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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物(指犹凉)


唐琛射来目光,西元急速地回忆着:“我那天去买糖果,出门的时候有人撞了我一下,没错,眼神我记得,就是这个蒙面人。”
唐琛的声音低沉缓慢:“那他本来就是冲着阿鸢去的。”
“吉老板也说之前从没见过这个客人,他随手买了包糖就走了,没多久阿鸢也说出去一趟。”
“他和那个混蛋一伙的?事成之后,杀人灭口?”唐琛不知怎地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这个判断:“糖里下毒不像此人的风格。”
西元思忖着:“要是一伙的,他为什么还审阿鸢?第二天就跟着我们去了基地。”
唐琛忽然冷笑:“他去基地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
“跟我们一样!”
西元一怔:“你是说,他也再查许澜清的死?”
唐琛眸光骤敛:“查这件事的可能不光是我们。”
“还会有谁?”
“许家。”唐琛沉声道:“我送许澜清回欧洲,许家的人关了我三天,我答应他们一定查出事情的真相,给许家一个交代,他们才放我回来,许家的人我基本都见过,从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我相信,许家不会指望着我给他们什么交代,一定会派自己人来查,这个拿钢刺的人会不会就是许家派来的,现在还不好说。”
“如果他真的是许家派来的人,那和阿鸢投毒又有什么关系?”
唐琛将烟捻灭在水晶烟缸里:“只有抓住这个混蛋我们才知道。”
西元将手里的蜜桔一瓣一瓣摆在白玉瓷盘中,转着圈摆出盛开的样子,怔怔地望着,红白错落,分外好看,只是没有心情品尝。
唐琛微微探身张开嘴,西元拿起一瓣放进他嘴里,唐琛眉宇轻蹙,酸甜口的,夜晚的蟋蟀在草丛里叫得卖力,西元的声音却轻不可闻:“就算阿鸢要杀你,也是为了给他哥哥报仇,现在连他也死了,不知将来又有谁给他报仇呢……”
月亮终于躲进了云端里,唐琛的脸色暗沉沉的看不清了,玫瑰花架下静悄悄的,唐琛不讲话,西元也没吱声。
咔地一声轻响,唐琛又点燃了一支烟,声音随烟而起,缥缥缈缈:“西元,你想说什么?”
西元只把目光投向疏朗的夜空,月朗星稀,朦胧而淡薄,此时的男人也很平静:“我想知道阿谭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想知道阿谭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是西元第一次动了埋于泥沙下的沉箱,也许埋得太深太久,反而失去再挖出来的勇气,阿鸢投毒和他的死就像一根误入泥沙的鱼线,死死地勾住了沉箱,西元不得不将它打捞上来。
唐琛自己从来不提关于螳螂的那个传说,唐人街里也不会有人公开议论,就连当初想置唐琛于死地的郑明远和丁义,即便再如何嚣张轻侮唐琛,也不曾当面质疑过,螳螂的传闻就像一道看不见的禁忌,所有人都避而不谈。
暗夜中的一点烟红缀在他唇边,宛如流萤飞火,明明灭灭,美的脆弱又危险,仿佛瞬间可以燎原,也可以随时泯灭。
万籁俱寂中忽然传来极其凉薄、轻慢的一声笑,久久不言的唐琛终于开了口:“憋在心里很久了吧?”
西元依然很平静:“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
唐琛站起身,缓缓地走过来,眉宇低沉,唇角下垂,目光幽深难测,玫瑰花影如瀑倾斜,在他身上斑驳交织,织就出一股邪魅之气,西元从来没有觉得唐琛会如此高大压迫,令人呼吸不畅,不动声色地望着,近在咫尺,面面相对,连睫毛都根根犀利的唐琛,仿佛也要刺入西元一眨不眨的眼眸里。
唐琛的低音向来深沉好听,带着鼻腔的共鸣,却也有种戏弄般的轻浮:“他们管我叫什么?螳螂?”
西元静静地不说话,玫瑰花的香气抵不过耳畔唐琛的一呵热气:“想知道螳螂是怎么吃掉他们的吗?”
