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关系,简单的命案,不需要怎么梳理,也没有任何动机,只是一场意外。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
 我还是觉得不痛快,又要了一根。
 头顶的那一盏吊灯不够亮,我什么都看不清楚。
 没有说话的时候,我认为他们在思考如何让我伏罪。
 第二根烟,我捏紧了手,仿佛心脏也被捏紧,“李国平是我杀的,我哥……他还活着对吗?”
 放过我哥,定我十恶不赦的罪。
 我要下地狱,杀一次李国平。
 “李言,二十六岁,梅城逢林村人,二零二一年七月十九号中午十二点死去,死因,失血过多。”
 那根弦,断掉了。
 我晕乎乎地躺在床上,细数今天是第几天。
 黑暗中,我能听到水流窜动的声音。我动了动身体,房间不大,阴暗潮冷,放置在床尾的被褥湿润,盖在身上一点也不保暖。
 我翻了个身,他们应该在商议怎么处罚我。
 一道光突然闯进我的视线,长期处在黑暗中我不适地闭上了眼睛,等到自己能适应那道光线,我才缓缓睁开眼。
 来人身后背着光,脚步平缓地向我靠近。
 那么高大,那么圣洁,好像是来带我脱离苦海的救世主。
 我支着身子,光线再强烈,我也不想闭上眼睛。
 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等他走近,我看清楚,他是傅晏礼。
 他们是不是在空气里放了针,为什么每吸进去一口,就疼的身体好像都不是我的。
 他的嗓音有些哑,尾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上扬:“听说你杀了人。”
 雪松味清新而冷冽,与发霉的气息相撞,两种味道竞争,最后雪松更胜一筹。
 我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心有所动,好像一潭死水激起涟漪:“我想看看李国平的死状。”
 这次我不会央求他救我,也没有情感需要寄托。
 我的血肉已经成了一滩烂泥,死亡对我而言说不定是解脱。
 傅宴礼的眉心往两侧收紧,我很少看到他皱这么深的眉头。
 几个月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他没什么变化,身姿永远挺拔,很难在他脸上读到情绪。
 可是为什么,这次他的神色让我感觉到他的不满。
 我怀疑我在做梦,收回了视线,以免多看一眼,就动摇一分。
 “看着我。”他语气压得很低,声线覆上了一层决然。
 我听话地看着他,如以前一样,他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傅宴礼穿着便装,这样的光影下,那些不容易瞧见的细纹也隐匿起来。
 “傅先生,谢谢你。”我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
 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我想应该是苏槐向他求救,他才来的。
 大老远跑到新城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说一句谢谢。
 他平波无澜的眼神翻涌了一下,我无法明白他那种情绪为何物。
 一张照片递到我的面前,上面是李国平的尸体。
 身体浸满了血液,死像惨状,心口那处好似被挖空了,血肉模糊,不知道作恶者对他有多大的仇恨。
 就算我没学过法律也知道,这件事很棘手。
 如果傅宴礼插手,一定会付出些代价。
 我不想麻烦他,当时我动手的时候,就想过我的结局会是什么样。
 只是,我哥死了。
 这是唯一的错。
 人生到头,不过一个死字。我缓缓呼吸,生命脆弱到好像只需要轻轻一折。
 我再次收回视线,坐回床上,灵魂疲惫到身体承受不住。
 不知道没能让傅宴礼相信我对他的爱算不算是一种遗憾。
 “李辞,你想活吗?”
 我想活吗?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问过自己无数遍,答案当然是想。
 否则我为什么要努力学习,为什么要脱离那个地方。
 可是此刻,我犯了犹豫。
 我以前活着是因为我有很多期待,但那个期待最核心的关键在于我哥。
 我不知道我想活着能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
 我突然开始害怕上天的安排。
 直至此刻,我都觉得那天发生的是梦。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醒过来,不让自己陷在痛苦里。
 “你想活我才能救你。你想活下去吗?”见我不回答,他再次开口。
 “小辞,好好活。”耳边响起我哥说的话。
 他把我护着,就是不想让李国平伤害到我。
 也不想我犯下错误。
 可是当时他放开我,我们都有机会活下去。
 对于那些故意忘去的片段,我颤抖着寻找细节。
 他好像拿自己当了赌注。
 警察和救护车来的时间也太凑巧。
 一阵潮水涌入了我的心脏,我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悲伤。
 他骗了我!
