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吓得一缩,躲在白开霁身后:“别告诉我是鬼!”他啥都不怕,就怕鬼!
宋祁韫去查看树洞,发现树洞底部有东西,用手掏了掏,从底部一处裂缝里抠出了一张字条。
字有些许模糊了,但依稀能辨清,写的是“许愿吾妻早日暴毙”,落款是“张家村何刚”。
“呸!畜生投错了胎!”陆阳嫌弃地啐了一口。
白开霁睁大眼,对宋祁韫道:“老大,你的手!”
宋祁韫看眼自己手上沾染的“红土”,用帕子擦掉后,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也有残留,呈暗红色,就像染过血一样。
这与秦田指甲缝里的颜色几乎一致。
“难道秦田对我们撒谎了,他根本就没碰过血?也没杀过人?可他为什么要撒谎?”白开霁想不明白,“比起撒谎说去农户家偷吃,实话说来许愿树许愿,不是更好吗?”
宋祁韫仰头观察许愿树,“正常情况下,确实如此。但秦田宁愿撒谎认罪,也不肯说许愿树的事,必然是想遮掩这背后更重要的秘密。”
“这里面的土怎么会是红的?”
陆阳也去树洞里掏了一把,细看却发现这些好像不是土,很细小的颗粒状,用手捻一下才会呈粉末。
“味儿吗?”沈惟慕突然出声,问白开霁。
陆阳哈哈笑地嘲讽沈惟慕:“沈二三,你不会馋到连这土都想吃吧?”
话毕,陆阳顺手把红土送到鼻子边闻了下。
“唔,还真有味儿,淡淡的甜味儿,你要吃吗?”
白开霁骂陆阳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确定是甜的?”
“当然是甜的,我还能骗你不成。”陆阳见沈惟慕不信,心思一动,用舌头舔了下染着红土的指尖,大声感慨真甜,喊沈惟慕不信就来尝一尝。
“真的甜?”白开霁也动摇了,还真有点好奇甜味儿的土尝起来什么样子。
沈惟慕指了指树洞上端。
白开霁和陆阳都不解地朝上看,不就是黑漆漆树洞和树皮么,有什么稀奇。
不对,树洞里面怎么会长树皮?
再看,那“树皮”仿佛在动,再细看,这才看清楚,竟是神似树皮的虫子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那里。
这时,一个红色的颗粒从上端掉了下来。
接下来,又有两颗也跟着掉落,都落在树洞底端的“红土”上。
白开霁和陆阳终于都反应过来,这些“红土”其实都是上面那些爬虫的屎。
陆阳没忍住,转过身去吐了。
可惜他早上吃了那么多杏花楼的蟹黄包!
宋祁韫又用帕子擦了擦手,看着那边呕吐不止的陆阳,无奈地摇了摇头。
早提醒过他别嘴欠,偏不改恶习,这回的“报应”从吃亏变成吃屎了,也不晓得他下一次会不会长记性。
沈惟慕又指了指树上面。
“怎么了?那边也有虫?”白开霁探头去看,发现沈惟慕指的是树上的红布条,不过他指的红布条却跟别的不一样,上面好像写着字。
白开霁纵身一跃,跳到树杈上,解下了红布条,转而发现另有几个红布条上也有字,都解下来,一遭拿了下去。
陆阳吐完了,漱口后,凑过跟着一起看。
布条摆在地上,一一摊开,有的因为长期被风吹日晒,字迹已经不清楚了,但有两个很清楚,上面是不同字迹写着同样一句话。
“还愿武林第一美人。”
通过这句话,再对比其它几个只有残字的布条,便发现这些布条所写的都是这句话。
提到武林第一美人,白开霁和陆阳都不禁扭头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也跟他们一起蹲着,大家脸凑得很近,所以白开霁和陆阳能清晰看到沈惟慕肌肤上细细的绒毛……要了命了,这般近的距离,竟还是无法在其脸上找到任何瑕疵。
“从这褪色痕迹来看,至少一个月以上了,一个月以前,武林第一美人还是花百杀。”
让花百杀动手杀人,价钱至少万两以上。
宋祁韫不认为暗影阁排名第二的杀手,会闲得有空在这种穷乡僻壤搞这种许愿树洞。
“谁说武林第一美人一定是真的武林第一,可以是自封。”沈惟慕提醒宋祁韫,“我给你的线索是‘武林第一美人是谁’,而不是‘武林第一美人’。”
宋祁韫恍然大悟。
陆阳不满,查了这么久结果都是误会,这不是白白浪费人时间吗。
他质问沈惟慕:“那你透露线索的时候就不能直接说清楚,非要卖关子让人误会?”
