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上前,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师兄。”
风雨欲来,山野间除去呼啸风声,再没有任何别的声响,重重树影映照在窗子上,青年低头愣愣地望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他的眼前一片浓雾遮蔽,层层冷意席卷了他的身躯。
闻修决握着他的手腕,却不敢用上力气,只是虚虚圈着,他蹲下去抬头,望着师兄的模样,那些话在心中周转几次,还是咽进了肚子里去,最后他只说:“师兄,有我在。”
“是吗?”沈缘声音涩哑,他勾起唇角,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冷峭决绝:“闻修决,出去。”
“离开这里,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闻修决自然不放心他独自一人,他微微俯身道:“师兄,我陪着你。”
“好吗?”
他竭力和缓了沙哑的声音:“我绝不打扰你,师兄的丹田,修决会想办法的……金丹也是……我保证以后叫师兄好好地……我教师兄练剑修习,我会保护你。”
沈缘没有说话,他周身温润的气息一夜之间变得冷冽,那双总是含着浅淡笑意的眼眸也再没有任何温情,他这短短半生中,迈过了无数坎坷艰难,在身体每况愈下,几乎无法挽救时,他依旧没有放弃,骨骼非仙骨,筋脉非灵脉,这些都无所谓,他用了比旁人更多的时间,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个高度。
可如今丹田毁了,那颗金丹也没有了作用,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成为一颗死丹,他的灵力一夜之间消散,变成了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物,沈缘不是什么清风明月佳人,他也有傲气,他也想上入青云之端,可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叫他如何不悲,又如何不痛?
“你出去。”沈缘指了指门口,道:“出去。”
闻修决当做没听见,他自顾自地慢慢道:“师兄的丹田损毁,是灵力已耗尽的缘故……我不得已用了一些法子,往师兄的丹田中添入了一些……东西,大约能维持一月余运转,这一个月,我为师兄去寻一寻……”
“闻修决。”沈缘打断了他。
青年身心俱疲,什么都无法听进去,他低着头,咬着牙槽用力地斥出一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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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向来文雅温润的师兄此刻因丹田损毁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他低头紧闭着眼睛,长睫随着急促的呼吸轻颤,紧抓着被子的手指尖泛起惨白,闻修决细听之下,似乎还听到了什么古怪的声音,细碎的……刺耳的……带着一些咬牙切齿的愤恨。
是什么声音……?
闻修决慢慢地抬起头,才恍然间发觉面前羸弱青年已经完全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紧咬着牙根,想要克制住身体上一切看起来并不美观的动作,可是无济于事,反而叫他的牙齿也随之发颤,上下玉齿摩擦,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少年心中似乎有一道明亮的线划界愈发分明,他的心脏高高地提起来,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揪着他早已经缩紧了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筋脉中缓缓流逝,取而代之的是强烈不能抑制的疼惜。
“不论如何,你得站到他的身边去。”
心底里的泥沼中探出一根巨大的藤蔓,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那个声音这样告诉他,闻修决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妖族幻术,这样的声音,他听过很多,在沈缘剖取他金丹时,在青年血淋淋地躺在大殿中时,在他笑着将那把剑重新送到他的手中时,心底里那个无源头可寻的声音像念着咒语一般不停地告诉他:“原谅他吧……原谅沈缘……”
“师兄。”闻修决拾起地上那把剑,用衣袖擦干净了收回鞘中,他抱着剑坐在一旁,这辈子第一次有些焦急地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里放,只能盯着石板地面:“我会为你寻到传说中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从……我听说他叫从归,在魔族暗市中倒卖药剂……他一定有办法能够……”
“闻师弟。”沈缘的声音渐渐平和下来,他换了一个更加疏远的称呼,青年玉指松开锦被,慢慢抚平那上面带着愤懑之意的褶皱:“私通魔族,是剔骨重罪。”
闻修决愣了一下:“我……”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已经经受过一次的罪,闻修决怎么可能忘记?但若不是沈缘此时提起,闻修决必不会将剔骨之罪考虑在这件事范围之内,他心心念念想的是什么?他梦魇之中无法忘怀的执念是什么?