 我哥骗了我!!
 明明答应我会好好的,但他却拿自身做诱饵。
 他千算万算一定没算到,他的弟弟也成了别人眼中的杀人犯。
 我笑了,笑地眼泪冒出来,肺在漏气,胃在抽搐。
 心脏酸胀的难受,只有把它剖开,让水流出来,我才会好受一点。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抬起头,“我要活下去。”
 那是来自心底最深的渴望。
 尽管我已经找不到存在的借口。
 我站起来,走向傅宴礼,双手紧紧抓住困住我的铁栏,“我想活着,我要活下去!”
 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才是对生命的蔑视,我不应该为李国平的死付出我的生命。
 我哥已经死去,我不能。
 他仿佛笑了,转瞬即逝,像是蝴蝶,来不及捕捉便消失到无影无踪。
 傅宴礼有人脉有关系,我很快就从那地方出来。
 在发霉的地方呆久了,接触到阳光居然会觉得刺痛。
 世界上唯一能威胁我的人消失了,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也消失了。
 我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不过短短五天,居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傅宴礼直接把我带回了川城,还是把我养在他的别墅。
 刘姐看到我十分意外。
 我从新城过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傅宴礼事无巨细地安排好。
 那些东西我都没拿,便跟他说:“那个房子我缴了三年的房租,就租着吧。”
 当时是打算跟哥在那边长住,所以租期很长,缴了几年的房租。
 傅宴礼用沉默作答,表示他知道,并且会看着安排。
 我回到别墅的第一时间就是睡觉。
 不管会梦到好的还是坏的,我要睡觉,睡到世界尽头最好。
 就算是换了地方我也会做噩梦,我梦到李国平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我扑过来。
 我一开始会害怕,但是梦为我创造的,于是我幻想我再一次,又一次杀掉他。
 陷入了无休止的失控。
 我睁开眼睛,听到楼下有狗叫。
 慢悠悠下楼去,元宝欢快朝我跑过来,吐着舌头,两眼放光。
 因为好吃好喝地养着,它不仅胖了很多,也没了一开始的胆怯。
 它什么都不知道。
 它不知道给它喂饭洗澡的言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有那么一刻,我嫉妒一条狗,甚至想杀了它。
 凭什么它什么痛苦都不用承受。
 我又想抽烟,准备出去买两包,门口站着个黑衣人拦住我的去路。
 “傅总说这段时间你只能呆在别墅。”他口吻带着公事公办,没有打算通融一下。
 我不满:“我只是出去买包烟。”
 “我可以出去买。”刘姐立马上来,笑着当个和事佬。
 “我想跟傅总聊聊。”我不想给傅宴礼添什么麻烦,所以我打算亲自问他,是我身上的命案导致我不能外出,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如果实在棘手,那就以命抵命。
 “傅总在忙着处理您的事,最近一段时间就在别墅吧。”林助理不知何时出现,脚步飞快走向我,头发都稍显凌乱。
 确实,我才被关几天就被放了出来,傅宴礼要处理的后事一定有很多。
 他又一次拯救了我。
 我看着他手里抱着个罐子,他也注意到我看到了。
 他递给我,神色肃穆:“这是您哥哥的骨灰,傅总说交由您做决定。”
 骨灰被我抱进了房间,放在床头柜上。
 刘姐给我买来了烟,我把窗户打开,站在窗前,用一根又一根的烟麻醉自己。
 下午三四点,外面是大太阳。这么热的天基本没有几个人在外面活动。
 我不想联系谁,苏槐向傅晏礼求救,说明他一定知道我已经安全。
 我在楼下随便吃了点什么,没什么胃口,要不是想活着,我不会逼着自己吃东西。
 元宝也似乎发现了我情绪不高,变回以前那种状态。
 安静地趴在我的脚边,不敢逾越。
 晚上七点,刘姐做了几个家常菜,我坐在桌前,没什么胃口,问她:“今天傅先生会回来吗?”
