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不醒来,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这样的人生于我毫无意义。
疗养院的床够大,我脱掉外套,钻进被窝,像小时候害怕黑暗,非得跟我哥挤在狭小的床铺上睡觉一样。
我在努力找到那些让我存在的记忆,好洗去我现在的痛苦。
闭上眼睛,我突然想起那只被我捡回来的狗,到现在我还没有给它取名字,因为我对它并不上心,所以确认它还活着就行。
我抱着我哥的腰,在他肩膀旁边睡觉。
第35章
自张姨出事,我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一闭上眼睛,耳边就响起巨大的声响,好像老天都在惩罚我。
我梦到了傅晏礼,他问我为什么这么爱哭。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静静地看着他。
可能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觉得太委屈,不哭出来会把心脏憋坏。
再睁眼,看着熟悉的一幕。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再怎么也不会认错。
我感觉我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明明我是在医院,怎么睁开眼就回到了傅晏礼的家。
窗帘紧闭,隐隐有光从缝隙中落进来。
我光着脚板走到门口,看到楼下有个身影正在打扫卫生。
加快步伐,刚准备开口,那人回过头来,不是那张脸。
我脚步定住。
她的脸绽开笑容,率先开口解释:“李先生,我是新来的保姆,你叫我刘姐就成。”
女人三十岁出头的样貌,面容平庸,是一张没什么记忆点的脸。
我期待落空,失望地喊了声刘姐,她注意到我没穿鞋子,赶紧让我坐下来,说我感冒还没有好,别这么糟蹋自己。
而我满脑子都是,张姨才离开,傅晏礼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别的保姆。
我坐下来一会儿,那只狗从院子走进来,蹲在我的脚边,安静的好像不存在。
这只狗自我捡它回来,基本上都是张姨在照顾。我有点后悔,当初不应该捡它,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去照顾一条狗。
“这狗叫什么啊?丑是丑了点,性格还挺温顺的,前几天来的时候,它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刘姐自来熟,说话声音脆生生的。
我不想开口,但是又不想打击到她,便道:“没有名字。”
“这样啊。”刘姐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见我不是很想说话,就去找点事情做。
今日天气还不错,中午吃了饭,刘姐问我要不要去外面晒太阳。
我说我自己搬个椅子出去就行。
院子刚好对着太阳,我躺在椅子上,阳光带着暖意,我闭着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身上盖着一床毯子,刘姐也在一旁闭着眼晒太阳。
我看了一下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这会儿太阳被云层遮住,凉风吹拂。
把毯子放在椅子上,我进去上了个厕所。
晚上,刘姐准备了一桌子菜,我惊讶,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吃得完。
令我没想到,傅晏礼久违地回了别墅。
怪不得做了这么多菜,原来是雇主回来。
她也不跟我说一下。
傅晏礼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吃刘姐削成块的苹果,看着当下热播电视剧。
挺无聊的,主要是想找点事情,不至于傻愣愣的发呆。
“傅先生。”刘姐在我背后喊了一声,我先是没有反应过来,一听是傅晏礼回来,我连忙侧转身子。
傅晏礼穿衣风格简单,大多都是黑色。
“傅先生。”我也紧跟着喊了一声。
“今天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再来。”
他对着刘姐说道,刘姐得令,脱下围裙,很快离开。
傅晏礼去厨房洗了手,回到客厅的时候,我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他坐下来,一句话也不说,修长的手拿起筷子。
我好像有很久没有和他坐在这张桌子上一起吃饭,但是今日,我却没有以前的欣喜。
傅宴礼的冷漠消减了我本就不多的热情,加上出了这样的事,我不太想和他周旋。
大抵是我意识到,不能再逾越,这样下去会使我更痛苦。
吃饭的时候,我们都很安静。
他吃饭礼仪一向很好,我则没什么胃口,他落筷子的时候,我刚好也吃的差不多。
我收拾碗筷,一点声响因为寂静放大了无数倍。
我站在灶台前发呆,傅宴礼应该还在客厅。
他突然的出现,让我本就没有上岸的心好像又游进了大海,浮浮沉沉。
我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又开始焦躁不安。
等会儿我应该说些什么?傅宴礼来是为了提醒我尽快离开川城吗?