“蠢人如豕,无脑多怨,非要等人把猪食喂到嘴里才高兴。”沈惟慕目光流转到宋祁韫身上,“聪明人就不一样了,一点便透,立刻就会感谢我。”
“多谢!结案后定会尽快请你吃佳肴!”
宋祁韫对沈惟慕郑重作揖后,命白开霁与陆阳跟他速速回京。
陆阳忽然被骂,还没来得及回嘴,就被宋祁韫喊走,心里十分不甘。而且更悲哀的是他发现沈二三说的竟是事实,宋老大真的在感谢他,似乎对破案胸有成竹了。
他不懂,线索够了吗?指向性很明显吗?没觉得啊,很迷茫。
宋祁韫回京后,立即带兵包围了武学巷,缉拿远峰武馆的学生潘英与郑方和。
在衙役要押走潘英、郑方和的时候,远峰武馆掌柜周书茂急急忙忙出来阻拦。
“宋少卿,在下不解,为何要抓他们二人?”
跟在宋祁韫身边的白开霁和陆阳也同样好奇,竖起耳朵认真听理由。
“大理寺办案,缉拿嫌犯,要跟你解释理由?”
宋祁韫的相貌本就刚毅清冷,以这种傲慢的语气说话的时候,气势更慑人。
周遭一片寂静,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周书茂对宋祁韫恭敬地再三行礼。
“二人毕竟是远峰武馆的学生,突然被衙门抓走,周某总要给其家人一个交代。
宋少卿刚才说他们是嫌犯,可是指前两天发生在巷子里的碎尸案?周某不明白,案发的时候,他二人都在校场习武,没有作案嫌疑,秦少卿为何认定他们二人是杀人嫌犯?”
周遭围观的学生们纷纷点头,齐声附和。大家都很表示那天早晨他们跟郑方和、潘英一起习武,都可以作证。
他们都穿着青衫白布袍,整齐划一地发出同样的动作和声音的时候,场面颇为震撼。
看到这些学生们吵都在帮忙作证,周书茂底气更足了些,拱手恳请宋祁韫明察,千万不要冤枉了远峰武馆两名无辜的学生。
“你说他们没有作案时间,就没有作案时间?凶手分尸的时候你亲眼看过?否则你怎知他们习武的时候,凶手在行凶?”
周书茂惊讶道:“那天早上,我与春生回武馆的时候,巷子里没任何情况,那之后才出现血迹和尸块,凶手肯定是在那之后才动手行凶的呀。那日勘察现场的时候,我记得也有大理寺的官员这样推敲过?”
“推敲只是一种可能,不代表是事实。故而我说他们二人有嫌疑,要带回去审问,而非指定他们一定是凶手。”
宋祁韫的一番诡辩十分理直气壮,弄得周书茂一阵无语。
“再说,他们二人没嫌疑,那谁有嫌疑,你吗?”
宋祁韫话锋一转,针对起周书茂来,令场面瞬间又震慑安静了。
“你们未免欺人太甚了,案子破不了,就拿我们这些小武馆来出气?”
其他武馆也被叫过来配合调查,吉昌武馆的张教头刚好看到宋祁韫与周书茂对峙这一幕,性子耿直的他,忍不住叫嚣反驳。
宋祁韫面无表情道:“当众藐视朝廷命官,不敬之罪,押入大牢。”
衙役们又上前,押走一个。
陆阳和白开霁:“……”
众人:“……”
“他性子耿直,但并无坏心,望宋少卿原谅则个。”周书茂道。
宋祁韫直接点破了它,“有那个时间给别人求情,还不如想想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自证清白?”周书茂不可置信地指了下自己,“那日周某便与宋少卿讲明了,晚间周某与友人相聚,喝多了就在状元楼歇下了,早晨才回来,周某无论如何都没有时间作案,小厮春生可以为在下作证。”
陆阳跟着点了下头,这一情况他事后去找状元楼的人求证过,情况确实如周书茂所言那样。
“据我以往的查案经验来看,越是凶手,越会想法找不在场证明,试图摆脱自己的作案嫌疑。实则漏洞百出,你晚间在状元楼歇息,会耽误你早上在武学巷杀人么?”