唐琛猛然抓住西元的衣领,不由分说将他拎起,拎到花架深处,按在花丛中,花影纷摇,藤蔓上的刺划过温润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微的红,四周的玫瑰狰狞绽放,犹如唐琛此时美而邪恶的脸。
西元奋力一掰,没有撼动唐琛分毫,两只手也如藤蔓般紧紧地缠握。
呼吸渐渐加重,西元依旧不说话,黑亮如漆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喜怒无常的唐琛,一个吻骤然而落,凶狠霸道,吻痛了西元,西元既不避开,也没有回应,任凭他凌厉地锓入。
一声链扣轻响,清晰刺耳,从唐琛那里传来。
西元终于有了回应:“你疯了?这是在庭院。”
玫瑰花架独处一隅,幽深静谧,丛丛花影遮天蔽月,可西元依然有种“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觉,公馆里的弟兄们昼夜不分巡查门户。
唐琛置若罔闻,冷冷地握着自己,阴鸷深沉的目光犹如夜晚觅食的猎豹。
一只手急速而動,慌乱的却是衣衫完整的西元,他想推开身上的这只猎豹,却只剩下无畏的纠结与隐隐的亢奮。
西元终于有了反应,玫瑰花的藤枝旁逸横出,勃勃生机。
这真是不可抗力的悲哀,西元又无端地生出那抹熟悉的恨意来,恨自己贪着唐琛,也恨自我的放纵,唐琛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节拍,都是一曲扣人心弦的挽歌,唱的哀婉,闻者悲伤,可是谁也无法令对方停下来。
他对他,始终都是致命誘惑,他对他,始终都想彻底占有,只好听着唐琛独奏出的这首挽歌,一起沦陷、堕落。
那朵孱弱的玫瑰依然半垂着头,即便帝阳春日日灌溉,它依然不能完全,渴望着强壮,渴望着释放,渴望着西元……
西元的吻含着泪,乱无头绪,他总是想竭尽所能的满足唐琛那份深不见底的渴望,猎豹虽美却受了伤,只能发出震慑四方的声声咆哮,那是来自于高贵物种的孤傲与愤怒。
玫瑰花架摇摇欲坠,艳红的花瓣纷纷飘落,恍若下了一场芬芳花雨……
西元沉声说:“唐先生,你现在可以吃掉我了。”
唐琛重新踱回长廊,坐在藤椅上,任凭衣衫凌乱,抓起圆几上的香烟,迅速点上,拇指抹了抹唇边的湿痕,西元的吻总是那么疯狂,不知节制。
西元也点了支烟,只抽了一口,嗓子里充斥着辛辣,亦如唐琛的吻,总是那么不够温柔。
“我不是螳螂,也不会吃掉任何人。”唐琛的声音波澜不惊,再次打破夜的宁静:“阿谭的确因我而死。”
夹烟的手指轻轻一抖,西元抬眸望去,唐琛的神情淡漠如水。
“可他不是我杀的,他用一把藏在身上的迷你手枪,给了自己太阳穴一枪,一切就都结束了。”
西元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原来阿谭是自杀的?”
唐琛悠悠吐出一口淡白的烟雾:“你应该问,一个糖果店的小伙计怎么会有一把那样精巧的枪?”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风清月明,唐琛的脸亦如往常皎皎如月,晃得人心神恍惚,窗外的灯红酒绿也映着床上浑身颤抖的阿谭,双手几乎握不稳那把迷你枪,枪口对着赤着上㑗的唐琛,像极了洋人摆在商店里的那些光溜溜的雕塑,每一个线条都新奇夺目,阿谭的目光在极度紧张中依然在他身上游走了几秒。
高高在上的明月,美好的叫人只能仰望,然而明月居然也肯将一点光辉洒在了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小伙计身上,唐琛第一次对他微笑,第一次问他家乡在哪里,第一次夸他包糖的手指灵巧好看,破天荒的,第一次邀他出来一起喝茶聊天,唐先生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让阿谭剥糖给他吃,阿谭朝圣般地捏着那颗桃子味的糖果放进唐先生的口中,唐先生也抬起那只好看得要命的手抚着他的脸,动人的嗓音模糊不清:“像,也不像……”
阿谭听不懂,也无暇顾及,他的眼睛、心思意念,早已随着唐琛口中的糖果彻底融化了。
唐先生的嘴唇甜蜜温凉,蜻蜓点水般的匆匆,阿谭的眼睛舍不得睁开,可是唐先生已经放开了他,看了眼表,起身要走了,随口问道:“三天后我来接你好不好?”
