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猴脸男喝完了一瓶苹果汁,又拿了粗眉毛指定的椰汁回来的时候,戚山雨终于在锲而不舍的努力下,切断了手上的捆扎绳,令自己的两只手恢复了自由。
——蓁蓁,谢了!
小戚警官在心里向妹妹道了个谢。
虽然作用和原本预计的并不一样,但戚蓁蓁诚心诚意求来的护身符真真切切地在这时保护了他。
双手脱困后,戚山雨又在李月丹的掩护,和前台咨客小姑娘“不经意”的遮挡下,给自己的两条腿松了绑。
不过他没有急着做些什么,
虽然现在国字脸的匪徒忙着吃吃喝喝,猴脸男和粗眉毛也看着战斗力平平,但毕竟是一对三,对方手里有枪,这里还有一大群动弹不得的人质,戚山雨不敢轻举妄动,只隐忍不发,静静地等待时机。
与此同时,后厨储物室里的柳弈和柳青正在方下巴匪首的监视下,尽最大努力试图救活那个腿上被扎了个血窟窿的少年。
“看来只有最后一招了……”
柳青转向柳弈,“我要直接扎住他的血管!”
柳弈抬头,瞪着柳青,即使平日镇定如他,也在二哥的这番发言下面露惊诧:“……你确定?”
柳青笃定地一点头。
柳弈真是要抽过去的心都有了。
然而事到如今,柳青提出的方法或许确确实实是唯一的选择了。
至少他自己就想不出更好的方案。
“……等等,让我想想……”
少年眼见着危在旦夕,柳弈不再犹豫,立刻决定支持他二哥的计划,并开始着手安排。
他将目光转向神色狰狞的匪首,“这位先生,你让外面的厨师进来一个……只有他才知道东西放哪里!”
柳弈的目光扫过匪首和他身旁的妹子,“还有,就我们这些人手不够,你再让你那几个兄弟进来一个!”
匪首瞪圆了双眼:“你想干什么!?”
“帮你这位小朋友做个紧急止血手术!”
柳弈回视他,目光不躲不闪,“快点,不然他就要失血过多了!”
事实上,身为一个法医,柳弈从入行以来他就没在手术台上治过一个活人。
若是别的手术他还真搞不定,不过他对人体结构非常熟悉,找根血管他觉得难不倒自己,再加上他对自家二哥的技术很有信心,自然无所畏惧,怼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匪首被他噎得肺疼,但压根儿无法反驳,只能转向身旁的女伴,“小曦,叫辉子进来帮忙,再把那个没受伤的厨子也带进来!”
小曦转向躺在地上已然奄奄一息的少年,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瞥见匪首的神色,又闭上了嘴,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一分钟后,她领回了嘴唇上还挂着奶白色椰汁的粗眉毛,还有一个战战兢兢吓得几乎要走不动路的可怜厨师。
那厨师看着也就是三十多四十出头的样子,身高偏矮,身形富态,约莫是本地人。
今晚这间毋米粥店里一共就俩厨师,一个屁股被跳弹打穿,嚎了一阵后没了声儿,现在和其他人一样被捆住了手脚丢在角落里,只不过因为伤势不轻没有被要求保持蹲地的姿势,而是任由他歪在最边上,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死人。
于是剩下的那个厨师就成了这次不幸被点名的倒霉鬼,被硬是挟了进来,惊恐万状地站在柳弈和柳青面前,不知道他们到底想拿他怎么办。
“麻烦你挑两把最锋利的小刀来,刀刃大概这么长的就够,越薄越好。”
柳弈对倒霉的厨师很客气,但提的要求半点不含糊:
“如果有带齿的夹子也拿一把进来,能夹得越紧的越好。另外还要把小一点的剪刀,还有一个针线包,速度!”
