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再回浮光山,就算普通弟子察觉不出来,那几峰峰主是一定会发现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少主的师尊,清霄仙尊。”
 “所以,少主不如——”
 “不如什么?”裴夙冷声截断他的话,半张爬满了魔纹的侧脸在黯淡的灯影下阴森骇人,“不如随你回魔域,波诡云谲中争个魔尊的虚名?”
 长京心知失言,惶恐地垂下头,再不敢说话了。
 长指猛地推开剑鞘,剑锋出鞘一截,银亮的剑身可鉴人影,裴夙低眉一览,诡异的魔纹登时映在剑身上,他厌恶地错开眼,“这魔纹有什么法子除掉?”
 长京摇晃着蛇头,似乎是在聚焦目光,半晌才盯在裴夙脸上,猛然一愣。
 “魔纹,只有血统纯粹的魔族才会有,平时不会出现,只有、只有……”它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只有什么?”裴夙凝眉斜睨它,满脸的不耐。
 蛇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它慢吞吞道:“魔纹,只有两种情况下才会从腰腿向上蔓延,一是调动魔息作战时;二、二是欢好情……动时。”
 “少主魔骨才刚刚觉醒,尚且不能自如调动魔息,身上魔纹却暴涨至如此地步,那自然是、是——”
 “住口!”
 裴夙怒火上涌,一拍桌子,丹田处猛地钝痛不已,赫然一口腥甜涌了上来。
 “少主!”长京连忙凑了上来,担忧道:“强行催动血符,反噬深重,少主切不可再消耗修为了。”
 “无碍。”
 裴夙抹去唇角的血迹,抓起长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翌日天色大亮,楚霜衣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胸前陡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立时将他痛醒了。
 “师尊。”
 徒弟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比之平常的声线越发低沉了些,听起来似乎也才刚醒。
 清冽的气息猛地拢上来,沉稳有力的臂膀半揽着他扶起来,楚霜衣倚在床头,腰后蓦地被人塞了个软枕进去,娇贵的紧。
 “昨晚你——”
 他一开口,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像是在剑阵里打磨过似的。
 昨夜的记忆一点点缓缓复苏,楚霜衣耳根微红,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差点、差点清白不保!
 师尊眸子微瞪,脸颊慢腾腾地红了起来,裴夙知他羞恼,勾了勾唇,接过话头:“昨夜那鸟妖的巢穴实则是个法宝,师尊被他掳去,险些遭遇不测。”
 楚霜衣被他说的有些羞耻,自觉失了做师尊的体面,恼怒道:“若不是你行事鲁莽,为师又怎会……呃……受鸟妖算计!”
 “弟子知错,连累了师尊。”裴夙乖觉认错,语气十分低落。
 徒弟认错的态度这样好,楚霜衣又有种欺负孩子的羞愧,正要转移话题,门口响起一阵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裴夙打开门一看,是前来送餐食的店小二。
 “客官,这是按您的吩咐,在咱们镇上最好的酒楼订的早食。”
 店小二双手托着摆满了盘盏的漆盘,心里虽怕,但架不住好奇心作怪,偷偷往里面瞄了两眼。
 宽敞的房间里,满地狼藉,赤红的喜服撕了满地,一直蔓延到绣屏后。
 看绣屏后的轮廓,床边似乎倚着个清瘦美人,仔细嗅嗅,房里还飘着股淡淡的腥气。
 这香艳的画面几乎与店小二心中所想一模一样,一出千金小姐成亲当日同江湖游侠出逃的戏码在脑中浮现出来。
 原来是对苦命的野鸳鸯……
 店小二还想再看两眼,那千金小姐到底是何等的美貌。
 手中漆盘就被人黑着脸接过,几个赏钱扔了过来,随即啪的一声巨响房门被大力甩上。
 “还挺护食。”店小二脑补出了内情,也没那么怕了,掂量掂量手里的赏钱,不屑的啐了一口。
 千金小姐可都是娇养长大的,能跟你到几时?
 房门一开一合,带起清晨的凉风,吹的千金小姐肩头一凉,楚霜衣拉了拉身上的薄被,扬声问道:“裴夙,为师的衣裳呢?”