 “应该会。”刘姐用很委婉的措辞告诉了我答案。傅晏礼要回来,基本上会提前跟刘姐打招呼,没有说,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回来。
 随便应付了两口,我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傅晏礼什么都不缺,也不要我的爱,那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他?
 他接连几天都没有回来,也联系不上他。
 我每天嗜烟,脾气越来越差,只要一点小事就能让我破口大骂,刘姐和元宝都尽可能的离我远点,以免惹我生气。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堕落下去,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在怀疑,当时让傅宴礼救我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凌晨十一点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床头的烟和打火机,走到楼下。
 夜已深,路灯伫立在黑暗中。
 今晚没有月亮,乌云压着天际,看天气预报说有雨,在凌晨一点左右下。
 点燃了烟。
 一阵风吹进来,习惯了新城的早晚温差,这个风算得上温和,甚至吹在身上都没有什么实感。
 客厅没有开灯,一点点光从窗外透进来。我指尖夹着一根烟,瘫坐在地板上,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我明白,我必须找点事情做,不能让脑子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就会想太多不应该想的。
 “啪嗒——”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一道身影笼罩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指尖中的烟被夺了去,鼻间被一阵寒冽侵袭。
 傅晏礼脱下外套,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深深地吸了一口,可能是廉价香烟的味道不怎么样,他直接将烟点灭在烟灰缸里。
 外面闪起雷火,客厅的灯光太明亮,要不是那响彻天际的轰鸣声,我也不会注意到外面打雷了。
 我嘴里又苦又干,明明是睡觉前刷了牙,喝了水。
 傅晏礼随意地取下腕表,那根短的指针走在一和三之间,稍长一点的在六和久之间。
 由于特殊性,仿佛只有最长的那根在转动一样。
 其实就这么坐着怪尴尬的,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主动挑起了话题:“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傅宴礼脸上挂着疲态,声音不紧不慢:“等一段时间吧。”
 他似乎很疲惫,已经闭上了眼睛,倒在沙发上。
 我默然,绕到他的身后,给他做头部和肩颈的按摩。
 手法熟练,力道适中,他的表情完全松懈了下来,发出浅浅的呼吸声,好像睡着了。
 按摩了将近半个小时,看着他闭着的眼睛,我心一动,捧着他的脸颊,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很轻很轻,只是蜻蜓点水般落下,又腾飞起。
 我起身,不知何时他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干净,犹如一对上好的黑曜石。
 心脏微微颤抖了一下,正要说点什么解释,他抬起手压住我的脖子往下按。
 他的手掌很宽大,几乎捏住了我的命脉,我就像待宰的羔羊任他拿捏。
 我心跳的很快,他的手仿佛是落在冰原上的火球,也像是诱惑我撞向冰山的海神。
 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明明我只是想安静地待着,但因为一念之差就点燃了火。
 他用柔软的唇落在我的额头上,往下是眼睛,脸颊,最后才是我的嘴唇。
 用舌头撬开我的齿缝,温柔,不可拒绝。手不断收紧,好像要把我捏进他的掌心。
 这个姿势让我有些站不稳,加上能维持我呼吸的地方也被掠夺,很快我就没了力气,要不是他的手稳固着我的身体,估计我会倒在地上休息,休息够了,身体需要的氧气足够了,我才会爬起来。
 我都快忘了,傅晏礼是不爱亲吻床伴的。他到底是不爱亲吻床伴,还是不愿意亲吻和他有利益关系的床伴。
