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堂哥总是四处云游学,鲜少归家,所以近几年庄子里的上下打点,都是由沈婷儿父亲派人来处理。此番进京,她父亲便让她住在沈家庄。因为沈玉章的盛情款待,沈婷儿一直住在沈府,倒没机会住在这里,刚好可以腾出来给沈惟慕用。
“二三哥何不借用我堂哥的身份?他本名叫沈见,你对外可以说自己是字二三。”沈婷儿高兴提议道。
“你昨天非要拉我来沈家庄,就为这?”
“对啊,二三哥对外的身份不清不楚的,肯定招大理寺那些人怀疑。这样就好了,他们肯定不会再怀疑了。我想的是不是很周到?”
“画蛇添足。”沈惟慕让沈婷儿赶紧回家,少跟在他身边。
“为什么?”沈婷儿生气跺脚,不明白自己为何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柳无忧忙安慰沈婷儿不要生气,“公子不道出身,是因八卦楼和武林小灵通已在江湖上挂了名号,若江湖上有人慕名来找他麻烦,最多只会找到八卦楼。若真依沈姑娘之言做了,以后就连累到沈家庄了。”
沈婷儿愣住,表情从不理解的委屈变为感动。
“我与二三哥的关系,不过是我爹的三叔与二三哥的三叔祖父第十三子拜了兄弟连了宗的关系罢了,说白了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他竟如此思虑周全地为我着想,我好感动!”
还有去千机山庄,沈惟慕不辞辛苦地亲自陪她走一遭,让她免遭了很多危险。
便冲这份儿比亲情更亲情的真心对待,她也不能辜负了她的二三哥。
“我不回去!我要跟在二三哥身边,跟他一起为江湖大义出力,当然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二三哥。
他那么病弱,长得还那么好看,在江湖上很危险的,需要我这种剑术高手保护他!”
沈婷儿意气奋发地举起手中的玄真剑,目光坚定。
宋祁韫拎着礼物来到八卦楼的时候,站在院门口,对着这坐落在京郊村庄内的三间青瓦房,很是出神地端详了一会儿。
直到屋内传来沈惟慕的咳嗽声,宋祁韫才回神,走进院里。
院内倒景色倒别致,是山水园林的缩小景,碎石路,小石拱桥,怪石三两块,圆形小池塘,十几尾小锦鲤,翠竹,盆景等等。
宋祁韫进屋的时候,正看见沈婷儿红着眼睛抽泣着,人站在沈二三旁边,一脸委屈巴巴哀求地看着沈二三。
沈二三则咳嗽不停,看起来像是被气到了。
一时间,他倒不知该帮谁说话。
“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大哥,你帮我说说情,二三哥要赶我回家。”沈婷儿抽着鼻子哭道。
宋祁韫看沈惟慕表情没有丝毫动容,用眼神示意沈婷儿先离开,不必在这种时候犟。
宋祁韫将手提的两纸包东西放在桌上,问沈惟慕为何非要赶走沈婷儿。
闻到了纸包里散发着果仁的香甜味儿,沈惟慕边伸手去拆纸包,边反问宋祁韫,他为何非要留沈婷儿在他身边。
“她不是说了,要保护你。”
“四海八荒,三界之内,从来不存在能保护我的人。”
沈惟慕扒开纸包后,发现里面装着一片片沾满果仁的黑色糕片。
“何物?”话问出口的同时,沈惟慕已经把其中一片塞到嘴里了。
柔软细腻,甜而不腻,咬到果仁的部分又脆香爽口。
宋祁韫边笑沈惟慕那句自夸的大话,边解释道:“阿胶糕,那日吃剩的驴皮熬制。”
这竟是驴皮。
沈惟慕又品了一块,想象不到那看起来长着灰毛的驴皮,竟有如此美妙的口感。
宋祁韫见他喜欢,一点也不意外。沈二三这人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养活了,当然还有消息灵通。
“尉迟先生复原了那颗头的容貌,确如你所言,竟真与秦田一模一样。”
宋祁韫从怀里掏出画像,展示给沈惟慕瞧。
他今日来,除了送阿胶糕,也想向沈惟慕打听消息。
“秦田还没招供?”