 裴夙脑中顿时浮现出昨夜红纱帐里师尊身着赤红喜服满目春水的模样,眸色一深,幽幽道:“撕破了。”
 “那就拿件新的来。”楚霜衣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徒弟说的应该是昨夜被鸟妖划破的那件,小声嘟囔道:“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畏寒。”
 畏寒,是受伤流血的缘故。
 这话裴夙憋在心里没说,从百宝袋里取了件新袍子给他披上。
 店小二会错了他的意思,送来的饭菜都是些鱼肉荤腥,裴夙只盛了碗冒着热气的甜粥,跨过地上的零碎布料,送到楚霜衣手边。
 “师尊,尝尝。”
 楚霜衣捧过粥碗,瓷勺在粥里搅了搅,滚烫的热汽就扑上面门,熏的脸上暖烘烘的。
 他低头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口感,却不腻。
 “裴夙,拿只碗,你也尝尝。”
 楚霜衣小口小口地吃着,脸色被甜粥的热汽熏的发红,只是两只缠满了纱布的手腕看着令人心疼。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裴夙,拿张纸来,我要将昨夜徐姑娘突然出现在这儿,被魔族夺走冰锋珠的事传回浮光山。”
 裴夙捡起昨夜丢在地上的外袍,应声道:“师尊放心,昨夜纪师兄追来,已将细情传回浮光山。”
 “你过来,为师看看那魔族护法有没有伤到你。”楚霜衣放下甜粥,眉宇间一片忧虑。
 “弟子没事。”裴夙抱剑守在窗边,闻言若有所思地摸上自己的半边脸,眸中黑云卷集,“只是被强行打入了一道魔息,过几天就散去了。”
 楚霜衣从醒来之际就察觉到徒弟身上萦绕着一道魔息,此时徒弟一提,才醒悟过来,原来是昨夜被魔族护法种下的。
 这倒不算什么重伤,就像常人的风寒发热一般,两三天就自然痊愈了。
 他关切道:“那你自己也要注意着些,魔息散去之前尽量不要调动灵力。”
 “弟子谨记。”
 裴夙听着这些寻常的叮嘱,面上不显,心里却暖烘烘的,还泛着些许的甜。
 “徐姑娘也在这客栈里吧,你带为师过去,看看她的伤势。”楚霜衣忍下手腕上的刺痛,套上外袍,作势就要下床。
 “徐清婉丹田被剖,纪师兄已经用八瓣莲护住了她的心脉,就算师尊此时过去,也只是为她输些灵力而已。”
 裴夙一把将人拦住,送回了床上,对于徐清婉的伤势似乎漠不关心。
 “传信,是纪清羽;照顾徐姑娘的,也是纪清羽,那徒儿救了徐姑娘之后,就没再帮衬些什么?”
 裴夙眉头一蹙,他与徐清婉只有一面之缘,师尊这话倒像是他跟徐清婉关系十分亲密似的。
 当即闷声回道:“弟子昨夜守着师尊,无暇顾及其他。”
 楚霜衣脸上一红,他万万没想到,拖了徒弟照顾白月光后腿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不过现下的局势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原书的故事脉络,纵使纪清羽有男主光环,也未必就一定能赢过徒弟。
 现在冰锋珠被夺,想必魔尊很快就能突破苍陶冰涧的封印,浮光派接到消息一定会派人前去探查,但浮光山与相隔北海遥遥千万里。
 到那时魔尊早已破封而出,北海定然会受到牵连,徐姑娘的父母,可就凶多吉少了。
 “师尊叹什么?”
 楚霜衣尚且在沉思中,下意识回答道:“为师在想徐姑娘……”
 他来到这里,改变了原书的剧情,但有些情节似乎是注定好了的,绕不开,就比如徐姑娘的事情……
 他分明知道有人会因某种原因在某一天死去,可他却只能漠然旁观,来不及插手制止。
 浓浓地无力感漫了上来,楚霜衣病恹恹地倒回床榻上,头一回觉得书中的世界也如此辛苦。
 “徐清婉?师尊想她做什——”
 裴夙不动声色地将桌边的母镯藏进袖里,一回眸发现人已经躺下了,就此截断了话音,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去。
 长京听见门扉响动,埋在身子里的蛇头登时警觉地转向门口。
 蛇信吞吐,直到察觉熟悉的气息,它才卸下防备。
 “少主。”
 裴夙微微颔首,步伐虚浮,直奔床榻而去。
 昨夜守了一夜,血符的反噬与魔骨在他体内对冲不休,越发虚耗修为。
 裴夙盘腿坐下,凝神敛息,聚精会神地调理起内息来。
 他眼下一片乌青,脸上诡异的魔纹时隐时现,气息也并不安稳,像是体内的两种力量在相互倾轧。
 长京窸窸窣窣地顺着桌腿游下来,蛇身涨到碗口粗细,恭敬地守在床边,为裴夙护法。
 忽然间,它猛地睁开金色竖瞳,锋利的毒牙龇出,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然而它这副凶相维持了还不到片刻功夫,毒牙就收拢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让出路来。
 一股清风似的灵力涌入丹田,如细雨落入山岗,轻柔地将裴夙体内两股力量压制了下来。
 魔纹褪去,痛楚消弭,裴夙的神情也不再紧绷,随之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沉寂,客栈的大门已经被店小二落了锁。
 裴夙收功吐息,意识回笼的一瞬间,心中警铃大作。
 暗沉夜色中,长剑出鞘大半,已经抵在了来人的脖颈上。
 眼底隐隐血光流动,待他看清来人的相貌,眨眼间又恢复如常,“师尊,怎么这个时——?”
