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男妈妈(林追鱼)

消失了好久的蜘蛛网……又回来了。
“妈妈，妈妈。”
谁在说话？
姜盐回过头，惊讶地发现练习册上有一个蛹，里面有一只白色的小小蜘蛛正慢慢地爬出来。
“你是……孟塘？还是他的儿子？”
都是墨绿色的眼珠，让姜盐不得不猜想起来。
“不、不是……”
姜盐任由小小蜘蛛爬上自己的指尖，抱着手指头一顿吸溜，只是舔了舔他的皮，并没有啃出血。
“老婆，我回来了。”
忽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姜盐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经有什么东西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我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姜盐没回头，但他能感受到身后那人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我重生归来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我这次基因重组的代价就是分裂，就是表面上的意思，分裂出了很多大小不一的我。”身后那人说，“不过你放心，我才是正牌，至于其他的嘛……就给你当儿子吧。”
“……嗯？有多少？”
“就分裂了亿点点。”
蓦地，姜盐感觉脚心一凉，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背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它们嘴里还模模糊糊地喊着：“妈妈，妈妈。”
姜盐：“……”
“我不管不管，你不能嫌弃我。”身后那人有点孩子气地说，“只要记住我是正品就好了，你的丈夫只能有我一个人！”
心跳再一次温和跳动起来，姜盐失笑道：“好，好。”
——像是一场幻觉，蚕食了他整颗心。

又做梦了吗？
炽热的阳光透窗而入, 落满了整个房间。平躺在床上的姜盐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用一只手遮挡在眼前，另一只手捡起搁在枕边的手机。
将手机举到视线可见的地方, 他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今天是周末没课, 可以再睡一会儿的，反正没人管他。
放下手机，姜盐从五指间的缝隙里看向天花板，那里很干净, 没有蛛丝。
似乎又想到什么，姜盐猛地跳下床，他俯下身掀开床底板看了眼，这里也很干净，连只蚂蚁都没有。
果然是梦啊。
姜盐失神地坐在床边, 少顷, 他揉了揉眉心, 嘴唇动了动, 自言自语地说：“最近怎么老是做梦。”
先是梦到自己在乡村里生活, 被一只蛇妖缠上。然后又梦到现在所在的世界即将世界末日, 他和一只蜘蛛精来了个生死缠绵的爱情逃亡。
姜盐低笑了两声，像是自嘲。外边风和日丽的，哪有世界毁灭的预兆啊。而且啊, 他也没有见到梦里那只属于自己的小蜘蛛。
父母双亡, 进入孤儿院，不久后被亲戚收养, 但与其说是被收养，不如说是捡了个仆人回家。
梦里除了小蜘蛛, 至少还有两个好友，一份优秀的成绩，一群暗恋他的女孩子。
梦醒之后，他就要认清自己其实并没有朋友，成绩也一塌糊涂，在学校里要么是个透明人，要么是个被人取乐的对象。
果然啊，现实都是与梦境相反的。
姜盐不想继续睡觉做梦了，他去浴室洗了把脸，把黑框眼镜戴上后在客厅走了一圈。
客厅也很安静，姜盐先是疑惑了一下，后面才想起来今天是家庭出游，叔叔阿姨已经带着他们的孩子（自己的表弟）出去玩了。
嗯……很好，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姜盐享受一个人的清静。
几分钟后，在厨房炒完一个煎蛋。姜盐端进房间，打开电脑，“嗡嗡”几声主机开始运作，屏幕亮了，软件在画面里整齐排列着。
姜盐点开一个直播软件，在搜索栏输入几个字：咸咸辅助很C。
头像是一个妹妹，有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发，身材纤瘦、皮肤白皙，眼睛水灵灵的很漂亮动人。
