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忘了?”秦昼靠近他,将这枚奖牌的丝带套过他的脑袋,少年长久未曾修理头发, 如今发丝早已经盖过衣襟,他拢过沈缘脖颈,把奖牌带在他的脖子上,道:“这不是你想要的princess吗?”
秦昼道:“你喜欢的。”
沈缘愣愣地将那枚奖牌托在手心里仔细看,金色绣刻花边纹路精致无比,绕在圆圈之外, 像蔓延的藤萝, 围绕着奖牌中心同样被攥刻出来的神女模样。
“好看。”沈缘掂了掂这枚奖牌的分量, 又道:“有点重, 是纯金的吗?”
秦昼给他理好发丝, 闻言笑道:“关晟川要是拿不出来纯金的奖牌, 那真是关家要不行了,本来不想给他卖面子, 可恰巧你不是喜欢吗?哥哥给你赢一个玩。”
沈缘看着这枚几乎可以盖过他手心的奖牌, 微微抿了下唇, 有些犹豫道:“……在我们那边, 小时候这样的金块, 可以打首饰戴。”
“是吗?那还挺新奇。”听见他的话, 秦昼低低笑了一声, 随及牵起少年的手看了看他细瘦的腕子,用指节的距离大概比了比沈缘的腕围,道:“等回头吧,回头哥哥给你定制一串金珠手链戴……太瘦了圆圆,多吃一点。”
沈缘下意识缩了缩手,太久的昏厥叫他无法快速地去感知这个世界,于是连正常反应也缓慢无比,动作间慢吞吞的,世界对于他而言仿佛开了二倍速:“秦昼。”
秦昼空荡荡的手停滞在半空,指尖轻轻颤动一下,却依旧扬起满面笑容:“怎么了圆圆?”
他轻声哄道:“叫秦昼哥哥。”
沈缘只微垂着眼眸:“秦昼。”
“之前的事,我对不起你,很抱歉。”
少年不太擅长和人说什么有礼貌的话,最初生病那几年,大多时间都在医院里面,孤零零一个人,后来遇见付灼,因为他的病情反复无常,也很少和陌生人交流,能说出这几个字来,已经是他绞尽脑汁的结果。
秦昼低了下头,复又抬起来看着他轻声道:“是秦昼哥哥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的病是真的,我以为你只是……我下楼去看过你的病例单了,也问了医生,再生型障碍性贫血,这种病不难治,哥哥给你找医生,配型方面也不用担心,已经找人在紧急筛查了,一有消息我们马上安排手术……”
他说了这么多,到最后看着少年没有光点的浅眸,喉咙却像是忽然哽住了一般,酸涩的血腥味道从嗓子缝隙中一直流窜到心里,末了他只能轻轻拂上少年手背拍了拍,低声哄道:“别怕别怕,我在呢。”
沈缘垂着眼眸,睫羽微微颤抖着:“手术会花很多钱……我暂时还付不起,贷款贷不了了,还欠着好多,秦昼,其实我……”
“没关系,”秦昼打断他:“没关系的,哥哥替你还,秦家有钱给圆圆治病的,我回去一趟就好了,你好好地养养身体,其他的一切都不用担心。”
“相信我,好不好?”
他曾经也生过病,或许是因为遗传,或许是因为别的缘故,在母亲郁郁而终之后,秦昼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自闭在自己的屋子里,父亲长时间的忽视导致了他一系列的心理问题频频发生,秦昼最初时只想用暴力的方式来获取关注,可这种方式进行到最后,居然演变成了一种病症。
他爸嫌他这个疯子丢人,所幸早就有了事业有成的大儿子秦衍,所以秦昼被以精神病的名义送入精神病院内,成为无数患者中最难管的一员,针剂药量几乎是旁人的两倍还多。
后来秦衍意外车祸断了双腿,无法再对家族的事业上心,那时秦昼被药量侵蚀,再多的精力想拿来闹腾也早已经麻木,铁锁大门开启的那一天,接手秦家成为了他既定的任务。
秦昼依旧暴躁,可他的父亲却不敢再将他送回去了,除了秦衍,他是秦家唯一的孩子,能继承秦家的,再也没有别人了,他的暴躁让秦家所有人都无力招架,秦衍叫管家往他的饭菜里偷偷放治疗精神的药物,从此秦昼不再在家里吃饭,往往一吵起来,便是无尽的天翻地覆。
爱这种东西当然不能轻易地软化一切,但它可以压制秦昼暴躁的神经,秦昼有着秦二太子这一层身份在,胆敢对京都所有人挑衅动手,却偏偏遇见沈缘化为了绕指柔。
秦昼告诉他:“圆圆,哥哥也生过病。”
“但是我已经好了。”
治沈缘的病需要他付出一些较为惨痛的代价,但这些不重要,秦昼握着他的手低下头去,万千酸□□恋化成这轻飘飘一个吻,落在沈缘手背上。
少年轻轻缩了缩手,轻声开口道:“你那天问的问题,现在我还需要回答吗?就是那句……”
“不用了。”秦昼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揉捏着:“不回答也无所谓。”
不论是付灼还是他,都恐惧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不必回答了,好好地爱他就可以了。
沈缘沉默片刻,又问:“那我不回答,这枚奖牌还可以要吗?”
