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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不合(宿何昼)


可没想到,事情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其实一直也没和你说过,明炀当时哭着要去找你,是我把他的护照扣了下来,还任由你去猜想是不是我希望盛明炀能为盛家传宗接代。小温,别怪我,索性江家二小子身后还有江家在,哪怕明炀犯浑了,也还有个退路,这次出去,你就忘了他吧?”
“嗯。”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张卡你收下,这些年你把自己的钱都给了明炀。出门在外的,没个傍身的怎么行?”
裴温看着老爷子塞过来的卡,心里酸涩的厉害,他后退了一步:“我不能收,要是没有您,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我已经拿了盛家太多东西,给明炀的,都是我自愿的。”
“收下吧,少爷,这是老爷的一片心意,孩子出门在外,你也要理解一下做父母的心情。”
不知道何时出现的,李律师站在了裴温的身后,脸上挂着愁容,似乎有事情要和老爷子讲。
裴温心里涌起一阵阵酸楚,在胸中郁积的越来越重,压迫住他,他朝盛老爷子狠狠鞠了一躬,小心翼翼的询问:“我能问您叫一声爸吗?”
“你愿意吗?”老爷子也红了眼眶。
李律师总说,他是一个做的永远比说多的人,尤其是对待这两个孩子。
他知道盛明炀心里一直有根刺,所以才想竭尽所有给他更好的。
而对裴温,虽然他极少有感情流露,对他的要求也比较严格,但大部分时候,裴温需要的也只不过是他眼角一笑,分外含蓄的一句鼓励。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他早就把裴温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了。
“爸。”
裴温轻声开口,像是圆了自己多年的愿望。
盛老爷子眼含热泪的“哎”了一声。

第59章 盛明炀想念
临到出门,裴温才突然想起,他今天来老宅虽然主要是为了和老爷子告别,但还有一个次要目的,就是拿回那份快要到期的合同。
裴温回头又看了一眼已经紧闭上的老宅大门。
算了,反正等到江渝生日后,这份合约如果没有再续,也就会自动废止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合同呢?”
盛老爷子表情严肃,身体却再也撑不住的扶住沙发慢慢坐了下来。
从陈律师出现,手里却没有合同那刻起,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陈律脸上有些挣扎和不愿相信的纠结之色,老爷子睨他一眼,依旧带着毋庸置疑的压迫感,半响,陈律师才踌躇道:“家里户口本和裴少爷的合同,一并不见了。”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预设,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老爷子还是顿感身体里一阵血液逆流,他的嘴唇不由自主的扭曲着,仿佛在说着什么,等陈律师低头弯腰仔细去听的时候,才隐约听得清他说了好几遍的“逆子”。
陈律师心里一阵不忍,忍不住劝慰道:“老爷子,保重身体啊,少爷这么做,或许有他自己的原因,这些日子他成长了不少,我们不是也都看在眼里吗?杨镇川这件事就多亏了他帮忙,想来他对裴少爷还是有心的,断然不会拿这份合同胡来的。”
盛老爷子的拐杖在地面上重重敲击了几下,脸色铁青:“他!他是想气死我啊!早知道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和小温签这份合同了!”
到底是他年轻时多疑,有过被骗的经历,也怕一手栽培起裴温后又会遭到背叛,所以当时刚把人带回来,就明确和他签了这份合同。
他到现在还记得,裴温连句为什么都没有问,就坦然签下自己的名字,表情淡然道:“这是应该的。”
稚嫩的孩童,当时明明也就只有八岁,不知道都经历过什么,却显出了比同龄人更加非同一般的淡定。
而盛明炀朝他要保险箱密码的时候,他正在医院里接受保守治疗,就是为了掩盖住病容,好让裴温走的更加安心一些。
若非如此,知道是盛明炀那个惯会胡来的,他说什么也会亲自盯着他拿东西。
老爷子脸上显出一丝灰白之色,好像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岁:“小陈啊,你不知道,我是担心合同续期的问题,要是双方没有书面告知,那小温的合约就会一直自动顺延啊,你说我当时为什么非要添上这么一项?唉!万一我这混账儿子,拿着这份合同把小温卖了,我就是上手术台,也觉得羞愧啊!”
陈律师怎么会不知道,当时这项条款还是他在检查合同的时候提出来的。
谁也不知道,裴温是否真的是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心一意为老爷子做事,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段家三少爷打压婚生子,将自己的亲生父子送到国外“养老”,不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要真算起来的话,这里面也有一份他的责任。
“老爷,别担心了,我们应该相信大少爷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或许,他就是在开保险柜的时候看见这份合同了,所以想提前拿去给裴少爷。老爷您还是保重身体更重要,医生不是说了吗?您的骨癌是可以治好的,只要配合治疗......”
