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在乎王惩大动干戈,把一件小事闹的人尽皆知。
王惩神色不明地坐在椅子上, 并不在乎王先生的怒火。
听到对方的话,他也只是嗤笑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什么情绪地说:“这就是你特意把我叫回来的原因?浪费时间。”
“站住!”王先生一拍桌子,吓得旁边的佣人都屏住了呼吸,连一向关注王先生身体的王太太也垂头抿着唇,一句话都不敢说。
压抑凝固的氛围让王惩感到无比的厌烦。
他厌烦于为什么每次都要在饭点把他叫回来,平白无故的影响他一天的胃口。
“王惩,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身后传来了冷冷的声音,里面所透出的威严与狠厉带着刺骨的寒意。
以往每次王先生用这种语气说话,必定是要动“家法”了,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病重入院。
王惩沉默着摁住自己受过伤的那条手臂,经过休养,骨折的地方早已恢复正常。
但他在重复抚摸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感,甚至比受伤的时候还要剧烈,痛的让人忍不住打颤。
冰凉的手指不经意间勾上了手镯,他猛地一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经过长时间的佩戴,冰冷坚硬的手镯已经染上了他身体的温度,像一对精致华美的手铐,锁住了他的双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晦涩不清。
他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陈戈徒见面了。
陈戈徒这个人,总是高高在上地站在顶端,俯瞰着上城的一切。
令人着迷,也令人厌恶。
他抚摸着手腕上的手镯,想起了那个在船上的吻,眼眸逐渐变深。
不知道此刻的陈戈徒在做着什么。
看到他转身回来,王先生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一双透着寒芒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王惩却是径直走到餐桌旁,一只手伸向了桌沿。
王先生瞳孔一震,立马用两只手压着桌面,面含警惕地看着他。
却见王惩挑着眉嗤笑一声,拿走了椅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被摆了一道又丢了面子的王先生脸一沉,正要发怒,王惩早已走出大门不见人影。
现在的王惩可不是小时候会乖乖跪在地上挨打的王惩了。
王惩成了视野的中心,自然不是什么亏都没吃。
不少人都等着他们两败俱伤,好虎视眈眈的上去吃两口肉。
同时,还有不少人思忖着陈戈徒什么时候会出手。
却不知被他们惦记的人此刻正在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一边泡在温泉里的钱满把温泉当泳池来玩,赤.条.条的在里面扎猛子,把水花都溅到了陈戈徒的裤腿上。
陈戈徒冷眼微垂,不紧不慢的用手指掸去了那滴水珠,冷漠的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抬,只随手甩了条浴巾过去,选择眼不见为净。
钱满被盖了满头也不生气,更不介意自己赤.身.裸.体,完全一副自由人的模样,但碍于陈戈徒的面子,他还是将自己包了个严实。
上了岸,他坐上椅子,喝一口微凉的酒,满足地叹了口气,“听说外面已经闹的不可开交了。”
说完,他又看向陈戈徒,见他还是那幅冷冰冰,硬邦邦,一点也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他的无趣
“你就不担心这事闹到最后不好收场?”
陈戈徒面不改色地抿了口茶,淡声说:“会吗。”
钱满咂了咂嘴,“不会。”
怎么可能会不好收场呢。
他两手枕在脑后,并不说话,也不着急,而是享受着此刻的惬意。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到陈戈徒冷漠的声音响起。
“差不多是时候了。”
钱满忍不住一笑,问他,“不玩了?”
陈戈徒眼眸幽深地看着前方雾气升腾的温泉,朦胧间看到了王惩那双总是蕴含着不服气的狐狸眼。
他扯开嘴角,又冷淡地说:“腻了。”
钱满眼眸闪烁地看着他,突然咧开一个笑,盯着他的口袋问,“这是什么?胸针?挺好看的。”
陈戈徒没什么情绪地垂眸问他,“喜欢?”
“不,不喜欢。”钱满笑着摇了摇头。
可不敢喜欢。
在不少人虎视眈眈的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陈戈徒横空出世了。
他以雷厉风行的姿态收回了所有对孙家的资金支持。
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见陈戈徒彻底放弃了孙家,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个干净。
这导致本就资金周转困难的孙家更是捉襟见肘,更何况在和王惩“打擂台”期间,他们还欠了不少的“外债”。
不仅是陈戈徒,还有那些看在陈戈徒的面子上被他们“骗”来的合作方。
一时间,孙家成了众失之的,孙亦郡孤身一人根本无法应对这种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陈戈徒清空了孙家所有的外债,这让孙亦郡升起了一种不敢奢求的希望,以为陈戈徒对他们还有那么一点“情分”……
却见陈戈徒拿出了他们当初签下的“对赌协议”,并要收购他们的公司。
孙亦郡一颗心跌落了谷底,他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承认陈戈徒的冷漠无情。
可面对压在他头上的重重大山,他最终还是将城北那块地赔给了陈戈徒。
只是收购这件事他实在不敢做主,最后只能是暂时将股份抵押过去。
“小少爷,大少醒了。”
接到电话的孙亦郡死灰复燃,连忙匆匆赶去医院。
这段时间他夜不能寐,在多重压力下早已没了当初光鲜亮丽的模样,整整瘦了一大圈,眼下挂着青影,脸颊凹陷,看起来比病中的孙大少还要憔悴。
他着急忙慌地踏进病房,却被一个砸过来的花瓶拦在了门口。
孙大少眼眸猩红地瞪着他,恨恨地说:“听说你把整个公司都赔进去了!”