那样的绝望与苦痛,闻修决再也不想经历了。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死在自己眼前,就像前世那回,他载歌载舞饮酒作乐时,沈缘已经凉了尸身,他的唇角依旧微微上扬着,可替他哭干净血泪的,却是活着的闻修决。
“闻修决,出去吧,我只想静一静,回头等你来了,我们再说这件事。”沈缘似乎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他将软枕搁在颈下,侧着身子慢慢躺下去,动作细微到像一张张画像接连而成,可他这样小心,却依旧牵扯着胸间伤处,痛不欲生。
闻修决犹疑着上前,给青年压紧了绒被,一只手从锦被下探出来,松松垮垮地挂住了他的手腕,这样细小的气力,闻修决几乎不需要甩手,便能轻巧挣脱开,可他握着那只手慢慢地俯下身去,眸中闪动着莫名的晶莹:“师兄,怎么了?”
沈缘努力弯起唇角,声音微弱似蝴蝶振翅,闻修决附耳过去,只听他轻轻地说:“把茶水拿近一些……我够不到。”
闻修决出门时,给了他一把自制的传音符,无需灵力便可以催动,他几乎是千叮咛万嘱咐,叫沈缘有什么要紧事就与他传音,他必定在一刻钟内竭力赶回来,沈缘翻了翻那些符纸,闻言问道:“于你而言,什么算是要紧事?”
少年沉默许久,哑着嗓子告诉他:“例如师兄想要喝水,这便是要紧事。”
待到那木门再次紧闭,沈缘信手一挥,将那些符纸散了个完全,飘飘扬扬的黄色纸张落下来,有两三张碰到一旁染着的烛火,瞬间化为灰烬,沈缘惬在床头,淡漠的双眸视线无处可落,恍惚多次,最终只盯住了他那把很久都未曾用过的游龙长剑。
沈缘十三岁时,刚刚修成了一些浅显的剑术,也只摸到了练气的门槛儿,那些身体康健的弟子练过多少次剑他未可知,可沈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百三十七天,少年第一次上试炼台,恰好是两大宗门之间一次摸底,刚站上那高台,却不幸遇到了劲敌。
三两招的功夫,沈缘的剑被对面的红衣人击落在台上,当时的规矩与现在不同,并非是简单的点到为止,沈缘只是愣了一下,便默不作声地去拾回自己的剑,重新起势。
又是大约几招的功夫,那把剑被高高挑起,直直地坠落在沈缘脚边,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沈缘似乎可以听见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两宗掌门人的大弟子比拼,本以为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叫人可以看见眼花缭乱的通天剑术,可结果却是万剑宗大弟子三两招便败于人下。
浮云宗少宗主云栽雪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在沈缘再一次拾起剑攻上来时,浅浅地用了段巧力,手中长剑与面前少年形成对峙,他慢慢压紧了手,靠近沈缘:“沈小仙君,你这剑术可真是……”
云栽雪笑了笑,看着沈缘冷漠坚定的眼眸,低声道:“别这么冷这一张脸,我叫你赢,你想不想?”
“少说废话!”年少的沈缘转换攻向,移步朝着云栽雪脊背狠狠挥去,却被后者一只手阻挡,对方笑得明艳,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这样的人,若是稍稍地示弱一回,便叫天下人骨头都酥软了……谁会舍得叫你输呢?”
