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男妈妈(林追鱼)

忧的是姜盐好像……讨厌他了。
这种感情真让蜘蛛难过。
“啪嗒——”
蓦地，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滑落，径直砸在了脚边。
孟塘一怔，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上面的泪痕还很新鲜，因为太用力的触摸，他那尖锐的手指甲划破了仍然柔软的脸部肌肤，紧接着，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出，与泪水交融，泛着隐约的疼痛感。
他……在哭？
“对、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我只是害怕——”声音有些颤抖，“害怕你讨厌我，你……你不是说你讨厌蜘蛛的吗……”
“所以我只敢在房间里偷偷地看着你，白天的时候把自己藏进天花板里、或者床底下，只有晚上才偷偷出来。”
偷偷钻进你的怀里，再抱抱你，亲亲你。
我只是……只是太孤单了，太……太喜欢你了。
后面的话只是孟塘的心里想法，他并没有完全说出来。
忽地，耳边传来一道短暂的叹息。
然后，有一双很温暖的手抚摸上了他的脑袋。孟塘心脏跳得很快，像是按了二倍速一样，可是他抬头的动作却又被无限放慢。
“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瞒着我。”姜盐揉了揉孟塘的脑袋，又擦去他眼角的泪，“我并不是讨厌蜘蛛的你，我只是害怕你别有目的。”
别有目的吗？
他确实别有目的。
孟塘愿意离开那个幽暗的房间，主动异变无数次只为了还原一个像样的人类躯体，用蛛丝打造一个安全的茧……他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姜盐。
可是，他的这些阴暗（实际名为暗恋）的心思，现在还不能告诉姜盐。
于是，孟塘说：“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但是我不太理解人类……交朋友的方式。”
“这样啊……”姜盐喃喃道，嘴角忽地绽放出一个笑容，明媚如阳光，“早说啊，害我担惊受怕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是想吃我呢。”
“所以那只蝎子是你打败的吗？”
“诶？”面对姜盐如此迅速的情绪转变，孟塘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自己撒谎后对方不会原谅他了，可事实上，他竟然这么快就被……原谅了？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孟塘弯了弯眼睛，掩藏不住喜悦地说：“是，是我打败的，可是……”情绪又忽然转了个角低落起来，“我还是让它伤害到你了。”
“嗯？”
姜盐冒出个疑惑的尾调，然而孟塘没有再接话，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这个话题看起来让他很在意，或者是自责？
于是，姜盐没有再说什么，他俯下身捡起地上散落的零食，“不过说起来，我确实没见你吃过食堂里的东西。”
“你平时吃什么？”
“我？”孟塘挠了挠头，“蚂蚁？”
“还有呢？”
“嗯……头发？”
“啊？”
姜盐捏着下巴，“头发？蜘蛛都吃这种？”
“不不。”孟塘摇了摇头，“我是变异了的，所以会吃点奇怪的东西，和你们课本上的蜘蛛是不同的。”
“那你现在饿吗？”
“好像是有点。”
“那你那里还有蚂蚁吗？”
孟塘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兜子，“好像被我吃完了。”
“那……你要我的头发吗？”
“咦？”孟塘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将两颗绿宝石彻底地呈现在姜盐面前，声音是止不住往外溢出的兴奋与期待，“可以吗？”
姜盐点了点头。
他看着面前这种披着人皮的蜘蛛精，忽然有点迷茫起来了。
这只蜘蛛精的情绪真的挺明显的，看起来也呆呆的，所以他之前是怎么被对方“骗”的？
“对了，我记得之前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姜盐边拨弄自己的头发边说。
差点把这件事情忘了！
孟塘把惊恐与无措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的，他慌张找理由的样子让对面的姜盐感到一点有趣。
