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对方还是大商的王孙,未来极可能继承王位。
伯邑考是来道谢的,自然有礼物相送,表达谢意。
伯邑考送给殷诵的是一块巴掌大的琥珀,通体金黄,质地十分漂亮。
琥珀中有一尾蛇——应该是蛇吧,细细长长的。
蛇身的颜色比琥珀要深一些。打眼看过去,像极了一条幼生的金龙闭着眼睛静静地趴睡在金蛋中,等待着孵化破壳的那一天。
“这是我在岐山脚下捡到的。希望殿下喜欢。”伯邑考微笑着说道。他第一次见到这块琥珀的时候,就联想到了这位王孙。
“我很喜欢。”殷诵在摆放琥珀的锦盒合上,放入储物袋中。这只琥珀异常的漂亮,他确实是由衷的喜欢,不是在哄伯邑考高兴。
姬旦收起纸张。他犹豫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同过来的姜源。他们之前就说好的,让她帮忙打听王孙母亲的情况。
昨天,武王虽然和大商太子没有几分接触,更不用说深入的表现。姬旦依旧觉得二哥喜欢男人,更确切点说,武王喜欢大商的太子。
姬旦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姜源,只是编造了一个理由,哄姜源帮忙打探大商太子现在的家庭状况。
姜源直觉姬旦在忽悠自己干坏事。她看在日后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没有拆穿姬老四。
姜源接收到姬旦的信号,佯装无意道:“你母亲可来了西岐?我既然来了,理应去拜访她。”
殷诵闻言,脸色顿时变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伙人莫不是上门道谢是假,挑衅是真?
我母亲在哪里,你们会不清楚吗?
难道说,当真如昨夜梦里一般,母亲被姬发老儿偷偷藏起来不成?
殷诵白了一眼,没有理会这句话。
姜源看他忽然黑了脸,心里大呼自己果然被姬旦这个狡猾的家伙坑了。
她没有就此收手,而是不依不饶地追着殷诵问。
反正都将人得罪了,她不妨得罪到底,好歹把姬旦交代的事情办妥,这才不亏:“怎么了么,我的话哪里不对,让你生气起来了?”
殷诵生气地鼓起了脸。他看了姜源一眼,而后斜斜瞅向姬旦,哼声哼气道:“我父亲与我母亲是真爱,那些小三小四不过他们感情上的一些绊脚石。”
总有一天,他要拿炸药把这些“绊脚石”统统炸掉:“我劝这些小三、小四还是及时收手,喜欢别人去,不要自误。”
姬旦顿时脸上大窘,难堪地撇过脸去。
姜源眨眨眼。她听着王孙这话,怎么觉得是王孙的父母闹掰了呀。姜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埋怨姬旦太会坑人。
“抱歉。”姜源诚心道歉道。她心里想着,王孙口中的“小三小四”不会就是姬旦吧?
殷诵依旧没有理会她。他看出姬旦转过脸去,不敢正视自己,心中为之大震,更加确信了先前的推测。
伯邑考也察觉到弟弟与表妹两人神情有异。他眼带疑惑地向两人看了看。直觉让他立即做出行动,连忙向殷诵道别,然后拉着姬旦和姜源迅速地离开了殷诵的视线。
伯邑考三人离开后,殷诵重重地叹了口气:还真让他猜中了!
黄天祥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诵儿怎么了?”
“没什么。”殷诵摇摇头,不打算拿这件事去烦恼小布丁的脑袋瓜。
殷诵将花岗石上最后一点多余的石料凿掉,殷诵喊来伙计,取水将凿好形状的两块花岗石清洗干净。
同时,殷诵手脚麻利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从终南山薅来的千年古木。
拿出刻刀,三两下将千年古木削成需要的形状。等了一会儿,花岗石晾干了,殷诵动手将石磨组合完毕。
剩下的木头刚好一切二,给石磨做底座。
殷诵双手叉腰,一脸骄傲地站在石磨后面,看着这样划时代的造物。
黄天祥围着石磨转了一圈,脑子里一直在想象怎么用两块石头将难吃的小麦磨成面粉,从而做成可口的面条、面饼。
殷诵让伙计牵出一头毛驴,再将店里存着的半袋小麦取出来。他要现场试验一下自己亲手做出来的石磨能不能使用,能不能如书中所说,高效地磨出细腻的面粉。
把毛驴的眼睛蒙上,再给它套上磨绳。殷诵抓起竹筒装了满满一筒小麦,小有激动地对身边的三个人说道:“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尽情地欢呼吧。
将竹筒里的麦子小心翼翼地倒入磨眼,殷诵手一挥,示意伙计牵着毛驴绕着石磨顺时针走动,拉动石磨转起来。
伙计柳谓伸手在毛驴的脖子上轻轻一抹,毛驴“昂昂”叫了两声,开始带动石磨转动。
黄天祥望着转动起来的上磨片,扭头问殷诵:“这样就能把小麦变成面粉啦?”
