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族有巫蛊的修炼方法,祭神族通天地判鬼神,自然修炼方法也别具一格。”莫肃琛悠悠然道。
“走吧,有人来接了。”莫肃琛挑眉轻笑。
话音刚落,一道月白长袍的身影便出现在几人面前,祈宁身影渐渐凝实,目光温柔地看着几人,朝闻奕笑着,像是多年老友般。
“好久不见,闻奕,你终于回来了。”
“你就是我的朋友。”闻奕笑了一下,并不觉得意外。
“你你你……”苏言指着祈宁,“你又封我的记忆。”
祈宁抵唇笑出声,像是调侃般道:“我也没答应你不封你的记忆啊。”
第41章 这才叫非礼
苏言一时语塞,愣了了一下,咬牙切齿道:“那你也没说你要封我的记忆啊!”
“谁家好人做坏事还要提前预告的呀?”祈宁笑得狡黠,活脱脱一只千年的狐狸。
说着,他还挑眉点了一下苏言的额头,“再说了,你不同意我就不可以做了吗?”
苏言:“……”虽然他说得有道理,但是妄想PUA他。
“他俩像极了冤家。”莫肃琛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你蛐蛐我们?!”祈宁收了声,面色平淡地看着事不关己好好看戏的人,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
莫肃琛:“……”有时候也挺莫名其妙的。
莫名其妙的闻奕的朋友们似乎都不太待见他。
“别这么暴躁,”闻奕无奈。
他也着实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朋友们似乎对莫肃琛都很有意见。
“祈宁,走吧,正事要紧。”闻奕试图劝架。
这招屡试不爽。
这不,祈宁一秒正经。
“你给我的东西我都放到了禁地的墓室里,祭祀快要开始了,我得去准备。”祈宁蹙了蹙眉,“现在我不方便进去,鬼王陪你进去就行。”
“好。”闻奕点点头。
“那我呢?”苏言指着自己,满脸的天真无邪。
“你当然是跟着我了,”祈宁理所当然地看着他,“他们去做的事有危险,带上你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苏言咬紧后槽牙,拳头硬了,虽然祈宁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妨碍他想打他。
“阿言,祈宁会保护你的。”闻奕面色如常地揉了揉苏言的脑袋,笑道:“别紧张,我们进去不会有危险。”
“阿奕,你千万小心。”苏言眨巴着眼,眼睛红红的,又倔强的不然眼泪落下来。
“有什么好哭的,他比你强大多了。”祈宁抬手揉了揉苏言柔软的发顶,表情怜爱。
“我没哭,”苏言抹了一把眼泪,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别碰我,现在我要和你绝交五分钟。”
祈宁无语地收回手,被气笑了,“你是小朋友吗?还绝交五分钟。”
不过对比他的年岁,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重心长道:“你确实也是个小朋友。”
毕竟苏言现在跟他的零头一样大。
“你很大吗?我不信。”苏言嘴比脑子快,立马回怼。
“我今年一百二十四岁。”祈宁噙着笑。
苏言震惊,瞪大眼睛看他,“你好老,老男人。”
“才不是,”祈宁哼了一声,难得没有维持住自己的好脾气,“我死的时候才二十四岁,所以我也可以跟你一般大。”
苏言顿时噤声,眼神慌乱无措,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我……不好意思,”苏言小心翼翼地看着祈宁,企图道歉。
祈宁直接笑出声,“我是自杀,我们族人死了等于换个赛道,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苏言:“……”刚刚的愧疚就当喂狗了吧。
禁地里,非想象中的荒凉,相反,树木参天,生灵活跃,充满了生机。
“为何会把禁地立在这里?”闻奕不解。
“祭神族的禁地,说是禁地,不如说是祖坟。“莫肃琛神色自若,“这里葬着的,都是历代的大巫和祭神族的天赋者,因为各种原因没能修成鬼神身,又抵御百年一次的劫难,身死道消,故而葬到这里。”
“原来如此。”闻奕恍然大悟。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祭神族百年大劫将至。”
“嗯,百年前祭神族前一任大巫身死,而祭神族败落,留下的天赋者很少,年轻一辈中,祈宁最为出色。为了族落的生机,他放弃了以人身修鬼神,自杀后以鬼身修行,这对于他来说,会简单很多。”
“那他快要修成了。”闻奕想着祈宁的状态,笃定道。
“嗯,差个机遇。”莫肃琛笑笑,轻描淡写道:“你百年前还参加了他的葬礼。”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祈宁。”莫肃琛陷入沉思。
“那看来我和他关系不错,”闻奕挑眉,猜测道:“难不成做了大巫,名字就不是自己的了吗?”
