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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楚山咕)


穆青娥随后跟来,观察四周,果然发现不少都是这次的考生,甚至还夹杂着几张连她也久仰大名的面孔。
这些人显然也认出了她,因此窃窃私语,常神医之徒“穆青娥”和且去岛“倾凤曲”结队一事,理所当然地传进了人群。
二人跟着引烟进房,这里说是包厢,实则朝向一楼大堂高台的一面完全开敞。
但由于楼高,一楼的嘈杂都无法打扰这里,而两侧悬挂的垂帘可以自由活动,也能减少外人的窥探。
引烟为他们点燃熏香,又叫来两个貌美的小婢伺候。
凤曲被她俩照顾得如坐针毡,一口一个“谢谢”,穆青娥反而比他习惯,极其适应地叫人上茶打扇,一副命该享受的样子。
“青娥……”
琴音压下了一楼的吵闹,也压下了凤曲的不满。
他和穆青娥一同看向高台上抱琴懒坐的商吹玉,帷帘慢开,那是和天香楼格格不入的一袭白衣,反而衬得商吹玉越发的如玉如仙。
商吹玉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他的琴技冠绝大虞,但除却花魁大比,从不会在人前抚琴。
正因为此,历年来到花魁大选的人,奔着美人来的固然不少,更多的却都是渴望听一听这传说中大虞第一的琴客。
商吹玉略略抬眼,眼波从二楼的某间包厢一扫而过。
但只此一眼,便足够他和凤曲汇上眼神,眼下的那点红痣分外耀眼,随着琴音,笔直闯进凤曲的眼帘。
那双冷对众生的眼眸,在刹那间溢出笑来。
万籁死寂,只剩商吹玉拨动琴弦。
如流水、如飞瀑,如宝剑震玉、如落花拂云。
更重要的是,随着他抚琴弄弦、曲调渐高,凤曲闭目倾听,竟感受到丹田处一阵激荡。
仿佛筋脉都为之一通,如闻仙乐,耳清目明。
不只是凤曲,还有座下满堂原本对商吹玉半信半疑的人们,此刻都精神一振。
更有甚者,已经就地打座吐纳,唯恐错过了这次开悟的机会。
“……吹玉真是我听过最了不起的琴客。”
阿珉也和凤曲一齐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内力。
沉默半晌,他却答:「但他前世和我决战的那一次,打到了十指尽断。」
此刻的商吹玉高踞金台,抱琴而奏就是他的理想。
彼时的商吹玉,却是怀着如何的想法,宁可十指断尽,也要争夺所谓的“盟主”之位呢?
阿珉没有答案。
此刻的凤曲也没有答案。

商吹玉的演奏只作开场,一曲奏罢,宾客尚且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掌声雷动,听客痴迷的视线追向商吹玉的身影,但听商吹玉一声铮然,促弦告终。
四下丝竹齐鸣,红绫金粉、明珠灿玉。
从二楼包厢里飞出无数的打赏,大堂宾客多是武林中人,也很明白这一首曲对他们的意义。
众人高举起各类金银首饰或纹银盘缠,欢呼着丢向那高高的玉台,恳请商吹玉再奏一曲。
但商吹玉已经抱琴起身,在一片金装素裹的繁华里走下台去。
紧接着便是各色姝丽的登场,美艳纷呈,人们很快忘记了商吹玉,台下欢呼如潮。
“所以,你这些天都有什么收获?”
冷不丁地,穆青娥发了问。
凤曲喉口一噎,下意识别开眼神:“从客栈过来天香楼,我已经不用迷路了?”
穆青娥皮笑肉不笑地看他:“真厉害呢。”
凤曲更心虚了,急忙低头啜茶,佯装没有听懂她的阴阳怪气。
一楼玉台已经走过数名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凤曲看得目不暇给,心思也不在上边,全在耳边此起彼伏的唱价声。
“锦秋姑娘,五十两!”
“我出八十两!”
“一百两——!”
“……”
那些纹银一叠叠摆上了盘,往来小婢端着银两,活像托起一座座雪山。
凤曲居高临下,眼睛都盯直了,把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穆青娥不是聋的也不是瞎的,她和凤曲一样看见了这温柔乡、销金窟的可怖之处。
但他们二人从头到脚掏光了全部,甚至凑不够人家的起步。
“的确不该来,见了人就烦。”穆青娥烦躁地跷起二郎腿,又见凤曲老老实实在扳手指,问,“难不成你还有什么积蓄,能掏出来和这些名门一斗?”