殷诵点点头:“看着吧,很快就会出面粉的。”
殷诵话音刚落,就听到伙计钱子惊喜震惊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真好啊!”
黄天祥连忙扭回头,贴近到石磨边上,看一点点的面粉从下磨片的斜口稀稀疏疏地落到地上等着的篮兜里。
黄天祥瞪大了眼睛,饶是他不关心庶务,也知道殷诵做出来的石磨的重大意义。
“好厉害呀!”黄天祥冲殷诵竖起了大拇指。
情不自禁跟在毛驴屁股后面转起来的钱子,以及拉着毛驴的柳谓,看到黄天祥的动作,跟着学起来,冲小主人比了比大拇指。
“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后人的智慧罢了。”殷诵摆摆手。
两个伙计愣了一下,全当小主人说错了,没当真。
黄天祥是殷诵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殷诵既然说这是后人的智慧,那就是后人的智慧。管他大外甥怎么从还没出生的后人那儿得来这么好的东西呢。
石磨效率远远高于人工。很快,半袋子小麦被磨成了一篮子面粉。殷诵嫌弃有些糙,又让两个伙计重新磨了一遍。
他们在这里用这么大的家伙制作面粉,早就吸引了一圈人过来围观。
大家伙瞅着第一遍出来的面粉,都说已经很好了,压根不需要再来一遍。
等到第二遍面粉出来,围观的人顿时不说话了。就算是面粉也分高档低档。眼前第二遍磨出来的细粉,寻常人力根本舂不出来,约莫也就只有大贵族吃得到嘴了。
殷诵拿了张纸,在上面写了“免费磨面”四个大字,然后用浆糊将纸贴到店铺的墙面上。
有识字的小贵族,夹在人群里凑热闹。瞧见纸张上写的字,小贵族不等殷诵打开嗓子宣布,抢先问了出来:“老板,你这个石磨……是叫石磨吧?真的免费供人使用?”
殷诵看了小贵族一眼,而后笑道:“是啊。但是毛驴不是免费的,得把它们喂饱。当然,客官也可以牵自己家里的驴子、骡子来用,刚好让我家的毛驴歇息一会儿。”
小贵族满意地点点头。
有个壮高的汉子,摸了摸木头做的推把,说道:“这个由人力来推,也行吧?”
殷诵笑着点点头,毛驴、骡子这些牲口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有的。
刚好毛驴被解了下来,立刻有人上前试了一下,果然能将石磨推动,就是需要花费不小的力气,不比舂臼来得轻松。
殷诵立即告诉大家,这台石磨不仅能磨小麦、大麦,还能磨大豆和其他谷物。
西岐的老百姓真是热情,纷纷给殷诵和石磨鼓掌。但是谁也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好好的大豆、谷物做什么磨成粉呀?
石磨这么好的东西,不说免费,就是加钱都会有一大群排队要用。西岐苦麦饭久矣。
有心善的人劝说殷诵收点费用,最好是把石磨收进院子里,不要大大咧咧地摆在外面,和姜源一样顾虑石磨被人偷学去。
殷诵婉拒了对方的好意,大大方方地表示,石磨试用几日,效果好的话他会将石磨的制作工艺绘制成图,贴在店铺门口,欢迎大家来学着做。
围在店铺门口的人们,听他这么说,纷纷称赞感慨起来。这家免费给人磨面粉的店铺很快在城西传扬了开来。
哪吒和殷郊、殷洪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家门口围了不少人的景况。
殷诵告诉众人,可以免费使用石磨后,立刻有一群人兴冲冲地回家拿了小麦,想要抢先尝试使用石磨。
殷诵看了看天色后,只同意了最前面的五位,后面赶来的人都被他好言相劝,将粮袋送了回去。
西岐的百姓经过几代领主的教导,耳熏目染下颇通礼节,知道夜黑后,不方便使用磨盘。
店主人已经十分慷慨了,他们可不好意思强求天黑了还让他们继续磨面,让店家白贴灯火钱。
店铺里的两个伙计在殷诵示意下,拿了三张桌案和许多席子出来,供外面围观的人使用。
昆仑山的修仙人个个耳聪目明。哪吒三人从人群中走过,都不用眼睛看,光靠耳朵听,就已经知道了这番热闹景象是为了什么。
殷郊和殷洪还没什么反应,哪吒已经问殷诵道:“是你做的呀?”