阿谭懵懵懂懂,只会拼命点头。
第二天有人往糖果店里打了个电话,订了不少糖和糕点,叫吉老板派阿谭送货到一个地方,那一带都是有钱人家的别墅,总是搞派对开舞会,阿谭去过几次,拎着包裹兴高采烈地去了,从与唐先生定了三天之约后,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兴高采烈的。
空荡的别墅里没有舞会没有客人,只有一只唐人街的老虎端坐其中,望着白老大脸上的虎须,阿谭本能地跪了下去。
一张全家福,一把精巧的枪,摆在阿谭的面前。
命令简单到不需要理解和消化,只要去做就对了:要全家的命?还是要唐琛的命?
阿谭有那么一秒的迟疑,他居然想要唐琛活。
白老大亲自承诺,事成之后,不仅全家都能活,还会派人把家里接过来,安居唐人街,想做什么买卖都可以,以后阿谭就是鸿联社的人了。
阿谭的脑中也闪过一个念头,事成之后,嗯,我再杀。
一点点贪心罢了,阿谭很后悔,不知道是后悔妄念事成之后再拔枪,还是后悔在唐琛刚刚宽衣解带背对自己的时候就应该开枪更好一些。
早一点,他有更大的把握杀掉唐琛,那样的话,他也杀掉了自己每当看到唐琛走进糖果店时那颗剧烈狂跳的心。
晚一点,他至少可以真正的拥有一次月亮,与他同辉,死而无憾。
阿谭义无反顾地选择晚一点。
可命运偏不随人意,不晚不早的,就在唐琛拥他入怀的时候,那把藏在裤脚里的枪因着解开的腰带松了口,掉了出来,唐琛见了,一愣,居然没有动,阿谭下意识地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抓起枪,站在床上,哆哆嗦嗦地对着唐琛,一瞬间,全都幻灭了。
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就在阿谭流着泪讲完自己的幸与不幸时,半倚在床的唐琛终于动了,阿谭惊恐地将早已失去准头的枪口重新对准唐琛,唐琛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走下床:“你要开枪就快点,晚上我还有个应酬。”
阿谭摇着头,计较着唐琛的夜晚没打算留给他一个人:“不,你骗我,你今晚应该和我在一起。”
唐琛回首一笑,冰冷的面容也可以温柔如斯,阿谭又呆住了,月亮始终是月亮,总是那么美丽,叫人看不够。
须臾间,阿谭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手上一空,那把明明握在自己手里的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唐琛手里。
唐琛卸了枪中的子弹,丢在小旅店的垃圾桶里,从容不迫地穿好衣,走向门口,身后传来阿谭痛不欲生的呐喊:“唐先生,我是被逼的,我怎么可能想杀你,我喜欢你,是真心的……”
唐琛头也不回地走了,关上房门的瞬间也掩住了阿谭的哭声。
砰地一声枪响,唐琛的脚步骤然停住,沿着昏黄幽暗的穿堂,返身冲回房间,阿谭倒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把枪,一颗重新上了膛的子弹,击穿太阳穴,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洞,两只清亮的眼睛仍然瞪着,望着唐琛离去的方向。
唐琛不为人知地回到了街上,最后看了眼人声鼎沸的小旅店,眉心微微耸动,脸上一抹黯然。
月亮从云层里露出半个脸来,欲语还休地照着,唐琛拿起盘中的蜜桔,递过去,西元怔怔地接了,放在手里却没有吃。
唐琛的目光从西元的脸又移向天上的月,语锋一转:“还记得那个女记者吗?苏珊妮。”
西元只是点点头。
不紧不慢的语调字字敲击着人心:“你们早就认识了吧?是你主动找的她,还是她来找的你?”
西元抬起头,有些事早已没有必要隐瞒:“我找的她,想从她那里知道一些……”语顿之际,唐琛把话接了过去:“想知道关于我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记者陈浩林又是怎么死的?或者……死掉的不止陈浩林一个人?”