“李辞,你还要在厨房待多久?”
我想的正出神,傅宴礼的声音落入耳里。我循着声音看过去,他倚靠在厨房门口。
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知道他面无表情。
“傅先生。”我走向他,但是我没靠他太近,如同才认识他那会儿,总带着几分警觉。
人一旦胆小起来,就连风吹草动也犹如面临大敌。
“看我。”傅宴礼干净利落的两个字,语气重了几分。
我心头一跳,听从他的话,抬起头看他。
“为什么这么悲伤?”傅宴礼走近,手放在我的下眼角,用大拇指轻柔地擦拭掉眼泪。
我这才意识到我在哭。
“张姨死了。”我眼泪止不住地掉,喉头哽咽到说不出话。
“人都会死的。”
仿佛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
傅宴礼说的是事实,但我还是很难受,自责到要跌入尘埃。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傅宴礼的手搂住我的腰,迫使我抬头看着他,眼睛还没有看清楚,柔软冰凉的唇覆上来。
傅宴礼在吻我。
我闭上眼睛,被动地感受他。
他的亲吻不着急,像是猎人对猎物的循循善诱。
其实他不需要这样我也心甘情愿。
我心乱如麻,什么也想不到,如果可以,我只想沉沦。
分开时,我的手抓皱了他的衬衫,他没有丝毫责怪我。奇怪的是,因为这个吻,我的心情好像平静了很多。
“先生,我想做。”
我小声地请求,跟傅宴礼做爱,我应该会忘掉那些让我不开心的。
没有利益关系后,三次做爱都是我提出来的。
他一字不发,连气息都保持平稳。
他把我抱起来,沉稳地往楼上走。
我看到那只狗跟在他的身后,但在上楼梯的时候停了下来,趴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好像在害怕我抛弃它,所以格外懂事。
傅宴礼把我放在床上,压上来,继续刚刚那个没有完成的吻。
他的动作逐渐变急,我大脑因为供氧不足无法进行思考。
傅宴礼再怎么急也很讲究。
我第一次进他房间的浴室,没想到有一个浴缸,装两个人都没有问题。
我身上还穿着毛衣,他拿着浴头,变成热水后,从我的头往下淋,眼睛都睁不开。
水偏烫,我的体温正在慢慢回升。傅宴礼放下浴头,扯了两下领子,精致的锁骨出现在我眼前。
他来脱我的衣服,动作不再从容自若。
很快我就被剥光了,反观傅宴礼,他只有领口两颗扣子开了,衬衫微微发皱而已。
“李辞,如果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太重要,你只会更痛苦。”傅宴礼湿润的嗓音在我上方响起,那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灯光在他头顶,他的身躯高大伟岸。
“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情绪是不由自主的,如果我能把一些感情抽出去,我也不会那么痛苦。
我又想哭。只有把情绪发泄出来,才不会憋坏。
傅宴礼脱去衣服,嗓音低哑磁性:“我才发现你很喜欢哭。李辞,你知道吗,你哭起来会让我更有兴致。”
和傅宴礼做爱时,我很少哭,只有做得狠了才会掉生理泪水。
我不太爱在他面前表露出我无助的一面,大抵是第一次见面,我卑微到淤泥里,而他是高高在上拉我出来的神。
我想让他落下,和我平等,但是又觉得傅宴礼应该俯瞰我。这是与生俱来的不对等。
我注定仰望他。
后半夜,做完两次,因为运动,我困得昏昏欲睡,却也不想闭上眼睛。
傅宴礼坐在床沿抽烟,我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垫在胸膛下方。
只要穿上衣服,他就会变一副模样,完全不见做爱时的疯狂。
和他上床,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有很强的掌控欲,虽然不会玩什么花样,但他总是拿捏着我的软肋,让我必须跟着他的节奏走。
这种行为我只能说不讨厌。
哭红的眼睛有些发肿,轻轻触碰就会发出一阵锐痛。
傅晏礼向窗外望去,那边是黑夜。夜里起了雾,路灯和家灯在夜色中变得朦胧。
夜很浓稠,像是化不开的淤青。
我拉住傅晏礼的手腕,抬起眼眸,他黑色的眼睛优雅而倦懒,透着漫不经心。
他没有因为我的动作把头偏过来,指尖的烟燃了一半,烟灰岌岌可危地挂在上面。
“傅先生,我也想抽一口。”我就像是犯了瘾的瘾君子,语气若有似无的拉长,甚至叫他的时候,还有些旖旎的暧昧。
夜并不安静,他没有回应,我像藤蔓一般爬上他的手臂,头靠在他的臂窝处。
我听见了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有节律地在胸膛中跳动。
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很高兴能与傅晏礼有这么平和相处的时光。