宋祁韫摇头,“秦田今早死了,中毒,他早饭吃剩一半的包子馅里有蘑菇。”
沈惟慕立刻想到了蘑教,宋祁韫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在秦田的臀部,我们发现了蘑菇形的刺青。”宋祁韫点评道,“如今蘑教之猖獗,已经快赶超魔教了。”
“区分一下读音。”沈惟慕建议宋祁韫可以称呼魔教是清月教。
宋祁韫答得很好,张口却是:“我甚至怀疑,蘑菇教照这势头下去,不出三年,就会超越魔教。”
沈惟慕揪住不放:“为何不改魔教叫清月教?”
“叫了清月教,大魔头算谁家的?”
毕竟武林人人唾骂的大魔头指得都是清月教教主。
沈惟慕兴致缺缺应承:“哦,也是。”
看来是命中注定,他摆脱不掉大魔头这个称号了。
“我发现蘑菇教的成员,似乎都打着‘复仇’的旗号。死者既然与秦田相貌相同,二人很可能是双生子,我便让人顺着这条线索去查。”
秦田家在商州,这一来一回查起来颇为耗时。宋祁韫因此就想再来问问沈惟慕这边,是否还有什么消息。
“也不是没有,但我的消息无价,凭什么要给你。”
宋祁韫微微蹙眉,不解沈惟慕怎么突然与他生分起来。明明之前在勘察的时候,他还会主动提供消息给他。
宋祁韫突然想起来了,郭大夫给他回禀情况的时候,坦白他不小心听到了沈婷儿与沈二三的对话。
沈婷儿似乎很担心沈二三的真实身份被江湖司发现,所以打算用沈家庄庄主的身份给沈二三打掩护。
“你是不是在不满江湖司查你的身份?我承认,起初见你的时候,我确实是对你起疑过,安排白开霁查过你,但也没查出什么来,后来决定招募你进江湖司,便用人不疑,再没查过了。
江湖规矩,大家都懂,尤其像你这种靠卖江湖消息营生的人,保护好自己身份,维护好消息来源,是第一紧要。我们江湖司还不至于不懂分寸,如此砸人饭碗。”
沈惟慕抬眸,用“你是白痴么”的眼神儿回瞟了一眼宋祁韫。
他会怕人查他?不管什么时候,他身后只要有尾巴,他都会及时察觉并甩掉。除非他愿意,否则没有人能查到他的来处和去处。
本来凭原身这张脸很难低调,却不知原身怎么做到的,随父回京五年了,在抛头露脸的事儿上格外收敛,除自家人以外,京中竟鲜少有人认识他。
至于沈府内,绝大多数家仆都是康安云培养并安插的自己人,没人会随便泄露他的身份,除了那个新招的厨子。
提起这厨子,沈惟慕就有些恼火。
若非宋祁韫瞒着他偷偷做饭,他也不至于因为那顿炖奇蘑,对那厨子格外欣赏,破例直接将他招揽到沈府中。以至于他现在只能再多花些钱财,远远地好生安顿那厨子一家。
宋祁韫判断力非常敏锐,他立刻就从沈惟慕回看他的眼神中,读懂了沈惟慕要表达的意思。
原来是他多虑了,走的还是老套路。
“那——佳肴换?”
宋祁韫刚一出声问,沈惟慕就立刻点头应了。
“明天告诉你。”
宋祁韫点点头,晓得沈惟慕大概也要现打探消息。如此他就更不明白了,碎尸案发生的时候,沈惟慕为何认定那案子与“武林第一美人”有关。
“明天告诉你。”
宋祁韫:“……”
他就不能说点不一样的话?