周书茂吃惊不已地瞪大眼,没想到宋祁韫会这样“加罪”给他。他张了张嘴,刚要回话,又被宋祁韫抢了先。
“春生是你的小厮,你稍加威胁一下,他便不敢违命,自然会为你说话。再说这案子本就不可能一人完成,必然有帮凶,至少俩人以上。
你如果不出声,我差点都忘了,你与春生的嫌疑也很大。来人,将他们二人也押回大理寺!”
在宋祁韫身侧白开霁和陆阳站,本来还能勉强保持肃穆的表情,在听到宋祁韫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话后,俩人都忍不住吃惊地瞪大眼睛。
宋老大疯了?查案不讲证据,也不讲理了?
他们俩还是头次一见宋祁韫如此蛮横地耍官威。
啧啧,可真招人恨哪,此时此刻他的样子,就是武林人最恨的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只会摄威擅势的昏官!
周书茂挣扎喊冤,反驳宋祁韫作为朝廷命官,不该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如此冤枉无辜,乱抓人!
宋祁韫身材高大,他扬起下颚,冷冷看向大家的时候,给人一种睥睨众生、藐视一切的感觉。
此刻,他抬手一示意,周书茂的嘴就立即被衙役拿着破布狠狠堵住了。
在场人又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好一个作威作福、专横跋扈的恶官!
周书茂和春生二人人很快也被强硬押了下去。
“还有谁有异议?”宋祁韫问。
有张教头和周书茂的前车之鉴,谁还敢主动吭声?
大家都默默低下头去,无人再敢吭声。
碎尸案发生后,宋祁韫就在各家武馆都留了人,以防有遗漏的线索,同时也为了避免案发后会有可疑人员出没,起到一个监察作用。
宋祁韫召来这些人来询问,“昨夜有什么异常动静没有?”
几名衙役都摇头,他们轮班值守,没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只有守在吉昌武馆的衙役表示他在深夜听到些动静,但不是吉昌武馆的动静,是吉昌武馆后面的一户人家,孩子在半夜生病了,驱车去瞧大夫。
“但没有可疑,天亮之后马车就回来了,我眼见着他们夫妻把孩子抱下车。”
宋祁韫立即来到这户人家,情况确如衙役所述,这家住着一对夫妻,带着一名三岁男童。
“小人携妻女来京做生意,便买了这处宅院,住了差不多有三个月了。”
于济对宋祁韫恭敬地行见礼后,便挺直腰板,简单地阐述他们一家的情况。
于济的妻子邢氏有些怕生,就站在于济的身后,唯唯诺诺地垂着脑袋。
“三个月。”宋祁韫点点头,看一眼榻上正熟睡的孩子,伸手去探了下孩子的额头。
“益春堂的大夫妙手,已经退热了。”于济笑着解释道。
宋祁韫应承,也不打扰孩子休息,迈大步出屋后,才问于济做什么生意。
“小人开首饰铺的,铺子就在西街,宋少卿可要去看看?”于济问。
“不必,不过我们可否在你家四处看看?”
“当然可以,宋少卿请便。”于济回房继续照顾儿子去了。
白开霁凑到宋祁韫身边,小声问:“老大,我要不要先回去审问潘英他们?”
虽然宋祁韫刚才抓人的时候有那么点专横无礼,但白开霁相信自家老大的绝不会抓无辜之人,他定有谋算,他决定抓的人肯定都有问题,作为属下,他当然要马上配合,赶回去详审!