厨师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然后在那名叫小曦的女匪徒的挟制下,连滚带爬跑进厨房找柳弈吩咐的东西去了。
只听外头传来一阵丁零桄榔的动静,几分钟后,厨师满头大汗地折返回来了。
他手里果然捏着两把刀、两把用来夹锅里的热碗盘的长柄夹子,还有一把用来给虾开背和拆虾线的小剪刀,以及好不容易才从老板娘放杂物的抽屉里翻出来的一个针线盒。
厨师原本想将东西搁到地上,被柳弈制止了。
柳弈无视匪首那仿佛要将他徒手撕成两半的灼灼目光,出了储藏室。
不过他并没有走远,直接就进了宽敞的后厨,推来一台小推车,还拿了一个酒精炉,以及一把表面十分平坦的长柄刮刀。
“这条件,真是……”
柳弈将东西逐一摆在小推车上,并在厨师战战兢兢的指导下点燃了酒精炉。
一边干这活儿的时候,柳弈一边苦中作乐地回忆小时候的事。
柳妈妈在柳弈还在念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曾经到青海的某个相对偏僻的少数民族聚居县里给当地的医生培训影像学的相关技术,一去就是两年半。
柳弈在放暑假时跟着老爸去青海探望妈妈,除了坐绿皮大卡颠到他屁股疼的记忆之外,就只有医院当时还非常非常简陋的硬件设施了。
没有无影灯的手术室、全院唯一一台旧电脑、被车床撞到变了形根本关不上的手术室大门、因为纱布紧缺非要正反面全都吸满了血才舍得扔掉……
但当年青海那家县级医院再恶劣的手术环境,都比他们这会儿来得强——至少人家还有无菌手术刀和止血钳,不用他拿着一把片鱼片的小刀和挑虾线的剪子,以及夹碗盘的钳子在酒精炉上反复炙烤,以此消毒。
“真是……这样都敢硬上……”
柳弈看着手里的厨具被火焰烧成红黑色,冷却后表面留下了泛着绿的灰青痕迹,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的我们,真是强得可怕……”
“别贫了,等成功止血以后再说吧。”
毕竟他才是提出这个方案的人,柳青其实比柳弈还紧张。
条件所限,他只能用酒精给自己擦手,勉强算是消毒。
好在这里是家毋米粥店,别的东西没有,大小厨具和酒精管够。
一切就绪,柳弈举了举消毒好的小刀,问:“你来还是我来?”
“别磨叽了!!”
匪首在旁边等得心焦,厉声呵斥道:“不管你们要干什么,现在立刻就动手!”
柳青接过刀子,“我来!”
然后又转向旁边的匪首和他的两个跟班,吩咐道:“你们分出两个人来,一个人站在伤员头侧帮忙摁住他的肩膀和手臂,一个站在他脚边帮忙摁脚,等会儿不管他怎么挣扎,绝对不准放手!”
这医嘱听着就很骇人,那叫小曦的女匪徒和叫辉子的粗眉毛顿时怂了,怯怯地瞅着他们大哥,希望对方开口让两个医生改变主意。
然而匪首态度坚决,已然豁了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救受伤少年的命,眼刀子往两人身上一丢,他们就只好灰溜溜地滚过去,按照柳青吩咐的站位站好,弯下腰,将手摁在了伤者的手臂和两腿上。
“好,开始吧。”
柳青对柳弈点了点头。
柳弈回给他一个“明白”的眼神。
因为这里没有碘伏或者生理盐水,也没有干净的无菌消毒纱布,柳弈只能用75%的酒精和老板娘的洗面巾代替,将酒精倒在伤口附近,再用洗面巾擦掉阻碍手术视野的血迹。
高浓度酒精冲刷伤口的疼痛度简直跟上刑差不多,半昏半醒的少年顿时挣扎了起来,下意识想要挥舞胳膊,踢打双腿。
“摁住!”
柳青厉声提醒。
小曦和辉子立刻用力压住少年的肩膀和双腿,生怕摁不住,还把自己的体重给压了上去。
当柳青觉得视野够了以后,他用拿手术刀的姿势手执片鱼刀,切开了伤者附近的皮肤,层层向下,分离真皮、脂肪、肌肉……
而柳弈则左手持着那把小一些的碗盘夹,充当牵引器给柳青撑开组织,右手则拿着那把长柄刮刀一直放在酒精灯的火焰上炙烤着。
他这么干的原因是让刮刀的头部表面始终保持滚烫的高温,这样在伤口有出血较多的部位时,他只需要用刮刀在出血点处飞快的烙烫一下就能止血了。
柳青是首都某顶级医院的肝胆脾一把刀,下刀那叫一个快准狠,柳弈也是利落果决从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加之或许是来源于血脉的神奇联系,两人大部分时间根本不用说话,甚至眼神都不用对一个,彼此就已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
然而,即便柳弈和柳青动作再快再果决,架不住伤者是个活人,他们又根本没给对方上麻醉。
这如同凌迟活剐般的折磨令重伤的少年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神智却仍不清醒,只知道自己浑身都疼,腿部更是疼到撕心裂肺、生不如死,除了杀猪般的嘶嚎和下意识的挣扎,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结束这种痛苦。
“表哥,我摁不住了!”