只可惜,沈缘从小就是个硬骨头。
他性子软和,筋骨却坚韧。
如利刃,似雪松。
当年云栽雪所戏言的那句话,终究也化作了他的傍身武器,沈缘徒劳地勾了勾唇角,那次他胜之不武,云栽雪说完那通调戏他的话罢后,便抱剑俯身浅浅一拜,转身认输下台。
他的这番动作,对沈缘来说只是莫大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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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少年人不论资质如何,遭受什么样的对待,到底是年轻气便盛,沈缘只记得云栽雪在临下台前回头勾着唇角朝他笑得开怀,他抬了抬下巴,像是故交好友一般对着他打招呼,可这笑容落在沈缘的眼里,三分促狭也成了十分挑衅。
沈缘合上剑鞘,强烈而刺耳的声音重重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悬着的心弦上,他一向是个乖孩子,克制守礼,端庄文雅,可那日不知是心浮气躁,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扰乱了他平静的内心,一颗石子坠入进去,那涟漪便散得越来越大。
“这胜局,我不认。”
他白衣翩然如雪,孤身立于高台之上,声音压抑着层层忍而未发的怒气,声声千钧,咬字坚定而勇敢,他说:“这胜局,我绝不会认。”
正在台下记录胜败者姓名的小弟子猝然一愣,脸上的空白之色比那笔尖没渗一滴墨到下面的那张纸还要更加干净:“沈小仙君的意思是……您要认输吗?”
可云少宗主已经认输了,这两个人要是都认输,那可怎么算才好?
沈缘看向他:“可我也没输。”
小弟子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觉得有两把剑在他的面前不停地打架,手里的狼毫笔掂起来又放下,左右看看又无可奈何,只能苦着一张脸求助上面坐着的两位尊者:“掌门,云宗主,这要如何算是好啊?”
云栽雪听见声音回过头来,隔了那么远,他却依旧能看清楚那少年仙君白衣裙角荡起的翩然弧度,他的固执坚定和意气,全部写在那张清隽的面容之上,云栽雪背着长剑,低头无奈地弯起唇角,又抬起一双肆意眼眸,朝着台上白衣少年道:“沈缘!”
“这回算我们平局,如何?!”
沈缘抬了抬自己的剑,意思很明确。
云栽雪走近几步,依旧站在台下,少年红衣劲装,与沈缘相对而立,他仰着头挑起半边剑眉,嬉笑道:“可我对你实在下不去手啊……”
方才他说的那番话有假,并非是沈缘示弱了,才叫他心软,而是只瞧着那张坚毅又清隽如明月昭昭的面容,便叫他整颗心都坠了下去,早就听闻万剑宗大弟子沈缘有一副好颜色,今日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云栽雪方才知道他名不虚传。
如若他肯给面子笑上一笑,那便抵得上千万军奔袭。
沈缘动了动唇:“……为何?”
云栽雪笑而不答,只是咬着做作的腔调,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传了一道音,少年肆意声音钻入沈缘耳中,有些发烫,更别提那古怪强调叫人有多么难受,沈缘蹙眉抬头看了他一眼,几息过后,居然甩了袖子转身愤愤离去。
当初有很多人问过他,云栽雪那日在台上,到底和他说了什么,能叫他这样沉稳的人恼怒?沈缘只笑着糊弄过去,一概不答,这件事随着年月作旧,逐渐深埋地底,他与云栽雪,也因为各种各样巧妙的缘故,多年没再见过了。
云栽雪在外的名声越来越盛,假以时日,他会成为年轻一辈个中翘楚,将妖王斩于剑下,与其同归于尽,以身殉道。
今日想起他,无非是又回忆起当初云栽雪在台上口出的那道戏谑之言,沈缘未曾想到十年后的今天,云栽雪无意间的一句话,居然一语成谶,这样的改变于他而言不算好,但又能如何呢?