 两指压下颈边的剑刃,楚霜衣猛地扑上来,强行捂住了徒弟的……额头,他上下摸了摸,这才正正当当地捂在了嘴上。
 肌肤相贴已是足够刺激,偏生那冰凉的指尖还上下游移摸索,指尖过处,带起星点触动心弦的酥麻。
 剑刃受控,微凉的掌心按在他的唇上,裴夙被他扑的一歪,后背磕在床头,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响。
 “啧。”
 楚霜衣眉头一拧,警惕地向门口地方向侧了侧耳朵。
 他一侧脸,莹白的耳垂正送到裴夙眼前,像一块冷白的玉,又像一小块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糕点。
 裴夙的气息登时乱了,他避开按在剑刃的那只手,唰的一下,收剑入鞘。
 携着剑鞘的手,半搭在师尊的背上,魔纹已经爬满了每一寸指节。
 远远瞧着,像是他主动伏在徒弟身上一般。
 裴夙毫不在意外面有什么,只是拿一双晦暗的眸子幽幽地盯着眼前人,就算此时魔族卷土重来也不能分去他丝毫的目光。
 楚霜衣凝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股强悍的魔息正在逐渐接近。
 是时候了!
 他缓缓松开捂在徒弟嘴上的手,右手向下一撑,正向借力跳下床,掌心却忽然按在了徒弟半支起的腿上,才惊觉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徒弟两条长腿之中。
 他脑中想了想那个画面,一条腿支着,上半身靠在床头,是个很享受的姿势。
 楚霜衣提心吊胆的担心瞬间化作了怒火,枉费了他对这逆徒早晚担心,竟然一点苦也不肯吃,就这片刻功夫,竟还躺下了!
 他若是不在这,想必收了功就酣然入睡等着魔族来取他的脑袋了。
 半点戒备心也没有,是该让这逆徒涨点教训了。
 现下的姿势不好发力,他把手搭在徒弟肩上,往上凑了凑,呈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馥郁的柳香涌上来,这么个轻微的动作在裴夙眼里却变了味儿,师尊掐着他的肩头,随着师尊微微垂首的动作,柔软的发丝拂过脸颊。
 黑暗中,视线削弱,仿佛成了禁忌的净土,凡是见不得光的,都在疯狂滋长。
 裴夙黑眸幽暗,搭在背上的手情不自禁地上了力道缓缓收拢。
 余下的那只手腕,不应当空闲着,应当环在他的脖颈上,失控的抓挠着。
 裴夙从经过那样的事,可此刻,他无师自通般、强烈地盼望着。
 世事并不尽如人意,裴夙期盼来的,不是环上脖颈的潮湿手臂。
 而是像拍皮球一样,被人狠狠拍了下后脑,馥郁香气随即抽离。
 他听见师尊压低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骂他:“这种紧要时候,你小子享受什么?”
 什么旖旎情丝、什么纷杂情潮,顿时全都化作乌有了。
 “为师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为人应当如何?”
 “不卑不亢,勤勉刻苦。”裴夙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闷。
 “你瞧你!”楚霜衣一把掰开他拿剑的手,悄无声息地跳下床,小声斥责道:“像什么样子,这点事就吓成这副模样!”
 “有为师在,你怕什么!”