情急之下,小曦一下子叫出了自己平常习惯性的称呼。
而急得满头大汗的匪首根本没意识到女匪徒已经泄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慌张间,他竟然将枪往枪套里一插,两手空空地就这么冲上前来,帮小曦摁住了少年试图扑腾的一条胳膊。
而原本那位战战兢兢仿佛一只受惊鹌鹑的厨师,也被这救助伤员的激情感染,竟然一下子忘了自己人质的处境,不用任何人吩咐就直接扑到了粗眉毛旁边,帮忙一块儿按腿去了。
现在六个人变成了一边三个的站位。
匪首就站在柳弈旁边,腰上挂着的枪正好就在靠近柳弈的那一侧,且因为他两只手都在忙着控制住伤员,腰间的枪套毫无保留地完全暴露在外,柳弈甚至感觉自己只要丢了手里的刮刀,一伸手就能将枪抢过来。
——然而,即便他抢到了枪,接下来呢?
柳弈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挪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救助伤员上……
——都干到这一步了,绝对不能让这孩子就这么死了!
与此同时,外头的戚山雨也在筹划着该如何脱身。
虽然他不知道后厨情况如何,但从粗眉毛被喊进去以后就一去不返的情况来推测,柳弈和柳青在里面闹出的动静必定不小,才会需要这么多人给他们打下手。
留守外间的匪徒一下子从三人变成了两人,戚山雨感觉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因为人质们表现得很乖很配合,一个个比鹌鹑还鹌鹑,两名匪徒明显都放松了警惕。
尤其是那个长了一张猴脸看着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在粗眉毛被喊进了后厨以后就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频繁地伸着脑袋往通向后厨的那条过道张望,好几次完全背对着人质,最长的一次时间足有十秒。
戚山雨就抓住猴脸男移开目光的机会,悄悄地、悄悄地往人质堆的边缘小幅度且缓慢的移动。
他的这个动静自然不可能不让同为人质的其他人注意到。
除了早就知道后头那位大帅哥和气质美女不知在折腾些什么的前台咨客小妹之外,旁边又有好几人不由自主地将怀疑和担忧的视线投注到了戚山雨身上。
而每到这个时候,戚山雨就放弃移动,规规矩矩地缩在原处,耸肩低头,让自己看起来一副怂了吧唧,害怕得不行的样子。
终于,在猴脸男第三次转头往后厨的方向看时,戚山雨挪到了几乎最靠近旁边的位置,隔壁只剩那对来吃饭的情侣了。
“——你怎!?”
眼见戚山雨的手脚居然是松绑的状态,那男青年震惊地失声叫了起来。
好在他没至于失智到失声大叫,戚山雨又眼疾手快一把就捂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摁在男青年的后脑上,将他的头压了下来。
“别出声!”
他用气音严厉地警告青年,同时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警察!”
男青年顿时双眼一亮,呜呜呜地哼唧着,扭动身体,试图让戚山雨替他也松绑。
“你别乱动!”
戚山雨真是连一手刀敲昏他的心都有了。
“他们手里有枪!”
他也只来得及把话说到这里了。
因为这时猴脸男已经转身了。
戚山雨只得连忙松开手,重新恢复成了含胸缩肩,不敢抬头的“人质”状态,并疯狂祈祷旁边的男青年没至于傻逼到在匪徒们面前还要继续扑腾,同时也做好了万一对方当真发现了他的异动,自己要怎么应对的最坏打算。
好在那男青年终究没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他不再动弹,而是乖乖地低下了头,不再吱声了。
猴脸男的视线扫过墙边那群看着比绵羊还乖的人质,眼神傲慢又轻蔑,仿佛笃定了他们不敢反抗一般,轻飘飘地又移开了。
他压根儿没注意到——戚山雨已经从人群偏中间的位置挪动到了人堆的最边上,跟他只剩不到五米的距离了。
“里面怎么样了?”
