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男妈妈(林追鱼)

“所以我……怀了蜘蛛？”
孟塘微微一怔，缓缓点了点头，“是，所以周围的蜘蛛网是来保护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的。”
“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听对方提起这个话题，本来还表现得十分镇定的孟塘有些站不住跟脚了，脸上的兴奋愈发深厚，他差点都抑制不住想要立即告诉姜盐，“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
可是这样，孟塘之前构建好的形象就会崩塌了。
因为姜盐的怀孕并非是自愿的，而孟塘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去说明，他现在还需要保持一个同为末日受害者的普通人类身份。
于是，孟塘说：“哦，我见过那个人……不，那只蜘蛛，是它从蝎子的手里救了我们。”
“但是以此为代价，它让你怀孕了。”
孟塘露出自责的表情，“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但是那种蜘蛛看上的是你，我……”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了，直到姜盐轻叹一声，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处境，说：“不怪你。”

“那我出去找吃的了。”
“好。”声音微微一顿,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姜盐又补充了句，“我在这里等你。”
听到补充的孟塘露出愉悦的表情, 他的姜盐开始依赖他了，于是孟塘朝姜盐微微一笑, 银白色的头发在风中微微晃动，“我会很快回来的。”
然后孟塘走了，巨大的茧中只剩下姜盐一个人。
其实此刻的场景姜盐并不陌生，他曾经在梦里梦见过这样的地方, 只是那时他被蛛丝缚住双手与双脚无法动弹，不久后会出现一只人面蜘蛛缓慢朝他逼近。
在梦里，那只人面蜘蛛就扮演着他丈夫的角色。
少顷，姜盐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被拉得很长, 似乎是困得睡着了。也对, 毕竟他被迫昏迷了那么久, 像是经历了一个长久的噩梦, 眼下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姜盐躺在只叠了一层薄被的蜘蛛网上睡着了, 薄如蝉翼的眼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在白茫茫的世界里，他安静得像个睡美人。
倏地，周围的蛛网以极小的幅度抖动了起来, 紧接着, 一抹巨大的黑色影子缓缓朝网中央熟睡的人靠近。
那是一只全身裹着粗长黑毛的蜘蛛精，它的胸前有一团白色的绒毛, 像是塞进的一团棉花。它大体上与蜘蛛的外廓都十分相似，除了那张还原度很高的人脑袋。
那是一张极似孟塘的脸。
“孟塘”踩着八条腿走近姜盐, 接着他俯身凑到姜盐的脸边，两颗墨绿的瞳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身边人，像在打量一位熟睡的爱人，视线透露着浓浓的情意。
顷刻间，周遭安静得过于可怖，“孟塘”伸出一只毛绒绒的蜘蛛爪抚摸上了姜盐的脸蛋，从那张美人般的脸、沿着脖颈一直滑向那平整的肚子。
梦里的姜盐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自己，但没有敌意，这让他内心十分矛盾。直到那东西开始对他动手动脚，姜盐深深拧住眉头，他想要醒来，眼皮却仿佛被石头压着，压根睁不开。
“唔。”
姜盐毫无意识地呻/吟一声。
孟塘眯了眯眼睛，下一秒，姜盐醒了，一人一蛛目瞪口呆。
“……”
姜盐嘴唇动了动，向下瞄的视线在肚子上的一只毛绒爪子上停顿住，他顺着那只爪子又看见了那只蜘蛛精，他们的距离很近，因此它身上的蛛毛都被无限放大在视网膜里。
“你……”
按理说，姜盐应该感到恐惧，可是他现在变得十分麻木，也许是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也许是蜘蛛精的那张脸和孟塘很像，将他矛盾的心理扩大化了。
“你是谁？”姜盐随便问了句，实际他只是想找个话茬，明确对方的身份和目的。
“孟塘”说：“我是一只蜘蛛。”