孙亦郡站在七零八落的碎片中间,呐呐地开口,“没……没有……”
“还说没有!爷爷的电话都已经打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为了能在上城站稳脚跟,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看我们的笑话!”
孙亦郡被吼得愣在了原地。
他当然不知道。
因为他本来的作用就不在管理家族的产业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至今仍旧不知道王惩是蝉,还是孙家人是蝉。
但毫无疑问的是陈戈徒是那只黄雀。
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宛若随意拨弄的玩物,只等着腻了就随手推掉那层层垒起来的高塔。
至于下面压的是谁,压死的又是谁,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孙家自这场风波之后就从上城退场了,不,也还没完全退场,还守着那点残垣断壁苦苦挣扎,被不少人看笑话。
以前的他们有多盛极一时,骄傲自满,现在就有多狼狈不堪。
而更多的人也通过这件事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上三家始终是上三家。
陈戈徒踩上沙滩的时候,王惩正一个人站在岸边抽烟。
海风呼啸而过,烟灰都来不及升起就被湮灭,只有在西边沉下的落日中映出了星点火光。
王惩也不是个好烟好酒的人,但今天他这支烟却抽的格外的凶。
陈戈徒只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在云层投射出的光影里,他那张冷白的脸被冠以鲜少的温度,透着一股暖色。
但他立体的五官依旧冷漠锋锐,连被风吹散的发都没能打乱他的气场。
王惩转过身,掐灭手里的烟,大步走到他面前,用一种讽刺包裹着怒火的眼神看着他。
“陈戈徒,你真是厉害啊,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你是不是很开心!”
他伸出手揪住了他的领口,这次王惩成功了,狠狠的将陈戈徒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陈戈徒垂下眼,看到了他手腕上的手镯,挑起眉,以一种冷淡又别样的神色看了他一眼。
王惩指尖一抖,眼神忍不住有些闪烁,可随即怒气让他直视着陈戈徒的双眼,并用一种不输于他的气势与他对抗。
干预电流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在这股细微的电流流窜到陈戈徒的指尖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惊讶。
3344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
【他很生气,是真的】
陈戈徒一点一点地掰开了王惩的手,并整理好了泛起褶皱的领口。
他冷静地看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王惩被他冷静的态度刺激的眼睛发红,一脸凶狠地问他,“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把人当傻子玩,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看我们……”
他说不出狗咬狗那个词,虽然他觉得在陈戈徒的眼里这个形容最贴切,但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这样起码让他看起来还不算输的太难看。
王惩咬紧了牙根,眼神阴冷,“是你故意在拍卖场把地皮的价炒高,又故意让我和孙家对上,这样就没人敢和孙家合作,你顺势可以接手,后面的一切也就都在你的掌控当中。”
陈戈徒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看着他那双因为怒气而瞪圆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吗。”
王惩忍不住一噎。
他都知道,却还是像个傻子一样供陈戈徒玩乐。
“可我当时让你不要掺和进来!”
“我有向你承诺过吗。”
“……”
面对陈戈徒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王惩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是觉得冰冷的海风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在难过】
干预电流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痛。
陈戈徒垂下眼,眸色晦暗,像漆黑的洞穴一样深不见底。
他不是一个容易失态的人,所以因他而产生的干预电流不多,大多数是由情绪失控的王惩来触发。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股电流就消失了。
哪怕后来王惩还是会用一种凶狠的态度对待他,却仅仅是一个带血的吻就替代了这股电流。
看着对面站在余晖中的身影,他向前走了一步,王惩却后退了。
他眸色微闪,继续向前,王惩继续后退,一路走到了靠近海面的岸边,被翻腾的浪花打湿了鞋面。
陈戈徒并未停下脚步,他面色冷静地看着王惩,步伐稳健,姿态闲散,却在无形中以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向王惩逼近。
终于,袭来的浪花从他们的身边翻过,海水卷湿了小腿,王惩也停下了脚步。
他却依旧向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王惩的脸,在王惩直勾勾的视线中,他一把掐住王惩的下巴,用一个吻堵住了他。
王惩瞳孔一缩,垂落在身侧的手猛地一抖,两只手镯在颤抖中磕碰着他的手腕。
刹那间,一种燎原的烈火烧过了他心尖冒出的芽。
太阳垂落山头,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只有半个藏在云里的月亮悬挂在上空。
陈戈徒一边用那双幽深清冷的眼睛看着他,一边越吻越深。
男人间的悸动与欲.望也不过就在这一瞬间。
王惩抬起手,用力地攥住了陈戈徒的衣服。
他总是在任何地方都不愿意认输,哪怕是此刻这个没有原由的吻,他也以一种更加火热的架势摒弃了呼吸,搅动着舌尖,恨不得身体相.融。
直到大脑充血,不得不在窒息前重新灌入新鲜的空气,这个吻才到了终点。
陈戈徒先一步停了下来。
他看着王惩被红晕上色的脸,沉稳而冷静地说:“我虽然从未向你承诺过,但我也不会让你输给孙家。”
王惩神情一顿,抬头看向他。
他松开手,挑起眉,展开一个短暂而惊艳的笑。
“你只能输给我。”
王惩的耳朵全都被他自己的心跳占满了。
之前所有对陈戈徒的失望与愤怒都化做一种被用力填满的心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才压下那种几乎要从他的胸腔蓬勃而出的情绪,哑着嗓子说:“这就是你的解释?”