最近的价格已经喊到了六百两纹银,凤曲回头道:“假设我十天挣三两,只要两千天就能赶上他们……”
话音未落,却听隔壁包厢的小婢高声抛出一句:“天字号吟荷居,愿赠锦秋姑娘,六百两金。”
凤曲:“……”
穆青娥:“嗯,两千天六百银,那六百金呢?”
凤曲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片刻,他还想嘴硬:“六百金有什么了不起,习武之人能活百年,难道我一百年还攒不了六百金?”
台下宾客也被六百两金骇了一瞬,一时无人接声。
不出意外,这六百两金足够把锦秋抬上花魁之位,而出价的客人就有机会和锦秋单独会面。
倘若此人也是为了“第一美人”而来,如此财力物力,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攀比的。
众人窃窃私语,但也有人蠢蠢欲动。
六百金只买一个花魁首秀,那实在亏了;
但如果是奔着天权星出的考题……
人群中,天越门人无声地交流视线。
因为常年受到凤仪山庄的压制,天越门始终屈居在瑶城第二,也因此不能在外地闻名。
这次参与盟主之位的竞争,门生背负的就不仅仅是个人荣誉,还关系着整个门派的前途——能不能在瑶城考区脱颖而出,从此摆脱凤仪山庄的阴影,成败在此一举。
天越门大师兄抱刀沉默,身边师弟都翘首以盼。
他们前些天就在天香楼碰壁,招惹了那位背靠秦鹿的少年,最近正是声名扫地,颇为难堪。
而今有人叫出六百两金的高价,恐怕不是无的放矢,说不定赢了这次,是真的能够拿下瑶城考区的信物呢?
咬咬牙,他猛一拍桌,喝断了所有的议论:“一千两金!”
凤曲:“……”
可都不等穆青娥揶揄,隔壁包厢再次传来小婢的话音:“天字号吟荷居,三千两金。”
天越门:“……”
凤曲:“………”
凤曲整理衣襟,严肃道:“我去问隔壁老爷收不收零工。”
三千两金。
凤曲都想象不出这得是多重的一座金山,要是能搬上且去岛,必定会成为他们全岛仰视的圣物。
新来的弟子都得给金山磕一个;
老弟子快出师了也得去抱着啃一口。
他现在就很想啃一口。
三千两金。
而天越门已经彻底沉默了。
他们沉默不仅仅是因为三千两金这个让人绝望的数字,更是因为对方提出“三千两金”时根本没有犹豫。
好像三千两金不过如此,是能随意挂在嘴边的小小价格。
他们犹不死心地看向那间厢房。
那间神秘的“天字号吟荷居”。
“师兄,那家伙敢出这么高的价格,不可能就为了一个女人。要我说,今晚的花魁肯定会知道考试的事。”
“是啊师兄,三千两金买一个女人太离奇了,楼上那人怎么看都是奔着盟主之位去的。”
“咱们天越门就算拿不下盟主,也不能在瑶城就被人小瞧啊!”
嗡嗡的噪音吵得大师兄头疼,他抬手制止了一众同门,眸中晦暗不明。
但郁郁许久,大师兄还是哑声道:“输了就是输了,由他去吧!”
同门一阵不满,都被师兄一瞪,再多怨言也只好咽回了肚子。
只有其中一人眸光微暗,大师兄看他一眼:“少主以为呢?”