“不急。”
宋祁韫钻进马车的车厢内,摸了摸地板,有些潮湿。
前院房子有三间,正房,和东西厢房,正房后加盖有厨房和耳房。
正房后头是后院,比前院还要宽敞一些,院土比较蓬松,北面是毗邻武馆的一人多高院墙,东面是厨房,西面是置杂物的耳房。
靠北院墙的地方有一口井,井边有一个干净的木桶,扁担立在墙边。井不算深,一眼可见井中干净澄澈的水。
厨房内干净整洁,没有异味,锅、碗、瓢都摆放整齐。宋祁韫掀开锅盖,发现里面是一锅清水,水有余温,但不算太热了,灶坑里有不少灰烬,看起来是今早上刚烧过火。
白开霁竹片扒拉出灰烬,在里面找到一块表面烧黑的类似“L”形状的柴火。敲掉表面烧成黑炭的部分,把剩下的硬芯儿用水冲洗几遍后,用刀刮了刮,最后在这块还没烧完的木头里头找到一根竹钉。
宋祁韫查看了所有窗台,内外都有一层灰。
“奇怪,厨房各处包括地面都一尘不染,窗台却没人擦。”
陆阳跟过来凑热闹,他觉得这里有一点异常,但仅凭这一点异常,好像还不足以说明有什么问题。
宋祁韫命人将于济夫妻也押回大理寺。
“又押?”陆阳和白开霁异口同声惊呼。
宋老大今天是打算把“跋扈昏官”当到底了么?
二人都劝宋祁韫冷静一点,这样广撒网去捞凶手,只会白白耗费精力,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而且再这么抓下去,大理寺的大牢恐怕要装不下了。
“你们倒提醒我了,”宋祁韫随即吩咐衙役去刑部大牢借些地方给大理寺。
“老大,你还要押?”
“押。”
宋祁韫令二人别废话,去检查院墙。
“墙头上的青苔和灰尘完好,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宋祁韫听到后点了点头,结合案发前后并无目击证人看到附近街巷有人或车载物的情况,他便有了一个新想法。
宋祁韫对白开霁耳语一番,留他和几名衙役继续搜查宅子,就和陆阳就先行离开了。
出了宅院后,陆阳就长叹一口气。
“这案子太复杂了!我怎么都想不通,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靠蛮力活生生扯碎了两个活人,在现场撒大量的鲜血后,又把一人分量的尸块都带走了。
全程不留任何痕迹,没脚印,没逃跑痕迹。出了武学巷的范围,便一滴多余的血迹都没有。
即便有帮凶,是两人、三人甚至四人作案,这种杀人方式,难免会被溅得满身血吧?但怎么会没有一点痕迹,不惹人注意呢?难不成真如那潘英所言,是鬼干得?”
“不难怪老大乱了阵脚,开始到处抓人了,要我负责这案子,我也慌。”
陆阳试图通过说这些,来劝宋祁韫冷静,别兴师动众抓太多人,把事儿闹大了最后不好收场。毕竟凶手抛尸京兆府,肯定会引来京兆府那边的人格外瞩目这案子。
宋祁韫没直接回应陆阳的好心劝解,反问他可想明白没有,沈二三之前为何要对他们卖关子。
“老大是说‘武林第一美人是谁’那事儿?哼,自然是他闲得没事儿干,看我们被他戏耍,觉得好玩儿呗。”陆阳不以为意道。
“二三不会这么无聊。”
除非与美食相关,否则沈二三才懒得做多余的事去浪费精力。
宋祁韫:“二三是想告诉我们,人容易被自己的‘以为’障目。”
“他说‘武林第一美人是谁’,我们都以为他是在问问题,而遗漏考虑了问题本身可能就是线索。”
陆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但还是不太明白,这线索到底有什么用?”
“这案子其实很简单,是我们想复杂了。”
陆阳瞪圆眼,惊诧得声调都变了,“很简单?哪里简单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直接证据,可以指向真凶!”
“跟我回大理寺审人,你就知道有多简单了。”
话毕,宋祁韫就下令,将七间武馆的半熟学生都押入大牢。
衙役忙问具体名单,都有哪些人。
在陆阳震惊的目光下,宋祁韫回答道:“随便,你们看哪个顺眼就抓哪个就行。”
回到大理寺后,陆阳的审问任务就只有一条,问每一个被新押入大牢的人这个问题。
审问方式确实很简单,以至于陆阳从没见过这么新奇的审问方式,总觉得宋祁韫今天中邪了,在带着他干糊涂事儿,明天说不定就追悔莫及。
但在问过三两个人之后,陆阳发现问题了。这些接受他问话的学生和教头们,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反应都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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