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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楚山咕)


弓弦犹颤,放箭的少年半伏树梢,下颌还悬着一滴冷汗:“老师,快躲开!”
阿珉却充耳不闻,一手握住穿透的箭镞,一使劲将江容反压回去。
他弃了箭、弃了扶摇,弃了一切能把江容置之死地的武器。
转而用自己的手,颤抖着握住江容的手腕。看上去依然冷静的脸色,声线却抖得不似阿珉:“江容,你还不清醒吗?”
他只能断掉江容的手脚。
至少……不能让江容无意识地害人。
被五十弦拉出极远的六合清正比着手语:「你为什么和他们一起?等师父过来……」
五十弦看得一惊,急道:“Boss,速战速决!他们恐怕已经放了信号,父亲就要来了!”
六合清面色惊变,猛地弹开几尺,瞪向了五十弦:「你真的叛变了!」
五十弦哑口无言,伸手想要拉她回来,却被六合清连步避过。
那双副铁做的指甲正泛冷光,再不给五十弦解释的机会,六合清的掌中转出几把飞刃,猛朝着五十弦豁开的面门和身后的倾五岳斜掷而去。
【确定装备地品武器·葬花刀(一刻钟)?】
【兑换中……】
刀身弹出瞬息,五十弦横刀一斩,断去半数飞刃。却待挥出第二刀时,手中宽刀忽然一闪,五十弦瞳孔微颤,身体已本能地一弓,飞刃从她头顶掠过,在即将射中倾五岳前,险之又险地被邱榭一剑挑落。
而她刚到手的葬花刀,就在呼吸之间荡然无存。
五十弦的寒毛彻底炸开,旁观的人们也都察觉异样。商吹玉耳翼微动,负弓纵去舍檐,举箭朝向了众人的后方。
那道身影正从林海的深处缓缓而来,初上的月光投落她背上巨斧的长影。
五十弦的眼睫轻轻一抖:“……摇……何子涵!”
舍中爆出江容歇斯底里的长啸,他的双手都已脱臼,只剩尖利的獠牙追闻着阿珉的气息。
那双眼睛红得几欲滴血,映出凤曲模糊的轮廓,杀意却已刻骨。
凤曲看得悲从中来:「阿容真的醒不过来吗?这到底是什么毒?」
阿珉的呼吸也渐沉重,没有做答。
而在舍外,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摇光”——微茫,亦或者称何子涵,那股神秘的,令人无法抗衡的力量从天而降。
不安爬上所有人的心尖,五十弦捡起两段断剑,屏息朝向了这个始料未及的敌人。
“终于找到了,第二个bug。难道是一周目的数据遗留吗?”何子涵推了推镜片,取下一把斧子,“算了,在修复系统之前,我先走完‘摇光’的戏份吧。”
五十弦握着剑颤声质问:“你要干涉他们?这不是违规的吗?”
何子涵答:“我只是来走剧情,不信你可以看看原著。”
“说什么剧情……”
“我会还原剧情的。不动用任何剧情之外的力量,只凭‘摇光’的角色设定,打出最公平的结局。”
“……”
阿珉抱着晕眩过去的江容走了出来。
他的衣衫落满尘土和血污,面上淡漠,双眸却烧着不掩的怒火。
何子涵微微耸眉:“我在宣州地图就该处理你的,比穆青娥还要麻烦的bug。”
阿珉沉默地腾去倾五岳的身边,将江容交给他们。
五十弦张口欲言,却无话可说,六合清警惕地握着飞刃,数度欲发,但都清楚现在不是时候。
只有檐上的商吹玉唤了一声“老师”,后话却没有继续。
阿珉平静地看着何子涵:“‘bug’,那就是你们给我取的名字吗?”
五十弦道:“等等,Boss,我可以解释!”