“我这个……那个……孩子。”孟塘还是把手指放在嘴巴里啃了，他不敢和姜盐对上视线，于是便将目光“意外”地锁在了姜盐的肚子上，那里绑着的白绷带有点松了，上面被蝎子弄的伤痕隐约浮现。
“这是我们的孩子？”姜盐饶有兴趣地说，“你是怎么让我怀孕的？说一下？”

“其实……”
孟塘眼睫抖了两下, 他声音很小，细弱蚊蚋，“就那个样子……那样那样, 然后就怀了。”
“……”
姜盐眉骨突突跳了两下，他屏住呼吸, 又问了一遍，“我真的……怀了吗？”
长久的沉默又把气氛拉得十分奇怪，所幸，外边传来的动静挽救了孟塘一颗狂跳的心脏。
“姜盐, 那是姜盐吗？”
“你叫一声，看他答应没有，答应了就是，没答应就是你出现幻觉了。”
“苏泽，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两道熟悉的声音传进姜盐的耳朵, 他循着声源找去, 然后看见了王旭和苏泽, 这两个人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轮廓缥缈, 再往后一点是漫无边际的白雾。
见两个好友还活着, 姜盐感到轻松，他快步走出了门，朝着两人喊道：“我在这里！”
“是真的姜盐！”
“……还能是假的吗？”苏泽扶额道。
王旭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苏泽冲到了姜盐身边, 然后像个关心孩子的家长, 上下打量着眼前人，“你没事吧？”
“我还好, 倒是你们怎么样了？”姜盐看着两人，他们身上的校服已经破了几个洞, 衣衫褴褛的，还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明显经历了至少一场生死逃亡。
“我们啊？”王旭看了看苏泽，又看了看自己的破衣破裤，他摸了摸后脑勺，笑嘻嘻地说，“我们也还好啊，就是被一只触手追着追了好几天。”
“但凭借你王哥我的绝对实力，很快把那只触手三五下干掉了。”王旭摸摸鼻子，身边的苏泽接话，“还顺便把那只触手炖了熬汤。”
“哎呀这事情你说出来干什么？”王旭用手肘子碰了碰苏泽，接着又看着孟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就是太饿了，你可能不知道，末日来了后超市里的东西都被人疯抢完了，我和苏泽打不过他们，就只能将就怪物肉吃了。”
“你还别说，这味道还不错，本来想给你留一些的。”王旭咧嘴笑道，“这不一直没找到你吗？”
“话说你这些天吃的什么啊？”王旭说着，用余光往姜盐身后瞅，视线微微一顿，他瞅见了孟塘。
应该是孟塘，但又感觉这人变了个样子。
王旭心中升起疑惑，耳边传来姜盐的声音，“随便吃了点。”
“不对啊。”王旭忽然说，他凑近姜盐，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你身后那人是孟塘吗？咋感觉长得不一样了？”
姜盐一怔，微微侧头，他看了眼孟塘，现在孟塘是处于怪物与人类的中介，所以样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姜盐犹豫着要不要把孟塘的真实身份告诉两个好友，但他想起来王旭之前已经有过怀疑了，所以就……还是让孟塘自己来决定吧。
这时孟塘也走了过来，他是看见姜盐在看自己，所以自作主张地认为对方有事情要找自己，但他走过去后又不开腔。
姜盐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来到了自己背后，他稍微警醒了些，转头发现是孟塘过来了，这人像只淋了雨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缩在他身后。
“是同一个人。”姜盐淡淡地回答王旭的问题。
可即便姜盐那么说，王旭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孟塘，“所以这些天，你们俩一直待在一起？”
“是。”姜盐想了想，说，“话说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学校啊。”王旭抿抿唇，“有点看不出来了是吧，学校里几乎每个地方都被那些怪物侵占了，那雾我们又不敢出去，所以我和苏泽都是在体育室里躲着的，这里还有其他幸存者，我们是轮流出来找食物的。”
“不过教学楼不是一开始就被侵占了吗？”王旭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他指着姜盐身后某个地方说，“你为什么会从那里出来？”