——这是姜盐的女装。
偶尔在家没人的时候，姜盐会直播赚点生活费。几个月前他满了十八岁后，就立即注册了一直观看的平台主播身份。
因为直播时间不稳定，他没有签约平台，所以热度很小。加上现在走技术主播很难，姜盐索性女装走直播效果路线，开播第一天就小火了一把，现在有十万粉丝了。当然还是比不过同平台其他千万百万粉丝的人。
姜盐看了眼自己最新动态下方的评论区：
[咸咸请和我击剑：老婆什么时候开播啊？我的叽叽也就饥渴难耐了！]
[咸妹天下第一：楼上lsp滚开，咸咸这周末还补课吗？能直播吗？]
[18cm大猛1：主播哪个学校的？我也在上学？要不要认识一下，看你很缺钱，我可以养你。]
[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路人甲：不是粉丝，不小心刷到这个动态的，话说现在的男同都这么可怕了吗？]
这条动态是姜盐拍的一个露手照，是他在酒店拍的，取景很好，手指骨节分明，指腹白中带粉，隐约散发着一种诱人感。
因此评论区还有很多人“舔手”，姜盐对此习以为常了，便很快划过。
[平台提示，你收藏的主播更新了一条动态，点击这里查看。]
姜盐又发了一条动态，只有文字：十点钟直播，依旧是打游戏。
[18cm大猛1：主播为什么不回我？]
[咸妹天下第一：因为这是我老婆。]
[强大却饥渴：1L你是白嫖党吗？怎么连个粉丝徽章都没有。]
很快有几个观众回复了他，是很熟悉的字眼，其中好些是他的榜单金主，都是加了微信的。
姜盐边浏览着评论边吃着炒饭，忽地，门铃响了。
嗯？难道叔叔阿姨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盐心头一紧，走到大门口通过猫眼往外看，见只是快递员，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姜盐没订外卖，难道是叔叔阿姨的？
快递员似乎等不及了，“手机尾号XXXX的姜盐在吗，这里有你的快递。”
姜盐疑惑地打开门，对方迅速把一个方形的包裹塞进他怀里，同时递出一支笔，“在这里签个字就行。”
“……行。”
姜盐见对方很着急送下一单，便简单对了一下包装上的姓名和电话后就麻利地签了字。
快递员走后，姜盐站在原地打量手里的包裹，看着还挺大的，里面是什么？衣服？鞋子？
检查了一圈，竟然没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
姜盐警惕起来，但是掂量了一下包裹的重量，应该不至于是什么炸/弹之类的危险物品吧？
好奇心是驱使人类行动的来源。于是，在一番细心检查后，姜盐自认为没有什么问题了，便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快递袋子。
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木质盒子，摸着挺硬的，应该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不被物流暴力破坏。
姜盐把快递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后，拿着这个盒子回了房间。
“呼。”姜盐坐在电脑桌前呼出一口气，他盯着桌上的盒子，抓了下头发，又盯了一眼时间，最后还是拆开了。
令人意外的是，里面装着几个纸人，是很粗糙的人形，但没有五官，大小也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
在现代社会的纸人寓意是不大好的，所以姜盐猜测大概是学校里那些人的恶作剧。
是想诅咒他么。
姜盐确实被学校里的几个不良少年盯着，经常被怼着墙角欺负。他现在戴的眼镜的镜面上有几条明显的裂痕，这是那些人的“杰作”，但因为没钱，所以姜盐就没舍得配新的。
而这场校园闹剧还得归功于他的表弟，表弟不喜欢他，那个不良少年是他朋友，所以自然而然的，姜盐这个尽量压低自己存在感的透明人也被盯上了。
想到这里，姜盐轻嗤一声，便把盒子扔进了房间里的垃圾桶。
真有够无聊的。
姜盐耸了耸肩，起身从衣柜里拿出等会儿直播要用的裙子和假发。他偏头看了眼窗外，阳光浓郁、草长莺飞，温和的风沿着窗户吹进，贴着他的皮肤刮过，有点痒痒的，但并不难受。
姜盐扶了下眼镜，然后走进了浴室。