陈戈徒出声道,“是。”
王惩又乱了心跳。
陈戈徒是个做什么事都不需要理由的人,只在于他有没有兴致,更遑论是这种于他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的解释。
王惩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他有些狼狈。
他别过头,在深沉的夜色中,低声问,“一起看海吗。”
陈戈徒眼眸深邃,说:“不了,夜晚风大,早点回家。”
王惩没有说话,他停在原地,注视着陈戈徒的背影。
而陈戈徒在走回没有浪花的沙滩后,回过头,看着他说:“不走吗。”
王惩张了张嘴,向前挪动了脚步。
“走。”
一前一后的影子在哗哗作响的海边被无限拉长,两个湿漉漉的脚印也在清冷的月下逐渐拉近。
这样一场看似针锋相对、风雨欲来的对峙就这样落下了句点。
到头来,还是陈戈徒赢了一成。
曾在很久以前,钱满就说过一句话,王惩这人狠是够狠,就是不够稳,尤其在陈戈徒面前,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傻。
面前高耸入云又气势恢宏的大楼是无数人仰望的存在。
孙亦郡不久前才来过,现在却连踏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他咬着牙,红着眼睛,奋力解释,“我只是想见陈戈徒一面,我有话要问他!”
“抱歉,无关人员不得入内。”年轻的安保人员死死地拦在前面,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颇有素养,实则态度强硬。
“我只是进去和他说一句话,只有一句,我不是无关人员,我是……”孙亦郡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他是什么呢,他就是无关人员。
“王少。”
前方大门走进一个英俊贵气的男人,路过的工作人员纷纷向他点头示意。
他脚步不停,姿态轻慢,仿佛是这里的常客。
对方看到了这里的喧闹,漫不经心地勾起眼尾看向孙亦郡那张狼狈的脸,无声地扬起了嘴角。
他全然是一个上位者的姿态,高傲,又目中无人。
孙亦郡死死地盯着王惩的背影,愤恨地说:“为什么他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去!”
“因为那是王少。”
面对如此冰冷的答复,孙亦郡脸一白,浑身都失了力气。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境遇,身份的落差感显得他之前的纠缠无比可笑。
而他也终于认清自己不过是一个蝼蚁的事实。
他大哥说的对,像陈戈徒他们这种人高高在上惯了,最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到头来,只有他像个小丑一样满怀希冀。
看着王惩离开的方向,他垂下的眼中满是阴郁。
陈戈徒刚结束一个会议,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王惩一边翘着脚一边拨弄一只放在桌子上的招财猫。
“哪来的?”他坐回椅子上,看了眼那只不过巴掌大小的招财猫,在王惩的拨弄下,正笑眯眯的向他招手问好。
“怎么样,很不错吧,听说隔壁的赵大孙子就是在办公室里摆了只招财猫就赢了他家的死对头周二孙子。”
陈戈徒瞥了他一眼,没有在意他嘴里的称呼,因为在王惩的眼里,只要是他看不上眼的通通都是孙子,光排序都能排个一百零八号。
“所以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双腿交叠,没什么情绪地看向那只猫。
要说死对头,谁家能有他们两个闹的凶。
王惩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不,我这是在未雨绸缪,毕竟你这只猫崽子见了我家的还要叫一声爹。”
就在王惩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这只憨态可掬的招财猫旁边赫然还有一只整整大了两倍的猫。
一样的花色,一样的笑脸,一样的动作。
王惩不但定好了辈分,连公母都分好了。
陈戈徒的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脸上却是平静地说道,“王少还真是处心积虑。”
“好说好说,商场如战场,总要用些手段。”王惩抓着猫爪子一边冲他招手一边得意的笑了笑。
他没明说这只猫要还是不要,就默认留了下来。
简洁干净又奢华大方的办公桌上就这样出现了一只颜色鲜亮与整个办公室都格格不入的招财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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