找一个能帮少年治伤的医生。
现在少年的伤势如愿稳定下来了,外头那三人很显然也已经被控制住了,小曦深觉,再耽搁一小会儿,他们就真的走不掉了!
“什么!?”
匪首闻言,睁圆了双眼,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你说让我丢下老包、阿深和辉子!?”
他又抬手朝昏迷不醒的少年一指:“还有祥子怎么办!?他才十七岁!还伤得这么重!”
“等会儿一定有人送他进医院的!”
小曦飞快地打断了他:“这里还有医生呢!你看,他们医术很高明的,一定会替你照顾好祥子的!”
她转向柳弈和柳青,目光恳切而热烈,似是想取得他们的承诺:“对吧,对吧!?你们一定会将祥子安全送到医院的,没错吧!?”
柳弈和柳青点了点头。
一旁的厨师听着有门儿,巴不得这俩匪徒立刻滚蛋,连忙主动告诉他们应该怎么逃跑:
“我们厨房后面有扇侧门,是我们平常扔厨余垃圾用的!”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哆嗦:“钥匙就挂在最靠门那扇橱柜的柜门后面,你、你们开了门就能直通停车的地方!”
“不行!”
匪首仍然在坚持:“祥子是我弟弟,也是我唯一的至亲了,我不能不管他!”
小曦闻言,顿时急得跺脚。
情急中,她脱口质问道:“那姑丈和姑妈的仇你就不报了!?”
匪首愣了。
姑娘努力向他阐明厉害:“我们要是再不跑,往后十几二十年可就要在牢里蹲着了!姑丈和姑妈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你不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匪首的神色愈发动摇。
他的目光落在了弟弟的脸上,看着少年在昏迷中犹自蹙眉咬牙的痛苦表情,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艰难地下了决定:“好……我们现在就走!”
小曦面露惊喜,而躲在后面默默围观的三人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而很快的,柳弈和柳青就发现,他们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你!”
只见匪首忽然举起手枪,枪口朝向柳弈,“那个穿白衣服的娘炮,你过来!”
柳弈:“!!”
不管是谁,被枪口对准的感觉都是非常糟糕的,尤其是当匪徒指名道姓要你做些什么的时候。
“等等……”
柳青朝前迈了一小步,试图和匪徒们谈判。
但匪首厉声喝止了他:“不是叫你!不准乱动!”
说着,他的手枪还威胁性地指向了柳青,目光狠厉,仿佛下一秒就要拉开枪栓,扣动扳机了。
柳青只得生生顿住脚步,神色中各种情绪杂糅,又害怕又担心,居然难得的手足无措了起来。
柳弈朝他二哥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千万不要妄动。
然后他挪动脚步,慢慢地、慢慢地来到了匪首跟前。
“你跟我们一起走!”
匪首厉声命令道,同时用力在柳弈的背上推了一把,将他推到小曦身边。
姑娘立刻会意,抽出她表哥给的那把蝴蝶刀,刀刃一甩,就明晃晃地抵在了柳弈的侧肋上。
“乖乖配合,不然一刀捅死你!”
小曦恶狠狠地威胁道。
就算匪首和小曦两人以前没干过劫持人质的事,但别的违法犯罪的勾当他俩可没有少接触,自然知道既然外面的人质已经脱困,那么最多十五或是二十分钟之后,这间城郊农家乐就会被许多持枪警察层层包围。
要是他们在逃命路上手里没捏一两个人质当做谈判筹码,一旦被警察堵住,他和小曦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不可能再有任何转圜余地了。
本来按照常识,人质应该找那种身材娇小瘦弱的女性才是最佳选择,因为那样的对象更便于控制——而这群匪徒在闯进这间毋米粥店前也是这么商量的。
可现在,匪首和小曦被反困在后厨里,根本不可能再出去抓一个柔弱的女性来当人质,他们压根儿没得选,只能从这里的三人中挑一个。
柳青是所有人里身材最高大挺拔的,虽面容俊朗文质彬彬,但毕竟身材摆在那儿,实在不像是个好摆布的。更何况,匪首狠心把弟弟留在这里,也需要一个医术精湛的医生替他照顾伤员。
至于厨师,他虽然不高,可是身材圆润,目测体重起码得有个一百七八十斤,带着跑路只能是个负累。
于是倒霉的柳弈就成了唯一的选择,人生中第三次当了被劫持的人质。
两分钟后,后厨用以搬运新鲜食材和处理厨余垃圾的侧门打开了。
小曦用刀子顶住柳弈的后腰,挟着人质走在前面,而匪徒则持枪断后。
两人左右四顾,在周遭没看到盯梢的人之后,便拉拽着可怜的柳法医,朝着他们来时开的那辆箱型车跑去。
同一时间,柳青和厨师也双双跑出走廊,打开了反锁的那扇连接门。
门外是神色焦急的戚山雨。
“二哥!”