接下来,沈惟慕果然不负宋祁韫所望,说了点不一样的话,他捏起一片阿胶糕对宋祁韫道:“下次可以多放点芝麻。”
宋祁韫:“……”
嘴巴倒是厉害,他做阿胶糕的时候家中芝麻不够,便只拿剩下的那些将就了。
“好,那我就在大理寺等你的消息。”
沈惟慕小口吃着阿胶糕,没回应宋祁韫。
宋祁韫当他默认了。
窗外梧桐刚发出新叶,丈余远的院墙那边矗立着一座青瓦房。那里宋祁韫也熟悉,是多逍遥生前的住所。
偏就这样巧,八卦楼就在多逍遥隔壁,也不知沈二三是运气好,还是故意为之。但不管是哪儿种,总之在他的帮助下,解决掉了武林一大祸害。
“说起来你这八卦楼的名字缘何而来?既无八卦,也无楼。”
沈惟慕吃阿胶糕的嘴停顿了一下,等宋祁韫离开后,他吩咐康安云给房子加盖二层,再搞个八卦图挂旗杆上。
从此,有八卦,有楼。
康安云一一应下后,告诉沈惟慕赵不行求见。
“他在清月教深得八护法的信任,此次前来,目的恐怕不简单。”
康安云说完就观察自家公子的态度,发现没有态度,这反倒莫名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
赵不行给沈惟慕下跪行礼后,就双手奉上多变的信。
沈惟慕打开信扫了一眼后,质问赵不行:“多长老要你留在我身边。”
“是。”
“我这又不是悲田院,什么人都收。”
悲田院是朝廷专门用来帮助收容无亲病人、孤儿、乞丐的场所。
这话在赵不行听来相当刺耳了。他是多长老特意派来的人,沈惟慕即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毕竟沈惟慕只是通过了继承资格考核而已,接下来接受一连串的教化和训练,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教主才是重头戏。
这期间少不得要由他来传话,今天一见面就给他下马威,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可不是小喽啰,被他吓唬一下就怕了,就会乖乖臣服在他的脚下。
“属下会辅佐公子尽快继任教主之位。”赵不行面上依旧保持谦卑状。
“你有没有这能耐,可不是凭嘴说的。”
赵不行看向心不在焉吃着阿胶糕的沈惟慕,心里酿出一股无名火。
他忍了又忍,咬牙问:“公子有何吩咐?”
“武学巷发生了碎尸案,与蘑菇教有关,也与武林第一美人有关,明日天亮之前,查到有用消息。否则你就带着这封信,回到你的多长老身边。”
沈惟慕喝了口茶后,见赵不行还跪在他面前。
“还不走?”
赵不行深吸口气,再度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对沈惟慕草率行礼后,带着气性转身,匆匆离开。
康安云抚掌大笑,“公子这招绝,一举两得!”
沈惟慕拿起最后一片阿胶糕,转眸看向康安云。
“敌人已经爬到你的头顶上面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康安云愣了下,以为公子说的是赵不行,不解挠头,“啊?他刚才那样就算爬到属下头顶了吗?”
话音刚落,“咚嚓”一声巨响,房顶破了个巨洞,阳光顺势从巨洞照射下来,一个矫健的身影随着阳光和碎瓦一起落下。
康安云立刻用身躯护住沈惟慕,为他挡下了大部分掉落的碎瓦碎木。
当那个矫健的身影落地,手执一把锋利的长剑,目光凶狠地瞪着他们的时候,康安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公子所谓的“敌人已经爬到你头顶上面”,是指真的爬到他头顶上面的意思。
这厮什么人?好厉害的轻功!
康安云自以为警觉性不错,结果他竟全程毫无察觉。
“小东西,不简单啊!居然察觉到了我在房顶。”蒙面青衣人剑指沈惟慕,“就是你,害我暗影阁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尽数被屠!”
康安云震惊:“你是暗影阁阁主?”
暗影阁现如今能称得上高手的人,估计就只有那位失踪的阁主了。
“没错,我是华暗影。”华暗影自报家门后,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沈惟慕,“今日你若杀不死我,便是你的死期。”
“报仇都找不对人,难怪你管辖下的暗影阁会解散,脑子不够用!”