秦昼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以可以。”
“哥哥就是送给你玩的。”
沈缘顿了顿:“那我……”
“都可以,”秦昼俯身,在他唇间轻轻点了一下,道:“哥哥得回秦家一趟,待会儿有人会来照顾圆圆的,不要担心。”
沈缘问他:“回秦家做什么?”
秦昼眼眸低了低,轻轻叹了口气。
还能干什么?
回去罚跪挨打挨骂。
他略过这个问题,只搓了搓少年脸颊:“叫声秦昼哥哥,我告诉你。”
来照顾沈缘的是一个看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冷漠男人,大约有二三十岁的样子,穿着西装,还打着领带,模样十分正式,沈缘没见过他,对这个人稍微有些好奇,只是往往他还没开口说话,只是微微地动一下手指或身子,这个男人便朝他鞠躬,语调铿锵有力:“您有什么吩咐?”
沈缘默默收回自己在被子外面的手。
他重新躺倒下去缩在被子里把手机拿出来,想要和付灼打一个电话,刚一点亮屏幕,上面就“嘟”的一声提示:电量耗尽,将在三十秒后关机。
沈缘:“……”
少年反应有些慢,一直到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才想起来要和房间里这个站军姿的男人要充电器,手机充上电还要再次开机,他侧身看着慢慢闪现出图标的屏幕,正愣神放空着脑子等待,病房的门把手“咔嚓”响了一声。
“出去。”
付灼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走进来,甫一看见房间里站立的男人,便瞬间冷了脸色,他昂首示意门外:“出去站着。”
男人闻言依旧站在原地:“秦二少吩咐了,谁都不能进来打扰小少爷休息,尤其是一些闲杂人等,该出去的是你。”
沈缘道:“这是我哥。”
男人侧眸:“谁都不行。”
“砰。”
付灼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上前抬腿一脚踹在了这人腹部,将他完全踢翻在地,自己却纹丝不动站在原处,他冷声命令道:“滚出去,秦昼那边我去说。”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付灼一言不发地将塑料袋搁在桌子上,又拉了把椅子坐到沈缘床边,打开袋子里的透明小圆盒,盒子里是几颗圆乎乎的小笼包,是沈缘最喜欢的茄肉味道。
“哥。”
沈缘自醒来就没见付灼,于是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角,少年脸颊压在枕头间,挤出了一点点软嫩的肉,只剩一只眼睛还露在外面:“付灼哥……”
他指尖触碰到付灼衣服间垂下来的那只拉锁,忍不住用手指头戳了几下,拉锁发出几道细微的声音,男人转过身来,握住他作乱的手指,轻声道:“不要闹。”
沈缘道:“就闹,给我玩。”
付灼坐在他对面,将那只盒子拿起来,用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喂到他嘴边,看着少年努力长大嘴巴想要将完整的一个塞进去,他收回筷子,抬手托了托沈缘的下巴:“小口吃,不然要噎着了,哥给你举着。”
男人托着少年的下巴再次将小笼包夹起来喂到他嘴边,沈缘咬了一小口,将筷子推了推道:“付灼哥吃。”
付灼看着他:“哥不吃。”
“小圆先吃着,哥有话和你说。”
他擦去少年唇边的一点碎屑,用纸巾沾了沾他的唇瓣,看着沈缘将筷子上这只小包子完全吃下,又去夹第二只,他沉默着喂了少年许久,又拿水来搁到他唇边,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甫一开口声音却是一片嘶哑。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沈缘愣了愣:“哥不带我吗?”