姜盐脸色一僵，他没想到这只蜘蛛看起来可怖，思想却过于单纯，“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孟塘”日有所思地说：“我看上你了，我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姜盐有点后悔问了，他转移话题，“外面还有其他人类吗？”
“孟塘”说：“外面是雾，雾里是其他怪物，至于有没有其他人类，我并不清楚。”
根据对方的描述，姜盐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危险，可他想起来孟塘刚刚离开了，不免担忧地问：“我还有个朋友，他刚刚出去了，他不会有危险吧？”
姜盐并不知道面前这只蜘蛛精是孟塘，孟塘刚才着急离开其实只是为了换回蜘蛛这一本体。
听到姜盐在担心自己，“孟塘”掩饰住心中的窃喜，说：“我的小蜘蛛们跟着他的，他会平安归来的。”
姜盐半信半疑，直到眼前的这只蜘蛛精伸爪边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边说：“但是作为我保护你们的条件，你要给我生可爱的宝宝。”
姜盐警觉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说：“我……真的能生吗？”
其实“孟塘”也不太确定，因为从人类的生殖系统来讲，姜盐这个男人是无法完成的，所以一开始“孟塘”是打算自己变异成“女”方，然后由他来给姜盐生下可爱的蜘蛛宝宝。
只是现在事态有变，母亲这个角色转交给了姜盐。
“孟塘”被这个问题困住了，但他还是先回应道：“当然可以。”
“你看这里，不就有我们的宝宝了吗？”蜘蛛精松开姜盐柔软的脑袋，继而将蜘蛛爪抚摸上少年的肚子，他说得有模有样，“你摸摸看，里面的宝宝还在动呢。”
姜盐的视线追随着“孟塘”的动作，对方说的话让他有点信以为真，他仿佛真能感受到自己平坦的小肚子里有生命在动，呼吸在顷刻间一滞。
“对了，你应该饿了吧，过来吃点吧。”
“孟塘”牵着姜盐的手往蛛网深处走，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个新房间，这里终于不再全是蜘蛛网了。
里面有正常的床、沙发、鱼缸、冰箱、电视机，虽然空间还是封闭式的，但总算像个人住的了。
“面包、牛奶……”
姜盐看着“孟塘”打开冰箱，他用余光瞥见里面装满了食物，“孟塘”从冰箱里拿出了几块面包、一盘新鲜的水果以及一盒草莓味牛奶。
“孟塘”把食物递给姜盐，“冰箱没电所以不是冷的，可以吃。”
姜盐接过后道了声“谢谢”。
他实在是饿极了，所以没有拒绝蜘蛛精给的食物，他在床边坐下后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等他吃完后，抬头一看发现那只蜘蛛精不见了，姜盐以为是它走了，心中的戒备感稍微减轻了。然而，就当他放松的瞬间，来自头顶的细微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姜盐猛地仰起脑袋，瞳孔在顷刻间骤然放大，他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垂挂的黑色生物，心脏跳得十分快。
原来，消失的蜘蛛精是上了天花板，此时它正用八条蜘蛛腿扒拉着天花板，蛛丝从尾部飞速吐出，它似乎……在织网。
蜘蛛精的感知能力很强的，所以它很快感受到了姜盐投过来的目光，手里织网的动作不停，只微微歪了歪脑袋，“还饿的话你就自己去冰箱里拿吃的吧。”
姜盐摇了摇头。
蜘蛛精见状，又说：“那你想看电视吗？”
不等姜盐开口，蜘蛛精就射出一条细长的蛛丝直奔电视机，很快，电视屏幕就亮了。
姜盐注意到画面上播放的是动物王国，他微微一怔，走过去想切换频道。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换成新闻频道，了解一下世界最近的状况。
可惜的是，姜盐发现这个电视机切来切去竟然只有动物王国这一个频道，其他频道要么蓝屏要么画面直接卡死。
“现在的网络信号都已经瘫痪了。”蜘蛛精的声音在姜盐耳边响起，“这个频道是我之前就下载好了的，因为我很爱看。”
话音一落，姜盐就看见屏幕里突然出现了两只动物交/配的画面。
“……”姜盐哽咽，还好他搜寻一圈发现床底下压着几本书，他走过去把书抽了出来，然后坐回床。
姜盐打算看书解闷，谁料这书都不是正经书，什么《人体艺术美学》《让配偶怀孕的101种办法》《温柔丈夫扮演守则》等等字眼让他很快红了脸。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姜盐有点纳闷究竟是谁在看这些，片刻，他意识到什么，抬头看了眼还在勤勤恳恳筑巢的蜘蛛精，一点疑惑漫上脑袋。
总不可能是这只蜘蛛吧？