 比起想这么多疑惑,不如想想我应该怎么面临接下来的困境。
 明显傅晏礼的性欲已经挑了起来,而我现在没心情做。
 我更喜欢温存的时刻,做爱会让我失去理智。
 有时候我会选择逃避现实,但现在我更需要冷静。
 在我窒息之前,他松开了我,我顺着沙发瘫坐在地上,很快,他抱起我往楼上走去。
 我害怕地攥紧了他的衬衫,手指都在颤抖。
 雨下了起来,豆大颗的雨点砸到窗户上,伴随着雷鸣闪电,这个夜晚足以惊心动魄。
 傅晏礼抱着我回了我的房间,把我放在床上,他说:“早点睡吧,再怎么身体是自己的。”
 我都快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傅晏礼,他的性欲一向旺盛,今日却顾及我的感受。
 傅晏礼给我掖好被角,去关了窗户和帘子,有效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和光亮。
 房间内还有未散去的烟味,并不好闻,但抽烟的时候不会这么认为。
 他走出了房间。
 没有再回来。
 思绪一沉再沉,沉到没有办法再沉下去。
 暴雨过后,路面泥泞一片。
 雨并没有停下,只是小了许多。
 傅晏礼没有去上班,我找不到,也不想找事情做。
 我就这么坐着,肉体不是我的,呼吸不是我的,灵魂都被人取而代之。
 我好想去找我哥,好想他安慰我。
 “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傅宴礼的声音把我从虚无中拉回来。
 我短暂地愣了几秒,点点头。
 是应该出去走走。
 雨已经停了,太阳有要出来的趋势。
 傅宴礼亲自开车,从别墅出发。我也不敢问他去哪里,也不想开口。
 上了高速之后,我盯着路牌,路牌上指示的是我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城市。
 傅宴礼没有开导航。
 车载音乐连上的是我的蓝牙。
 我不想让沉默把车厢占据,特意向傅宴礼请求的。
 “是有无望的福歌
 亦有无望的祸责
 远方吹着又吹过
 吹不动这红色的河”
 宿命终会轮回,人无法挣脱,也无法摆脱命运。
 痛苦走向痛苦,毁灭走向毁灭。
 我把头靠在车窗上,风迎面吹来,带着雨后的闷,还有一丝清凉。
 缓缓闭上眼睛,我声音轻到生怕他听完整一样。
 “傅宴礼,你相信命吗?”
 我微微张开了嘴,让空气流进去,流进我的器官里,细胞里。
 突然觉得,与天对抗的人,都好勇敢。
 BGM——《红色的河》
 太阳破开厚重的云层,一缕霞光犹如金光落在远方,景物都带了一层柔和。
 被光照耀着的人是怎么样的?
 “不信。”他坚定的语气比这破开云层的阳光更有力。
 我闭上嘴。
 我只是对命运产生了怀疑,得到的东西都在失去,失去的东西永远都追溯不回来。
 我抿着嘴唇,或许真如那个算命说的,我是不祥之兆,害死了母亲,害死了张姨,害死了我哥。
 下一个是谁?
 傅宴礼?
 我终于明白,原来活着的代价就是承受痛苦。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人爱的痛苦。明知前面是荆棘,也要往前走的痛苦。
 “那你要爱我吗?”
 那你会爱我吗?
 如同爱上那一刹那的烟火。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语调,却还是哽咽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只是心里总带着几分对生的期待。
 我都快分不清楚我是在求爱还是在求生。
 傅宴礼面不改色地扶着方向盘,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李辞,你是个懂事的人。”
 我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那你就不要给我错觉。”
 他总给我一种,我对他来说还是不一样的错觉。
 “我只是在享受。”傅宴礼给了一个看似答案的回复。
 享受什么?
 我爱他的感觉?
 还是我的落魄?
 他不再言语,我也沉默了。
 好像只有沉默能维持现状。
 傅晏礼并非不会聊天,在宴会上,他游刃有余地同权贵富豪交流,举手投足矜贵优雅,嘴角总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让他看起来不会给人距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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