付灼点头:“不带。”
沈缘推开他放过来的杯子,片刻间眼睛已经红了大片,晶莹的一层水膜覆在少年瞳孔之上,让眼睛里的颜色都仿佛被浸染,变得无比模糊,他哽咽开口:“哥不要我了?”
付灼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不要了。”
“……”
“你走开!”沈缘用力推了他一把,这双手落到付灼身上却没什么力气,轻飘飘的,完全不能撼动付灼半分,他从床上爬起来,再次用双手狠狠地推付灼:“那你走好了!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
“你走!”
付灼任由他推搡捶打,心头仿佛千万根针齐齐扎入,刺得他疼痛无比鲜血淋漓,他低头看着杯子里因他指尖颤抖而晃晃悠悠的半杯温水,听着耳旁少年的声音,第一次不敢抬头看他。
少年灼热的眼泪是他心软的催化剂,付灼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沈缘什么模样他会最心疼,他知道沈缘在这世上最依赖他,以至于成为一只乖乖缩在他怀里的一只毛绒小猫挂件,他也知道沈缘这话明明和他的本意完全相反,可是……
可是……千言万语一声叹息。
付灼握住了沈缘的手腕,将他的脸捧起来用力吻下去,少年哭声未停,眼泪模糊地挂在睫毛上,像一颗颗清晨的露珠,他被迫张开嘴巴,任由付灼舌尖探入疯狂在他口中搅弄,胸腔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
“哥不该让小圆伤心,”付灼捧着他的脸,轻声道:“对不起。”
沈缘断断续续喘息着,好久后才反应过来,他皱起眉头抱怨道:“哥之前说永远不会抛下我的,你要是不要我,就是食言,撒谎,骗人。”
“对不起,”付灼屈指抹去少年眼角泪水:“小圆听我说,乖乖的。你的病已经不能再等了,现在发急症的频率越来越高,药也不太能压住了,必须要做手术才行,所以哥才带你来京都,秦昼这个人虽然脾气不行,但对小圆还算不错……以他的背景来说,你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这样,哥也放心。”
付灼一手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开口说话,另一只手摸进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卡片塞进沈缘手心:“我刚刚去下面把几张卡的钱集在一起了,算起来一共是二十四万九千六百多,卡的密码小圆知道,万一有紧急要用钱的地方,就用哥给你的卡。”
沈缘扒开他的手:“那哥为什么一定要走?陪我不行吗?”
因为这是一场交易。
付灼沉默片刻,道:“只是暂时离开,哥也该去多给小圆攒一点钱,把所有的东西都备好了,往后就算病情再复发也不用担心,也不用……”
也不用求别人了。
付灼叹了口气,再次捧住他的脸,低头吻在他鼻尖上,男人低声道:“小圆,活着最重要,是不是?”
沈缘不懂,他眼泪糊了满脸,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他不明白付灼这些话里更深层的含义,以他的学历,他只能读懂浅显的意思,那就是付灼要走了。
“可是哥也很重要。”
付灼瞳孔微微颤动,良久后才回答道:“小圆最最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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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哥会回来的(点亮),他赚钱去了
打算写个明面和秦在一起(为了符合主题),但实际oe结局的结尾,番外就美美写圆宝病愈日常啦
没有秦昼这一茬,小圆会死(番外写前世)
第70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21
落叶被秋风扫起, 在窗外盘旋飞舞,发出沙沙的声响,沈缘穿着被他蹭得凌乱的病号服跪坐在病床上, 垂着脑袋紧紧捂住耳朵不听他讲话,付灼说了这么多, 这么长,没一句好听的,他也不大能记住, 那干脆就不听了,听不见就是不知道。
“小圆。”付灼将他的手拉下来,低头用指腹揉搓着他手背上打针泛青紫色的针眼,动作间轻柔缓慢,含带着无数耐心,他垂着眼睛低头吹了吹少年手背上的细小伤口, 凛凛刀锋目光也成铁骨柔情:“呼一呼, 不疼了。”
沈缘轻轻愣了一下, 又挪着膝盖靠近过去, 抬起另一只手搁到他面前, 轻声撒娇道:“这只也要。”
付灼看着少年这只手白嫩无暇的手背, 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低头下去在指骨间落下一个吻, 而后起身将他的发丝整理好, 问道:“小圆还要呼呼哪里?”