话说，孟塘这么那么久都没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姜盐有点担心，毕竟现在只有孟塘能带给他一些安全感。
“我那个朋友，他现在还没有回来。”
姜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有点担心他。”
天花板上的蜘蛛精终于停下了忙碌的动作，它转了转墨绿的眼珠子，里面的情绪捉摸不透，但说话的声音无不愉悦，“这样啊，那我帮你出去找他吧。”
“不过你要乖乖待在这里哦。”走前，蜘蛛精提醒道，“外面很危险，尤其是你还怀了宝宝的，会很容易死掉，所以千万不能出去。”
“一定要等我……我们回来。”
“好。”
房间里又清静了下来，姜盐平躺在床上，他盯着满是蛛丝的天花板，像是雪花覆盖了整个上空。
恍惚间，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姜盐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见过这样的天花板。
他的家！
姜盐想起来了，末世前他房间里的天花板上也有这样的蜘蛛网，结构和花纹都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毕竟那样花纹的蛛网他只见过那么几种。
一是一直存在于房间里的天花板。
二是学校里的窗户边。
三就是这里。
一些想法在心里产生、随后自动结合。他突然发现了事情奇怪的地方，家里的蜘蛛网永远消除不掉，可他却从来没有在家里见过蜘蛛，相反欺负他的表弟总是被蜘蛛吓唬。
然后是学校窗户边出现的蜘蛛网，似乎只有他所在的那面窗户会有蛛网，以至于每次劳动委员打扫教室时，总会唠叨一句“姜盐你不会揣着蜘蛛上学吧，怎么每次你座位边都有那么多蜘蛛网”，但那时姜盐并没有放在心上。
蜘蛛……孟塘……
姜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的，但直觉告诉他这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突然间，姜盐想到了什么。
刚才那只蜘蛛精的脸和孟塘极其相似，这……不一定是巧合。
所以，孟塘就是那只蜘蛛精吗？

第040章 蚕食-14
猜疑在姜盐心中萌芽, 回想起过往种种巧合，以及很久之前好友王旭的警告，似乎这些时间里他总是处在一种被蒙骗的情境里。
房间里, 姜盐有些坐不住了。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孟塘”的话就不一定可信了, 外边究竟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也就无法知晓了。
姜盐垂眼，陷入一阵思考。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只能到外边去看一眼这个世界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
这样的行为虽然有点作死，但——
对“孟塘”的不信任感已经在姜盐心里急升, 他开始想念自己的两个好友，于是在深思熟虑后，他沿着满是蛛网的房间搜寻出口。
几分钟后，姜盐终于找到了“门”，刚才那只蜘蛛精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姜盐拧了下眉, 门上覆盖满了蜘蛛网, 他要想出去只能把上面的蛛丝撕破。可是他试着用手指拉扯了一下, 却发现蛛丝异常坚固, 根本撕扯不开。
就在这时, 门却从外边被人打开了。
姜盐抬头, 和一个银白发少年对上了眼。
孟塘先是一惊，很快用激动的笑容掩饰，“姜盐我找到食物了。”
姜盐将视线落在孟塘怀中, 他抱了很多零食, 巧克力、薯片、辣条……但他明显注意到零食包装袋上沾了些灰尘，像是从废墟里找到的。
实际上, 这些零食确实是孟塘从末日后的废墟里翻到的，因为大灾难导致人类社会的供应链出现短缺, 为了养姜盐，孟塘只能选择到外边找人类能吃的食物。
孟塘作为一只蜘蛛精倒是可以以昆虫为食，主要还是为了照顾姜盐，毕竟姜盐一定不会食用虫子。
姜盐看不透孟塘的内心，他只盯着孟塘手里的零食，眼皮跳了两下，“这些东西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关于这件事孟塘没有撒谎，“我在超市里拿的，也没有人管，所以——”他似乎想到什么，小心翼翼抬头，“我没有给钱，你会怪我吗？”
姜盐愣住了，他在门里站了许久，开口问：“外面还有其他活人吗？”
姜盐看见孟塘脸上明显的犹疑，“没、没有其他人，外面全是怪物，我在超市里就遇见了一个，打了好久才从怪物手里逃出来的。”