这时,坐在锅边的国字脸终于吃饱喝足了,站起身,先是扫了扫看起来毫无异状的人质们,继而转向猴脸男,“人还没治好吗?”
“不知道。”
猴脸男朝国字脸一摊手,“辉子进去有一会儿了,还没出来呢!”
第226章 8.After Life-12
国字脸伸着脑袋朝后厨方向瞧了瞧,神色纠结,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
不过他终究慑于匪首的威势,不敢轻易违抗让他守在外面的命令,只找了个离人质不远不近的地方随意坐下,手里懒懒地玩着一把锋利的折叠刀。
戚山雨眼瞅着国字脸男没有问猴脸男要回手枪,就猜测他无意重新接管回看管人质的工作。
果然,几分钟后,国字脸站起身,将刀子收起插回到腰间,对猴脸男说道:“我要去一下厕所。”
猴脸男闻言,一张脸拉得更长了。
他现在饿着肚子,还要看管着一群人质,而国字脸吃饱喝足犹觉不够,现在竟然还要跑厕所去!
猴脸男的嘴唇翕张了一下,很想骂一句“懒人屎尿多”,但他平日里就很怕国字脸,被他眼睛盯着就跟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差不多,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知道了……”
猴脸男一边应着,一边朝人质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终究还是壮起胆子,低声补充道:“你快一点啊……”
“出息!”
国字脸低哼了一声,又轻蔑地朝挤成一团的人质瞅了一眼,转身就往洗手间去了。
——机会!
戚山雨清晰地意识到,再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
这时他已经挪到了人质堆的最边缘,距离落单的猴脸男只有区区五米。
但他仍然忍耐着,等到隐约听到厕所的方向传来一声关门落锁的动静,他才避开猴脸男的视角,悄悄地将一枚硬币滚了出去。
硬币滚出好几米远,精准地砸在了稍远处的一张椅子腿上,发出了清脆的“叮”的一声响。
猴脸男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转头,目光循着声源望去。
就在下一秒,戚山雨忽然跳起,朝着猴脸男扑了过去。
猴脸男用眼角的余光瞅见有人逼近,慌乱间,本能的就要抬手举枪。
但戚山雨岂会给他回头的机会!
他从身后压住猴脸男,右手牢牢地钳制住对方拿枪的那条胳膊,左手则从他的颈前绕过去,用力勒住对方的脖子。
猴脸男瞬间感到了锁喉的窒息感。
他拼命地扑腾着。
他想开口向厕所里的国字脸求救,但喉咙被紧紧勒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想举枪射击,但拿枪的那只手被戚山雨抓得死紧,就算想扣动扳机也因为上了保险而无法如愿;连两条腿也被戚山雨用绞锁动作牢牢压制住,根本挣脱不开。
“唔——唔唔——”
猴脸男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声微弱的呜噎声,并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死命扒拉戚山雨勒住他脖子的那只手。
然而他能做的也就仅仅只有这些了。
戚山雨用手肘的V字夹角压迫住了猴脸男的颈动脉。
人在单纯的窒息中通常能坚持个几分钟,但若是血管受压时,在脑部缺血和颈动脉窦这个压力感受器的双重作用下,用不着半分钟就会失去意识。
猴脸男以为自己扑腾了很久,实际上不过二十多秒就双眼一番厥了过去,一动也不动了。
“哎!!”
旁观的那对小情侣中的男青年看得热血沸腾,看凶徒已然被制服,兴奋之下就要大声嚷嚷起来,让戚山雨给他松绑。
他刚刚嚷出第一个单音节,就被他女朋友用力一撞,待他不解扭头时,收获的是其他所有人愤怒的警告目光。
男青年顿时意识到自己离“脱困”还早得很,连忙闭紧嘴巴,朝众人死命眨巴眼睛,以表情表示自己再也不敢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