殷诵跑来哪吒跟前,点了点头:“我让柳谓他们去揉面了,今天我们吃面。我让他们给哥哥窝两个鸡蛋。”
殷洪听到殷诵的话,立即酸溜溜地开口:“王兄和我呢?”
殷诵笑弯了眼睛:“父亲和叔叔也窝两个。”
哪吒和殷郊同时朝殷洪甩了个鄙视的白眼:就他们都已经辟谷了,不吃饭都没问题。殷洪这臭不要脸的,竟然好意思酸不拉几地跟侄子要鸡蛋吃。
黄天祥乐呵呵地走过来,仰头望着几个人:“诵儿答应给我窝三个鸡蛋。”
哪吒、殷郊、殷洪瞬间冲着得意夸耀的小布丁瞪了过去:你小子晚上睡觉,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翌日,西岐早会朝议,武王看到四弟姬旦一直试图用袖口遮掩右眼眼眶。仔细看去,就看到姬旦的右眼眼角被人打出了淤青。
英明神武的武王不用想,就立刻锁定了出手的嫌疑人。
下一秒,武王目光灼灼地瞪向三弟姬鲜的站位。然后就发现本该站着姬鲜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好嘛,这还用说什么?
肯定是姬鲜挑衅姬旦,然后两人互殴,双双中彩。姬旦忍着疼和损失颜面的风险,敬职敬业地跑来上早朝。姬鲜则是面子比什么都大,直接在家躺平了,不敢来见他这个二哥找打。
武王心中有数,当然不会让姬鲜就这么逃过一劫。
下了朝,姬发立即叫住了四弟,同时下令给身边小臣,去把姬鲜叫到王府里来。
小臣们对这种命令已经习以为常,立即呼朋唤友前往三公子的府邸,去“绑”人。
武王朝关系最亲近的弟弟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上自己的脚步。
两人从九间殿出来,向武王办公的书房走去。
走在路上,武王向姬旦询问起了他与姬鲜打架斗殴的缘由。
姬旦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右眼角,他自己还在迷糊,姬鲜昨天发什么颠,突然跑到他门上,和他吵嘴打架。
姬旦听着姬鲜的话头,明显是姬鲜得知他去探望过王孙诵,并且姬鲜觉得他是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去会见王孙诵的。
姬旦完全不明白姬鲜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说话那么阴阳怪气,问他“为什么去见王孙诵”、“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对不起二哥,我就弄死你”。
姬旦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出一个由头:“昨日我与大哥,还有姜源表妹,一起去见了王孙诵。可能是让三哥误会,以为我要……嗯,通敌。”
姬旦如实说出自己的怀疑,一点要给姬鲜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没错,他就是要告状。谁让姬鲜这个混蛋要这么怀疑他!
姬发眸光微顿。他自然不相信姬旦会出卖西岐投靠王孙诵。
他这个弟弟出卖自己,都不会出卖西岐和他这个二哥。
武王思索的是,姬旦特意借着伯邑考的名义去探访王孙诵的原因。
姬发立刻就想通了窍门。
姬发苦笑一声,吩咐姬旦道:“四弟不必在意那幅画。孤已经将它收起来了。”
姬旦立刻听明白了武王话中含义,是在告诉他这个弟弟,武王已经放下了那副画上的人。
姬旦低眉垂眼,心中暗暗吃惊,这回他是百分百确定了,二哥原来真的喜欢男人喜欢大商太子这件事。
姬旦随即又开始纠结,二哥究竟什么时候和成年后的大商太子见面的。对于这件事,四公子完全摸不着头绪。
武王话已点明到此,姬旦不便继续深究武王和大商太子的事。
他将这件事轻轻地放下,转而说起了殷诵:“昨日我们去时,王孙正在打造一台石磨,王孙说此物可以用来磨制面粉,只需要驴和骡,不需要人力。”
按照殷诵说的,马和牛都可以。同时这位王孙又评价,“杀鸡不必用牛刀”——用马和牛来拉磨,太奢侈了。
所以,马就算了,为什么用牛也不行?