阿珉打断了她:“你们的‘原著’、‘剧情’,是不是这样记述的——”
延光四年,七月七日。
倾凤曲于海内作案屡屡,潜逃且去岛。不料师门大义灭亲,请援朝廷。
被激怒的倾凤曲肆虐岛上,杀人如麻,等朝中赶到,满岛死伤大半,只剩岛主倾五岳、二弟子江容带着数名弟子宁死不屈。
最终,且去岛沉岛,倾凤曲跳海。
但在所有人都以为倾凤曲已死的一年之后,
海内又出现了接二连三的屠门命案。
首先是宣州观天楼的“摇光”,其次是朝都的将军侯府……
倾凤曲疯了,疯成了大虞无人敢提的禁忌。
疯成了杀师杀弟,杀功臣杀明君的,极恶的祸。
“江容不是中毒,更不是发疯。”
在只有凤曲能够听到的心声里,阿珉平静地对他解释:
“他和前世的我一样,‘神恩’在身,而人濒死。因为你的干涉,穆青娥逃过了‘太阴’,它就到了‘江容’的身上,如此而已。”

定风塔的修建曾参考过觉恩寺的藏经阁。
九层宝塔,苍楼青甍,铜铃高悬。每有风过,铃音响成一片,经幡摇曳若云,这些都令人心生敬仰,不敢亵渎。
琉璃制的窗户因风摇撞,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要崩溃。
穹顶倾泻的月光却平等照耀着塔内的一切,地砖光滑如鉴,反映出层层楼塔收藏的典籍书册。
云镜生的身体被一刃瑕拖着前行,地上曳出深重的血迹。
若非她的胸腹仍在微微起伏,几乎已经和身死无异。
忽然间,天外掠过雷光,某层的琉璃窗咔嚓惊破。
一座书柜应声颓倒,旋折的楼梯上都映照出它的落势,分明朝着一刃瑕,如一座山般压了过来。
一刃瑕眼也未抬,随意翻出一掌。
只听肉身落地的一声闷响,一袭玄影跌坠而下,呕出一口鲜血。
正是秦鹿鲜少露面的影卫,只一掌,就被一刃瑕掀落在地。意识到自己和一刃瑕的差距,影卫蒙面的脸上煞白一片,他立即生了死志。
塔外的铃却响了。
破开的窗户斜漏风雨,风雨裹挟着一丝兰香。
一枚玉坠弹开了影卫企图割喉的匕首,雪影在上,白发拂若悬河,又像一幕幽深的帘。
“好久不见了,小瑕。”
男人的语气轻快,被他招呼的一刃瑕却沉了面色。
他不怕倾凤曲,不怕十方会,甚至都不怕倾五岳。唯独眼前这个惹人恨的家伙,一露声色,就让一刃瑕咬牙切齿。
秦鹿淋过雨,衣衫微湿,难得显得狼狈。
但小腹烧腾而起,攀向心脏的纹路因为这份湿润,更加的耀眼,熠熠生辉。
那幅图案一刃瑕再熟悉不过,上次在明城时,就是这些花纹吞没了他的理智,让他走火入魔一般痴傻疯癫,好几日也没能缓过神来。
一刃瑕没有再对视那双叵测的金眸,而是有意错开眼神,忍怒道:“你还敢见我,找死。”
话毕已是一钩飞出。
另一名影卫破窗而入,二卫交挡在前,金铁铿锵,拦下了险恶的金钩。
秦鹿眼眉含笑,好似感受不到一刃瑕腾腾的杀气:“本座不喜欢脾气太坏的宠物。”
“你——”
刻骨的兰香传彻塔内,须臾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罗网。
一刃瑕纵钩破开无数窗户,冷雨纷入,却已冲不散那股异样的香气。
令人厌恶的燥热和焦灼再次充斥心肺,一刃瑕呼吸渐乱,怒目圆瞪,竭力在乱雨之中寻找那抹白衣。
秦鹿的衣影又不见了。
只有塔中缓缓蓄起的冷香,渐渐蒙蔽了一刃瑕的视线。
他的钩子却忽然往云镜生所在的方向一钻。
只听一声痛哼,血光溅出半尺,对方撤步急退,血气涤去了香气,勾勒出一道清瘦微弓的轮廓。
秦鹿的右手掌心破开一个血洞,滴滴溅落在地,冶艳而刺目。
一刃瑕荡着金钩,语中肃杀:“商别意暴露了你。”
“……哦?”秦鹿飘落在数尺开外的二层,似笑非笑地俯视,“此话怎讲?”
一刃瑕道:“他已经斩了几方高手,隐占上风,却变得更加心急。只能说明时日无多的不仅是他,还包括他的倚仗,就是你。”
秦鹿笑笑,避而不答:“三更雪说的?”
一刃瑕补上后话:“如果你还有余力,为何不用‘多情种’?”
秦鹿的手上落了伤,两个影卫立时缠上了一刃瑕,力图为秦鹿撕开一条生路。
但秦鹿并不急于退避,精铁所制的折扇轻抖,暗器数发袭向一刃瑕的面门。
就在此时,顶风塔外响起迭迭脚步。
无数火把映亮了半边雨天,越来越密、越来越近。三更雪清朗的嗓音已经近在咫尺,喝道:“塔内的刺客,还不束手就擒!”