天花板上灯光昏黄，梳妆镜映出他整个面容——头发有些凌乱，气质也有些憔悴，尤其是那副黑框眼镜，将他整个人都衬得十分消沉。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像是个毫无镜头感的路人甲。
但是，当他取下眼镜时，一个盛世美颜的人倏地出现在镜子里。与一秒之前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先前的憔悴变成了一种毫无违和的慵懒美感，少年眼尾狭长，眼眸是漂亮的琥珀色的，白皙的面颊在灯光的映照下，多了一分精致的柔和感。
传说中被眼镜封印的颜值在此刻像是被彻底解除。
姜盐揉了下眼睛，他其实知道自己算是帅哥的那挂的，从第一次仅仅摘了眼镜素颜直播的效果来看。
不过前面也说了，他因为不想占据太多存在感，所以在其他人面前就显得随性、透明感。
至于女装直播这件事，只是他赚更多钱的一种方式。最开始的几场直播已经让他明白了这些观众的偏好，何况他实在缺钱，干脆就顺着直播的大众趋向了。
怎么能赚钱就怎么做，假发一戴裙子一穿，线上线下直接变成两个人，凭借他在现实里的透明感，不会有人相信他在网络上完美无瑕的颜值的。
这次直播姜盐露了腿，他坐在椅子上时，黑色束腰中短裙贴着他的大腿自然垂落，大概落在膝盖的位子，小腿上套着白色丝袜。
他的腿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粗壮，而是十分纤细，配上那一手可揽的腰，镜头下雌雄莫辨的脸，随便一张截图都是能捕获万千男人的。
十八岁的年纪，姜盐的声音也很清脆，溪水一样在每个观众的心头湍湍流动，又轻轻波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系统提示：你收藏的主播开播啦，点击这里进入直播间。]
[系统提示：18cm大猛1给你打赏了一朵玫瑰花x99连击。]
[系统提示：18cm大猛1给你打赏了一个火箭。]
[系统提示：18cm大猛1给你醒目留言了“主播加个微信吗”。]
姜盐移动鼠标，熟练地点开直播助手，他偶尔盯一眼直播间，红唇微张：“可以，你先加个房管群吧，把截图带上。”
一个价值一千元的火箭就能成为他的房管，和平台五五分成，姜盐能得到五百，他只用和对方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也算是可以的了。
“今天还是打ABC游戏。”
姜盐成绩差的原因就是爱玩游戏，因为没人管他，他自制力也差，加上个人经历，他选择消极对待，所以生活得很狼狈。
ABC是一款5v5竞技游戏，姜盐的主播名字是“咸咸辅助很C”，他主要玩的就是辅助位。
高端局辅助位是很重要的，不过现在姜盐没走技术路了，所以经常去低端局玩玩直播效果，通俗点来说就是撩男人。
“掰弯直男”一向是个热门话题，姜盐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把直播间一点点做大。
从早上十点到中午十二点，大概两个小时，姜盐都没遇见“有趣”的人，导致上午的直播效果都不怎么好，观众流量也开始下跌。
这可不行，姜盐盯了眼直播间，主播头像的在线人数一直在减少，他有些着急了，这时有房管提议：
[咸妹天下第一：咸咸要不要跳个舞？]
……跳舞，确实也可以挽回流量。
如果不能与游戏产生直播效果，那就只能把直播效果放在自己身上了，简单来说就是出卖色相。
姜盐不保证直播间里究竟有多少变态，反正说骚话的弹幕是很多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那我给大家跳一个吧。”
“不过我只会一种，还是上次那个。”
话音一落，弹幕很明显比玩游戏时多了很多。
[路人王：游戏打累了，过来放松放松。]
[大叽叽男孩：woc，我对主播有感觉了，求助大家我是不是弯了？]
[热心市民王先生：也许你只是喜欢上主播的女装了？]
姜盐把椅子拉开，他俯下身挪了挪摄像头，漂亮的脖颈近距离在屏幕上晃过，等他摆好设备时，弹幕里的lsp发言又多了。
[主播的狗：刚进直播间，请问这是涩Q主播吗？]
[18cm大猛1：立了，主播快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咸咸请和我击剑：主播确定不是个gay？感觉很会啊，我可以考虑一下为爱做1。]
[咸妹天下第一：我家咸咸是女装1！]