姬旦想了许久也不明白。牛不就是养来杀了吃的吗?
武王有些惊讶道:“可真有用?”
姬旦随着武王走入书房,各自落座。
四公子不急不缓地回道:“今早我府里小臣回禀,王孙昨天傍晚时就做好了这样物件。已经有不少城西百姓在他那里试验过,十分实用。”
姬旦说道:“因为王孙言明谁都能去他那里学习石磨的制作法子,所以臣弟家中的仆人有意想去学习,在府里也做一个。”随即,姬旦复述了一遍昨天姜源和殷诵的对答。
武王侧耳倾听,目光落在案上摆着的棋盘上。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已经落下无数,棋局正是在他继承王爵前一夜做下,每一枚棋子都是武王亲手布置。但是自那一夜后再没有新子落下。
有小臣走进书房,想要将这盘棋撤下,被武王摆摆手挥退了。
姬旦说完,武王轻声呢喃了一句:“这位小殿下很有趣。”
武王盯着棋盘,笑了一下。
他抬眼对四弟吩咐道:“小殿下虽说是诚心回馈百姓,但我西岐着实不曾为他的成长做过什么,反而是蒙他恩情让父亲受封为王。”
“这样,你去找姬奭,组织一支人手,去殿下那里学习制作石磨。这支人手学会后,就让他们将石磨的制作方法带去陈塘关与朝歌。”
“之后,再去其他小麦种植多的地方。”武王一步步安排道,“每去一个地方,要向当地的人说明,这是太子殷郊的儿子诵所造,绝对不能含糊,让别人贪功。”
“人手多少,让姬奭自己安排。”
姬旦俯身,领命。
没一会儿,姬鲜被人连劝带拽地拉进了王府。这人脸上果然也挂了彩,两边嘴角都青紫了一块,颇为对称。
武王将姬鲜狠狠地训了一顿,责问他为什么要找四弟的麻烦。
姬鲜可不敢把自己怀疑姬旦绿了武王的事说出来,毕竟“殷诵是武王儿子”这件事只是他的个人猜测,还没啥证据。
姬鲜清楚,一旦自己无凭无据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二哥一定会“破戒”,像继承王爵之前那样,直接动手打他!
姬鲜可以让武王骂,也愿意受罚关禁闭抄写祖训,但是绝对不想被他二哥亲自动手揍一顿——他二哥打人可太疼了!
姬鲜为求自保,信口胡编:“我就是看老四这几天懈怠了练武,找他练练手,敦促他一下。哪里有这么严重,让你骂我一顿?”说着说着,姬鲜就委屈了起来,仿佛他胡编出来的话是真的。
姬旦闻言,狠狠地瞪了姬鲜一眼。姬鲜这番话,与“看他不顺眼,就想揍他一顿”有什么差别?有兄如此,真是他倒了八辈子大霉!
武王压根不信姬鲜的话,又将他骂了一顿,然后罚他去王孙的店铺,亲手做出五十台石磨,分与城中与西荒百姓。
姬鲜一听,愣了:“这不好吧?人家小孩儿刚刚做出来的东西,我们就给人传得到处都是?”
姬鲜成天在城中晃荡,不知道有多少狗腿子散布在各处。今天早上他甚至比姬旦更早一步知道石磨的消息。
“你告诉别人,那都是王孙做的,送给百姓使用的。王孙殿下只会高兴,不会有所怪罪的。”武王没好气道。
姬鲜更加愣了:那岂不是他花力气,功劳都给了王孙?
还说王孙诵不是二哥的亲儿子?
姬鲜有一点点怨言。好歹这回他没有挨其他的惩罚,姬鲜没敢多言反对,只得闷闷不乐地出了王府。
今天,雷震子又跑去和哪吒他们一起去了军营。姬鲜当自己得了清闲,没特意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他出了王府,径直带着随身的小臣,去了两天前刚刚卖出去的城西宅子。
姬鲜找到殷诵,没有兜圈子,将武王的命令告诉了殷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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