少主没有回答,却默默站了起来:“我出去透会儿风。”
台下告一段落,锦秋的身价到此定音。
反观楼上,穆青娥还在笑话,凤曲被这些金啊银的吵得头疼,急忙寻个借口推门而出。
走廊里的香风比房间更浓,凤曲迎面吸入一口,更是呛得头晕,弓腰咳嗽起来。
正想和阿珉吐槽,一张手帕却适时递了过来。
凤曲周身一僵,才意识到走廊里除了他,不知何时还站着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
对方身穿靛蓝色锦袍,玉绶金冠,祥云纹的青色抹额束在眉上。
“少侠是初次造访吧?天香楼的香料的确熏得太重了些。”
头顶传来的话音相当温柔,凤曲怔怔地抬头,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是一张清冷却柔和的俊脸,长眉如弓、唇薄似刀。看上去是一副淡漠到接近刻薄的长相,可他脸上盈笑,亲和而不失分寸,只让人觉得清雅高贵。
“这块手帕染过清心宁神的香料,如不嫌弃,少侠不妨试试。”
凤曲迟疑片刻,实在不忍拒绝这样亲切的人,于是接过去,小小地嗅了一口。
一股冷香果然传了过来,比之梅花更淡,比之香木更雅,凤曲晕晕的脑袋也跟着随之安宁些许,急忙想把手帕归还。
但男人含笑摆了摆手:“在下与少侠有缘,这就作为见面礼罢。”
说罢,他向凤曲拱手作礼,接着走向了隔壁的厢房。
回头对凤曲微微一笑,男人推门进去,房门也静悄悄关合。
凤曲在原地愣了许久。
直到冷香再度唤回他的理智,凤曲才意识到一件极为可怖的事实。
那个好看的男人,走进了天字号吟荷居。
「商别意。」
阿珉淡淡的话音响起:「虽然前世我和他素未谋面,但气质容貌都和传闻里的商别意极为相似。」
“可不是说他病得不轻吗?还能出门?”
「刚才看他气色,确实像是重病之人。」
“病得不轻还要亲自过来……难道花魁大选真的和‘天权’信物有关?”
阿珉不语,同样陷入沉思。
他们完全不了解花魁和“天权”有无关系,这也是众人不敢冒进的原因之一。
毕竟题干只是“第一美人”,要把第一美人的文义缩小到区区“花魁”,觉得牵强的也不只凤曲一队。
可商别意竟然出了三千两金来赌这个可能。
该说凤仪山庄财大气粗,还是商别意真的掌握了普通人不知道的信息?
凤曲的脑袋更痛了。
锦秋之后,再也没有那么离谱的高价。
无论城内城外,前来一赌的侠客们都像霜打的茄子,被三千两金震得魂不守舍,再无心思和后来人竞价。
三更酒后,就到了花魁游街的时辰。
锦秋姑娘身着红衣,金钗玉环,笑靥嫣然。
也不怪她能艳压群芳,以锦秋的绰约风姿,要说倾国倾城并不为过。只是三千两金的震撼还未消失,凤曲看着锦秋摇曳生姿的背影,几乎要把她看成行走的三千两金。
现在天香楼要把三千两金捧出去给人开眼了。
丝弦管乐衬托着婀娜的锦秋,众人抬着大轿,游街去也。
凤曲就静静呆在包厢,今晚扑了个空,他和穆青娥都打不起精神。
一切回到原点。
“天权”要找的“第一美人”,他俩还是毫无收获。
可是距离印象里的天权出逃事件,已经不剩几天了。
“到底是漏了哪里……”
穆青娥自言自语,光影跃动在脸庞,正合她千万翻涌的思绪。
凤曲有气无力地坐着:“信物真的非拿不可吗?”
穆青娥凉凉道:“那也不是。”
凤曲转眼看她,就听穆青娥冷笑:“你也可以事后再去杀人劫货,抢别人拿到的信物。”
凤曲:“……这么恐怖?”
阿珉道:「我干过。」
哥,世上还有什么你没干过?
“就算你不抢别人,别人也会抢你。”穆青娥反问,“江湖不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刀俎鱼肉。”
凤曲更蔫了,垂下头去无言以对。
二人在包厢里直等到月上中天,热闹的乐声从街外飘回,锦秋等人返回楼中,在人群拥趸下即将上楼和她的客人相会。
等锦秋途经二楼,已经走上三楼的客房,穆青娥叹息着起身:“我还以为会有人劫走花魁,看来这帮人还是胆小怕事。走了,别打扰人家的生意。”
凤曲道:“那我至少和吹玉道个谢去……”
然而话音未落,却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惊呼,跑步声后,有人惊慌失措地叫道:
“客人、客人丢了——!”