西元再度陷入沉默,自己真是一个失败的卧底,他的一举一动,从来就没有逃过唐琛犀利的眼睛。
唐琛不明所以地笑了下:“苏珊妮一直都在查我,千方百计的想接近我,最后派来个陈浩林。”
西元心中蛰蜇麻麻,一抹刺痛顺着刚才阿谭的死逐渐蔓延开来,他忽然有点不想听下去了,但是唐琛的声音缓缓传来。
“张老爷子当初给我配帝阳春的时候就警告过,此药既能载舟也能覆舟,能叫男人快活也能带来痛苦煎熬,劝我三思。”唐琛的语声沉了下去:“我没什么可思的,因为只有帝阳春才能令我维持住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
西元张了张嘴,想出声阻止却似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唐琛脸上的伤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冰冷:“那药使我可以做回男人,也使我比大多数男人需要的更多,饮鸩止渴,有时候我在想,帝阳春和洋粟又有什么分别?都是叫人一旦碰上了就很难再摆脱的东西,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西元紧抿着唇,刺痛更深,更疼,他不愿唐琛看出他的疼来,用手抹了把脸,迅速地呼了口气。
“陈浩林是我派人杀的。”唐琛淡漠至极地说。
一个记者最大的本能是什么?那就是曝光。
唐琛的确睡了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在惊喜疯狂之余,居然产生了想将唐琛彻底占为己有的念头,他将他们疯狂的过程一笔一笔记录下来,还用一个阿江搜身都没有发现的纽扣照相机偷拍了一张唐琛起床后的照片,以此要挟唐琛做他的情人,唐琛笑着答应了,似乎并不反感这个提议。
正当陈浩林梦想着从此以后可以和这个尤物夜夜春宵的时候,一个铁皮柜从空而降,在脑袋被砸开的同时,他依然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做错了。
如果痛就索性痛到底,西元轻声问:“还有吗?”
“你是问沈宥春吗?”唐琛凉薄的语气带出一点嫌恶:“一个唱戏的,可惜空长了一副好皮囊。”
大武生沈宥春在与唐琛风流快活的那晚,喜极而飘,兴奋的过了头,忽然摸着唐琛那里嗤笑道:“唐先生,中看不中用呢,靠着我你才能真正快活。”
望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唐琛不动声色地说:“是啊,还是你的银枪好使。”
沈宥春那张英气的脸笑得更加灿烂:“以后只要唐先生一句话,我随叫随到,不过唐先生也不能亏待我,将来宥春可全都仰仗着你给我撑腰了。”
几句话,断送了卿卿性命。
至于大欢喜的台柱子苏浪,唐琛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喜欢染指夜总会里的人,那次事发突然,白茹玉不知从哪弄来的一种药,偷偷放入我的水里,那是专门给种牛种马……”
唐琛顿了顿,语声更加低沉:“我不怪她,自从娶了她,我就从来没有碰过她,她也是气急了才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可我依然没能称她的意,还打了她一巴掌,那天白老大也在家,白茹玉哭的惊天动地,砸了东西又骂我不是个男人,他不可能听不到,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我想,也许就是从那天起,白老大就已经对我起了杀心。”
“那药不同帝阳春,只为催晴相当猛烈,我很快就受不住了,强忍着叫阿江开车带我赶回半山公馆,路过大欢喜夜总会的时候,苏浪刚好从那里出来,跟一群客人告别,风情万种的。”
唐琛垂着眸,每一个字的回忆都如缓动的车轮,碾过自己,也碾过西元。
“我派阿江临时把他带到一个地方,完事之后嘱咐过他管住嘴。”
欢场中的浪子怎么可能不炫耀,那可是人人畏惧的唐先生啊,酒后狂言中仍对唐琛念念不忘,一颗药丸丢进他的酒杯中,终于让他闭上了嘴。
阿谭最后也死了,那样一个干净、单纯的孩子也被人弄脏了,这让唐琛彻底绝了念头,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再去碰帝阳春,直到遇见了西元……
月亮出来了,清润的柠檬色,西元的痛被照得支离破碎,一颗心反而静了下来:“他们虽然冒犯了你,难道就真的必须死吗?”
唐琛神情寡淡,反问道:“如果你换作是我,会怎么做?”
西元没有回答,谁是谁非,也许原本就不会有正确的解答。
冷却的烟蒂在指尖揉碎,唐琛的声音有些暗哑,透出一缕倦意:“西元,你还想知道什么?”
西元将手里的蜜桔送进嘴里,酸甜的汤汁冲入苦涩的心底:“唐琛,我现在只想抱着你,好好地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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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改版后给大家带来一些不适,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多留评,真的是动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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