姜盐面无表情地看着孟塘，对方却毫无察觉的，依旧很单纯地投出视线，表情天真可怜，还有些柔弱，似乎是在希冀姜盐能安慰一下自己，毕竟刚刚才“死里逃生”。
可是姜盐已经看透了他的谎言，孟塘穿着得体、一身校服干净利落，额头碎发被门外的风轻轻吹拂，有细碎的阳光落在那上面，脸上的笑涡在朦胧光晕里格外耀眼。
分明看不出丝毫狼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面前这个少年的举止与装扮就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婚礼，只是把手里的玫瑰花换成了零食。
姜盐轻叹了一声，说：“孟塘，你能说真话吗？”
“什么？”
孟塘微微睁大眼睛，他露出很茫然的表情，“姜盐，你在说什么啊？”
“外面，真的没有其他活人了吗？”姜盐说话的语气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他好像再给对方最后一次机会，同时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然而，孟塘还是说：“姜盐，你不相信我吗？”
“明明是我一直在保护你啊。”
“你和那只蜘蛛……真的没有一点联系吗？”
“啊？”被发现了？什么时候？为什么？
孟塘有点慌了。他以为自己掩藏很好，眼睛开始飞速眨动，究竟是哪里露馅了。
“为什么你走之后，那只蜘蛛就出来了。”姜盐深吸一口气，接着说，“现在你回来了，那只蜘蛛却不见了。”
“说话啊？！”
姜盐有点歇斯底里，也许是末日带给他景象让他感到崩溃，又或者是身边唯一的“朋友”竟然是个披着皮囊的怪物，让他有种被欺骗的绝望感。
气愤猝然沉寂了。
孟塘垂下眼睛，他有些不忍心欺骗，却又害怕说出真相后和姜盐关系决裂，于是在一段沉默之后，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巧克力，一动不动地说：“对不起姜盐，我确实、确实骗了你。”
“那只蜘蛛就是我。”
“还有呢。”姜盐忽然说，声音平静，语气也听不出情绪。
孟塘咽了咽喉咙，他紧张的时候很容易暴露原形，因此在他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这具人类外表的身体渐渐开始变化。
原本柔软的银白色短发在瞬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往外延长，犹如不断生长盘枝错乱的树枝，变得卷翘而锋利。黑色茂密的眉毛也开始白化，那双漆黑的眼珠子逐渐透露着墨绿的色彩。
因为紧张而克制不住的指尖不断“吐出”白色蛛丝，将手指都犹如木乃伊般缠了一圈又一圈。可孟塘仍然没有察觉自己的异常，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姜盐的问题。
姜盐还要他说什么？
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
其实他在外面见到了其他活人，包括姜盐的两个好友王旭和苏泽，他们都还活着。
孟塘差点都要用嘴巴咬住自己的手指了，可是当他看见自己已经异化的手指时，猛地愣住了。
他的手指不再是人类的形状，而是异常的尖锐，像是某个野兽的利爪，指甲长且坚硬，刀片般轻轻一勾就能带动风。
意识到自己暴露出半兽形，孟塘僵硬地抬头，然后对上了姜盐警惕的目光，如同打量一个敌人。
对方的眼神针刺般狠狠扎在了孟塘的心口，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抽痛感，这种程度是他前所未有的。
即便是曾经姜盐被表弟欺负时，孟塘感受到生气，或者是姜盐和其他人相处时，他也只感到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那些情绪都是浮于表面上的，可现在这种感觉却直击心脏，让孟塘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孟塘的表情不太好，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抱来的零食早已散了一地，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周围静得几乎都能听见风声。
原来，这就是人类的情绪吗？
也不知是喜是忧。
喜是孟塘这种蜘蛛精能体验到人类的各种情绪了，至少在他遇见姜盐之前，他最多感受到一种孤单感，可是遇见姜盐后，他收获了很多其他的情绪，不再是一只孤独的野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