 情潮退去,暖意萌生,听着这些暖心的斥责,裴夙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万千思绪纷乱缠杂。
 思忖间,师尊已经推门走了出去,他连忙快步跟上。
 长京也缩回寻常大小飞速爬上了少主的腿,缩进他怀里。
 “徐姑娘的房间在哪?引路。”
 裴夙身形一动,响起一声不大的脆响,立时止住了脚步。
 楚霜衣伸手在他腰间轻轻一拂,小铃铛当即就像是哑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师徒俩飞快地摸到了徐清婉的房间,也不叩门,推门便入,迎面就是一条雪亮的长剑。
 房间里烛火簇簇,明亮的烛光照出两张熟悉的面容,纪清羽认清来人后明显一愣,“楚师叔?裴师弟?”
 随后收起长剑,恭敬抱拳道:“多有冒犯,师叔见谅。”
 魔息越来越近,楚霜衣微微颔首,来不及多解释,径直甩出一卷卷轴。
 裴夙这才注意到,师尊手中竟还拿了这么一卷卷轴,卷轴约有一臂宽,泛黄的纸面上是一副意境悠远的山水图。
 那卷轴似有灵力般,随着楚霜衣的动作自如地融于房间的挂画中,顷刻间就不见踪影。
 楚霜衣急促吩咐道:“灭掉烛火。”
 裴夙动作很快,转眼已经灭掉了三支红烛,纪清羽虽有不解,却也没有出声询问,乖顺照做。
 到底是男主,遇事反应丝毫不逊于徒弟。
 楚霜衣在心中暗暗赞叹。
 房里的脚步声停下来,楚霜衣就知道烛火已经尽数灭掉了,指着那幅画吩咐道:“跳进去。”
 裴夙毫不犹豫地向着那副挂画纵身一跃,竟然透过墙壁进入了画中。
 纪清羽犹疑片刻,也跟着跳入画中。
 裴夙跳进去,脚尖瞬间落到实地,眼前仍然是个房间,一个与客栈客房全然不同的房间。
 甚至可以说是一间与这世间的所有房间都全然不同的房间。
 入眼就是大片大片的白墙,墙下摆着一张长榻,两侧有扶手,整张榻全部被柔软的布帛包裹了起来,看起来奇怪又柔软。
 长榻前是一张低矮的书案,近乎透明的质地却透着木材的纹理,不知是何铸成。
 头顶是吊着一个形状奇特的烛台,镶嵌了千万颗璀璨的晶石,花朵般向外绽放着,散发刺目的白光。
 除此之外,房间里空空如也,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房里有一扇窗。”
 师尊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夙转身一看,果不其然,雪白的墙面上开了一扇约有半人高的木窗,眼下正紧闭着。
 “把窗户打开。”
 纪清羽按照他的吩咐打开窗户,却发现那窗户是向内打开的。
 窗户打开后,里面的画面让二人俱是一愣,瞳孔猛地放大,露出些许惊悚来。
 窗里不是什么血腥可怕的画面,而是一间房。
 “徐清婉的房间。”
 裴夙之所以这么确定这就是那间房,是因为窗里的画面里除了熟悉的陈设之外,还有一个人。
 他森寒的目光转向身旁的纪清羽,窗里的那人与纪清羽一模一样。
 从容貌到身量穿着,甚至手中握着的那把剑,都完全一样。
 纪清羽自己都难以置信,转身望向楚霜衣,开口求助:“师叔,这房间里的……”
 “正是清羽。”
 楚霜衣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长榻上,虽然身姿端正,面容冰冷,裴夙却从中看出了几分惬意。
 纪清羽脸色瞬间白了,嘴上都没了血色,好似受到了极大冲击。
 裴夙没有什么反应,凝神观望着师尊的神色,似乎在等什么。
 只听楚霜衣冷声补充道:“是本尊用灵力幻化出来的清羽。”
 纪清羽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长松了一口气。
 裴夙唇角勾了勾,像是发现了什么隐秘的事情,胸腔中的憋闷一扫而空。
 “坐吧,看来他们稍晚些才会来。”
 楚霜衣淡然如水地陷在长榻里,眼前的鲛纱在强烈的白光下反射着冷淡的光泽,他坐在那里,更像是座洞察世事的神像,无喜无悲。
 莫非是魔族?纪清羽心头一紧,抬眸望向窗里。
 裴夙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画面角落里,昏迷中的徐清婉还躺在床榻上,心下顿时了然。
 他收敛了目光,抱剑站到师尊身侧,低低道:“师尊拿的那副卷轴,是小千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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