“嗯,大巫便是整个族落的大祭司,而祭神族每一任大祭司,都叫祈宁。”
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约束。
祭司会永远守护族落,直至死亡,只是荣耀,也是枷锁。
而每一任大祭司,都以身应劫,身死神陨。
“而现在,祈宁未修到鬼神身,若是应劫,便只有死路一条。”
“以他的天赋,不应该百年都没有突破啊?”闻奕蹙眉。
莫肃琛摇摇头,“个中缘由我并不清楚,可是他应该修到过鬼神身,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掉下来了,所以成了瓶颈,难以突破。”
闻奕叹了口气。
二人站在大墓前。
墓前是一座神秘的祭坛,梧桐青木横于祭坛上,上面摆放了许多个黑色的坛子。
“那是骨灰盒,也是祭神族对亡者的供奉。”莫肃琛道。
这几乎是之前闻所未闻的东西,闻奕难免觉得新奇。
“走吧,进去拿回你的东西。”莫肃琛拉住闻奕,长袍一扫,古墓的墓门缓缓打开。
二人并肩而行。
墓室里,是贴满符箓的棺材,有的悬于墙壁之上,有的被锁链挂住,悬于墓顶。
四方的墓室中,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后,血池翻涌。
“往生路,鬼门开。”莫肃琛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纵然血池血尽,死了就是死了。”
“什么意思?”闻奕蹙眉。
“以血养长生,他们应该是在大巫死的时候用秘术锁住了部分魂魄,打造了这么一座墓室,以血供养,佐之以清灵阵,想要温养破碎的魂魄,可是魂魄已经散了,若是强行逆天改命,并不可行。”莫肃琛眸光沉沉。
“看来他们是抱有希冀,想着若是魂魄可以安然,便以身赴死,挡劫难再塑鬼神身。”闻奕目光淡漠。
“确实如此。”莫肃琛叹了口气,“到底是痴妄。”
二人走到祭坛上,四周的棺椁像是活了一般,透着浓浓的黑气,血池里更是不得安宁。
不过,许是迫于鬼王的威压,只敢浮于祭坛外游走。
祭坛正中央有一个黑色檀木做的盒子,闻奕轻抚上,魂魄都在悸动。
他拿下,祭坛发出哀鸣,四散的黑气翻涌滚落。
莫肃琛神色不变,“打开看看吧。”
“嗯。”闻奕坐下来,把另外两枚玉佩碎片也拿出来,方才缓缓打开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块碎玉,但也有一块发簪,发簪是木制的,雕刻了凤尾,栩栩如生。
莫肃琛神色晦暗,黑沉的眸子暗了暗。
闻奕拿出木簪,平静的心毫无规律地跳动着,魂魄也蠢蠢欲动,他捂住脑袋,许多片段回闪。
莫肃琛勾住他的手,拿出簪子,深不见底的眸子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尚且还未回神的人,“这里面是你封禁的记忆,你确定此时你要打开?”