姜盐顺着王旭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地方正是姜盐这些天一直待的地方，是孟塘筑的巢，所有墙壁都覆盖上了厚厚的蛛丝，压根看不出一点教室的痕迹。
等等，如果那个巢原来是教室，那里面的电视机、床、冰箱等东西是从哪里搬过来的？
姜盐的疑惑很快在两个好友这里得到了解答。
“算了，我感觉你比我更懵逼，稀里糊涂活下来也好。”王旭说，“这外面全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现在白天还好，那些东西大多睡着了，一到晚上可就危险了。”
难怪出来这么久，姜盐都没看到什么生命体。
“不过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还经历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对，你听我说。”王旭顿了顿，继续道，“之前新闻有个专家说有种病毒正在社会上流传，但病毒只感染动植物，所以有些树啊草啊蜘蛛啊蟑螂啊……都开始变异了。”
“但我发现，变异后的东西有些是坏的，有些是好的。”
王旭捏着下巴，边思索边说，“这次我和苏泽得以逃脱，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我那条六条狗的帮助，如果不是它，我早就葬身蛇腹了。”
校园暴/乱的第一天，王旭和苏泽被一条巨蛇围住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从家出发的六腿狗及时赶到，从蛇的獠牙下救下了他们两个。
“还有一件事。”王旭继续说，“虽然我和你说过我讨厌蜘蛛，但最近发现所有异变生物中只有蜘蛛没有选择攻击人类。”
“除此之外，”接话的是苏泽，“这些蜘蛛变异后可能脑子不太好，我经常看见他们绕开我们去搬运一些奇怪的东西。”
“冰箱啊、衣服啊……各种乱七八糟出人意料的东西。”
“就是就是。”王旭抢话道，“这些蜘蛛还抢我们的食物，真的太可恶了。”
“啊？”姜盐拖着疑惑的尾音。
王旭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在宿舍楼翻到的巧克力都被那些可恶的蜘蛛抢走了。”
姜盐想起来之前孟塘递过巧克力给自己吃，“是XX（牌子）的巧克力吗？”
“woc，你怎么知道？”王旭露出震惊的表情，“你不是不怎么吃巧克力吗？”
姜盐沉默了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见过的蜘蛛群里就有一只是孟塘的本体。
原来“家”里的东西都是这蜘蛛到外面“进货”的啊。
姜盐感到一点无奈，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孟塘，孟塘总是垂着脑袋，跟个犯错的小孩一样。
现在胆子就这么小了啊。
之前骗他的时候不是挺威风堂堂的吗。
“对了，虽然专家说动植物会变异，但人呢？”姜盐问，“你说，男的会怀孕吗？”
“等等，这里面有几个问题？”孟塘有点蒙圈，他大脑有些短路，回答不出就索性把问题抛给苏泽，“你来说，我得理理。”
“……”苏泽也愣了好半天才说，“男的怎么可能怀孕啊，而且这次异变只有动植物，人类还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怎么，你怀了？”苏泽睨着姜盐，问。
“没有，我随便问问。”
“对了，你上半身怎么是光着的？”王旭盯着姜盐，具体来说是盯着他的肚子，视线在他腰上的绷带上停留几秒，“你肚子怎么了？”
“摔的。”姜盐从容地说，“衣服破了就没穿了。”其实他也想知道自己的衣服去哪了，当然答案只有孟塘知道。
“冷吗？我可以把我外套给你。”王旭里面还有一件短袖，“就是也有点破破的，实在不行就扒苏泽的，他的比我好一点。”
“也不对。”王旭突然想到什么，他凑到姜盐耳边小声说，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那个孟塘的衣服挺干净的，他怎么不给你衣服穿，这人不是挺喜欢你的吗？”
姜盐：“……”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衣服就是孟塘脱掉的。
之后，王旭苏泽带着姜盐孟塘继续搜寻了一些食物和可用物资之后，就一起回了体育室。
“奇怪了，今天的搜寻挺顺利啊。”王旭说，“居然没蜘蛛出来抢食物了。”
“嗯。”苏泽回应。
“对了，姜盐，你不觉得那个孟塘……大了点吗？”
“你指什么？”姜盐看着王旭，对方一边用手势比对，一边疑神疑鬼地说，“就那个体型啊。”