沈缘覆住自己的心脏,用力压紧了,感受到胸腔中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那股子血腥顺着他的胸口涌上去,蔓延过咽喉,染得舌根上都是艳红的颜色,他细细地喘着气,待到完全平静下来,才颤抖着手指去摸身旁的茶杯。
许是闻修决走时那杯子搁得实在近了一些,沈缘的手臂艰难弯曲,指尖刚一触碰到瓷杯,“哐当”一声,那杯子便因受力不稳坠在了地面上,里头的冷茶洒了个干净。
轻轻的叹息在屋中飘荡,窗外迅疾的风将木窗子轻而易举地吹开,有雨丝顺着缝隙肆无忌惮地飘进来,沈缘艰难地挺起上身,想要强撑着一口气下床,至少不要在今晚叫他变成一只落汤鸡。
“轰隆”一下,雷声作响。
从窗口处慢慢地攀爬进来一只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的东西,沈缘提起一颗心,他的手慢慢摸到枕下那把短刃,青年死死盯着那只活物慢慢靠近,手指间蓄起了半成气力,若是打击精准,用一个巧劲儿,便可以一击将这莫名东西完全击杀。
一息,两息,三息……沈缘默默等待着,诸位师叔大约是在为他的病而烦恼,而闻修决出门去寻找那所谓的“从归仙医”,即使留了他那么些传音符,也被他毁了个干净,到如今他没有懊悔那些损毁了的符纸,只是觉得今日实在是有些不适时,倒霉了些。
他成了一个废物。
但他不能甘心去做一个废物。
“怎…么…回…事?”那东西说话十分缓慢,像拖着嗓子故意拉长了语调一般,烛火黯淡,沈缘谨慎地盯着他,手里的刀越握越紧。
“我…嗅到了……魔族的…气息……”
那东西猛然凑近,一双红色眼眸死死盯住他,这时沈缘方才看清楚,面前的这东西,居然是一只还未完全化形的狼妖!
“你是……魔?”狼妖嗅闻着他的衣裳,慢慢向下,两条腿已经完全弯了下去,他将脸轻轻埋在了青年的胸口处,慢慢地贴着下移,沈缘手中利刃已出鞘,正抵在那狼妖的脖颈间,可对方似乎并不害怕这样的简单兵器,他张开嘴,用尖利的牙齿咬着青年衣襟。
“离开,否则我会将你斩杀于此!”
沈缘的手用力按下去,在狼妖的脖颈间压出血痕,那只狼妖咬着他的衣襟,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身上……沾了魔族的气息……被盯上了么?”
狼妖吐出那片衣襟,嘴唇慢慢下移到青年小腹间,他凑近嗅了嗅,微微皱起眉头,这里的气味更加浓郁,这人的金丹完全被魔气包裹住,像是缠绕的万千条毒蛇,阻止了金丹持续的运转,反而像临终之人只是为了吊着一条命一般。
“我叫……”狼妖想了想,道:“叫我……雁鸣好了。”
他苏醒后喝的第一壶酒,便叫做雁鸣,这个名字很好,他要常用才行。
沈缘骤然间瞳孔紧缩。
雁鸣?那不就是……未来的妖君吗?
被云栽雪斩于剑下的那个——雁鸣君。
【不是你开什么玩笑?我依稀记得我和这东西没有对手戏啊!这算什么?】
【无偿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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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仙门大师兄他不想黑化
【小世界二次重启,本身就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所以出现一些不合理的状况……也很合理】系统犹豫了一秒钟,又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额外的工作,确实应当加工资,我会向上级报告的。】
打工人的福音。
沈缘没办法再回答他了,因为那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狼妖,正从他的胸口嗅到小腹,灼热的滚烫气息喷洒出来,染得他单薄衣衫上一片潮湿,狼妖尖利的牙齿咬紧了沈缘的上衣衣摆,细细磨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低垂,两只锋利无比的狼爪却规规矩矩地搁在膝间,蹲在那里像个自闭蘑菇。
“你到底要干什么?!”沈缘的手没什么力气,所有勉强挺起来的劲儿全在刚才那一下深压中用尽了,弄得满身颤抖,却只割破了狼妖脖颈间一块外皮,血都没见多少,对方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干扰一般,依旧埋在他的小腹间继续轻嗅。
“我……叫雁鸣。”狼妖低低地说:“仙君这么叫我就好了。”
“我知道!你已经说过了!”沈缘拿着刀的手指比窗外那被风雨摧打千万次的柳条还要更加孱弱,他一身的骨头都病着,到如今丹田也损毁,彻底成了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病秧子,遑论是面对未来妖王,就是这会儿哪怕是一只小小的修炼只百年的妖闯入进来,沈缘都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狼妖依旧咬着他的衣摆,愣愣地仰起头来:“你……知道,为……什么,不叫……我?”
沈缘简直要气笑了:“知道就要叫你吗?”
雁鸣垂下头,嘴里的衣角依旧舍不得放下一般死咬着,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话来:“可我……知道你,沈缘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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