他家公子明明只杀了一人,其余人的死都跟公子没关系。
康安云嘲笑华暗影后,便挥刀对向华暗影。
华暗影深知康安云不是他的对手,丝毫不惧,从容抵挡。
作为暗影阁阁主,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手到擒来。
此之前他已经暗伏了数日,认真观察过沈惟慕的生活习惯,与他日常往来的人,以及他身边有多少护卫。
在沈府,他护卫众多,刺杀他很难全身而退。而在沈家庄,多一个会玄真剑法的沈婷儿,他胜算也不是很大,所以他一直忍到现在。
沈婷儿刚被沈惟慕气跑了,那个赵不行离开时,康安云又调走了几名护卫去跟踪他,导致这里人力亏空,只有康安云和沈惟慕在,是他解决这二人的最好时机。
何等无知之徒,居然敢说他脑子不够用?一会儿等他们死在他的剑下,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华暗影三两招就势压康安云,趁其不备,剑锋回转,飞速刺向康安云的胸口。
这种情势下,康安云很难有躲避的机会,这一剑多半会要了他的性命。
右手的阳溪穴忽然被击打,华暗影整个右手突然剧痛,害他险些握不住剑。
康安云趁此时机一刀反劈回来,华暗影马上改用左手执剑,挡住了康安云的杀招。
康安云再劈再打,华暗影皆可轻松抵挡,他不担心康安云,但他现在很担心另一个人,所以他边打边用余光观察沈惟慕。
刚才他阳溪穴突然一痛,绝不可能是巧合。据他掌握的消息,沈惟慕就是老魔头的种。老魔头为了达成他心中设想的宏图霸业,倒是狠心,竟把他唯一的种丢到了官门中抚养。
沈惟慕自小就在魔教的培养下长大,武功必然不低,但近来他中毒是真,身子未好是真,频频吐血也是真。
华暗影不曾忽视过沈惟慕,但也不认为气短吐血、重伤之下的他,是个难以对付的高手。
好歹他是个有四十年深厚内力的武林高手,即便沈惟慕不受伤,与康安云一起上,他也不至于对付不了这两个年轻娃娃。
但有些人耍功夫,玩得的是巧劲儿、暗算、阴功,这就不得不防了。
华暗影分析沈惟慕虽然病弱,但极擅趁人不备时,以暗器攻人穴位。那他与康安云对打的时候,就要时刻防备他猝不及防的攻击。
华暗影再次攻向康安云的要害,这时忽感觉有轻风拂动,华暗影立刻收手,一颗什么东西以极快地速度从他面前飞过,穿透了门板,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圆形的孔洞。
不简单!
华暗影心惊了下,决定速战速决,先把康安云解决了,再专心对付沈惟慕。
华暗影骤然腾空挥剑,刺向康安云,康安云马上抵挡华暗影的攻击。华暗影猛地凌空翻身,左右开弓,他左右手臂下暗藏的淬了剧毒的袖箭同时发出,以不同的两个方向攻击康安云的要害。
其实都不必刺向要害,这些袖箭上的毒见血封喉,康安云只要躲不过其中一个,稍微蹭破点皮就死定了。
康安云逃不过了。
华暗影刚才跟康安云周旋两招的目的,就是为了摸透他的武功路子,在了解他的出招习惯后,以袖箭锁定康安云难以规避的死角,那么他就注定要死了。
“永远不要忘了,你的对手是一个杀手,以杀人为目的。”
华暗影在落地时,潇洒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康安云对敌时,见对方使剑,便疏于防备暗器,是他自己的疏忽,活该受死。
噗!噗!噗……
数只袖箭刺入骨肉的声音,听着就疼。更不要说这些袖箭上都涂了剧毒,毒附骨之后发作更快。
华暗影瞪圆眼,眼球不可置信地朝下转动,震惊看着自己的双腿及腹部被刺入了的六根袖箭。
刺骨的剧痛传遍他的四肢百骸,密密麻麻的痛感像一张收紧的渔网,裹挟着他无法呼吸。
华暗影“噗通”跪地——
康安云在发觉华暗影对他使出袖箭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他干脆不躲不闪,迎面直上,举刀狠狠劈向华暗影。
即便死,他也要最后拼一回,把华暗影带着一起下地狱。只愿公子能好好活着,一切安好。
刀劈下去,鲜血如注。
他最后一击成功了!
随后康安云反应过来不对了,他查看自己的胳膊、腿和肚子,竟然丝毫没有中箭的痕迹。
再看那个脑袋瓜子已经被他开瓢的华暗影,那些袖箭竟然全都插在他自己的身上了。
华暗影嘴角抽动,眼睛瞪得很圆很圆,惊讶程度远比康安云大得多。
一滴泪自华暗影的眼角滑落,他怎么都没想到今天的自己会沦落到这般结局。
从创建暗影阁开始,他便享受尊荣,虽名声恶,但在武林没人敢得罪他,无不对他敬而远之,任他予取予求。
谁能料到,只因两月前的一封密信,便导致暗影阁解散了,他也落得如此惨死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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