二卫交换一眼,面露忧虑,却见自家世子反而扬起微妙的笑意。
错身躲开的飞钩大破侧窗,秦鹿的步下星转斗移,静观着一楼被几名铁卫齐力撞开,月光豁入的大门。
他抬手掷出一颗烟珠,塔中浓雾四溢,立即掩蔽了他们的身形。
三更雪眉头微动:“不好。”
可不待转身,一根短箭突破雾气扑面袭来,惊天的刀光更在身后如雷匝地。
众卫惊议,刚被箭影掠去注意,又听双刀相迸,三声长笑震若洪钟:“曲相和,老子要你的命!”
这一把刀,比秦鹿的扇、云镜生的鞭都要凶得多了。
曲相和都只来得及振开众人,仓促只以一把青铁薄刀相接。
来人笑声未尽,薄刀已被砍出一个缺口。可对方的势头未老,招数迭迭不休,大开大阖,气浪疾劲,无敢逼视。
就在三更雪急于回护的须臾,一支暗箭再从塔中刺来,使他不得不分神躲避,又是秦鹿的把戏。
“速速结阵,守住师父!”
三更雪清喝出声,一众铁甲这才回过神来,匆匆结成盾阵,试图困住那个偷袭的敌人。
来者又是大笑,刀锋错如千叶,虚实缭乱,众人看得眼花,不知哪刀该避。
一时阵也不成,人也惊惶,反而碍住了曲相和的手脚。气得他一声厉啸,三更雪忙吹一声急哨,群鸦扑翅来护,才让偷袭者不得不让退几步,在深浓的夜雨中露出身形。
曲相和将残刀随手一掷:“康戟,你果然来了。”
康戟笑眯眯地擦刀:“看你一脸大动肝火的样子,和倾五岳的叙旧想必不太顺心吧?”
“我和他的事与你何干。倒是你,藏头露尾,叫人发笑。”
“真了不起,呈秋老师教你的成语典故你都好好记住了,等你下去,这些学习成果也要一一展示,他最心软,说不定一欣慰就不恨你了。”
曲相和的神色沉了下去,双钩钻出袖中,于半空划出两个半弧:“看来,你是想管且去岛的闲事。”
康戟笑而不答,算作默认。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这两人谁先动手的时候,定风塔中传出轻盈的脚步。
秦鹿一纵而下,捞走了伏在地上生死未卜的云镜生。一刃瑕已经被他绕晕在层楼书海之间,又有两名影卫掩护,让他得手得毫不意外。
云镜生似乎感受到这阵颠簸,眼睛艰难地撑开了一道缝隙:“……秦……世子?”
秦鹿轻轻一嘘,正想开口,怀中云镜生的表情却是倏然一变。
眼前晃了瞬息,秦鹿的双臂忽而发软。
一袭冻风袭过,左胸蔓上彻骨的剧痛,金钩穿入再杀回,一出一进,只留他满腔的鲜血浸润衣衫。
就在云镜生的脚踝处,不知何时缚了一根丝线。
那根丝线连接着一刃瑕的某处,秦鹿接走云镜生的瞬间,也就彻底暴露了行踪。
秦鹿吃痛地在半空一滞,只能护着研究生一起摔了下去。
须臾间压垮三座书柜,异响便惊动了一刃瑕。
两名影卫都不及反应,就见那道黑风顷刻而至。
金钩迎目剜下,伴随着一刃瑕冰冷的话语:“他们说过,你的‘多情种’寄于眼睛。”
“——唔!”
塔外越来越密的脚步犹如急雨,从平海楼的方向聚来黑潮似的铁甲。
火把幽森,犹如萤虫团聚。
有人纵马泼蹄而来,一路拽着两个挣扎不休的少年,衣衫都被磨破,血迹斑斑,口中还在叫骂。
侯英吁地勒马,对塔高呼:“秦世子!我们奉陛下的旨,知道您是受了奸人蒙蔽。陛下金口,只要您迷途知返,立即投降,我们绝不为难您和瑶城。十方会之流犯下的罪孽,都可与您无关!”
侯顺则下了马,对挣扎着的华子邈猛踹一脚。
侯英唱白脸,他就唱红脸,呵斥道:“世子殿下还请仔细斟酌,这些江湖浪人犯下的都是谋逆死罪!你要是不知悔改,我们就只能一并抓回去,来日追究起令尊与侯府,可怜他老人家年过半百还要给你操心,你这不是忠孝两失吗!”