盛老爷子却有些听不大进去他的话,自言自语喃喃道:“幸好,幸好小温马上就要出国了,我原先只想着,小温出国,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小温不用被困在盛家一辈子,而明炀也会真正成长起来,摆脱对小温的依赖,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陈律师叹了口气。
裴温刚一回到楼下,看见自己房间的灯亮着的那一刻,心里就打了个颤。
等到他上楼不用钥匙就拧开房门时,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歇了。
寒风冬月里,盛明炀身上还带着水汽,浓黑的发丝湿漉漉的,有几丝直接搭在眉骨上,下颌线条清晰又凌厉,单是站在那里,就莫名有一股侵略感。
他拿着毛巾擦头发,裴温一眼便可见那手臂上从腕骨蜿蜒至小臂的狰狞疤痕,似乎堂而皇之的宣誓着裴温目前的处境。
盛明炀替他抗下这一刀的时候,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了失去理智的他,说自己的伤口恢复的快,不会留疤的,可如今,伤口划得太长,到底还是留下疤痕了。
就像他对自己的感情,真心实意中有多少是分给了爱情,又究竟掺杂着几分盛明炀日积月累下对他的依赖和亲情?那些和他缠绵在一起,喋喋不休诉说情话,构建理想蓝图时,又蕴含着多少男人本能调情的龌龊?
裴温眼帘低微,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盛明炀嘴角翘了翘,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是满意,裴温不也和他表达过羡慕吗?
这就害羞了?
盛明炀眼中噙笑,慢慢朝裴温走去。
他一只手握着裴温的侧颈,手上的茧子磨得裴温有些痒,刚想问他两天不见,有没有想自己,就只见裴温的眼尾红红的,像是才哭过。
盛明炀一怔:“怎么了?方璇不是说你今天回老宅汇报工作去了?我爸给你脸色看了?还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盛明炀声音突然小了不少,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急躁,他是不想让裴温知道明天他和江渝会宣布订婚的,所以在媒体那里将消息都压了下去。
他想,反正明天的事情也只是逢场作戏,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是裴温就行了。
裴温突然抬头看他:“你觉得谁会和我说什么?”
盛明炀被他凉凉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就躲闪了目光,故作镇定道:“不管谁说了什么,哥都不要信就是了,不都说爱人之间要有信任的吗?”
“是啊”,裴温仿佛听到了极度好笑的笑话,他也确实笑了,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那你告诉我,你不着家这两天,都在干什么?”
“我……”
盛明炀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和裴温说清楚自己的筹划,可他心里还是记挂着江渝的警告,事成之前,一丁点的暴露都会让一切前功尽弃。
【你难道还想要裴温一直困在你们盛家,一直得不到自由,为你们卖一辈子的命吗?】
“你说不出来就算了,我要去洗澡了,让开!”
盛明炀咬了咬牙,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办,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不能就这么让裴温走了,否则他会像一阵风似的散掉了。
他拽住裴温的手腕,语速飞快:“哥,你别生气,我保证自己做的事情都是为你好,今晚结束之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裴温看上去像是再也伪装不下去了,表情冷淡,眼睛里带着怒火,想爆发最终还是勉强道:“我没事,只是今天太累了,明炀,松开我吧。”
“真的没事吗?”
盛明炀眉眼中流露出慌乱和后悔,他抿了抿唇小声试探着询问:“不然我帮你洗吧,顺便给你按摩好不好?”
裴温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真的不用了,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等裴温出来的时候,盛明炀并没有如他嘱托的那样去睡觉,反而正靠在床上,一只手里攥着手机,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浴室的方向,乍一看裴温只觉得凶狠,盛明炀哄人的耐心该是告罄了。
他避开视线喝了口水:“不是说,让你先睡吗?”
“哥,你把梳子收起来干什么?”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一愣,过了会儿,盛明炀受不了了先勾唇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总算没有那么紧绷着了。
这是我要带走的东西。
这句话,似乎一张嘴就要蹦出来,裴温的嘴巴几次开合,终于一句话也没说。
盛明炀方才是故意吓唬人的,谁让裴温也拿冷脸对他了。
盛明炀心里轻哼一声,他知道裴温一向对自己送的东西爱惜,都不舍得用,还用盒子分门别类装好放在柜子里,所以对于梳子被收起来的行为其实也并不感到奇怪。
裴温则是不想再用亲情来困住盛明炀了。
如果他说他要走了,盛明炀一定不会同意的。
或许他还可以用这个威胁盛明炀不要和江渝订婚,他知道自己有八成把握能够成功,但他不希望日后盛明炀想起他时,觉得他是一个拆散感情的卑鄙小人。
盛明炀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兴致勃勃道:“哥,你快上来,不是说累了吗?我刚学了两招,据说对舒缓疲劳的效果特别好。”
裴温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又演变成了这样。
他能感觉到盛明炀的手抚摸过他光裸的脊背,顺着腰线充满暗示意味的在尾椎骨那儿流连。
“怎么样?很舒服吧?”
盛明炀歪了歪头,眼底恍惚有点点星光。
裴温的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嗯了一声。
盛明炀喉结上下滚动,哑着嗓子问:“哥,你这几天想我吗?”