其实姜盐不怎么会跳舞，他的舞蹈都是和其他女主播学的，刚开始的动作还很别扭，但为了赚钱他也是拼了。
事实证明，他的努力还是很有用的，一场舞蹈下来，他又收获了很多粉丝。
[主播的2号狗：woc真会扭，确定不是哪个女主播代播吗？这腰……啧啧。]
[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网友：爽了。]
[一个饥渴的0：主播快来干我！]
[系统提示：直播间有人违规发言，已经禁言处理。]
“呵。”
[大叽叽男孩：谁在笑？主播吗？]
[违规昵称123456：我也听到了，是个很低沉的男声，不像是主播的。]
[主播的3号狗：什么？主播真的是gay？刚刚是主播的男朋友？在哪呢？]
[18cm大猛1：什么玩意？有对象了？这不妥妥诈骗吗？]
[咸咸请和我击剑：没关系，我可以加入你们！]
[咸妹天下第一：咸咸你说句话啊？]
姜盐看到弹幕时愣了一下，刚跳完舞的刹那，他确实也听到了一道笑声。
可是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直到走过来亲眼看到这些弹幕时，他才知道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到。
“房间里没人，我也没有男朋友，大家不要误会了。”
即便自己也很怀疑，但姜盐还是佯装镇定地给直播间的观众们解释了一下，“刚刚是我在咳嗽，你们听错了。”
有些观众信了，但还有观众不信，说什么“再不解释就退订”之类的话。
姜盐无奈笑笑，“真的没有人。”
至少这句话是真的。
然而，他的笑意很快在嘴角边凝固了。
因为包括他在内的直播间观众们都听到十分清楚的小奶音：
“妈咪…妈咪…好饿…”
“饿了…肚子饿饿…”
直播间倏地又躁动了起来。
[18cm大猛1：卧槽你是真的诈骗啊，连孩子都有了。]
[主播的狗：等等，主播不是男的吗？怎么生的？]
[大叽叽男孩：其实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也不是不可能，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妈妈？]

“抱…要妈咪抱…”
奶糯的声音悠悠地传进姜盐的耳朵里, 他又惊又恐，缓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转动脑袋, 向着声音源头寻去。
视线最终定位在桌旁边的垃圾桶里。
[主播的狗：主播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心虚了？下一步是不是该拔网线了？]
[咸妹天下第一：可能是亲戚的孩子吧……]
[大叽叽男孩：放个屁/股。]
姜盐走到垃圾桶旁边，他低头往里面一看, 瞳孔骤然放大。只见先前被他丢进垃圾桶里的纸人正歪歪扭扭地扒拉着垃圾桶边缘，似乎是想要出来。
一共四个纸人。有大有小有高又矮，仔细一看还是挺好区分的。
快爬出来的那个最高，只冒了一个脑袋的是个胖子, 还有个瘦子和矮子还在垃圾桶里面转圈圈。
几个纸人明明没有嘴巴，可姜盐却觉得它们能“开口”说话。
一直嚷嚷着好饿的是那个高个子，要抱抱的是那个胖子。前者声音孱弱仿佛是真的饿着肚子叫唤，后者则拖着小奶音，俨然一副刚出生的胖娃娃模样。
是我打开垃圾桶的方式不对吗？
姜盐微微沉默。
他抬起头, 做了个简单的深呼吸, 接着又投出视线, 四个纸人还在那里。只是高个子已经爬出了垃圾桶, 准确来说是从垃圾桶边缘掉了下来, “pia”的一声砸在了姜盐脚边。
真的就只是一个纸片人, 平面的，轻薄的，只有巴掌那么大的。
姜盐擦了擦眼睛, 他仍在不懈努力地劝服自己“只是出现了幻觉”。
直到那个高个子纸片人踉踉跄跄地在他脚边跌倒, 站起来后又扒拉住他的裤腿，抖着萌萌的小奶音喊：“妈咪, 饿饿，饭饭。”
姜盐纹丝不动。
小纸人竟还哭了起来, 用一只手往自己没有五官的脸上抹了抹，带着哭腔说：“呜呜，我要喝neinei！”
姜盐眉梢突突跳了两下，他的世界观有些被颠覆了。
除了他，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听见了，由于此刻姜盐已经走出了摄像头可见的范围，所以电脑屏幕只有房间的背景，弹幕已经好奇得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