凤曲懵懵地看着商吹玉率人清理,把事发客房重重包围。
除了商吹玉,秦鹿也带着亲卫在天香楼露面,而且不同往日,今晚的他面沉如水,背负身后的双手都在隐隐颤抖。
除此之外,秦鹿的人马已经把天香楼围得水泄不通。
衙门捕快都被叫来现场勘察,一时间,楼中进出不能、人人自危。
凤曲还惦记着商别意给他的手帕,在包厢里坐了一阵,还是想去隔壁看看情况。
但不等他向穆青娥报备,恰到时机的敲门声响起。
引烟领着一列婢女鱼贯而入,带来数不胜数的宵夜糕点。
“二公子吩咐奴婢来送宵夜,今晚事出有因,惊扰了两位少侠,引烟代天香楼上下向少侠赔罪。”
引烟话音未落,凤曲反而拉住她问:“吟荷居现在怎么样了?”
引烟愣了半晌:“大人们尚在调查,一时半会儿恐怕出不了结果。”
奈何两间客房实在距离太近,只是开着门,凤曲都听见了隔壁奴仆扑通跪地,一片哀哀的哭音。
他还想说些什么,又听到秦鹿正和那些奴仆对话:“事情已经出了,你们保护不力,闯下如此大祸,本座一个都不能放过。”
“大人、求大人开恩!小的们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秦鹿却没有丝毫犹豫,冷冷下令:“拖下去。”
哭声更大,凤曲脑袋里嗡地一声,下意识绕开引烟,一把拉开了自己的门。
他探头出去,睁大了眼睛和不远处的秦鹿对视。
秦鹿乌云密布的神色骤然一滞,和他并立的商吹玉则一改先前事不关己的淡漠,眸中泛起安抚似的笑意:“惊扰您了,请不必在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上前,挡住了秦鹿打量的视线。
凤曲没料到大家都在这里,余光还看见屁滚尿流领命出去搜城的捕快。
迟疑片刻,凤曲问:“能不能让我看看现场?”
商吹玉的表情变了变,压低声音:“老师,您不用插手这件事。”
“但是,失踪的是你哥哥,我想……”
“衙门有的是人,我不想您因此受累。”
商吹玉的拒绝还没说完,秦鹿却从他背后露出脸来,目光深深:“小凤儿,你怎么知道失踪的是商别意?”
「退。」
几乎在阿珉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点寒光在凤曲的瞳孔里骤然放大。
那是一把从吟荷居倏地射/出的利刃,掷刀之人身穿黑衣,不等众人反应,他已仰面从窗台翻出,纵跃不见了身影。
而刀直冲着秦鹿的后背袭来,秦鹿立掌欲拦,四下亲卫齐刷刷拔刀。
一切只在呼吸之间。
但阿珉的动作比呼吸更快。
不知何时被他抄来的一支银筷同样脱手飞出。
在刀尖触碰到秦鹿前的一瞬,银筷同刀锋擦过,逼偏了飞刀原先的轨迹。在刺耳激鸣的连响之后,飞刀坠地,满壁烛火颤巍巍映亮了它的尖端。
——硬生生被那根银筷磨得圆钝,几乎不能伤人的尖端。
众人都不自觉停住了呼吸。
“老师……”商吹玉出声呼唤,阿珉却连眼神也不施与,只身闯进吟荷居,紧接着也从偷袭者离开的窗台翻越而出。
穆青娥在后大喊:“凤曲!”
可留给她的只有吞没了阿珉背影的沉沉黑夜。
以及身后一大群人的惊呼:“这刀带了信,是劫走商公子的贼!”
凤曲鲜少见到阿珉这样严阵以待。
于阿珉而言,目前遇到的大部分对手都构不成威胁,除却春生之死让阿珉有了些忌惮,对付其他人,凤曲都没见他有过正色。
但这次不同。
对荣守心、对商吹玉都不甚在意的阿珉,此刻竟然燃起了高昂的战意。
疾风迎面,阿珉的脚尖点过长街灯桅、万家酒旗,将繁华的夜色抛之脑后,眼见着那道速度不逊于他的黑影急坠进某条小巷。
巷口散发着微薄的汗臭,阿珉在巷墙落脚,向下一看,立刻理解了对方为何选择这里。
巷子里横七竖八倒着十余人,有烂醉如泥的壮汉、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窃窃私语的贩子……
其中一人一脚踢翻了乞丐行乞的小钵,乞丐哎哟惨叫,反而引来壮汉愤怒的殴打。
那名不知身份的偷袭者,就这样遁进了众生百态。
「现在要怎么办?」凤曲问。
阿珉没有作答,凤曲便小心翼翼地补充:「能不能帮一下那个挨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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