戚山雨看到开门的是柳青,在解除警戒的同时,急匆匆地询问道:“柳哥呢!?”
柳青比他还要着急,声音都在发抖:“他被那俩匪徒带走了!”
接着,他们俩就听到外头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尖着嗓子嚷嚷起来:“那车跑了!那车跑了!!”
其实从门被小曦关上,再到柳弈被二人挟走,中间只过去了大约三分钟的时间。
担心着柳弈和柳青安危的小戚警官实在没有充分的时间安置那些已经耐不住骚动起来的人质们。
他只得用从粗眉毛身上搜到的一把瑞士军刀割断了绑住李月丹手脚的塑料捆扎带,然后嘱咐二嫂给人质们松绑并立刻报警,然后便去研究那扇关起来的门去了。
得以重获自由的人质们惊魂未定,基本上都还在慌得一匹不知该做什么的状态。
老板娘和咨客小妹算是较为镇定的,两人跑到正门一看,发现不仅门被锁上了,连防盗铁闸也让匪徒们顺手给拉了,还生怕他们谁跑了似的绕了根电动车链锁,她虽然有大门和铁闸的钥匙,却打不开这根链锁。
着急之下,两人只得一边报警,一边跑回来,试图去给那几个被戚山雨制住的匪徒搜身,看看能不能搜出这锁头的钥匙来。
而就在她俩路过窗户时,冷不丁瞥见院子里那台黑色的厢型车忽然启动,以极其粗暴的驾驶方式倒出车位,一个甩尾飘移转了大半圈,便朝着他们这栋自建房的院门冲了出去。
老板娘立刻就意识到这肯定就是绑匪们的车,连忙高声示警,告诉众人后厨剩下那俩跑了。
其他人质听到这消息顿时欢呼鼓舞,情绪比较激动的几乎就要抱在一起痛哭一场了。
而被抛下的三个匪徒里唯一还没躺平的粗眉毛则脸色骤变,一脸痛苦而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口中喃喃低语:“不可能……这不可能……!包哥不会丢下我们的……包哥不会丢下我们自己跑了的……”
唯独戚山雨,他一把抓住了柳青的胳膊,疾声问道:“后面有能打开的门吗!?”
“有、有!”
厨师刚才眼睁睁地看着柳弈被绑走却连一声也不敢吭,自觉对那位和自己同生死共患难过的好看小哥心中有愧,这会儿忙不迭就抢答道:“厨房后面有扇门!”
“带我去!”
戚山雨命令道。
其实厨师并不知道戚山雨的警察身份,但小戚警官毕竟是他们市局刑警大队引以为傲的新锐精英,这两年气势锻炼出来了以后,莫名的就自带了一种令人信赖和服从的气场,厨师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在这边!在这边!”
厨师一边应声,一边扭头就领着戚山雨往平常绝不让客人进的后厨钻,然后朝洞开的侧门一指:“就这儿!”
“谢了!”
戚山雨疾步跑出这栋三层的小楼,左右四顾。
匪徒门的车在一分半钟前已经冲出了院子,这会儿早开得连尾灯光都看不见了。
虽然这是鑫海市的城郊,车流相较于市中心的主干道来说小得多,但也仅仅只是“相较于”而已。
即便只不过迟了短短的一小会儿,戚山雨已然无法开车去追了。
不得已,他只能折返回去,先拿回自己留在包厢里的手机,再直接联系自己的顶头上司……
1月13日,星期五。
晚上七点三十五分。
与出事的毋米粥店直线距离大约两公里的龙湖花园街别墅区,住在15号别墅的谷偲婷今天难得能准时回家。
作为一个事业有成财务自由的女强人,谷偲婷年近四十仍然坚持不婚,但感情生活却不是一张白纸——相反的,她很懂何为及时行乐,也断断续续有过几个男伴。
然而最近她在感情空窗期,却压根儿提不起精神再物色一个看得顺眼的新男友。
原因无他,只因为先前那一任做出的奇葩事实在太令人无语了,傻逼到把她都给整出心理阴影来了。
就在两个月前,她包养了将近一年的小男朋友在跟她大吵一架之后被她甩了,结果对方走之前还在她屋子里一番搜刮,卷走了她好几万块的名牌包包和值钱首饰,害她半夜回家还得报警求助,为了追回失物足足折腾了大半晚上。
所以现在偌大一间别墅,实用面积两百多平米,只有她一个人在住,加上这别墅区实在算不得热闹,谷偲婷得承认,她晚上一个人出门时还是稍微有些害怕的。
更何况,就在她被前男友偷家的那天,她对面邻居家还发生了“那种事”。
想到这里,开着车的谷偲婷下意识朝隔壁15号别墅的方向看了一眼。
其实对于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谷偲婷也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个大概而已。
据说是有两个小贼悄悄溜进了她家对面那栋15号房里,还杀了屋主养在院子里的狗。后来那俩贼正在屋里偷着的时候,被她报警的动静惊动了,逃跑时躲进了鑫海大学龙湖校区,还杀了里头一个倒霉的女大学生。
因为这个案子,有差不多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警察在这一带来来去去,还好几次来敲她家门找她了解情况。
谷偲婷倒不是觉得烦,只是想到确实有人因为她那夜的报警阴差阳错丢了性命,就忍不住有点儿堵心。
再加上自从出了入室盗窃那事后,谷偲婷凭着自己在商场上久经世故锻炼出来的观察力,直觉断定15号别墅的男屋主一定不是善茬儿,保不准经手的都是些不干不净的生意。
跟这种人当对门邻居,女强人姐姐感觉特别没有安全感。
——要不然,干脆搬家吧!