时光,一个多么美妙而不可追溯的词语。
做爱后的温存会劫持我,使我失去思考,只想靠近那给予我无限快乐的人。
他可以给我很多快乐,唯独不可以对我有感情。
傅晏礼点了点烟灰递过来,我仰起脖子,将烟叼在嘴里。
熟练地吸上一口,烟夹在指尖,缓缓把肺里的烟气送出体内。
我已经许久没有抽烟,这一口使我心旷神怡,惬意地眯起眼睛。
傅晏礼的手放在我的腰上,我基本上在他的怀里。
我再次抬起头,看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条,心猿意马,抓住他的手臂借力,唇落在他的脖子上。
这个不算吻的亲吻,带着几分大胆、亟不可待。
我十分用力地吮吸,像渴求一点救命的甘霖一样,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我在他身上留下来的第一个标记。
他没有推开我,等我刚离开他脖子,他像只困了很久的野兽,凶猛地扑了上来。
傅晏礼把我按到床上,暴力地啃咬我的嘴唇,仿佛咬破了,因为我尝到了血的腥气味。
没有完全熄灭的火星子落在长满枯叶荒草的山头,很快,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如果无法躲避现实中的痛苦,麻木未必不是一个逃避的选择。
风吹动着窗帘,雾蓝色的帘布在太阳的照拂下,忧郁的底色也染上了一层别样的光彩。
身边没有温度。
我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回到房间拿起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疗养院那边打过来的。
第一个电话是凌晨三点多打过来的,一个是上午八点打过来的,还有一个是上午十点打过来的。
而现在是下午一点。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连忙回拨,是一位女人的声音,声音不怎么熟悉。
“你好,请问我哥出什么事了吗?”我还没有来得及喝水,嗓子眼干涩,说话的时候想咽口水下去润润,却卡住了。
女人很快便道:“您是李辞先生对吗?是这样的,您哥哥昨天凌晨三点二十一分醒来过一次,今天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身体恢复的还不错。”
“我哥……醒了?”我十分不确定。
心脏剧烈地跳动,好像要蹦出嗓子眼。
医生说五个月内会醒,我一直在等,但是没想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他醒过来。
她带着几分笑意:“是的,您的哥哥现在正在外面晒太阳。”
“好,谢谢,我马上过来。”
“不客气。”
我迅速地换上衣服,下楼时,刘姐叫我吃饭,我说有点事,暂时先不吃,晚上也有可能不回来。
刘姐说好的,把我送到门口。
打车到疗养院外只花了半个小时,司机开车又快又稳。
我付了钱,小跑着进疗养院。
昨天晚上剧烈运动,醒来也没有进食,胃里空空如也,没跑一会儿,小腿就止不住地打颤,膝盖一阵发软,随时有可能跪下去。
我不得不放慢脚步。
院子里没有熟悉的身影,我乘坐电梯上了楼。
714的房门紧闭着,我站在门口前,踟蹰不前。
一想到我哥醒来看不到我,他会不会害怕之类的,我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又恨自己太放浪形骸,因为第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和傅晏礼做爱。
我轻轻地把手放上去,推动,隙出一小条缝,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架势。
门发出轻微的声响,推开到一定程度,我看到床上没有人,再推开一点,我看到了我日思夜想了很多天的人。
我哥坐在轮椅上,一双漆黑的眼眸正看着我,没有表情,却带着我无比熟悉的柔和。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控制不住自己,跑过去,腿一软,跌在地上,我连滚带爬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腰。
他的手在我头顶温柔的抚摸,没有说话,在给我缓和的时间。
等我稍稍平复一点,他擦去我的眼泪,嘴角扬起笑:“小辞还是很喜欢哭,眼睛都是肿的。”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怜爱,与我四目相对,捏住我的脸颊,叹了口气:“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这么瘦?”