裴温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回应,他吻住了盛明炀。
盛明炀一伸手,就把裴温的头揽了过来,温柔的含住他的唇瓣细细吮吸,彼此的舌尖开始在口腔当中逐浪。
盛明炀说:“我超级想你。”
往后,他会更加思念盛明炀的。
裴温想。
眼前被水汽铺满,一片模糊,裴温的身体被迫舒展摇曳,不受控制的随波逐流,寒风透不进严实的落地窗,起伏的床榻之上,盛明炀炽热的呼吸混着空调的暖风,慢慢点燃周围的空气。
裴温的指甲在盛明炀身上划过伤痕,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沉闷压抑的呼吸,两个人彼此相偎,侧着脑袋贴在一起感受余韵。
盛明炀蹭了蹭裴温的额头,神情有些复杂,并且前所未有的感到了紧张。
他不停吞咽着口水,在裴温昏昏沉沉时给了他当头一棒。
“哥,明天江渝的生日,你就不要去了好不好?”

于公,只要他还没有被撤职一天,他就还是盛世的总经理,理应出席。
于私,他是盛明炀的哥哥,弟弟的订婚宴,他总该要一起。
室内针落可闻,滚烫的吐息缠绕在彼此的颈肩,盛明炀的声音是唯一可以听见的动静。
他喏喏道:“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好玩的,我也只是去走个过场,会尽快赶回来,等到下周你生日的时候,我再陪你好好过。哥,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你一定会喜欢的!”
盛明炀的声音越说越欢快。
但这几句话的重量却完全压在了裴温身体上,他的心猛然往下沉,嘴角连装出来的那点笑容也全都消失了,眼神中折射出几分嘲讽,可只要一想到自己现在可能是和盛明炀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飞速将头埋在了他胸前,没让他看见。
盛明炀还疑惑,裴温怎么突然困了,就只听见裴温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去的,你玩的开心。”
“哥……”
盛明炀看出来裴温或许是误会自己了,他贴近裴温,一只手从背后环抱过去,将裴温团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手机上,还有江渝询问要不要先给裴温下点药,或者把他先从江城支走的话,总之不能让裴温明天晚上出现在宴会上。
但这两种方式,都被盛明炀给拒绝了。
即便是为了保护裴温,他也不想太卑劣了。
第二天,盛明炀早早就出了门,裴温便开始收拾东西,墨尔本的气候很缓和,所以这些过冬的衣物只需要在飞机上过渡时穿一件就行了,行李箱里也只放了一身正装还有一身休闲装。
他拿出的东西少,回头去看时,衣柜里好似什么物品也没有少,还挂着和盛明炀同款的睡衣,他那天被赶出去时,身上就是这套,所以他不想再带了,总归衣服已经旧了,而他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盛明炀送给他的诸多礼物,他只打算带走玉梳和那片碎掉的冰山杯。
这就是行李箱里所有的东西了。
只不过,当裴温要去床头柜里拿身份证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
他明明记得就放在这里的啊!
裴温反复拉开抽屉,缝隙里也都找了,最后直接把柜子给挪开,全是灰尘没有身份证。
他略微有些烦躁,连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能弄丢,就更别提去攥紧别的什么了。
他将柜子移回原位置,心中叹息,算了,反正到了墨尔本,也用不上身份证。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公司不用去了,身边也没有跟着喜欢黏糊他的盛明炀,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裴温坐在床边,愣了半响,看着地上的灰尘,他带上一次性手套,开始打扫卫生。
可屋内光洁一新之后,指针也才指向了五,裴温想,这应该是他成年之后为数不多的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吧?
裴温拿出笔,学生时代的习惯到现在都没能改掉,他咬着笔帽,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着,他应该要给方璇留下点什么的,毕竟方璇虽然一直知道他要走,却不知道是今晚。
这一点,他挺对不起方璇的。
虽然从她开始带盛明炀,他就一直是给她开双份工资,方璇也总是开玩笑说,有钱拿就够了。
但其实,她的压力也挺大的,总经理助理的工作本就不轻松,这些年,方璇一直跟着他,公事私事都办的很好,所以理应给她留下点什么。
何况,方璇和公司的合同还有两年,盛明炀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他这样一走,有许多事情都会落到她身上去。
裴温专心一意地在信纸上写着,有他走了以后事无巨细的工作安排,希望这些能够减轻方璇的工作量,也有这些年对她的感激,最后裴温夹了一张20万的支票在里面。
说来惭愧,其实他想给方璇更多的,只不过这些年连他自己都没能存的下多少钱来。
这封信定时寄出去之后,最早也要到明天上午才能抵达方璇的家。
裴温又回了书房,他觉得自己也要给盛明炀留一封道别信,他那时允诺过的,以后不会再不告而别。
虽然盛明炀可能压根不需要他的自作多情,毕竟他娶到了那么爱的人。
裴温揉了揉略感麻木的指头,虽说他工作的时候身边也总是纸笔不离身,但的确很久没一口气写过这样多的东西了。
给盛明炀的信,其实也挺简单。
翻来覆去,就是让盛明炀照顾好自己,有时间了要多去看看盛叔叔,不要和他吵架,也不要随便怄气,裴温写了一段,就回过头又看了看自己书写的内容:
【明炀,盛叔叔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但这些年来,他也并不比你好过多少,都说‘亲人的离去是余生漫长的潮湿,留在世上的永远被困在这潮湿中’,可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就不要让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了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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