“我记得他之前不是和你一样高吗？怎么现在都要比苏泽高了。”
苏泽快一米九的身高，是三人组中最高的一个。
“我也不清楚，你得问他。”
“那我不问了。”
“……”
回到体育室，与姜盐记忆中的场景一样，只不过往日这里只摆放着冰冷的体育器材，如今聚集了很多同学。
里面有些人姜盐有过一面之缘，也有些面孔十分熟悉，其中就包括他小一级的表弟姜闹，姜闹也在幸存者的队伍里。
此刻的姜闹哪里还有家中耀武扬威的样子，整个人都十分憔悴，明显担惊受怕、饥寒交迫了好久。
姜盐裹着孟塘的校服外衣，朝里面走去，他和孟塘选了个角落坐下，随后王旭又扔来一叠薄毯和几袋零食。
“食物不太多。”
“也够了。”
很快晚上到了，由于怕怪物闯进来，体育室的玻璃窗都用报纸糊上了，为保万一窗户里也用别的东西遮挡住了，看起来还是很牢固的。
“话说这末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呜啊啊我要妈妈！”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不嫌丢脸啊。”
“哎，明明马上就高考了，还遇到这种事情。”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学。”
“……”
零碎的说话声在外边突然响起的异响后停住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是那些怪物开始活动了，于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有些已经适应了末日的人很干脆地睡了过去，还有些人仍然提着一颗心，虽然闭着眼睛但心脏跳得很快。
“姜盐。”
闭着眼睛想事情的姜盐听到耳边传来声音，他掀起眼皮看了眼，“怎么了？”
孟塘挨着姜盐，两人都窝在角落里，从第三者的视角来看就像两只小刺猬，都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有点冷。”孟塘小声说。
姜盐也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蜘蛛也会冷吗？”
他们两个人共用一床毯子，不过很小，盖两个已经十八岁的成年人还是有点勉强。于是姜盐把毯子挪了挪，稍微给孟塘多盖了些。
孟塘却跟着挪了挪，把自己贴向姜盐，还有点不知好歹地蹭了蹭，“这样暖和。”
抱着姜盐很暖和。
姜盐：“……”
他抬眸一看，见孟塘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缓，大概是睡着了。
谁知道，姜盐委曲求全的退让却让孟塘更加得寸进尺。
大概是半夜的时候，有个不安分的爪子从衣服下摆伸进，摸向了姜盐的肚皮。
“你干嘛？”姜盐忍着怒火说。
孟塘表现得很委屈，说：“我看看我们的宝宝还在不在。”
你这父亲的角色还真是扮演上瘾了啊？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姜盐不想再和孟塘争辩了, 因为他真的很困了，便径直丢下句, “那随便你，反正别打扰我睡觉。”
“好～”
对方答应得很快，姜盐便猜想这人应该不会折腾什么了，顶多就是搂搂抱抱, 其实这也都无所谓，尤其是现在末日的环境下，心里难免会有些空虚感。
然而，当姜盐熟睡时，他潜意识感受到身边有个窸窸窣窣的东西, 是外边的怪物闯进来了吗？
姜盐和梦境挣扎了很久, 终于能掀开一只眼皮, 透过微弱的光线, 视网膜里呈现出一个模糊的白点。
这是什么。
姜盐下意识伸手摸了两把, 然后耳边传来一道轻吟, 接着一只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姜盐，别乱动。”
姜盐恍了一下神, 这才反应过来睡在他身边的是孟塘。
那这团白色的东西是……
视线渐渐清晰了些, 那团白色的东西也水落石出了——是孟塘胸前的一团白色蜘蛛毛。
孟塘的身体又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身上蜘蛛的特征越来越明显, 但不是作为一种八肢爬行动物，更像是一个原本的人类拥有了蜘蛛的特征。
“你这是什么？”姜盐惊觉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我在脱皮。”对方小声说。
姜盐眉间划过一丝怪异, “蜘蛛也会蜕皮？”
“是的呀。”孟塘一直在扭动身体，似乎在磨蹭着身下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