他的语气有无限的自责,我握住他的手,哽咽道:“想吃哥哥做的饭菜。”
我害怕他多想。人总会自我怀疑,我知道我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担心他会觉得自己成为我的负担。
他道:“我问过医生,再恢复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
我望着他:“哥哥想去哪里?”
他手放在我的背上,想了想,说:“离开川城,去哪里都好。”
我不知道他在睡梦中有没有听到我说的那些话,不过这已经不重要,只要我哥醒来,我就不是没人要的狗。
“去哪里都可以,我都听哥的。”我这么回答他。
我的头靠在他的腰腹处,骨头硌得慌。
躺的这些年,他的身体质量急速下降,以前因为干活锻炼出来的肌肉变成一层薄薄的软肉贴在身体上,我都害怕一阵风就能吹倒他。
所幸我现在有钱,足以让我哥过上好日子。
等他出院,我们就离开川城。
第37章
李言是我哥哥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我哥给我取的。那时候计划生育,不允许多生超生,但在农村,这样的情况随处可见,只是上户有些困难。
为了给我上户,我哥也是求了些人,受了不少苦,没少受到李国平的虐待。
他虽然不给我说,但是我都明白。
李国平那么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会想方设法给我上户。
我在疗养院跟他聊了许久,他很少说话,大部分都是我在说。
可能是刚醒来,神情间带着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我哥很有耐心,就这么说着,太阳落山,月亮升起,一阵凉风吹进来,我哆嗦了一下。
他去拿来一床毯子给我,语气带着责怪:“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一点。”
出门的时候太阳很大,加上我哥醒来,兴奋感一下子让我都忘了早晚温差这件事。
我冲他笑笑。我知道怎么做,我哥会束手无策。
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长这么大,这招对他还有用没有。
结果在意料之中,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宠溺地一笑。
这个时候,我很庆幸我们之间居然没有距离感,毕竟有些人几年不说话,不知道会生疏成什么样子。
外面天色不早,我一天没有吃东西,胃开始抗议,发出轻微痉挛的疼痛。
不是不能忍,只是在我哥面前,我没必要忍着。
我说:“我饿了,想去楼下吃点东西。”
我哥问我:“你今天吃饭没有?”
我摇摇头。
他凉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扶动轮椅。
我立马凑上去,讨好似的去推轮椅。
疗养院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楼下有几家面馆和私人菜馆。
我要了一份牛肉面,问我哥吃什么,他说他现在不方便进食。
等到他上床之后,我才想起去问医生,关于我哥的恢复,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护士说病人躺了很久,但是平时保养做的很好,肌肉没有萎缩的很厉害,醒来后可以适当地做做运动,但不能做太多,太过反而影响恢复。
把她说的注意事项记下,再返回到病房,我哥正看着窗外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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