沈缘眨了下眼睛, 得寸进尺地将脚尖伸过去, 两只脚交叠在一起轻轻踩了踩男人的胸口, 又朝上触碰到他结实的臂膀, 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几乎将付灼整颗溢满不舍的心脏彻底踏碎, 他一手握住沈缘两只脚腕,掀起衣裳搁在胸口处给他暖着:“哥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小圆乖乖地听。”
沈缘道:“不听。”
付灼无奈道:“不听也要说。”
沈缘现在年纪还轻,十几岁正是不知世事的时候,如果把他与秦昼之间的交易内容掰碎了细细地讲,他也不一定能听得懂,三年时间其实可以转瞬即过,没必要把留言当成小作文来叙述,但是沈缘……实在叫他不放心。
对于秦昼,他也没那个百分百的底气去相信,但一切都终归会回到那句话——活着,活着最重要了,疾病散去,再谈感情。
付灼想了想,手指在少年脚腕处揉捏着道:“哥离开以后,小圆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三餐必须按时吃,饭后的药看清数目,用温水喝……别再躲着拿饮料兑进去。”
“我没有!”
沈缘嘴角抿了一下,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听付灼训话,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付灼一定要离开,就像是付灼清清楚楚地明白少年根本不懂得感情一样,他只是太需要依赖一个人了。
像蒲公英,像浮萍野草,可不论其中的那颗小种子落到哪里,依托哪一片河滩海岸,只要有肥沃泥土,精心浇灌,最终不论在谁的手里都能长成一颗郁郁葱葱的小树苗。
付灼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听话。”
沈缘摸了摸额心,问他:“哥什么时候走?”
付灼道:“今天。”
沈缘看着他:“明天,哥还要陪我一天。”
付灼改口:“明天。”
沈缘轻轻笑了笑:“那哥什么时候回来看我?明天?后天?”
付灼低头碰了碰他的鼻尖:“很快就回来了,小圆别担心,也别害怕。”
他语焉不详,话语里没有确切的日期,沈缘有些不满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眉眼垂下去,又发泄似的握起拳头狠狠地捶打了几下他的胸口,付灼握住他的拳头,展开少年的手指来挨在唇边碰了碰:“哥哄你睡觉,好不好?”
沈缘往旁边靠了靠,腾出病床上一块地方来:“你上来,付灼哥上来抱我睡,不然我睡不着的。”
少年的脑袋靠在他胸口处,付灼的心脏砰砰跳着,声音震耳欲聋,他在沈缘的耳边轻轻讲着话,一边讲着仿佛说不尽的的嘱咐,一边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两人最缠绵的那个时候。
“哥。”
沈缘闷在付灼的怀中开口抱怨道:“这里的床不舒服,我不要睡床。”
付灼从记忆里回过神来,双臂轻轻一揽,将身旁的小少年抱到了他的身上紧紧搂着,又用被子遮住他瘦弱肩膀,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小圆快快睡觉,哥抱着你。”
在熟悉的温暖之下,沈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轻缓下去,付灼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将少年模样映入眸中,铭刻在心底,一寸又一寸细细描绘,眼底久久地泛起丝丝酸涩之意。
少年的成长与通悟道路上铺着过往记忆的骸骨,带着他走过虚妄与迷茫,那颗小小的种子终于有了可以依托的更好的一方海岸,细细雨丝冲刷阴霾,将他的绿叶子洗得明亮如新。
秦昼用他一生的自由与自尊换取沈缘三年时间,而付灼用三年离别和未知的前路,换取沈缘得以新生的机会。
“我不走,秦昼大约也不会对小圆的病情坐视不理,”付灼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空,轻声道:“但我不能永远这样妥协。”
小圆最最最重要,没有谁能越过他。
“我把你捡回家里,可是你救了我。”
少年朗朗如日光,在冬夜里缩进他的怀中,温暖了付灼那颗早已经灰败五年的心脏,他过往的成绩烟消云散,只留下颓废和失败,可沈缘在他怀里的那一天,付灼找到了真正活着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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