闻奕笑了一下,眼神温柔,却格外坚定。
“莫肃琛,从一开始,我就想好了。”
从他制定计划的那一刻,从他割魂的那一刻,从他亲手封存自己记忆的那一刻,他就想得无比清楚了。
“好。”莫肃琛声音有些哑,把木簪递给闻奕,“奕奕……”
他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许什么都不必说。
“莫肃琛,相信我。”闻奕接过木簪,突然反手握住莫肃琛的手,用力一拉,莫肃琛毫无防备地踉跄了一下,闻奕凑上前轻轻吻在了他的唇瓣上。
二人都没有动,莫肃琛睁着眼睛,虽内心震动,却一如既往地温柔。
闻奕退开,“莫肃琛,这才叫非礼。”
然后在莫肃琛宠溺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中,运转灵力注入到木簪里,虚空中传来一道细微的几乎听不到的碎裂声。
而后,他双目一闭,倒入莫肃琛怀里。
“这孩子,天生就是孤煞命格,留下他,闻府怕是不得安宁呐。”一袭青衣的老和尚冷漠地看着他,冲闻父闻母摇了摇头,一副颇为惋惜的模样。
小小的闻奕很是瘦弱,无助地看着满脸不耐又恐惧的闻父闻母,张嘴想要说什么。
却听到二人问,“大师,那要如何办才好,您尽管说,供奉不是问题。”
老和尚低头,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若是想解难,不难。二人的孩子也因为受到了孤煞命格的冲撞,才导致离魂之状,昏睡不醒,若要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
“多谢大师,鄙人明白了。”闻父恭敬地把人送走。
闻奕知道,他们定然在商量对付他的法子,可是,他低头看着自己单薄的衣裳,裤子太短了,裸露出来的肌肤泛着青紫,他很冷,但是心更冷。
他知道,留下来,他一定会死。
“你个扫把星,我就知道你会害了我们一家。”闻母不断说着奚落刻薄的话。
闻奕没什么感觉,只是呆呆地站着,而后扭头跑了出去,拽住了要出府的老和尚。
被闻父疾言厉色地吼了一句,而后腹部被踢了一脚,整个人倒飞出去,心口一阵发闷,他翻身咳着,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第42章 天谴加身
“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冲撞高僧。”闻父冷着脸,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在外的温文儒雅。
闻奕目光沉沉,死死地瞪着老和尚。
“阿弥陀佛!”老和尚似不忍般闭上眼睛念了一句,而后一脸悲天悯人地看着他,朝还在暴怒的闻父道:“施主,让贫僧跟小施主说几句话吧。”
闻父铁青的脸扭曲了一瞬,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黑沉的目光锁在闻奕身上,沉声道:“好好听大师的话。”说完朝老和尚恭敬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老和尚温和地笑着,目光没什么温度,直勾勾地似乎要洞穿他。
闻奕倔强地同他对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老和尚笑着捻着手里的佛珠,似是不解般,“你本就是孤煞命格,我又没说错。何况,他们不就是想让你死吗?孤煞命格他们能让你光明正大的死,不受非议。”
说着,老和尚轻笑出声,很是不屑道:“不过,在府里,就算他们真的杀了你,你又能怎么样?”
闻奕目光淬血,心中悲凉。
他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他的亲生父母,一直想让他死。
孤煞命格,原来是这样,尝尽人间百苦,然后孤独又不甘的死去。
“想要改变,”老和尚慢悠悠地看着他,丢下了一本书,一本染血的残页的书。
老和尚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那便看你造化吧。”散在空中。
献舍。不过与他而言,算是救命的东西。
他死死地拽着手里,警惕地看着老和尚。
三日后,老和尚前来做法,他被关在柴房,手腕上被割开一道口子,正不要命地流血,他脑袋发昏,晕晕沉沉地看着手腕。
他咬牙,画下阵法。
千里之外的莫肃琛目光一滞,也受到了召唤。
他抿了抿唇,左右无事,倒想看看是何人,居然敢召唤他。
而后,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瘦弱身影,残破不堪的阵法时不时的闪动,按理说他不应该会收到召唤,可莫名的,他感受到了。
献祭阵法,祭品竟是他自己,而唯一愿望,就是活着。
他垂眸,而后震惊,如一阵风般带走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闻奕。
命线纠缠,命盘相连,千百年来,与他如此的,只有一个人。