他们带来的铁卫足有百人之众,不止押了华子邈和楚扬灵二人,还有路上试图反抗的且去岛人,都被拖行而来,个个遍体鳞伤,好不凄惨。
众兵彻底将定风塔重重包围,此刻就连康戟也不在他们眼中。
塔内才飘出一声哼笑,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声线中还有一丝颤抖:“好厉害的算盘,看来弟子舍还有高手,才让你们这么放心。本座猜猜,那边的……是‘摇光’吧?”
三更雪笑眯眯道:“逃不过世子的眼。”
“眼”字咬得很重,似在暗示什么。
微淡的兰香、冷寒的铁锈味交错混杂,萦在当空。
不觉中,还有丝丝血腥弥漫开来,但此地久经杀伐,人们几乎分不清那股血味来自何处。
康戟聆出异样,纵上一处拱梁,问:“秦世子,你怎么样?”
塔中的雾气已经浓郁到不可视物,连他也不知内幕。
秦鹿道:“无碍,不算要紧。”
曲相和却笃定地说:“他瞎了。”
康戟面上悚然:“世子?!”
“要怪就怪沈呈秋吧。”曲相和愉悦地眯起眼睛,“当年是沈呈秋请慕家为你封穴,把‘多情种’囚于双目,自那时起,殿下的眼睛就是连城之宝,人尽趋之。现在却也好了,我们只是收回了‘多情种’,世子有意归降,正是时候。”
康戟怒极:“你连呈秋最后的学生也不放过?!”
曲相和冷下脸来:“是你们冥顽不灵!连天子都决意和扶桑修好,你们还有哪里不满意?如此相抗,就为了捍卫你们的‘大虞’,到底有什么意义!”
“别再浪费时间了,”侯顺道,“众军士听令,结玄武阵,封锁定风塔!”
侯英依然不忘劝解:“秦世子,回头是岸,您还是高贵的瑶城侯世子,陛下不会迁怒于您。待到士兵入塔,就真的来不及了。”
话虽如此,兵甲已开始徐徐移动,将定风塔层层包围。
三更雪却不再出言,而是若有所思地望向弟子舍的方向。
未过三息,曲相和也皱眉望向了那方。
不知从何时起,那边的鏖战似乎有所停歇,原本惊天动地的剑气与刀芒,以及江容的嘶吼忽然间变得毫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四下诡异的寂静。
直到定风塔内,又响起秦鹿轻飘飘的笑声:“是啊,本座确是瞎了。”
天边隐有雷动。
所有人的耳际都啸起反常的蜂鸣。
曲相和面色骤变,双钩齐发,和突袭的剑身相撞,半空中掠开一道破天的雷光。
来人将所抱之物往青石地上一放,长剑直指刚退三步的曲相和。
躺着的是血人一般的江容。
站着的是手持扶摇,神色冷峻的阿珉:“给他解蛊。”
侯顺急呼:“快把他拿下!”
上百兵士却只动了几步,呻吟声便已响成一片。
秦鹿清冽的笑声不再限于定风塔中,而是循风飘出了塔外:“沈呈秋给本座封穴,本座凭什么不能解穴?”
瑶城向有风闻:
凡与世子相见,女儿倾心、男儿羞惭,老者爱怜、幼童濡慕。无一例外。
但真正的彻底的多情种者,色能诱人、声能诱人、香能诱人。
自诞生起,他们就是为了蛊惑人心而存世。
秦鹿唯有双目可以勾人,都是沈呈秋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封穴后的多情种相较势弱,除非对视,几乎不能乱人心神。
然而多情种与眼睛联结越深,限制越深,也使秦鹿越发煎熬。当多情种从双目游离,脱离桎梏的那日,就是秦鹿失去光明的时候。
天地之间,都是凝如实质的兰香。
百兵众甲,无人不听过他的笑语。
他从白雾中缓步走出,扶着门框,雪白的乱发覆着半脸,却压不住眼中不断涌出的鲜血。
即使衣衫破烂,发丝蓬乱,依旧掩不去秦鹿傲然的风采。
所有人都惊在了原地,只听秦鹿含笑下令:“有劳诸位,把紫衣侯和他的爱徒,一概献给本座吧。”
原本只听令于侯家兄妹的兵士神色恍惚了瞬间。
玄武阵还未结成,他们却已大乱,纷纷涌向了曲相和的方向。
而在定风塔中,须臾刺出了一道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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