就在谷偲婷心中生起另觅住处这么个念头时,她的车子缓缓减速准备拐进自己家的院子,刚好就以很慢的速度经过了对面19号别墅的围墙。
下一秒,女强人姐姐猛然踩了个急刹车。
车子“嘎吱”一声停了下来,谷偲婷扭头,目光惊恐地瞪着19号的院子围墙。
她的视力很好,好到她足以借着路灯光看到19号别墅的院墙栏杆上,明晃晃沾了一个暗红色的手印!
谷偲婷本来就对19号的住户心存怀疑,眼见着那看着像血的手印,整个人都毛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十秒钟心理建设之后,才打开门跳下车,小心翼翼地朝19号别墅院墙的那根可疑的栏杆走去。
当她靠得足够近的时候,谷偲婷确定,她刚才冷不丁瞅见的不是错觉,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的手印!
不止如此,那暗红中带了一点儿褐的颜色看着不像是油漆、颜料、番茄酱或者别的什么红色的液体,那质感那色泽那被边缘明显的颗粒,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真的血迹!
谷偲婷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连膝盖都有点软。
他强忍住扭头就跑的冲动,掏出手机,按下了“110”这三个数字。
【您好,这里是鑫海市110,请讲!】
电话很快接通,耳麦里传来了接警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你、你好……”
因为紧张,谷偲婷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微微地发抖,“我发现我家对面邻居的院子栏杆上有个带血的手印……我怕他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请你们派人过来看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可能清楚而简练地概括出她报警的原因。
【好的,请问您的姓名?】
接警员十分重视,一边飞快地记录情况,一边询问道。
谷偲婷迅速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其实就在接警员询问女强人姐姐的名字时,服务台的系统已经自动跳出了这个手机号码的既往报警记录,接警员目光往屏幕边上一瞟,就瞟到了谷偲婷上一回提供的报警地址——【龙湖花园街别墅小区19号】。
接警员小哥顿时浑身一凛,心中冒出一个“卧槽”来!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110接警台一口气接到了好几个报警电话。
打电话的几人自称在一间名叫“添味毋米粥”的农家乐吃饭,却忽然遭到几个持枪歹徒的挟制,好在被劫持的人质中有一个警察,凭一己之力制服了部分匪徒,现在剩余的匪徒已经逃逸,请110快点派警察过来云云。
要知道,在华国,有歹徒持枪那是非常非常重大且紧急的案情。
110接警员们自然半分不敢轻忽,请报案人不要挂机之余,立刻请示了领导,直接将警情上报给了市局。
现在他们领导那边还在为这事与市局保持联系呢,忽然就又来了个报警电话,称自己在对门的邻居家发现了可疑的血手印。
要知道,花园街别墅小区跟出事的“添味毋米粥”直线距离只有两公里!——接警员小哥就生怕犯人怕不是逃到了那儿,又添了一条两条人命吧!
第230章 8.After Life-16
柳弈被挟进黑色的箱型轿车里之后,立刻就被小曦用捆扎带反绑住双手,又用布条蒙住了眼睛。
不过虽然时间很短,但车厢里就这么一点儿地方,蒙眼前的不到三十秒已经足够他仔细研究一遍车里的环境了。
这种MPV车型的厢型车内部应该为两厢式结构,可以坐七到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