那天,初雪很大。
松雪山间,漫天黑沉,天谴将至,雷劫滚滚。
闻奕意识不清,迷迷糊糊醒来时,身上干爽,腕间的血已经止住了,他被一个人死死抱在怀里,抬头,是温柔的眼神。
阵法里,雷劫道道打到莫肃琛身上,他甚至还能听到莫肃琛隐忍的闷哼声。
那是他们的初见,一个绝世鬼王,为自己天谴加身,而他,被拥在怀中,毫发无伤。
尘封已久的记忆纷至沓来,闻奕还没有缓过神来,周遭波动便让他醒来过来。
“这是怎么了?”闻奕睁开眼,有些不解。
“祭祀开始了。”莫肃琛把他拉起来,把碎玉放进他的手里,“祭祀灵力波动大,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都会受到影响四处逃窜。”
“我都想起来了。”闻奕突然道。
莫肃琛默然,垂眸看他。
“天谴明明很痛,为什么要救我呢?”闻奕直视着他,像是要追问到底。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莫肃琛为什么要救他,哪怕孤注一掷,哪怕天谴加身,还是会救他。
献祭会有祭品,按理说他应当死,可是莫肃琛救了他,把他奉为与之同等的人,而后契约成,他是莫肃琛的契约人,命盘相连,至此,二人再看不见彼此的未来,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这便是契约。
而代价便是,莫肃琛天雷加身,失了一半鬼力。
“曾经我问过你,你说有缘,我没相信。”闻奕注视着他,“现在的我也不信,可是我还是想要知道真相。”
“祭祀开始了,我们出去吧。”莫肃琛眸色暗了暗,晦涩不明道。
“就这么难以启齿吗?”闻奕拉住他,“或者你真的把我当成了谁?”
莫肃琛轻笑了下,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怎么会,你若是真的纠结,想要知道。”他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情绪,“那就再等一下吧。”
他想,也许他会记起来。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那段岁月过于荒芜,那段记忆过于沉重。
那些苦和难,错过与遗憾。
他都不想闻奕再想起。
“那就你拿回身体的时候,就告诉我。”闻奕下了通牒。
莫肃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许久点点头,像是一个重大的承诺,道:“好。”
得了准话,闻奕松了拽住衣袍的手。
“走吧,去看看独属于大祭司的祭神节。”闻奕洒脱地往外走。
莫肃琛无奈摇头,轻笑一声,他向来那闻奕没办法。
祭神族祭祀很隆重,二人出了禁地,祭祀还在进行。
穿着纯净白裙的少女们鱼贯而入,蹲坐在祭祀台下。
闻奕这才看清,祭祀场地是圆形的,四周都有着特别的梧桐树,还有两株菩提,直冲云霄。
菩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布条,而梧桐树上,这是白色的布条。
枝干上,挂满了古铜铃铛和木质牌匾,风过,而无声。
祭祀节上,不管是人还是正在修鬼神的,都会现身。
许多小孩坐在前排座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神色恭敬又虔诚。
而苏言,此刻正无所适从地坐在小孩的边上,一副苦哈哈地模样。
闻奕噙着笑,坐在苏言身后。
苏言委屈巴巴地回过头来,“他们都不说话,我以为坐小孩这里会轻松一点。”
“安心,这对他们是很重要的节日,不会嬉皮笑脸的。”闻奕怜爱地安抚他。
“对了,你想做的事做成了吗?”苏言声音都小了很多。
“嗯,”闻奕似有若无地看了莫肃琛一眼,笑着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这里真不是让人待的。”苏言哭唧唧地感叹。
修鬼神的长辈们化作人身,慢悠悠地落座。
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而后低声说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我?”苏言小心翼翼地问,他合理怀疑他们是在蛐蛐他。
闻奕弯了弯唇,“他们在讨论你这个有缘人。”
事实也是如此,大家看向苏言的目光都稳重矜持,又带了丝欣慰。
“那一定都是好话,我这么帅气温柔,没人会不为我倾倒。”苏言很臭屁。
闻奕抿了抿唇,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莫肃琛轻笑一声,带着调侃,“祭神族的男女都很好看,你是真敢说。”
苏言委屈抿唇,苏言哼哼几声,然后转过头去暗自神伤。
闻奕:“……”
他那一生要强又极易受伤的好朋友。
但放眼看去,祭神族的人确实好看,不仅仅是脸好看,更是气质,温和而有力,强大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